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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月美人 page 5 作者:纪莹

  “找我有什么事?”

  “你不是也看到今日让人抬来诊治的患者了吗?他的脚溃烂成那样,却不觉得痛。你离开后我就问我娘,我娘说……”衣戚泠看看四周,不清楚自己在这样公开的场合说这些妥不妥当。

  “你娘怎么说?”

  衣戚泠身子前倾,范诩见状跟着前倾,两人状似亲密地靠得好近。

  “我娘说,咱们城外那条小河让人放了毒。”她小声说道。

  “什么!?”范诩惊讶万分。“怎么会呢?”

  “我也觉得那人太大胆、太狠毒了些,城里老百姓都这么善良,他这么做无非是要绝了城里人的工作能力。我娘说,此毒虽然不会夺人性命,但却能让人不良于行,无法工作。”

  “这怎么行?我们得报官呀。”范诩激动地起身。

  “你别这样!”衣戚泠抓住范诩的手,将他拉下。“我娘不准我管这事,你别替我找麻烦。”

  “这是天大的事,怎能不管?”

  “娘说如果我硬要插手,她就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你别害我。”衣戚泠仍对母亲的说辞感到不解。

  “可是……”

  “我来找你是想商量看看是不是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这事除了报官,没别的办法。”范诩压低音量小声地道。“被放毒之事兹事体大,光靠我们俩能有什么办法。”

  听了范诩的一番话,衣戚泠泄气地垂下双肩。“这么说,你也没法子?”

  “除非你娘答应报官,让官府的人去查办,否则是没法儿了。”

  “可是看大家伤成那样,我就觉得好心疼。”

  范诩温柔地握住衣戚泠的手。“我知道你一向慈悲为怀,但这事光靠你一人是没办法解决的。”

  被范诩大胆一握,衣戚泠想抽回手,但范诩的力量太大,她只能微微挣扎了下,手仍旧被紧紧握着。

  “范诩。”衣戚泠娇羞地低下头。

  “戚泠,你考虑看看我们的婚事好吗?我真的很想娶你进门。”见衣威泠抬头想反驳什么,范诩抢先一步堵回她到嘴的话。“我不要听你再说什么不想和人成亲的话,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感觉,不想与我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

  “范诩,现在谈这些都太早了。”

  “不!一切都不会太早!”他只要一想到他爹已经召来媒婆,准备上花家提亲,他的心中就充满恐惧。

  他不想和花家小女儿成亲,不想和戚泠以外的女人结为夫妻!

  “范诩。”她不明白,这几日他为何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好积极、好积极……

  “戚泠,你知道我喜欢你,你一向知道的。”范诩露出难过的神色。

  她皱起眉头。“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最近神情显得相当落寞,是家里有事吗?”

  范诩只是一径地摇头。

  衣戚泠叹了口气。“范诩。”

  “戚泠,别说这么多。”范诩刻意改变话题。“今早听你娘说你们一大早就上山去采药材,有没有考虑拿到店里来卖?否则你们替人看病时常没收半毛钱,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那倒是还好,像刘大娘每回都会带些自己栽种的菜给我,其实生活还不成问题。”

  “不过身上没几文钱也是不行的。”范诩从腰带间掏出几文白银。

  衣戚泠一见范诩的动作,脸色当场铁青。

  “你……”

  “你这是做什么?”不笑的衣威泠,带点冷艳,让人感觉离她好远好远。

  “你拿着,放在身上有急用时才不会没钱花用。”

  衣威泠立即站起身瞪着范诩,眼眶里泛着晶亮泪光。

  “你当我是什么?是!我家是穷,但是我和娘帮助贫穷的人,替他们看病虽然分文未收,但我们却觉得很高兴,你这样算什么?”她委屈得想哭。但这里是茶楼,大家都会看到,就算现在她快气死了,却连骂人的话都只能小小声声的说。她气得甚至联想打人的冲动都跑出来了,却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巾帕。“戚泠,你误会了。”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这几天你就已经很奇怪了,现在居然要给我钱。”她想不哭,可是泪水仍旧是滴了下来,她抹掉颊上的泪珠。“就算我家穷,也不要你的钱!”

  衣戚泠扭头就走,范诩想追出去却又胆怯,心中想起爹看定的那门亲事。

  这时,长孙烈端起茶杯喝口茶,刚才那一切他都看在眼底、听在心里。

  他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已确定她是画中女子。那幅画,他在孤独一人时几乎都是盯着它看,她的身影早就牢牢烙印在他心底,所以才能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便认出她。

  老实说,当他听见长山居人说她与城里范家少爷是一对时,他不仅感到错愕,心里甚至还升起一股酸劲。

  他没想过这么快就会找到她,也没想过会看到她与情人在这里会面。

  看到刚刚那一幕,他心里只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爷儿确实了解他,衣戚泠确实是他喜欢的女孩类型。

  长孙烈啜饮香茶的唇无奈地上扬。

  他自始至终都逃不过他爷儿的手掌心。

  就算他想挣脱,却在绕了一大圈后又回到爷儿掌心里,爷儿对他们十二个兄弟的了解恐怕比他们的亲生父母还多。

  因为他的拖延,如今离爷儿规定的一年只剩没几个月的时间,说什么他都会带着她回洛阳。他会这么做不是为了爷儿的规定,而是他……

  喜欢她!

