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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 page 2 作者:可儿

  “我不累,我要赶快绣好它!”常诗雨继续手上的工作。

  依芳看着忙碌操劳的小姐,心中好难过,小姐不该吃这样的苦,以前老爷、夫人在世时,小姐过的日子是何等舒适,锦衣玉食、无烦无忧,哪想到老爷因为生意失败欠债,人家来府里讨,和老爷在争执中打翻了烛台酿成了大火。这把火不但烧毁了常府,也同时带走了老爷和夫人的命,让小姐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还沦落到青楼栖身,若老爷、夫人地下有知,也一定不能瞑目吧!

  事情发生时,小姐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得知老爷夫人都罹难后,整整大哭了一天,但从那次哭过后,小姐就没在人前再掉过一滴眼泪,她忍着悲痛料理老爷、夫人的后事,卖掉常府所有的产业偿还债务,也无条件的让仆佣离开,处理好所有事,小姐便带她随着桂大娘来兰桂阁住下。

  桂大娘是小姐的姨妈,对小姐不错,小姐虽然是住在青楼里,生活起居却很独立,和青楼没扯上一丝关系,只是小姐不可能再过和从前一样富裕的日子,为了生活,小姐做起女红赚钱,而自己忙时,小姐还会帮忙洗衣、打扫,做着奴婢的事,对这天壤之别的改变,小姐没叫过一声苦,都默默承受了下来。

  小姐看起来很坚强,但依芳却了解这不过是小姐装出来的,在夜深人静时,小姐会躲在被里偷偷的哭,隔着墙,依芳很清楚将小姐的哭泣听入耳里,一声声的抽噎让她的眼睛也跟着红了。

  从家变到现在,小姐不曾开怀笑过,总是眉头深锁,桂大娘也注意到,劝过许多次,但都没有用,依芳真担心小姐再这么郁结下去会生病,可惜她没有办法让小姐开心起来。

  常诗雨缝完最后一针,打好了线结,她将衣裳拿起来观赏,这件新娘嫁衣终于做成了,里面的每一针都是她的心血,她很满意,愿伍姑娘会喜欢。

  常诗雨将嫁衣小心的折起,抬头就看见依芳呆愣的直盯着自己,“依芳,有什么事吗?”

  依芳回过神来看着常诗雨,“小姐,奴婢好久没看过你的笑容了!”

  常诗雨语气冷淡,“是吗?可能是没什么事好笑吧!”

  “小姐,你以前最爱笑,笑容好甜,笑声也像黄鹂那般好听,小姐你要多笑笑才好。”依芳诚心建议。

  对于婢女的话,常诗雨不置可否,平静的神色看不出她的情绪,只是要依芳将做好的新娘嫁衣拿给姨妈,让姨妈派人送到伍老爷家去。

  依芳拿着衣裳退下。

  常诗雨看着窗,缓步走到屋外头,没经过整理的园中开满了各种颜色的花儿,看起来缤纷热闹。

  阳光和煦、微风徐徐,花儿也随风舞动,从小起她就爱花,以前她的绣阁便是建筑在花园中,在春、夏天时节,每早她起床后都会先到露台和花儿说早安,欣赏过沾着露水的花朵后才回房梳洗,娘常笑她爱花成痴,而爹也很自豪说他有个比花还娇美的女儿。

  现在花儿一样美丽,但是她却感觉不到自己喜悦的心情,如今的花和草一样,在她眼里没什么差别,依芳说她好久没看过自己的笑容,心境改变的她只怕早就忘了笑是什么了?

  姨妈用树丛隔山一个安静的空间给她,保护她不受另一边纸醉金迷世界的打扰,姨妈说那是罪恶的渊薮,但是为了生存,姨妈却不得不深陷其中。

  姨妈对她的好,她明白,但就算自己有了这一小块的生存空间又如何?她每天一样过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那些青楼姑娘至少了解她们要的是钱,远比她不晓得自己要的是什么好。

  这样绝望的生活好几次都让她有结束生命的想法,她想随爹娘到阴间去,一家人在九泉下团圆,只是她不甘心,不愿意自己就这样从人间消失,就算是死,她也要明白巫恪豪为何要和她解除婚约?明白他何以要放出那样的流言来伤害她?她更要他道歉忏悔,因为常家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他而起。

  当初常、巫两家会订下婚约,是她爹娘主动攀上的,那年她十四岁,有回爹陪娘上山拜神正巧遇见也来上香的巫伯亿夫妇,巫家的马车因陷在泥沼中,轮子坏了,爹娘见状便好意的顺道载巫家夫妇下山,在车上闲聊起来,爹娘明白巫家夫妻的儿子巫恪豪正值弱冠,还没订亲事,便戏言自己有个女儿,两家可以结成亲家,巫伯亿夫妇也爽快的应允了,直笑说这是个好提议。

  爹娘回府后就先派人打听巫恪豪的人品,明白巫恪豪不但生得英挺高大,有才能也有好武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加上天龙镖局财大势大,爹娘都很中意这门亲事,便亲自到天龙镖局谈婚事,订下了巫恪豪和她的婚约。

