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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玉玲珑 page 8 作者:黑洁明

  “谢谢。”兰儿感动的道谢。

  “丫头,别和大娘客气。多吃点才会早点恢复体力。”陈大娘又舀了一汤匙喂她。

  兰儿闻言便不再客气,乖乖的吃着,不久一碗粥便吃完了。

  这时她忽然发现石头并不在场,眼光忍不住搜寻着两人身后。

  陈大夫知道她在找谁,忙道:“赫连小兄弟去休息了。他这几日不眠不休的照顾你,直到你度过危险期后,我一再保证你不会有事,他才松了口气。”

  “你要见他吗?我去把他叫醒。”陈大娘边说边起身。

  兰儿急忙阻止她,抓着她的手结结巴巴的道:“不……不用了!我……我很累,想睡了……”

  “是吗?那你好好休息,我们也不打扰你了。”陈大娘不疑有他,帮着她重新躺下,便和丈夫一同出去了。

  兰儿紧抓着被褥,等人都出去了才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这种心态很不应该,但她现在实在很不想看到高大的男人,就算那个男人是石头也一样。

  她不想……不想再见到高大的男人,或者应该说,她害怕看到体型高大的男人……

  忆起那场周而复始的鞭打,兰儿胸口顿时充满恐惧,身不由己地开始在被窝裹不停颤抖。

  第六章

  和平的北村,晴朗的早晨。

  花草林木在晨光中吐露着芬芳。

  围栏中的公鸡挺胸昂首迎着朝阳高声啼鸣,宣布新的一天来到。

  老黄狗懒洋洋的从躺卧处站起,打了个呵欠,甩甩头,抖了抖身子,然后跟在扛着农具的主人身后,缓缓往稻田里去。

  几户人家冒出袅袅炊烟,几户人家听得打水洗脸声,也有几户人家传来妇人呼儿起床的话语。

  晶莹剔透的露水滴溜溜地从绿叶上滑落,窗外屋檐下有着一片因被晨光照射而如金丝般的蛛网,一只长脚黑蜘蛛在上头站得稳稳的,静立不动。

  屋外准时的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然后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兰儿立时闭眼装睡。

  来人步到床前未发一语,兰儿问着双眼,极力让自己的呼吸徐缓平稳,小手却缩于温暖的被窝中,紧张地在胸前握起。

  赫连傲见她仍在睡,却显然睡得不是很安稳,似乎这几天下来,她总是睡不好。日日清晨他都来探视她,皆见她额际冒着细汗,双眼闭得紧紧地僵缩在床上,全身僵硬地看起来像被人搬上床摆置、没有生命的陶俑。

  她像是无法在睡梦中放松。

  他想伸手替她拭去额上细汗,但怕吓到已经睡得不是很安稳的兰儿,所以只是杵在床边看着她,过一会儿,才又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木门合上的声音传来,兰儿缓缓的睁开了眼。当她望着窗外的晨光松口气的同时,却也有着想哭的冲动。

  他在担心,她知道。他虽然没说出来,却总在每日清晨来探望她。可是她总对他的接近与碰触下意识的感到害怕,所以她每天都装睡。

  因为怕被他看出端倪,她在白天夜晚刻意的躲着他,闪躲他的接近与碰触,规避与他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她身上的伤一天好过一天,可是她依然怕他,对他的接近感到恐惧。纵使她的理智知道石头绝对不会伤害她,她的身体却仍旧对那伤害还有着残留的记忆,每当他巨大的身形靠近时,那天的情景便会窜进她的脑海中,那些高大的人影似乎又在周围呼啸,让她惧怕地无法呼吸,忍不住发抖……

  不是他的错,她却依然怕他。她对自己这种心态感到很惭愧,但她没有办法,她就是怕……

  眼前的景致被泪光模糊成一片,她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找回对他的信任。

  悲哀的是,以前只要在他身边,她就觉得好安全,他是她最最最安全的堡垒,但自从那一夜后,她却开始怕起他的高大。让她感到安全的人,却也同时能引发她最恐怖的记忆——

  如今的石头像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她想靠近却害怕,也不敢让他接近。

  对她来说,在经历那么一个风雨交加、血腥恐怖的闇夜后,这个世界上,似乎再也没有安全的地方……

   

  又几日过去,她体力虽仍虚弱但已能下床行走,并做些简单的工作。因为刻意的闪躲,这些天来,她依旧没和石头说上几句话。

  这天晚上,屋里四人一起用饭,兰儿帮着陈大娘摆放碗筷及上菜,正当她端着大汤碗要摆上桌时,脚下一个跟跄,碗里满满的热汤差点便飞溅而出。

  赫连傲一个大步上前伸手欲扶稳兰儿,可他高大的身形一过来,大手才至眼前,那恐布的压迫感及恐惧便排山倒海的袭来,兰儿一惊!整碗热汤反而因此跌落。

  锵琅一声,瓷碗触地破碎,热汤四溅,所幸只有一些飞溅至兰儿裙角-并未造成太多伤害;赫连傲则及时闪避,一滴都没沾到。

  屋里有一瞬的安静,兰儿白着脸仓皇失措的呆立当场,赫连傲则一脸怪异的看着她,所幸陈大娘很快的跑过来担心的检查着,怎么样,你还好吧?有没有烫到?”

