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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病呻吟的年代 page 9 作者:郭晏光

  “我不知道会碰到他,真的!”

  夏绿意什麽时候开始会顾及别人的心情?我奇怪地看她一眼,却看到了大傅身後那年在雨中也曾遇见的女孩。她叫绿意“学姐”。

  学姐?原来是这麽回事!那麽,一开始,绿意就知道可能会遇见女孩和大傅两人。

  我笑了笑,对绿意说,肚子饿了。

  原以为就此可以摆脱他们,大傅却带着女友,偏偏跟我们围就一桌而坐。

  我要了豆干、海带、鲁肉饭、担仔面。绿意说:

  “叫这麽多,你不怕吃撑!”

  “反正又不是我花钱的,怕什麽!”我笑着说。

  “苏宝惜,你就是存心坑我,是不是?”绿意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

  “别这麽小气,”我又笑了。“这又花不了你多少钱。要不然,鲁肉饭不要好了。”

  我回头跟小摊老板大声说不要鲁肉饭。

  绿意的学妹——哦!就是大傅的女朋友,惊讶地看着我,我对她笑了笑,一边拆开卫生筷子。

  “怎麽样?功课还好吧?”绿意问道。

  “还好!补考一、二科就没事了。”说着,筷子住她头上一敲,笑说:“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会关心我?”

  大傅严肃地盯着我,我觉得怪怪的,不太像从前我认识的,那个自大自负、一身锋芒的傅自有。

  我举起筷子,挟了一块豆干,又笑说:“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忘了在那本书上看的诗。这些日子,我看书看得很杂,天文、地理、武侠、科幻、志异,鬼怪、言情、童话、侦探、推理,传记、诗集……

  “啊!温瑞安!”我突然叫出来。这一句,温瑞安写的,“黄河”中的一段。不过诗文顺序我记得模糊,只记得几句印象特别强烈的。

  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来洛阳是为求看你的倒影……

  而春天是爱笑,

  明天我的路更远……

  就是爱情和失恋,

  使我一首诗又一首诗,

  活得像泰山刻石惊涛裂岸的第一章……

  绿意拍我一下,说:

  “干嘛?想吓人?业余学生一个,连懒散都有藉口!补考若是不过,看你怎麽辫!”

  这时有个人经过我们桌旁,看见我,惊叫一声:

  “ECHO!你怎麽在这里?”

  是班上同学,我笑着指指绿意,和对方寒喧一番,一点也不像从前老是颦眉蹙额,充满不耐烦的我。

  大傅默默看着,突然说:

  “你想的就是这些人吧?人家拒绝联考,也要是建中毕业的,你呢?你算什麽?!”

  随着大傅这句话,气氛突然僵硬凝重起来。

  大傅转头对身边的女孩低声不知说了什麽,女孩起身离开,绿意织趣地也跟着她一道走开。

  “苏,过去的事,我很抱歉——”大傅说。

  我扬起手,不想听他接着说的,笑着插口道:

  “说什麽抱歉!反而我一直很感谢认识了你。”

  “可是你怎麽变得这麽——堕落颓废。”

  我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做这个反应举动。

  “我本来就这麽颓颓废废的。倒是你。怎麽那种猖狂嚣张气焰都不见了!”说着笑了笑:“不要忘了你那自信、放肆的笑脸!有时候虽然看了令人觉得刺眼,可是,说真的,我一直记得你那霸气十足、狂妄自负的神态。我真的很感谢认识了你,今日得再相见,总算无憾了。”

  大傅跟着笑了笑,展现的是不同於从前盛气凌人的另外一种自信。他说:

  “这叫成熟。总要有所收敛的!”

  成熟?也许吧!我开玩笑说:

  “那我算是大器晚熟!”

  他哈哈大笑,把嘴里的饭喷得满桌都是,我赶紧把豆干抢救过来,他跟着也抢了海带过去。

  又像是昔日瞎闹的景象……

  “这以後,很难再见面了吧?”大傅突然说,神情微有一丝黯淡。大概他也想起了从前……

  “怎麽这麽说?”我还是笑笑:“又不是什麽死生契阔的事,有机会,随时都可以见面。”

  他苍凉地笑了笑,其实彼此都知道,全是些安慰骗人的话。这以後,再用什麽名目来往?友情?难!不是我把感情的事看得太狭隘,观看我们日常周围这情谊,除了些人际互动,就是应酬敷衍了事的场台。所谓知已,除了将心给他的那一个,其余的,谈什麽都难!

  要离开了,大傅拥着女友,朝我们挥挥手,我也对他们挥手说再见。泪,悄悄地掉落。

  绿意看见我眼角的泪水,问我为什麽难过?

  感情真是件太累人的事。为什麽——这一切,不能天长地久?

