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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刹 page 2 作者:黑田萌

  虽然她并不厌恶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他比她想象中要好上一千倍、但是他看着她的眼神还是教她觉得不安极了。

  「我会遵守约定的。」她认命地说。

  「是吗?」他撇唇一笑,使坏地一把捧住她的脸,并将自己的脸欺近了她的。

  「啊?」翠河猛地一震。

  睨着她惊羞的模样,他促狭地笑了。「亲个嘴都不行?」

  「什……什么?」她陡地一怔。

  「既然我们已经谈成了买卖,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妳已经是我的人了,我爱怎样便怎样不是吗?」他啾着她问。

  她颤着声线,「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毁约?」

  「我一向言出必行,说了替妳杀人就一定替妳杀人,倒是妳……究竟是不是黄花闺女还有待观察。」说着,他端起她的下巴,「要是妳骗了我,那我不是亏大了?」

  「你……」翠河瞪大着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不是黄花闺女这种事,确实不是嘴巴说说就算的,不过在他还未完成任务之前,她怎能轻易地将自己交出去呢?

  再说,他们相识不过一会儿,难道就要她对他袒裎相见?可是若她不从,那她俞家的血海深仇又该如何?

  罢了,她的贞操算得了什么?当初要不是顾及她的名节,她父亲也不会屡次拒绝江均;要不是当初拒绝了江均,她一家二十余口也不会命丧黄泉……

  如今为了报仇雪恨,她有什么不敢赌?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你想怎样都随你,只要你保证能帮我报仇。」说着,她闭起双眼,仰起脸,伸长了脖子,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凝睇着她坚决的秀丽脸庞,他又是一悸。

  从她眼中,他看见她因畏怯而颤抖,也看见她为报仇而不惜献出身子的决心。

  惊地,他心里动了一股强烈想保护她的念头——

  他放开端着她下巴的手,「跟我来吧!」

  他突然「放过」她,让她觉得相当惊讶。「去哪里?」她以为他占定了她的便宜,可是他没有。

  「杀手谷。」

  第二章

  走了一段颠簸的山径后,翠河随着他来到一处坐落于低风处的山寨。

  入口处有人站岗,两旁还矗立着大柱子,柱子上横绑着一面黑色旗子,旗面上书着一团红红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待走近,翠河才发现那是三条红色的龙,围成了一个圆圈的图腾。

  「梵少……」两旁的守门恭敬地弯腰一欠,异口同声地喊着。

  对于梵刚突然带着一个穿着粗布青衫的姑娘家回来,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

  听见他们叫唤他梵少时的恭敬模样,翠河相信了他的话,他果然就是传闻中的罗剎——梵刚。

  这么看来,他并没有骗她。

  她跟随着他一前一后地走进山寨,沿途中所有人一见到他就忙喊着「梵少」,而他们脸上也都有着跟刚才守门的人相同的疑惑。

  寨子里除了男人外,还有一些妇人、小孩,俨然就是一个大庄院,如果不是知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杀手谷,她会以为他们只是一些离群索居、避居世外的人们。

  突然,前头走来了一男一女。

  那男人也是俊逸,跟梵刚虽是不向类型,却一样教女人为他心动不己。在另人身旁是红火少女,约莫十七、八岁,长得灵巧娇俏,十分地好看。

  「大哥!」少女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梵刚的胳臂。

  「阿静,」梵刚睇了她一眼,「妳又缠着阿毅?」

  「什么缠啊?」红衣少女名叫梵静,也就是梵九的独生女。「人家是要送三哥出寨耶!」说着,她盯着低头站在梵刚身后的翠河。

  「这位姊姊是谁啊?」她狐疑地盯着梵刚,一脸贼笑,「大哥,你好样的……」

  梵刚微皱起眉头,「别胡说了。」说着,他望着正准备下山的梵毅,「你要出发了?」

  「嗯。」梵毅点头,瞅了他身后的翠河一眼,「她是……」

  「我刚接下她的买卖。」他说。

  「噢?」梵毅微怔,一脸怀疑,「什么价码?」看那姑娘一身男人的粗布衣衫,连头发都削短及肩,一副落魄模样,想是出不起什么价钱的。

  梵刚没有马上回笞,只是沉吟着。

  其实翠河也怕他说出事实,拿自己的身子去抵,怎么说都是一件羞人的事  。

  「你该不是跟老二一样,也接了什么一文钱的买卖吧?」梵毅玩笑似的问。

  夜叉梵辛因为同情一位失去女儿的老父,于是以一文钱的价码答应替那位失去爱女的老父杀人,已够让人咋舌。不知道梵刚是不是也效法他,接下这种「稳赔不赚」的买卖?

