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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义无价 page 5 作者:季蔷(季可蔷)

  刘曼笛心一扯。

  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他毕竟是个孩子。这一刻因为第一次登山而兴奋又激动的他才真正像个孩子!

  玫瑰唇角不禁荡开浅笑,她扬高手中一张服务人员发给她的dm,“要不要去空中剧院看影片?听说会有一只神气的老鹰带领我们翱翔卑诗省美丽的湖光山色哦。”

  “好啊,我要去看。”乔醒尘立刻一口答应,小手迫不及待握住刘曼笛的,拖着她往前走。

  他们看了空中剧院的影片,欣赏了露天剧场的伐木工人秀,也对公园步道两旁每一具木雕评头论足,自行为那些木雕编造许多有趣的故事,逗得彼此笑不拢嘴。

  时间在欢笑取闹中流逝,当刘曼笛再度留意手表时,已是下午四点了。

  “我们该回去了,醒尘。”她提醒正仰着头、带着神往眼光凝视蔚蓝天幕的小男孩,“时候不早了。”

  “我不想回去。我们非得要这么早走吗?”

  “再不赶回去的话,万一你爸爸比我们还早到家,我们就完了。”

  “爸爸不会那么早回家的。”乔醒尘不在意地说,“他今晚不是还要参加他们研究中心的周年酒会吗?”。

  “醒尘,听话,你走了一天也累了。”她柔声诱哄他,“我们早点回去好不好?”

  “我不要!”小男孩一口回绝,转向她的眼眸忽然点亮某种淘气光彩,“除非老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下回带我来坐滑雪场的缆车。”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指向前方往更高处山顶滑雪场攀爬的双人缆车,“那个好像很有趣。”

  “哪个啊。”刘曼苗望向缆车,忍不住笑了,“坐起来的感觉应该就跟摩天轮差不多吧,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摩天轮?”乔醒尘眨眨眼,“老师是指游乐场里常有的摩天轮吗?”

  “是啊。”

  “……我没坐过。”

  乔醒尘略微抑郁的嗓音吸引了刘曼笛注意,她低头凝望小男孩清秀的脸孔,这才忽然记起这孩子根本不被允许从事任何户外活动,自然也包括去游乐场搭乘摩天轮了。

  他当然不曾坐过啊,她怎么就在无心之间把一般儿童的经历套用在他身上呢?

  她感到微微抱歉,更淡淡心疼,“那我下回就带你去坐。”

  “老师要带我去?”

  “是啊,下次带你去游乐园。”

  “真的”抑郁化开,取而代之的是纯真笑颜,“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

  “……别答应得太早了!”阴沉愠怒的嗓音忽地响起,逐走两人脸上浓浓笑意。

  刘曼笛与乔醒尘同时惊异地旋身,不敢置信地瞪向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挺拔身形。

  “爸爸!”

  “星宇!”

  两人同时叫唤,语调却是不同的,乔醒尘带着淡淡恐慌。刘曼笛在力持镇静下却仍掩不住微微歉意。

  乔星宇不理会儿子带着惊慌的神情,径自上前一步,挺挺的身子逼临比他矮上十几公分的刘曼笛,他睥睨着她,星眸绽射令人心寒的冰冽光芒。“你为什么这么做?”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我……”刘曼笛慌了,心跳猛烈地撞击胸腔,她深呼吸,镇定微微凌乱的思绪,“醒尘需要透透气……”

  未完的嗓音消失在风中,她俏颜雪白,星眸怔然的迎向乔星宇冷冽的目光。

  她不知道,从来不晓得一向温文和煦的他也有这样让人害怕的冷酷,那对湛然幽深的黑眸原来不一定只有忧郁,也会有如此冰寒无情的时候——她心韵更乱了。

  见她毫无反应,他更加激动了,苦苦找寻两人将近四小时的焦急与忧虑一瞬间全然爆发,“你竟敢这么做!竟敢拿我儿子的性命冒险!你没想过让这么一个体弱的孩子上山很危险吗?山上空气稀薄,万一醒尘忽然呼吸不顺怎么办?你还让他坐缆车……摇晃不定的,万一他体力撑不住怎么办?你……”

  “星宇,冷静点!”呆怔了好一会儿,刘曼笛总算回神,试图以平静的嗓音镇定乔星宇激动的情绪,“醒尘没事,他很好……”

  “他当然很好!你这该死的女人,他如果有一点事,我唯你是问!”

  严厉的驳斥仿佛热辣的耳光,重重击向刘曼笛柔嫩的脸颊,她瞪着乔星宇,面色忽红忽白,气息急促不定。

  “你——”她瞪着他,满腹言语想说,却一句话也吐不出口。

  “我怎么样?”乔星宇脸色依旧难看,言语依旧冷厉,“告诉你,你被解雇了!”