  第二十章

  赋别大傅以後,奇怪的,我特别爱往行天宫跑。

  第一次焚香祝祷时,我觉得好麻烦,需要点燃那麽多柱香,一炉参拜过一炉。

  朔月那一天,下课得晚,我拐到行天宫。人不多,中殿显得空旷,凉夜有风,碧海青天,偶而自殿檐下可窥得几许星光。

  我焚燃了香,看着香烟袅绕上入天听,突然觉得,这一切真是奇妙。天界,凡间毕竟两世殊隔,天人与凡俗,更是无处交通。还是尘间某处,有着天界的结界入口,我不知道,只是一刹时,我看着香烟袅绕上升,直没入青天中,突然觉得,是不是这样?这袅袅青烟,是不是将我的心情上达带入天空中?

  因得这样的方式,神明与凡人之间,才得有所交流吧?应该是吧!我总是这样想,更爱焚烧祝祷时的清明。

  就连那两枚半月竺,也让我心颤不巳。若说袅绕上升的青烟,凝聚了我心中所有的愿望,这两枚半月竺,就代表了神明所有的回覆。

  我不敢求的,我有什麽资格求神呢?

  每次,我总怔怔望着手中二枚半月竺,末了,将它们轻轻放回去。还是和神明保持着平衡的关系吧!这样就好,不要贪求。关於天机的事,它也不可能泄露,至於将来的运命离合,知道了,徒添忧伤。

  可是,是不是这一世的聚散离合早都注定得好好的?我始终没敢这样问着神明。如果是呢?我真想翻翻那本姻缘天书。月下老人大约是过於怠惰,以致於人世间感情的事,这样复杂难明。

  可是司情仙子怎麽会知道人的感情这麽曲折?每一世轮迥都已喝过盂婆汤了,为什么还要归咎於前世未竞的缠绵?可是,关於我对沈浩,以及和沈自扬之间,除了归咎於前世,我找不出什麽更好的藉口。

  我抬头望着青天,满天瑰丽的星斗如此地灿烂,为什麽人生不如意的事这麽多?

  回到家後,我费力地爬上顶楼,沈自扬倚着门墙,朝我展露一丝朦胧微弱的微笑。

  我打开门,给他一杯水,轻轻叹了一口气!

  “算是我欠你的。”

  他只是瞧着我,微弱地笑。我又叹了一口气。

  “你说吧!你这样,到底要我怎麽样?”

  他坐到我身边来,突然拥住我,我先是—惊,懒得挣扎。就任由他抱着。他在我身边低语,口气急切而热烈。

  “我只要你对我好,不要再这麽无动於衷。我不相信,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

  “我……”叫我怎麽说!

  他越拥越紧,语气越热烈,一种激情又在他体内骚动。我连忙推开他,打开窗户,夜风吹进来,凉了一室昏热。

  “你该回去了。”我说。

  “你不用一直赶我走!”他粗声地回答,眼神炽热、激动地锁住我。“我自己知道什麽时候该回去。你先回答我的话。”

  “明知道不能勉强的事,为什么还——”我接口。

  “我就是要勉强!”他跳起来,攫获住我。“我就是要勉强。”跟着将我压倒在床上,双手按定住我的掌腕,唇齿一阵阵的灼热,爱抚过我的颈间。

  “请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极力想挣脱他。那双艺术家的手看来修长柔弱,没想到力气却那麽大,我怎麽挣扎就是挣不开,扣得好紧,抓得我双手不由得发疼。

  我的衬衫因他的粗暴,褪落裸露开来,他狂诉着放肆的激情,阵阵灼热麻酥,热印在我的前胸。我本能地抗拒着,他却将我抓得更紧,一心想将我淹没在他的深情爱抚中。

  一开始就不该对他心软——我不该昧着良心说这种话的。是我自己可耻,态度一直暧昧不明,既享受他的温柔,又藕断丝连,和他纠葛牵缠不清。

  我真的是对不起沈浩了——

  阿光开始就说,不管我心里怎麽做决定,一定要立意清楚,不要到头来,伤人伤己。现在这光景——难道果真是我罪有应得?!

  沈自扬亲密灼热的唇,在我额际和胸口之间游移探索着,且不许我有反抗的意图,一挣扎,他就反应得更热烈,更让我羞耻难堪。

  他放开我的手,俯抱着我,热烈地看着我;我说不出是生气、愤怒、难堪、羞涩、腆颜——还是心慌,根本不敢看他。他拂开我的发丝,强迫我看着他,燃烧在他眼底的热情再明白不过,炙焰烫人。

  这目光、这热情、这拥抱,这姿态,再再叫我难堪不过。我感觉到他压在我身上的重量,隔着衣服,仍然禁不住一股泛自心底的羞耻。

  “请你回去,走,拜托!”我抓住敞开的衬衫胸口,不得不开口了。

  “为什麽?”他的声音充满诱惑,低沉懒洋,在我鬓旁沾吻撩拨着。

  我将脸转开,逃脱他的吻触。

  “为什麽?!你还要我说!”我的声音抖颤着。该死的,我一直自觉着他身体的重量,羞耻软麻感泛遍了全身。

  到头来难道是一句抱歉就可以吗?——我不禁又想起阿光说的,不管我心里怎麽做决定,一定要立意清楚,不要到头来,伤人又伤己……事情到这种地步,却怪我自作自受。我的态度一直暖昧不明,让沈自扬有霸道的藉口,流付出他的真情温柔,而不管我接不接受。到头来,难道我真可以一句抱歉就完全勾消这一切?我的态度,他这样的对我……算什麽?!我觉得想哭,像是陷溺在蛛网中无助的昆虫……我算是牵涉进他的情网中了,无路可退了——老天!我真的好想大声痛哭,这算什麽嘛!

