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知道她大哥长得很好看——高挺的鼻梁、簿而坚毅的嘴唇，而那双眼睛彷彿蘊藏了无窮尽的智慧——可是倒没像现在这样这么仔细地打量他！
在属下面前的他是威严而正经；但只要一面对她，他的表情十足可以溶化冰。贝儿很少看他对自己生气——除非她真的太顽皮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传言他大哥是个冷酷无情、不苟言笑的人？！照她看来，她大哥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不仅收留了她，而且疼她疼得不得了。这么好的大哥要上哪儿找？
也许是他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太严肃了！
他的一只手搁在床边，而另一只手正橫放在额头上，使他英俊的脸庞上圈出一道阴影，呈现出另一股神祕感！
贝儿有趣地发现，他睡着的模样不若平常那样威严迫人，反倒有些孩子气似的……她为这个发现差点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她这发号施令像吃白菜一般平常，掌管偌大神龙宫面不改色的大哥，在他睡着而放下戒备威仪时，看来竟有些孩子气……
贝儿嘴角突然现出一抹调皮的笑容。
她俯下身，手上抓着一撮头发准备往他脸上搔去，并且一手摀住自己的嘴，以防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突地——她那正要捣蛋的手被一把抓住，而她原本以为熟睡的莫梵天，此时正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
「你这小淘气，难道你就不能用正常一点的方法叫我起床吗？」
贝儿努努嘴，瞪大眼睛。「昨天我才听如冰、如霜说你要出宫的事，为什么你没告诉我？！不管！我一定要跟你去！」
莫梵天坐起身来，揉揉她的发，眼中一抹寵爱与笑意。「一早把大哥叫醒就为了这事？大哥出宫是要办正经事儿，又不是去玩乐，对你来说很无聊的，你才不会习惯，所以大哥才没向你说。这几天你就乖乖地待在家里，等大哥回来，好不好？」
她捉住他的手，湊近他眼前，杏眼圆睁，噘着小嘴。「反正你就是嫌我累贅嘛！当然不让我跟！大哥认为贝儿只会跟你捣蛋是不是？」
莫梵天微叹口气。「你真这么想？！」
玉贝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聪明的人也往往最爱钻牛角尖，何況思想异于寻常的贝儿！
只见她眼波微转，一大堆让她害怕的可能立刻浮现。
「大哥是不是去找漂亮的女人？铁护卫常说你对女人没兴趣，打算单身一辈子，这样是很不正常的！所以他说你一定都偷偷去找女人约会，不让我们知道！你这次是要去找漂亮的狐狸精，所以才不让我跟，对不对？」
莫梵天的冷静神色，在听她说出惊人之语时险些崩潰！
「老天！铁战这老小子是不是闲着没事干，竟然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他下床套上外衣，顺便洗了把脸。
昨晚的会议一直开到今早才结束。他累极、倦极地回房才瞇了一下眼，就发现贝儿的到来——虽然她脚步放得如此轻、如此小心，他仍敏锐地察觉到并且醒来——除了他平时训练出来锐利的感觉外，与贝儿那种几乎心灵相契的直觉更是主要因素。所以贝儿一接近，他就立刻清醒，并且刻意观察她，直到她淘气地想用头发「搔」醒他，这才出声制止……
经贝儿这么一闹，他倒没想睡的念头了！
贝儿跟在他身后，紧紧地追问；「你真的要去找狐狸精，我说的没错吗？大哥，你是不是真像铁护卫说的那样，偷偷去找狐狸精不让我们知道？」
只要想抢去她大哥的女人，统统被她叫做狐狸精！不管是漂亮的、不漂亮的女人。她很怕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疼她的大哥，一旦被人抢走，以后就再也没人疼她了！
反正她就是打定主意霸着她大哥，别的女人——哼！闪一边去！
莫梵天存心逗她，故意一本正经地道；「如果是呢？大哥真的去找狐狸精，你还跟不跟来？」
贝儿小嘴一噘，突地一把抱住他的腰，细嫩依赖的童音令莫梵天心神微震。
「大哥这么喜欢狐狸精，不喜欢贝儿吗？是不是贝儿不乖，所以你才要去找狐狸精？」
莫梵天蹲下身子，将贝儿瘦小的娇躯搂在怀里，语气里洩露出他真挚的感情。「其实所有的女人哪比得上我的贝儿？有了你这小宝贝，大哥怎么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看别的女人呢？她们哪比得上你这只早就拐走大哥的小小狐狸精呢？贝儿，别再胡思乱想了，嗯？」
贝儿在他怀里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真的没骗我？」
「大哥几时骗过你？」
「不能去找狐狸精！」
「谁跟你说我去找狐狸精？」他有趣地看见贝儿写满醋意的小脸蛋，嗤地一笑。
贝儿哼了半晌。「我要去打铁护卫的屁股！」