  “什么?”她不禁拉高嗓音,不敢相信。

  “我说你被解雇了!”乔星宇吼道,丝毫不在意周遭行人对他们投过来的好奇目光,“我儿子不需要你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家庭老师,拿他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爸爸!”一直在一旁震惊地看着两人的乔醒尘终于忍不住开口,尖锐的童音焦急而紧张,他颤着苍白的唇瓣,想说些什么,却被刘曼笛突如其来的一串话堵了回去。

  “乔星宇!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自己才是不负责任的父亲!”她对着乔星宇喊道,嗓音凌锐,细致芙颊染上愤怒而激动的红霞,“你说我拿醒尘的生命安全开玩笑?你以为我是那种粗心大意的女人吗?你以为我不比你更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吗?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带的上山,完全不考虑他的体力能否负荷吗?你才是该死的男人!你才莫名其妙!你以为将自己的儿子一辈子锁在家里,对他的健康就是最好的吗?看看醒尘!难道你不觉得他最近的脸色红润多了,精神开朗多了?难道您不觉得他现在这样子才称得上健康活泼,比从前苍白虚弱的模样好上千百倍?”

  “你!”乔星宇倒抽一口气,震惊莫名,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竟敢对他如此发飙,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他气愤难当,双眸却不禁朝儿子身上一转,真观察起他的脸色来。

  她说得没错。他在心底不情愿地对自己承认,醒尘的脸色看起来是比从前红润多了,一向灰暗的眼眸也竟然有了淡淡光彩。

  而他方才在两人身后站立的那几秒钟,甚至还听见儿子清脆爽朗的笑声。醒尘看来……的确是毫无异样,甚至言语神情还比从前爽朗许多,更像他这个年纪的一般小男孩该有的活泼样子。

  他……的确像是开心多了。

  怎么会呢?领悟了这一点,乔星宇不觉呼吸一滞,面容跟着刷白。

  莫非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全是错的?他对醒尘如此细心完善的保护其实正是令他如此不快乐的根源?

  他是那个造成自己儿子早熟忧郁的罪魁祸首?

  天……

  “爸爸,不要赶曼笛老师走——”

  正狂乱想着,儿子激动焦躁的嗓音蓦地扬起,他勉强定了定心神,眸光落定乔醒尘一张写着慌乱焦虑的小小脸孔。

  “不要,不要赶老师走,我不能……没有老师——”乔醒尘摇着头,语不成调,呼吸急促而沉重,“不要生气,你们不要这样吵架……”

  小男孩恳求着,呼吸愈来愈沉滞,粗重的气息令乔星宇蓦地警觉,“醒尘,你还好吧?没事吧?”

  他想蹲下身,却有另一个窈窕的倩影先他一步。

  是刘曼笛,她蹲下身子,双手温柔地按压乔醒尘双肩,“别紧张,醒尘,蹲下来。”她柔声说道,带领他蹲下纤细瘦弱的身躯,一面揉抚他微颤的背脊,“来,深呼吸,慢慢地。”

  乔星宇怔怔地看着,看着原本呼吸粗重、脸色苍白的醒尘在她的温柔抚慰下,呼吸逐渐恢复稳定,而面容也恢复了血色。

  然后,他瞪大着眼,看着她打开蓝色帆布背包,取出血压计为醒尘测量血压,并计算脉搏与呼吸频率。接着,她收回血压计,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保温瓶,倒了杯温水给醒尘,给他一颗药。

  他看着,一颗提得高高的心逐渐安稳,却也莫名地愈绞愈紧。

  终于,她扬起头来,迎向他苍白的脸庞,“他没事了,你放心。”

  他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瞪着她。

  原来她不是毫无准备便带醒尘上山的,原来她随身携带了这许多东西——

  “他被我们吓到了。”她清柔地说,嗓音蕴含愧疚,“我们真不该在他面前失去理智,这么大声争吵……”

  “他被我吓到了……”他喃喃地说,心底像打翻了调味瓶,又酸又涩,五味杂陈。

  他果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竟然在自己儿子面前失去理智,他明知醒尘身体虚弱,禁不起这样的刺激,他——他差点便害了自已的儿子啊!

  一思及此,乔星宇面色更加阴晴不定,他看着情绪与身体都逐渐恢复稳定的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刘曼笛先恢复了冷静,“我们走吧,带醒尘下山。他需要好好休息。”

  乔星宇没说话,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意欲抱起儿子。

  乔醒尘却跟着退后了一步,“我自已可以走。”他说,眸光一闪,语气居然带着倔强。

  乔星宇一愣。

  刘曼笛看出他的不知所措,悄然叹息,“我牵着他走吧。”她柔声道,一面牵起男孩的小手,率先举步前进。

  反倒是乔星宇这个大男人走在两个人后头,深思的目光一径盯住两人一高一矮的背影。

  半小时后,他们已利用缆车下了山,走进停车场。

  “我要坐老师的车。”在停车场,乔醒尘拒绝坐上父亲开来的BMW,坚持要跟刘曼笛同一辆车。

  “让他跟着我吧。”她说,跟着静静建议,“今天醒尘已经太累了,我们不如在这附近找个旅馆,让他早点休息吧。”乔星宇点头,没有反对,默默走向那辆被他停得歪斜的深蓝色轿车。

  刘曼笛凝望着他,不知怎地,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没有往常的俊拔挺直,宽广的肩还仿佛微微垂落,似乎——带着抹孤寂。