  第五章

  他居然没有追出来!

  衣戚泠沿路走回家,拉着身旁成排比人还高的草丛,拔了一撮握在手里把玩,却不时回头张望,希望能看到范诩追上来的身影。

  可是走了好久,都快到家了她却仍旧没有见到范诩,甚至连个影子都没有。

  “把我当成什么了!”想着想着,眼泪又被逼了出来,她愤恨地用力擦干眼泪,故作坚强,可是脑海里却仍挥不去刚才范诩拿钱给她的情景,她好恨!

  她原以为他是懂她的,肯纡尊降贵到她家来和一群“穷人”坐在一起、喝同样的茶,愿意与她在一起……他不是说喜欢她吗?为何又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她她有多穷,而他有多富有?

  衣威泠气得将手里的草扯成两截、三截……

  她走到河边,在大石上坐下,低头对着河发呆。“范诩……”又落泪了。

  她越来越讨厌自己动不动就哭,她早就对自己说过,要坚强要坚强,不能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哭。

  她已经没有爹,和娘相依为命十几年,看娘这么辛苦替贫穷人看病;看娘每天早晨天还未亮就上山采药,她不能让娘再为她担心。她必须要坚强,只有坚强,才能让她在困境里生存下去,她怎么能够因为范诩的瞧不起而崩溃?

  衣威泠擦干眼泪,正想回家时,却在草丛边发现有个人躺在那儿,她吓了一跳,紧紧揪住衣襟,怯懦地移过去。

  一个男人!

  她要不要查看一下这人?她可是一个女人家!

  衣威泠深吸口气,算了,医者父母心。

  她蹲下身拉拉那人的衣服。“喂?你还好吗?”

  这衣服的料子非常好,他肯定又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喂。”她戳戳那人,发现那人根本没有反应时,她开始害怕了。“不会是一具尸体吧?”

  她困难地吞咽口水,强自镇定将那人翻正。她真的被吓住了,那人长得英俊贵气、玉树临风,身上更有一股让她感到意外的书卷味。

  通常有钱人家子弟,不是玩物丧志就是花天酒地,很少有身上会有书卷气质。

  “你没事吧?”她伸手探了下那人的鼻息。

  还好,只是晕过去而已,看他这样子,大概是因天气热支持不住而晕倒。

  将他带回家里让娘看看好了。

  衣戚泠看着男子比她还大的身形,突然怀疑自己能不能将他带回去。

  想了一下,她最后只好深吸口气,抓住他一只手将他拉起,将手扣在自己的脖子上。可是纵使她怎么努力,就是无法把他架起,她试了很多次!却没一次成功,只是还让自己更累,累出一身汗。

  这样下去不行,她还是去找人来帮忙好了。

  衣戚泠将男子拖到大树底下,避免让他直接在日光下曝晒,然后快步跑回家去找人来帮忙。

  ☆  ☆  ☆

  衣戚泠好不容易找来几个壮汉,联合将晕倒的男子搬回家,经衣华佗仔细检查,发现那人只是因天气热又太过疲劳才会晕倒在河边,大概是想喝水,却体力不支而晕倒。

  衣华佗替他针灸了下,稍微放了些坏血,然后将他安置在一旁的小茅屋里。

  衣戚泠到井边弄了些水进来,准备替他擦擦额,减轻积在他身体里的热气。

  “这……这里是哪里?”男子撑起身子坐在床榻上。

  “你醒啦。”衣戚泠扭干条湿布走到床边。

  “你是?”

  “衣戚泠。”她将湿布展开,动手替他擦汗。“舒服点了吗?”

  “我怎么了?”男子皱起眉头。

  “你晕倒在河边,是我找人将你带回来的。我娘是大夫,她已经替你放了些坏血,打通血脉,再几个时辰你就会恢复。”

  “谢谢。”男子脸色仍然苍白,看起来显得虚弱无力。

  “怎么样,你感觉如何?”

  男子无力地转转脖子,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还是觉得好难受。”

  “肯定是的,你晒过头,差点就死在河边。”衣戚泠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男子。“喝口水,我想你大概渴了。”

  男子接过手后,急急忙忙地将水喝尽。

  衣戚泠见状露出浅笑。“真不知道你晒了多久,我娘说你严重缺水。”

  “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当然可以。”衣戚泠又倒了杯水给他。

  男子一下子就喝光,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还要吗?”