两人总算在和諧亲密的气氛下用着早膳。
「好吧！我相信大哥！你就放心地去办事，我一定乖乖待在家里等你回来！」贝儿这次決定做个乖孩子，让她大哥刮目相看。
「贝儿长大了！变得懂事了！」莫梵天有着欣慰的神情。
被她大哥一称赞，贝儿白玉凝脂的娇靨条地染上一抹嫣红，那难得出现的羞赧模样，令莫梵天不由心神一动，楞了一楞。
贝儿皱皱可爱的小鼻头，不好意思地道；「每次总是大哥为贝儿设想一切，什么事都是大哥为贝儿好，贝儿只能做这么一点点……」
「贝儿是个乖孩子，在这个年纪谁不爱玩？只要不玩得太过火，你想怎么玩都行。大哥从没想过要你为大哥做什么，只要你过得快快乐乐，大哥就很高兴了，明不明白？」他拿起了帕子细心擦了擦她的嘴。
贝儿忽地抱住了莫梵天，感动莫名地大叫着；
「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大哥，我要永远永远和大哥在一起！」
＊ ＊ ＊
年关将至，每年这个时候，是宫里最忙的时候，各处回宫报告运作之事、结算一年总帐、分送花好……这些事使众人忙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但是小孩子却是最喜欢过新年的，因为那表示有热闹可瞧、有新鮮事可玩，更有红包可以拿！所以贝儿简直是眼巴巴地盼望新年的到来。
「大哥！我要出去玩！」一大早，贝儿就跑进莫梵天的书房，开口直接要求。
莫梵天昨天忙着核帐忙到快三更，干脆在书房里睡，一早醒来又继续昨晚未完成的帐目。只是才看了一会儿，小捣蛋就冲进来提出跟昨天一模一样的要求。
莫梵天叹了一口气，也做出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回答。「不行！这时候大家都是忙，分不出人力来保护你的安全，要去改天再去！」
贝儿下巴搁在书桌上，努力地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我只不过到山下的小镇玩，不需要有人保护吧？！」
自从那一次溜到江南后，就再也没机会出去玩，有的只是到附近的城镇遛遛逛逛，而最近已经严重到连山下的小镇也不能去，等于是被禁足了一样，这教活泼好动的贝儿如何受得了？几次抗议无效之后，只得改为偷溜的方式。谁知她大哥简直将她的一举一动看透了似的，她每次溜到大门口就被「拎」了回来，足足被训半个时辰才肯放人。
虽知莫梵天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嘛！谁教她好动的细胞比安静的细胞多呢？
莫梵天暂时从一堆帐册中抬起头，然后很有耐心地盯着她，很有耐心地道；「贝儿一定会体諒大哥现在很忙，不能抽出时间来陪你，贝儿是个乖宝宝，等大哥这阵子忙完了，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不然你不是爱射箭吗？这几天你叫如冰、如霜陪你射箭玩好不好？」
贝儿讨价还价；「反正过新年那天，你要带我出去玩！」十天后就是新年了。
莫梵天连想也没想地点头同意。
「我要一个大红包！」她笑咪咪地。
这有什么困难？！
终于将捣乱的玉贝儿给请了出去后，莫梵天已经负債累累，包括——一个大红包、一盒江南点心、一次旅游……
待贝儿出去后，莫梵天嘴角的笑容慢慢隐退，又恢复冷静的心绪，低头继续他的工作。
想出去又不能出去，待在宫里又嫌闷，可是她已经答应莫梵天不偷溜出去，所以贝儿也只有自己找新鮮事做——
＊ ＊ ＊
神龙宫最高部属的会议直开到二更天才散会。
莫梵天将刚才的会议纪录带进书房里继续研究。
叩！叩！叩！
这时有人轻敲着门。
「进来！」他头也没抬一下，专心地写着东西。
一碗热腾腾、香气沁人的米粥被端到书桌上。
他原本无暇分心，微一抬头，楞了一下，随即轻问道；「贝儿，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只见贝儿放下碗，二话不说就和同来的如霜准备走出去。
倒是莫梵天楞住了，小妮子今天这么乖？！不大对劲！
「贝儿，谢谢你为大哥端点心来！」
贝儿一脸彆扭的古怪样，倒是如霜藏不住话，嗤地一笑，「宫主，这是贝儿小姐亲自下厨为你煮的蓮子粥，跟平常的点心可是不一样呢！」
莫梵天眼神饒有趣味地直盯着那已经满脸通红的贝儿。
如霜还没说完——「为了给您煮这蓮子粥，贝儿小姐这几天都跟着范夫人在厨子里练习，刚才她还被这热汤给汤着了……」
贝儿急忙拉着她往外面走，「别说了！再说下去我一定会被大哥笑死……」
「贝儿……」莫梵天突然叫唤住她。
如霜暗自笑着，识趣地自己先走了，还轻轻地带上门。
贝儿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我好笨是不是？连做过小东西也不会，还被汤到！……」
莫梵天将她拉到椅子坐下，温柔地执起她的双手，轻问道；「哪儿被汤着了？」
她翻开右手。「这里！不过已经没事了，才一下而已，幸好我闪得快，没关系的……还好蓮子粥保住了！」她吐着舌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笑着。