  我轻轻地发抖着,那种可耻羞赧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求求你回去吧!”我的语气软弱地有点可怜,垂着眼,心灰意懒。“算是我欠你的,反正我是跑不掉了。”

  他欣喜若狂,双手撑在床面,俯视着我,然後,缓缓又俯下身……

  “额头,我的……”他轻轻吻着,低低喃语着,我如梦催眠似地看着他。“睫毛,我的……脸夹,我的……鼻尖,我的……红唇,我的……”他轻轻执起我的手,轻吻触着指尖。“手指,我的……发丝,我的……”然接,然後,他的指尖从我仰起的下巴,延着那道弧红,一路滑触下来……颈、肩、胸口……他猛然俯下脸——换作在古代,我怕是非他不能嫁了。

  是非他不能嫁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我还谈什麽纯洁——荒唐!我知道。可是他对我这样痴狂,我不跟着他,又能怎么辩呢?

  这算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第二十一章

  夏绿意终於满脸泪痕地窝在我的小蜗居里抽噎。我冷眼地瞧着她将我一盒新拆封的面纸,唏唏嗦嗦地抽成个大黑洞,然後起身走开,丢了句话给她:

  “怎麽样?要不要来一杯白开水补充眼泪?”

  她再次嚎啕大哭起来,又拆了一盒面纸,丢得满地全是白晃晃的纸花。

  “大姊,拜托你好不好?你不是常说,失恋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值得你哭成这样?”我是不会同情她的,这麽大的人了,眼泪还那麽不值钱。

  “你不懂!”她一边说,一边“嘶”一声,又抽了一张面纸。

  “好!我不懂。”我喝了一口水,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是哪个家伙那麽大胆,敢甩了你?”

  “还不就那个该死的张耀今!”

  “张耀今?怎麽会?”

  张耀今是她同系的学长,高她一班,打绿意一入学,就锁定她,集中火力全力猛追。绿意一向不乏男孩子追求,也没将他怎麽放在心上,可是张耀今毫不气馁,鲜花、情书、巧克力,很容易让人心思动摇。

  大概女孩子就爱这一套,张耀今战略成功,得尝绿意的青睐。可是绿意人缘一向好,花蝴蝶一样,没人真正能捕捉得住她。我只知道她对张耀今不错,可是也从来没见她身旁少过新鲜的面孔。为张耀今失恋痛哭,太说不过去了吧?!

  “鬼才为他失恋!”绿意恨恨地说:“他一直对我甜言蜜语,说了不晓得多少好听的话,灌了不晓得多少迷汤,每个人都知道他在追我。可是上个礼拜,他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带着法律系那个大骚包在我们面前招摇,还当众绍说是他的女朋友,你就没看到那骚包的那副得意模样!好多人问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的面子全丢光了!”她狠狠地抽了一张面纸,擦掉眼泪和鼻水。“他怎麽可以这样对我?”

  绿意还是那种性情,自我意识那麽强!

  “好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点也不考虑别人的心情。”

  我又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在地上。“既然你并不喜欢张耀今,凭什麽不准人家交别的女朋友!他又不是你的禁脔,为什麽不能这样对你?你难过的就只是没面子。你有没有想过,他追求你的过程,那种碰壁,失望又受尽挫折的辛酸无奈?张耀今是不该这样夸大招摇,可是你又何必自尊心那麽强!笑一笑不就没事了?这麽痛哭流涕,显得你跟他计较,传出去还当真成了夏绿意为张耀今失恋而痛哭流涕!这样,你就受得了?”

  我一口气说完,却是越说越心虚,竟然想起沈自扬。

  “我那有自以为是?”绿意还要辩解:“他实在是太可恶了!”

  “夏绿意,”我叹了一口气,口气却不再那麽强硬:“偶尔正视一下自己的缺点好不好?你的气焰这样盛,别说是张耀今,正常的男孩子没人受得了。”

  “苏宝惜,你说这话什麽意思?”她高声叫道。

  “什麽意思你自己想。”我耸耸肩。“好了!洗把脸,我请你吃水饺去。”

  才要出门,电话铃声却响起,是沈自杨。我匆匆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绿意好奇地问:

  “谁?”

  我想了想,还是老实说了。

  “沈自扬。”

  “沈自扬?”她倒没有我想像中的夸张不屑的表情。“你跟他一直有来往?”

  我点头。

  “而且,很好?”她又问。

  我又点头。

  “他喜欢你?”她再问。

  我再点头。

  “那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我沉默了好久,才点头。

  “喜欢。”我说。

  “跟一辈子的?”绿意突然又问。

  我笑了笑,却觉得心里好沉重。

  “当然是跟一辈子的”我这麽回答,心里却荒凉得没个着落处,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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