  “不了,谢谢姑娘。”

  “不客气。”衣戚泠将茶杯反置,搁在桌上。“对了,我想问你,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京师人,你怎么会倒在河边?”

  “我是从洛阳来的,原是上京师游玩,却在半路上与家仆走失,原想循来路回去,不料竟迷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太阳又大又晒,等到我觉得渴想喝水时,看到那条河,才走没几步,眼前便一黑,接下来的事就都不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衣戚泠在椅子上坐下。老实说,她有点不敢看向眼前俊逸非凡的男子,纵使他现在带病在身,却不损他过人的长相与气质。

  男子好奇衣威泠怎会这么看他,怀疑地看看自己。“我身上有什么吗?”

  衣戚泠被男子的问话给吓着,羞红了脸。“没。”

  “真是多谢你们了。”

  “没什么。对了,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报官寻人吗?还是你大约知晓你的家仆会上哪儿去?”

  “不,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上哪儿去。”男子低头想了想,有点难以启齿。

  衣戚泠见状笑道:“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你们让我在此休息个几天?”

  “这……”

  “我的身子一向弱,家里又只有我这一脉香火,我希望能将病养好后再出去找寻我的家仆。待日后找到家仆,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与你母亲的救命之恩。”

  “我和我娘都是习医之人,见到患者当然得医治,你就毋需客气。好吧,我先和我娘商量看看,再答覆你好吗?”老实说,她还真希望他能留下来将病养好。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初见他时,她心跳得好快,快得像要从口中窜出般,让她觉得恐惧,不解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常感觉?

  这种感觉……是与范诩在一起时所没有的。

  虽然她喜欢范诩,范诩也喜欢她,他们俩算是互相爱慕,而她也曾经一度想过要与范诩结成连理,但是,对范诩她却没有过多的感觉。

  他照顾她、为她好,她全知道,可在茶楼里,他的所作所为却让她倍觉受辱,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他那样做反而让她看不起自己,是她让他有这种念头的。

  “衣姑娘?”

  突然的叫唤,令原本在发呆的衣戚泠猛然抬起头,刹那间对上一双英气十足、有力有神的瞳眸,她马上感到一阵燥热,刻意起身回头不让他发现她的失态。

  “衣姑娘。”

  衣戚泠吸了口气,降低体内的羞热后,带着友善的浅笑回头。

  “对了公子,我还没问你的名儿呢。”

  男子拱手作揖。“在下复姓长孙,单名烈。”

  ☆  ☆  ☆

  长孙烈连续在床榻上躺了数天之久,躺到连他都不禁怀疑,自己的身子骨会不会因为长期躺在床榻上不动而断裂成两截。

  他根本就没病!

  可是天天接受衣华佗的针灸、衣戚泠的喂药,他没病都快被医成有病。

  他忍受那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只是想乘机靠近她,确定她不会和城里的范家少爷有牵扯,好好看牢原就属于他的东西。

  衣戚泠的温柔、善良,果真犹如天山雪莲般干净高贵,眼波流转间却让人瞧出她不凡的内涵,她肯定饱读诗书,时常见她不是拣选药材,要不就是拿着医书坐在石阶上看。犹如现在,煦日自她头顶上洒下光束,在她身上形成一道光环,让他觉得她是虚幻的,更让他觉得害怕,害怕她会因此而消失。

  长孙烈不禁伸出手碰上她的肩膀,却又慌忙收回。

  “好多了吗?”衣戚泠回头朝长孙烈一笑。

  “好多了。”他在她身旁坐下。“在看什么?”

  “针灸术。”她将书拿给他看,上头画了人形,一旁标示许多穴道名,教人哪些穴道治哪些病。“我娘要我学会针灸术,她说这样我以后也可以帮忙看病。”“看起来很难。”

  “是不简单。”他略微粗哑的嗓音在她耳畔旁回荡,撼动她的身心,她觉得自己全身无力。

  “衣姑娘,单单你和你娘两人住在这儿不是很危险吗?”他看了看眼前茅舍,就他所知,院前的大门永远都是开着的,就连晚上也是。她们家里又没有男人,若是有心人士执意要掠夺什么,光凭她们母女一介女流,能抵挡得了吗?

  何况她与衣华佗长相都不差,甚至是绝色……他实在不敢想象。

  衣戚泠不语的注视着长孙烈。

  长孙烈明了衣戚泠其实是很脆弱的,有着敏锐的情感,任何不经意的话都能伤到她。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只有你和衣华佗两人住在这儿,院前的大门在晚上至少得关上,才不会有危险。”他连忙解释。

  “大门不关是娘的意思,她认为人生病是不分早晚的,就算是清晨时候也会有人上门求诊,为了能及时救人,她认为大门不关比较好。”衣戚泠明白长孙烈的想法,连忙友善地笑了笑。

  “但是危险也是不分早晚的,虽然白天这里几乎都是求诊的病人,不至于有任何危险,但晚上呢?若真的发生什么事,你们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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