他轻柔地憮着她被汤着的右手。「你从来没到过厨房的，怎么会想到要去弄那些？是不是真在宫里闷坏了，嗯？」
「我看范夫人都会煮煮菜、弄弄小点心什么的，我想反正无聊也是无聊嘛，就去找范夫人学……」她叹了口气。「可是我实在太笨了，范夫人教了我好几天，我却连升火都还没学起来！……这碗蓮子粥还是范夫人做的，我根本只是负责放糖下去……」她感到十分挫败与灰心。叫她做这个简直是要她的命！学了几天，不仅连一点成就感也没有，反而被它打败了！到最后几乎连范夫人都快失去耐性了！
「大哥不想为了吃这碗蓮子粥而害得你受伤，以后吩咐厨子做就行了，好不好？」他支起她的小脸蛋，凝视着她，耐心体諒地说道。
贝儿想了想，突地浅浅一笑，发亮的眼眸回视着他。「我也不爱做那些，乱七八糟，怪不好玩的！现在我不管了，反正大哥也不爱我做嘛，是不是？」
莫梵天轻捏她小巧可爱的鼻子，笑謔着道；「大哥可以想像你在厨房里气嘟着嘴的样子，为免宫里的厨房遭殃，大哥可不敢再让你下厨房！」
这下她真的气嘟着嘴了。「大哥又在取笑人！」
莫梵天大笑着，聪明地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大哥吃蓮子粥吗？」
贝儿马上忘了被取笑的事，高高兴兴地将碗捧到他面前。「大哥快嚐嚐好不好吃！」
莫梵天笑着吃了一口，只是那口粥含在嘴里，不到半秒钟立即变成苦笑。
贝儿明眼心细，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不好吃吗？」
他不忍扫她的兴，俊脸浮现笑容，轻轻地道；「不是不好吃，只是……」
她皱皱眉，拿过来嚐了一口，她才发现——他刚才的表情已经是最好的了——这碗不是蓮子粥，应该改名叫「糖粥」！
她冲过去喝下一整杯的茶，总算沖掉那甜得膩人的味道。
她已经快哭出来了，红着眼看他。「我又失败了，我真的那么笨，竟然连放糖也不会……哇！」她终于被那重重的挫折与羞辱打败，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莫梵天拉着她坐在他的腿上，轻拍着她的背，怜惜地道；「谁说你笨！贝儿只是不喜欢才做不好，如果你喜欢的话，天下一定没人比得上你，你说是不是？」
她原本哭得趴倒在他怀里，一听他说的话，小嘴一撇，虽知他说得极为誇张，却忍不住眼珠子一转，终于破涕而笑。这一笑如初雨后的梨花般娇俏动人，双手圈住他的脖颈，撒娇地道；「大哥对我最好嘛！就会哄人家开心……」她靦腆的脸颊粉扑扑的。「老实说，大哥的话是誇张了一点，可是……我还是很高兴！」
他低下头，两人几乎息气相聞。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眼中的神情就像刚才那甜得膩人的蓮子粥，其中更藏有更多的包容与情感。
她被他瞧得竟有些羞赧，突然觉得这样靠着他好像有点不对劲，而且他身上某种愈来愈强的迫力，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她心虛似地将双手放下，抵着他寬阔的胸膛，拉开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故意忽视这种窒人的感觉，娇嗔道；「大哥这样看人，好像要把人吃掉似的，讨厌啦！」
莫梵天霍地一笑，俊眼炯然，似乎瞧出她的不安，俯身在她颊上一啄，「贝儿长大了，有没有想做什么？有没有想去哪儿？」
贝儿回答得理所当然、回答得顺畅——「反正我会永远陪着大哥嘛！大哥想要我做什么事，我都可以做，大哥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这真的是她的唯一答案！而且是十分确定的答案。
莫梵天瞧着她天真无邪的小脸，那信任、放心的神情让他胸口一阵发热，不由再次承认贝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无人可取代，对她爱逾生命的某种特殊情感更日益加重。
他的小宝贝！
他一方面期待她快快长大，另一方面却又希望她永远像个小孩般保持纯真与无邪……这真是矛盾，是不？！
贝儿见她大哥不说话，脸色阴晴不定，脑筋一转，忽然叫着。「大哥是不是不要贝儿了？以后大哥会带漂亮的狐狸精回来，所以不要贝儿、再也不疼贝儿了，是不是？」
莫梵天听了她的话，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手指轻叩她的额头，「又胡思乱想了！你的小脑袋瓜子老是裝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是不是铁护卫又跟你说了什么话啦？！」
贝儿闷着一张脸。
「他说以后你还是会成家、会娶个温柔娴淑的女人当宫主夫人，然后就不再会疼我了！」她的眼神似乎在瞬间变得智慧成熟，深思地盯着他。「其实铁护卫说得也对！大哥最后还是得娶妻生子，我待在这里一定很礙眼……大不了到时候我再去流浪！」嘴上说得潇洒，其实心里却难受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