  爹娘很高兴为她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夫婿,有如此财势的亲家,爹娘更感到欣喜,而为了不被人说是高攀,爹也积极的扩张家业,生意越做越大。

  时间一年年过去,她十七岁了,但是巫家一直没来谈成亲的事,爹娘觉得有异正想派媒人去催促时,就听到了巫家要解除婚约的流言,退婚原因竟是常府小姐行为不检。

  爹娘听到这样的流言时气疯了,立刻到天龙镖局理论,巫伯亿夫妇却避不见面,是巫恪豪亲自面对爹娘,他的态度冷傲无情,坚持要解除婚约,任凭爹娘如何解释,巫恪豪就是听不下去,依然冷酷的要求取消婚事,没有第二条路。

  巫恪豪冷硬的态度让爹娘受尽了难堪,忿忿不平的离开,第二天常府就收到了巫家退回的订婚信物,解除了婚约。

  一个闺女最重要的便是名声,被未婚夫以不检点的污名解除婚约,就如同被烙上不贞的罪名一样,让她身败名裂。

  爹娘怕她受到伤害,瞒下了这一切,但不幸的事却接踵而至,外人明白常、巫两家解除婚约后,当家旗下的生意一落千丈,出现了危机,让爹不得不举债过日子,而越来越难听的传言甚嚣尘上,更让爹脸上无光,气闷成疾,终于病倒了。

  到那时她才明白了一切,这有如青天霹雳将她整个人打得四分五裂,甚至连给她辩白申诉的机会都没有,她就莫名其妙被判定是无耻放荡的女人。

  她以为那是她最可怕的恶梦,哪知真正的恶梦还在后面。

  爹病倒了,府里的情形更加糟糕,每天都有人上门来讨债,忧虑更加重了爹的病情。

  那晚,讨债人又到家里来,要佣人将重病的爹抬出来解决事情,她知道消息也焦急想前去关心,可是丫鬟们因娘的指示将她阻挡,怕她受到伤害。

  爹娘对讨债的人说尽好话,但没钱还是最大的问题,他们不满意爹娘的说法,一言不合就逞凶斗狠的摔桌椅、砸东西,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引燃火苗,他们一溜烟先逃命去了,留下重病无力走路的爹,娘扶着爹想逃,但火势蔓延太快,阻去了所有的生路,佣人想去搭救已来不及了。

  见发生了火灾,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大厅找爹娘,但火势实在太大了,婢女为了她的安全,硬是将她拖离火场,她焦急的问着从府里跑出来的每一个下人爹娘的下落,所得到的回答都是摇头不知道,她揪着一颗心亲眼看着大火吞噬了整个常府,而爹娘还是没能逃出来。

  常诗雨咬着唇,想起这些往事今她有锥心刺骨之痛,而她更是有恨,恨上天的无情,恨天地的不仁,更恨巫家人的卑劣可恶,尤其是巫恪豪,他要解除婚约她能接受,但为何放出不实流言来伤害她呢,让她无颜在家乡再待下去,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他要如此污蔑她?除了那纸婚约外,他们根本是陌生人,他们连面都没见过啊!

  所以她不甘心,虽然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流言伤害,但内心的伤却永远也乎复不了,她曾有冲动要到天龙镖局质问巫恪豪,姨妈和依芳拉住了她,不希望她去自取其辱,以她的力量绝不可能和巫家对抗,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难道这世上真没天理了吗?弱者只能含恨退让,不得讨回一个公道吗?

  离开了是非地,事情仍没解决,她只像是畏罪逃走,如同是默认了一切,她什么都没做却惹上一身腥,怎能甘愿?

  常诗雨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重获清白,会不会遇上巫恪豪,她只能静待上天的裁决,或许时间流逝将伤痛锁在记忆中,或许会有公理正义给她一个希望,就看老天爷对她如何的交代了!

  但是这样的痛要多少才能抚平呢?常诗雨不晓得,她眼中的悲愤却是有增无减,除了恨意外,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第二章

  天龙镖局的第二十家支局虽然在高阳城开张才一个月,生意就应接不暇。高阳城是天下属一属二的大城,人口众多、富裕繁荣,能在此处有一席之地,这支局的规模将会胜过其他支局。

  所以巫恪豪很重视这家支局,亲自留下来坐镇监督,而且有长驻于此的打算,因为高阳城除了热闹外,酒楼等玩乐的地方多,许多武林名门大派也在此地,常有切磋武艺的机会,加上城里朋友不少,呼朋引伴谈心岂不乐哉,巫恪豪太喜欢这里了。

  “公子,徐少爷来了!”

  在书房里办事的巫恪豪听到属下的通报,高兴地指示,“快请徐少爷到大厅,我马上来!”