  “没……我没事。对……对对不起,我马上收拾。”感觉到他的审视,兰儿有些结巴,心虚的忙蹲下要捡拾破掉的汤碗,不敢看他。

  “不用了,不用了!”陈大娘抓着兰儿带她至一旁椅上坐好。“你在这儿好好坐着,那些东西我等会儿来收拾就好。你的伤才刚刚结痂,要是不小心又割伤了可就不好了。”

  “可是……”兰儿脸色苍白的被带至桌边坐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内疚的还要再说。

  陈大娘和蔼的打断她,安慰道:“没什么好可是的。你身体还虚弱,大娘本来就不该让你端这么重的东西。放心,不过是一个碗,大娘我早想换个新的了。厨房锅里也还有汤呢,别担心。”

  她怕兰儿想太多,忙笑着招呼其它两个男人,“来来来,坐下来吃饭,别光站着。”

  陈大夫配合的坐下来吃饭,赫连傲虽然也坐下来了,但还是蹙眉紧紧的盯着兰儿,而兰儿则低首紧张的绞着双手。陈大娘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忙着调和餐桌上诡异的气氛,却徒劳无功。

  一顿晚饭吃下来,赫连傲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兰儿,弄得兰儿是从头到尾白着脸,食不知味。

  陈氏夫妇则因搞不清楚这一对年轻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而面面相观。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顿饭,兰儿忙假籍身体不舒服之名,早早回房休息。

  这一晚开启了赫连傲的狐疑,从那一餐开始,他才注意到兰儿时时刻刻都在躲着他,每一次他一出现在她面前,她便会紧张起来;要是靠近她,她就会脸色发白、全身绷得死紧;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她,她更是会微微颤抖,眼底则有着掩不住的害怕,似乎想拔腿就跑。

  原本他还不怎么确定,但一天一天观察下来,兰儿越来越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而且胆小的程度比八年前的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是突然发出的声响,不管再怎么微弱,都能使她血色尽失。

  她乌黑的双眸总是闪着惊慌不安,却又极力想掩饰根本无法遮掩的恐慌。

  被兰儿又闪避了几天,赫连傲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每次他想找她说话,她就会借故离开,不是说大娘有事找她,便是说身体不舒服。

  昨天他好不容易逮到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喂鸡,便上前想问个明白。

  “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儿一见到他便白了脸,偷偷的退了一小步,假装不懂他的意思,眼眸透着微微的惧悸,顾左右而言他。“没……我只是想动一动,便主动和大娘说要帮她喂鸡。”

  “不要装傻。为什么躲我?”他紧盯着她心虚苍白的小脸。

  兰儿更加慌了起来,结结巴巴的敷衍道:“我……我我没……没没有。我……我还得去帮忙煮饭,陈……陈大娘在等。”说完,她便转身想离开。

  他一瞇眼,猛地伸手强拉住她,没想到兰儿竟然吓得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才赶紧掩口,用那双黑瞳惧怕的看着他。

  他的心瞬时一紧,只觉得自已像是抓着可怜小白兔的猎人,大手不觉一松。兰儿先是退了一步,泪眼盈盈的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立刻转身落荒而逃——

  老天,她真的是落荒而逃!好象他是什么残忍的怪物,会将她生吞活剥一样。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发现一个事实兰儿怕他!

  兰儿怕他,真的怕他!

  这个事实让他不敢相信,而且无法忍受,囤积几天的不满全因为这件事而爆发。

  他要问清楚,他一定要问清楚!除非他是白痴,才会让这个女人继续这样没头没脑的怕他,还死命的躲他。

  所以今儿个一早,他便和村尾的刘寡妇买了辆状况还不错的马车,强制带着身子仍然孱弱、脸色死白的兰儿向众人辞行,不顾陈氏夫妇的反对和慰留,往大师兄所在的玉泉镇而去。

  因为他若是在这儿问兰儿,她一定又会闪闪躲躲;他不要被任何人打扰干涉,也不要有谁能帮她传言,他一定要亲口听她说明白为何怕他。

  这几日皆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黑鹰在马车上的蓝天中盘旋着。

  赫连傲冷着脸在前头驾车,兰儿则缩坐在马车里抱着膝头缩成一团,害怕着,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在摇晃的马车中,不觉过了几个时辰,当她恍恍惚惚渐入梦乡时,隔开前头的布帘突然被人掀开,她立时清醒,紧张的往后缩了缩。

  原本心情已经有些好转的赫连傲一看到兰儿退缩的动作,不由得又青了脸,握在手中的面饼差点被他捏破。

  “拿去!”他咬牙将面饼递给她,一等她接过便气冲冲的甩下布帘,回身坐好。老实说,他实在很想破口大骂,但又怕这一骂她会变得更害怕,所以才忍了下来。

  马车里,兰儿两手捧着面饼,泪水又扑簌簌的掉下来;他只是要拿东西给她吃而已,她却表现得好象他要伤害她。

  她不是故意的,可是又无法抑止身体的反射性动作。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车依然向东行进,车上的人依旧是一个纠结着眉宇在前,一个郁郁落泪在车里。