  她不觉心一紧。

  ···························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间家庭式旅馆。

  因为今天是周末,又是天气宜人的秋季,前来温哥华近郊的游客不少,旅馆大部分房间都已经被预订了,他们租不到两个房间,只得租了一个家庭式套房。

  乔星宇把床让给了刘曼笛和乔醒尘,自己则打算在小客厅的沙发上随便窝一夜。

  小客厅与卧房有一面开放式的墙壁阻隔,所以刘曼笛倒也不担心自己的隐私被侵犯,在旅馆餐厅用过晚餐后,便让乔醒尘服了一颗镇静剂,诱哄他上床睡觉,自己也在他沉入梦乡后,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旅馆提供的白色浴袍。

  走出浴室,她本来想建议在客厅的乔星宇也洗个澡让自己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一下的,可墙壁另一面的幽暗却凝住了她的步履。

  她下意识看了看表,才九点多。

  他这么早睡?她摇摇头,嘴角不觉牵起一丝浅笑。

  也许是太累了吧,毕竟他担了一天的心,又在葛劳士山上发狂地找了他们四个小时。

  精神与身体会疲累也是自然的了。

  ··························

  乔星宇是真的觉得很累。

  不仅生理上感到疲倦,精神更是颓靡难振。

  他是真的觉得累,好累好累,这样的疲倦自从红叶死后,便如无底黑洞一般不停地吞噬他的精力。

  “红叶,我好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喃喃,向早已不存在人世的爱妻诉着苦。

  不行,你不能放弃,我们的儿子需要你!

  “不,他不需要我,我是那个令他不快乐的人……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可却让他那么不快乐——”

  星宇,别这样,振作起来。

  “红叶,你别走,你留下来好吗?”

  不行,我一定要走了。

  “不要走,留下来,求你……”

  我不能答应你,星宇。

  “既然这样,我跟你一起走。”

  星宇!你真打算这样抛下我们的儿子?你真能如此狠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这么自私,完全不顾及醒尘,可以!我带他一起走……

  “不,不要!红叶,不要带走醒尘,我已经失去了你,不能够再失去醒尘……”

  第四章

  “……红叶,不要带走醒尘,别那么残忍!我已经失去了你,不能够再失去醒尘……”

  他在作梦。

  午夜,当刘曼笛因为细微的骚动蓦然惊醒,悄然来到小客厅时,才发觉裹着棉被蜷缩在沙发上的乔星宇正作着梦。

  他喃喃着,说着些模糊她却依然听得清楚的呓语,清俊的容颜痛楚地揪紧,前额泛出滴滴汗珠。

  在这样气温低凉的秋夜,他竟能作梦到冒汗?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恶梦,而他,又正承受着怎样剧烈的心痛啊!

  “醒尘,别走!爸爸不能没有你!”惊锐的呼喊划破了午夜寂静的空气,震动了痴痴站在沙发旁的刘曼笛,也震醒了他自己。

  只有服了镇静剂的乔醒尘仍安然沉睡。

  随着这声惊喊之后的,是乔星宇粗重的喘息声,他坐起上半身,无神的双眼瞪着前方。

  半晌,他才仿佛终于认清自己身在何处,逐渐匀定了呼吸,也伸手用衣袖抹去额上冷汗。

  “你还好吗?”

  刘曼笛温柔的嗓音轻轻扬起,令他全身一僵。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迷蒙的眼眸在认清是她后倏地射出两束锐利精光。

  “是你!”

  她没有因为他不善的语气而退缩,只清浅一笑,“我替你倒杯水。”语毕,她旋身,轻巧地走到客厅角落,按下搁在椅柜上的热水瓶,为他调了杯温水,然后走回他身旁,递给他温热的水杯。

  他默默接过,饮了一口,望向她的眼眸仍然是警戒的,带着隐隐不悦。

  她望着他,“作恶梦吗?”

  他闻言蹙眉,却仍旧不说一句话。

  她微微叹息,“你还生我气?”

  从他在葛劳士山找到她和醒尘,和她吵了那么一架,一直到之后下山用餐、投宿,他几乎没有跟她多说一句话。

  “你觉得我不该自作主张带醒尘出来玩?”

  他看她一眼,从沙发上起身,俊拔身躯走到窗前,右手掀起窗帘一角,默默凝望窗外清冷月色。

  她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一会儿,终于还是举足跟上,在他身旁立定,星眸同样直对窗外那一弯新月。

  “醒尘身体是不好,”半晌,她悠悠然然启齿,“可一味将他关在屋里绝不是个好办法。他还是个孩子,也像一般小男孩对外面的世界感到新鲜、好奇,想亲自感受一切。”

  “……我错了吗?”他终于开口,微微沙哑的嗓音蕴含压抑,“我之所以限制他出门,是怕他身体负荷不了——”

  “你没有错。你如此保护他是出自于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怀,怎能说错呢?”她柔柔地说,“只是也许该换个方法。”

  “你是指像你现在这样,带他出门游玩吗?”他语音有些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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