  梵刚忖了一下,神情严肃地道:「她给的是『无价之宝』。」说着的同时,他以眼尾余光瞅了她一眼。

  翠河心上一跳,耳根子倏地发烫。无价之宝?她对他来说是「无价之宝」?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不过他这个说法已经让她心中小鹿乱摄,再也无法平复……

  「无价之宝?」梵毅虬起浓眉,一脸迷惑。

  「好了,你要出寨就快去吧!我要去见义父了。」梵刚似乎不想再解释什么,转身就朝着议事堂走去。

  翠河不安地朝梵毅及梵静一欠,急急地跟着梵刚离去。

  梵毅与梵静互觑一记,「有古怪!」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   #   #

  进入议事堂,只见一名穿着藏青色袍子的威严老者,坐在堂上与属下交谈。

  这蓄着灰色胡子、长眉侵鬓的威严老者,便是传说中行迹神秘的绿林盟主——梵九。

  一见梵刚回来,他笑着遣开与他商量买卖的人,「你先下去吧!」

  「是。」那人恭谨地一欠,转身离开议事堂。

  「义父。」梵刚恭恭敬敬地向他一跪。

  梵九欢喜地叫他起身,并问道:「有事?」

  「嗯。」梵刚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梵九昭著站在入一处的翠河,「那位姑娘是……」好奇怪的女子,不仅穿着男人的衣服,就运头发都削短了  。

  「我刚接下的买卖。」他说。

  梵九微愕,「刚接下的买卖?」

  虽然寨子不缺钱,不过既然接了买卖,就是想赚银两,看她一身粗衣,实在不像是能请得动梵刚的样子。

  「什么价码?杀的是谁?」

  「安阳太守江均。」

  「噢?」梵九挑挑长眉,「杨素的姨表亲?听说这人仗着杨素的势,耽溺声色,欺压百姓,是个十足的恶吏。」

  「孩儿也听说过。」

  梵九又睇了翠河一记,「这姑娘跟他有什么过节?」

  「我还没详问,不过……」

  「不过什么?」梵九凝视着他。

  他沉吟片刻,低声地说:「她愿拿自己的身子来抵,恐怕是什么深仇大恨吧!」

  「用身子抵?」梵九一脸惊讶,「你……答应了?」

  梵刚知道梵九为什么会一脸惊讶,因为他义父知道他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是。」他有点尴尬。

  梵九不语,只是若有所思。须臾,他拈须而笑,「也好、也好。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他说。

  梵九点点头,径自起身朝门口的翠河走去。

  见那威严老者突然向自己走来,翠河一脸忐忑。也不知道梵刚跟他都说了些什么,就看他笑盈盈地往自己走来,她真是怕死了。

  「姑娘,妳姓啥名啥?」梵九望着眼前这脂粉未施,一身粗衣旧衫,却又掩不住动人姿容的女子。

  「俞……翠河……」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翠河?」梵九忖了一下,笑说:「好名字。哪里人?」

  「安阳人。」她说。

  「噢。」梵九的笑容更深了。

  虽然眼前的她看来落魄,但他感觉得出这姑娘是出自书香门第,有着极好的教养,或许还是个知书识墨的女子。

  像她这般美丽动人的女子,也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梵刚会为她而动心,甚至接下了这桩没有任何银两的买卖。

  不过……如果梵刚能讨了这样的女人做他媳妇儿,他会更满意的。

  此时,梵刚也走过来,「义父?」

  「阿刚,」梵九笑望着他,意味深长地道:「这姑娘,我中意。」

  梵刚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当下也没多做表示。「如果义父没什么事要交代,那孩儿想退下了。」

  「唔。」梵九笑得阖不拢嘴。

  梵刚知道他义父在欢喜些什么,虽说他们三人不是义父亲出,但义父对一向他们视如己出,绝无偏心。

  如今他们都已三十出头,却尚未娶妻生子,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当然是着急的。

  他看得出他义父对翠河十分满意,想必是已经打定了要将她当成媳妇儿的算盘。

  就在他忖着的同时,翠河也正为梵九的那番话而陷入苦思——

  那威严老者想必是梵刚的义父梵九,传说中他是个绿林中人、但翠河看他正气凛然,威严沉稳,倒像个严谨耿介的老伯。

  想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她就不觉发愁。

  「这姑娘,我中意」是什么意思?梵刚曾说过他不缺女人,那么……他是想将她献给他义父吗?

  其实只要能报得了仇,她已经不介意自己是谁的了。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知名的怅然……

  梵刚对她不满意吗?还是他根本已经有了妻室,所以不需要再添一个?

  「走吧!」就在她恍神的时候,梵刚低沉的声音传来。

  翠河猛地一震,不安、埋怨地睇着他。

  在他接下她的买卖之后,她就有着自己是他的人的心理准备,可是……原来他是想将她献给另一个男人。

  她的心突然好沉,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

  正因为她是他的,所以他有权决定她的未来、她的人生……

  #   #  #

  梵刚带着她来到自己的房问,「妳就先睡我房里吧!」

  她微怔,「你呢?」她知道自己问得有点蠢,到了这节骨眼上,她还问这些做什么?