   

  顾虑着她的伤,赫连傲并未催马急行,是以末在日落前赶至下一个村镇落脚。暗夜不宜赶路,再且她身子仍虚,他便寻了一处僻静又有水源的地点,决定在荒野中过夜。

  车内的兰儿早因疲累而睡下,赫连傲没打扰她,径自下了车,召来天上黑鹰,示意它守着车内的人,然后便上山搜寻猎捕今晚的食物。多年前,他也住在玉泉镇,常和大师兄孟真上山打猎,习得一身追踪猎物的本领。

  不多时,他便猎得一只肥美的山雉,回到马车旁熟练的生了火,很快便拔了雉鸡的羽毛,将它串起,架在火上烤起来。

  橘红色的火堆在黑夜中分外明显光亮,他大手稳定规率的转动着手中的木棒,心思却不在这儿,而在马车里的人身上。

  在林里一片蝉鸣蛙叫中,松木的清香熏烤着山雉,木架上的山雉外皮渐渐出油,泛出金黄的颜色,看上去可真让人垂涎三尺,维鸡鲜美的香气也开始飘散在林中。

  好香……

  饥肠辘辘的兰儿被香味唤醒,她缓缓爬坐起来,看到车外的火光,也看到了坐在火旁的人影。老实说,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那木架上的烤山雉及香味很快地帮助她认清了这不是那一夜的延续。

  当然,她也认出坐在火堆旁的人是石头。她有些松口气,但仍然不敢下车接近他,虽然她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咕噜叫了。

  耳尖的赫连傲当然也知道她醒了,却久久不见她下车,只听到她吞咽口水的声音。

  雉鸡已经烤好,香气四溢。

  他撕下一只腿,回首盯着缩坐在车内的兰儿,面无表情的道:“想吃就自己过来拿。”

  兰儿注视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怯怯的下了车,伸手接过那只腿。她拿了食物后,虽然知道不应该,但仍很快的又偷偷退了几步,和他拉远了距离,在火堆的另一边坐下。

  赫连傲被她的行为激得额上青筋隐隐浮现,他大口咬着肉,将怒气发泄在食物上头,免得忍不住又开口骂人,更加吓坏了她。

  顶上黑夜悬挂着满天星斗,身前的火堆火光熊熊,干裂的木头在火中燃烧,偶尔发出迸裂的声音。兰儿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鸡腿,隔着火堆看盘腿而坐的他似乎没那么高大,但仍让她有点紧张。

  两人沉默的吃完这一餐,赫连傲收拾着东西,兰儿则走到水边将油腻的双手和嘴清洗干净。当她想拿手绢擦拭时,在身上找了半天,才想起手绢掉在车上了。她回身想去马车上拿,一回头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她吓得倒退一步,差点跌进水里去。

  赫连傲及时拉住了她,但他这次终于受不了兰儿惊吓的反应,双眼冒火的紧紧抓住她的双臂,“我有这么可怕吗?让你一看到我就吓得想逃?!”他只是要拿手绢给她而已,她有必要吓成这样吗?还差点跌到水里去!

  “不……不是……”兰儿脸色惨白的直发抖,满眼惊慌的低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抖什么?不要再抖了!”他火大的咒骂,看她全身抖得像风中落叶一般,大眼中蓄满了水气。

  他高大的身影压迫着她,兰儿心底的恐惧越升越高;她双手推拒着他,泪眼盈盈急切的哀求,“求……求求你放开我,拜托……”

  赫连傲见状脸都青了,他咬牙摇晃着她,“为什么怕我?说啊!你为什么怕我?”

  “拜托你……放手……”她好想吐,彷佛又看到那些人在咆哮欢呼……兰儿惊恐的哭出声来,拚命的摇头想把那影像甩掉,却怎样也甩不开。

  见她如此激动的排拒他,他只觉得胸口一窒,猛地紧紧抱住她,吼道:“该死的,不要怕我!不准你怕我!”

  兰儿被他这么一抱,整个人立刻陷入那场噩梦,好似又回到将被强暴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地发出一声尖叫,歇斯底里的在他怀中剧烈挣扎,哭喊着:“不要!不要碰我……走开!走开——”

  “兰儿!”赫连傲此时方惊觉她的反应太过异常,他突然为她感到害怕,抱着她大喊,“兰儿,停下来,停下来!”

  但她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他几乎抓不住她,而且她根本对他的叫喊毫无反应,像是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

  为了不让她伤到自己,他只好出手点了她的昏穴。她全身一软,瘫倒在他身上,安静下来。

  老天,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傲冷汗涔涔的抱着兰儿回马车上躺好,只见她脸上带着泪痕-但脸上已不复方才的激动惊恐。他拭去她的泪痕,@哑的低问:“你是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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