  下属领命退下,巫恪豪将桌上的公事处理告一段落后,大步走出书房来到大厅。

  徐东星是徐氏武馆的少主,为人豪迈大方,交游广阔,和巫恪豪有不错的情谊。

  “东星,你来了!”巫恪豪开心的和朋友打招呼。

  “恪豪,在忙吗?”徐东星微笑回应。

  “只是一般的公事,没什么重要,本想下午找你去城外骑马,想不到你倒先来了?”巫恪豪笑着提起。

  “恪豪,我们还真有默契,我昨儿个刚买了匹好马,就是想来找你的爱骑黑皮比比脚力,城外的十里坡正适合比试,我们现在就走!”徐东星邀请巫恪豪,说完就要行动。

  巫恪豪哈哈大笑,“东星,你太急了,现在已经午时,要比赛也得吃饭啊,走,我们先去太和楼用膳!”他要下人准备马,和徐东星走出了大厅。

  在太和楼吃饭时,巫恪豪感觉到徐东星心神不定、坐立不安,频频看着外面,似乎赶时间般。

  “东星,怎么了?你有什么紧急的事吗?”巫恪豪好奇地询问。

  徐东星看着好友,脸上表情不自然,好像有口难言,“没……没什么,用膳,用膳!”本是昂藏的七尺男子汉,现在却靦腆得像个大闺女。

  以巫恪豪对徐东星的认识,他这个朋友一向男子气概十足,面对任何人都是磊落爽快从不会忸怩作态,只有一件事例外。

  “东星,你又想去见月璇姑娘吗?”月璇是兰桂阁的姑娘,秀美娇柔,十分让人心怜,虽是青楼女子却是卖艺不卖身,十分洁身自爱,徐东星不是爱寻花问柳之徒,只是有回受朋友招待去兰桂阁享乐,让他见到了月璇姑娘,徐东星惊为天人,此后便常光临兰桂阁见月璇姑娘。

  一提到心上人,徐东星脸上变得温柔,他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她今天到玉天寺上香了!”

  巫恪豪终于明白为何徐东星会选十里坡为赛马地点,因为十里坡正好通往玉天寺,他感到好笑,“既是如此,东星,你何必找我出来赛马,直接去玉天寺会佳人就好了!”

  “寺庙是清修之地,我若直接去找月璇她一定会不高兴,她因为身体欠安已经有五天没见客了,我很担心她,所以想等在路边看她一眼,明白情形好不好。”徐东星告诉巫恪豪。

  巫恪豪取笑他,“那你怎有心比赛,这场赛马输的人一定是你了!”

  “输赢不重要,只要让我见到月璇便好,兰桂阁里所有的姑娘都去上香了,恪豪,你也可以趁此机会看看可有中意的姑娘,青楼女子温柔多情,很能给人开心的!”徐东星对巫恪豪表示。

  巫恪豪微笑撇清道:“最好的已被你看上了,剩下的不过是庸脂俗粉,我没兴趣,我可以陪你去,但别拖我下水,烟花女子只是用来调剂身心,不能认真的!”

  “恪豪,我以前也和你是同样的想法,但遇上月璇后我便完全被降服,你是还没碰到,哪天你若碰到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徐东星说得无奈却也甜蜜。

  “对我来说,事业才是最重要的事,女人、感情敬陪末座,这点我非常清楚!”巫恪豪一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徐东星也不多说,感情的事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多言无益,看看已过午时了,他连忙催着巫恪豪出发,以免错过见到月璇的机会。

  两人便往十里坡而去,看好友一脸的焦急期待,巫恪豪觉得好笑又摇头,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这是他很肯定的事。

   

   ☆  ☆  ☆

   

  “姨妈,我不想去!”常诗雨淡淡的拒绝了。

  “诗雨,你待在屋里迟早会闷出病的,上山走走散散心吧,也可点炷香保平安啊!”桂大娘劝着外甥女。

  “是啊,小姐,你来到高阳城后还不曾出过门呢,这城很大很热闹,和乡下的小城镇完全不同,你就到外面看看嘛!”依芳出声帮忙。

  常诗雨没有心情,只想在屋里做女红,仍是摇头,“姨妈,我赶着做衣裳给人,我还是留下的好。”

  桂大娘一把抢下了常诗雨手中的针线丢到篮子里,“诗雨,这些衣裳不赶时间,别做了,姨妈接些女红给你,不是期望你赚钱,只是给你打发时间。诗雨,姨妈希望你活得快快乐乐,不是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若你爹娘知道你的情形,他们一定走得不安心,你要让你爹娘死后还担心吗?”桂大娘不悦的责问外甥女。

  常诗雨见姨妈不高兴了,她也了解姨妈是为她好,只是那么深的伤口岂是一年短短的时间就能平复,但为了不惹姨妈生气,她轻叹口气,点头依顺了姨妈的决定。

  桂大娘看外甥女同意了,她很高兴,“诗雨,这就对了,出门走走一定会心情开朗许多,让依芳伺候你换件衣服,打扮打扮,姨妈等会儿就来接你。”

  依芳连忙拉小姐到梳妆台前坐好,高兴约为她梳头插上珠花,又拿了几件衣裳要小姐挑选,常诗雨选了件白色无花样的衣裳。

  “小姐,这件太素了,穿粉红色的衣裳好不好?这是桂大娘特地为小姐做的新衣呢!”依芳拿了一件美丽的绸衫告诉小姐。

  常诗雨断然拒绝,“我要为爹娘守丧三年,除了白色、黑色外,其他颜色的衣裳我不会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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