  「如果我说一起睡,妳肯吗?」他玩笑地问。虽是玩笑,但他的眼神却是认真。

  翠河一震,「你……我……」

  「放心吧!」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逗她。「我去老二的房间睡。」

  「噢。」她松了一口气,却也有着不知名的苦闷。

  他不跟她亲近、是不是就代表他真的有意将她献给他的义父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她……

  「明天我就出发,妳留在寨里等我回来。」他说。

  「我留在寨里?」她震。

  他挑桃浓眉,「有什么不对?」

  「不行,」她急忙跟他谈起条件,「我要跟着你一起去。」

  「妳跟我一起去?」他微顿。他是去杀人,她跟去干嘛?

  她瞪着他,「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要是你随便出去晃一晃,就说已经杀了江均,那我不是亏大了?」

  他皱起眉心,不满地道;「我不是那种人。」

  「我怎么知道你是哪种人?」哼、他心里盘算着要把她送给他义父,不是吗?

  他娣着她,有点懊恼。

  「妳想怎样?」他淡淡地问。

  「我要跟去,而且我要亲手杀了江均那狗贼!」她愤愤地说。

  其实这是她的心愿,如果她这个手刃仇人的心愿能了,她今生便无遗憾了。

  想起两年前,江均因求爱不成、心生怨恨,进而勾结盗匪夜袭俞家,杀人焚尸……

  这样的血海深仇,她就是赌上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兴味地睨着她,「妳能做什么?」看她一副柔弱的模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地,也想杀人?

  「你替我逮着他,由我来动手。」她坚定地说。

  「哼,」他轻笑一记,「我看妳连鸡都没杀过,杀人?」

  她眉心一拧,幽幽恨恨地,「见了他,我可是恨不得能剥他的皮、拆他的骨!我是没杀过鸡,不过他比禽兽还不如!」

  他沉吟着,若有所思。

  「他对妳做了什么,让妳对他如此恨之入骨?」他闲闲地问。

  「他勾结盗匪杀了我俞家二十余口人,就连家里的那条老黄狗都不放过,你说……」她望向他,眼底漾着激动愤恨的泪光,「我能不恨他吗?」

  梵刚心头一撼、顿时收声。

  「当晚,我娘将我藏在地窖里逃过一劫,可是,我一直恨不得自己在当晚就已经死了……」说着,她的声线开始颤抖,「天怜我,留我一条小命为俞家报仇,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

  这两年来,她一直将眼泪往肚子里吞,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落下半滴伤心软弱的泪水;可是,她也有想哭的时候。当她想起双亲的慈爱、弟弟们的乖巧懂事,还有家里老老小小的欢笑,她就痛心得几乎死去。

  「为了报仇,我两年来走遍各地寻找杀手,可是没有人愿意管这件事,即使我甘心以身相抵……」她噙着泪,不让它落下、「只要能报仇,我不在乎自己会落进什么样的地狱里去!」

  终于,她悬在眼眶里的眼泪如珍珠般落下,为了不让他看见,她迅速地别过脸去。

  听完她不幸的过去,他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不惜一切地要手刃江均了。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流泪,阿静就常常动不动地用眼泪攻势,来打败他们这几个义兄。不过……当她在他面前掉下眼泪,他却是揪心的。

  他感觉得出来,她并不是一个经常掉眼泪的女人;为了让自己更坚强、为了报仇雪恨,她一定一直在强忍着。

  她的眼泪牵动了他钢铁般的心,让他更加想要保护她、安慰她。

  可是他不是个擅于安慰人的男人,他不懂女人的心,不知道女人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开心……

  他伸出手端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我会帮妳。」他以指腹抹去了她悬在眼眶底下倔强的泪水。

  不知怎地,让他这样一抹,那泪水更是收不住势地落下。

  她拧着眉心,想止落泪,可是那悲伤无助的眼泪,却一点都不听使唤。

  他看出她在隐忍,看出她眼底的倔强,「妳多久没哭了?」他睇着她,眼底有他不曾有过的温柔。

  她抬起泪湿的眼,唇片抽颤。

  「哭没关系,」他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阿静就常哭,妳看,她不是很快乐。」

  「她没有我这样的遭遇……」她幽幽地说,「她是个被你们大家捧在手掌心上的女孩,不是吗?」

  他凝视着她,低声地问:「难道妳从前不是被捧在手掌心上?」

  她一怔,愕然地望着他。

  「妳一定也曾经被双亲捧在手心上吧?」他问。

  他这么一说,顿时又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

  是的,她确实曾让双亲捧在手心上,要不是因为宝贝她,她爹不会三番

  两次地拒绝江均;虽说她的确是许了亲,但在那种情况下,她爹其实是可以毁婚,将她嫁给江均做妾,以获得荣华富贵的。

  可是就因为心疼她,他并没有那么做。

  当盗匪夜袭俞家时、她娘亲为保住她一条小命,而苦苦哀求她躲入地窖,不也是爱她的表现?

  是的,她确实被双亲视如珍宝地呵护着、她曾经有过快乐无忧的日子,可也就因为这样,当这样的幸福被硬生生拿去时,才更教她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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