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湄抱着一东紫玫瑰又来到医院的门口,她在犹豫着该不该进去看奈江。她实在害怕面对奈江母亲那谴责的眼光,那令地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终于,她鼓起勇气走到奈江病房门口,轻轻地将花束放在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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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决定了?]雾子问。
叶湄将衣物收拾好,放进行李箱,轻轻地点头。
雾子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愿意见到事情变成这样!你真的要放弃?]
「我再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叶湄幽幽地说:「我不愿看唐衡为难。坦白说,奈江发生这种事,我们的确无法若无其事地像以前一样,也无法做到不闻不问!况且,桐岛伯母那样苦苦哀求他,任谁看了都会不忍的。」
「可是……感情不是施舍,必须是两厢情愿的,婚姻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啊!]
「我现在已经无法多想以后的事了,」叶湄停下手里的动作,「也许我先回去……对大家都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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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衡听过她的决定后,激烈反对。
「不行!你不能走!你这一走代表什么?退出吗?小湄!」唐衡扳着她的肩,「奈江的事我很难过,也许我应该负起道义上的责任,但那并不代表我必须放弃你!小湄,我们还要一起度过一生一世,相信我,我们会度过这个难关的!]
她无力地倚着他,双手虚弱地垂下,唐衡牵起她的手,才发现两人的手指竟是彻骨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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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过去了,奈江仍然毫无起色;这天,唐衡送心力交瘁的叶湄到机场。
从住处到机场的路上,两人在计程车上没有交谈一句话,只是双手紧紧地交握、痴痴的凝视,似乎想要把对方的影像紧紧烙在心版上。
「保重!]她艰难地挤出微笑,转身欲人登机门。
他突然攫住她,「小湄,只要你说一句:「跟我走。」我马上跟你回台湾!我不在乎一切了,我甘愿做他们口中的罪人!」
叶湄极力忍住泪水,抽开手,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让我走吧!」她迅速提起行李,头也不回地奔入登机门。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她不断告诫自己,她知道只要一回头她就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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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飞机,她立刻用大衣蒙住头,让泪水尽情地奔流。飞机冲向蓝天的刹那,她的心也随着碎裂成细细的碎片,遗落在这片她曾深爱过的扶桑岛上。
叶湄无怨无悔。因为她知道,她带走的是唐衡真挚的感情,她拥有的是他完整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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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台北街头,已有些许寒意。仁爱路上,红叶落潇一地。
叶湄一回来即马不停蹄的投入工作,她想藉忙碌来麻痹自己。
她学的是酒店管理,自然是找酒店的工作。她专科时代的死党霜霜,目前正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当公关经理,听说总经理秘书的职位出缺,便极力怂恿叶湄来报考。
「叶湄,你一定会满意这个工作的,我们酒店的福利、待遇都很好,不过,]霜霜缩缩脖子说:「跟总经理做事你得先有心理准备,他可是出名的严厉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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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湄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前去应徵。
看来「晶宴大酒店」的名气不小,数以百计的人前来角逐这个缺额,叶湄经过层层关卡,终于以她流利的英、日语,及不错的学识背景,得到这份工作。
她在一栋不错的公寓中赁屋而居,偶尔回台南家里,丹羽也在台北工作,她在一家大型购物中心负责对日方面的采购,两人有时也聚聚,但却绝口不提唐衡。
回台湾后,她便决心和唐衡断绝联络,他曾打越洋电话来,两人却在听筒的两旁默哀般地沉默不语,还能说什么呢?她要求唐衡这段时间别再找她,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如果要忘却伤痛好好地活下去,她只能向前看,不能再频频回首,否则将会陷入永无止境的泥沼里。
奈江仍然还没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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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湄上班月余了,说来可笑,她竟还未见到她的顶头上司,那个出了名严厉的总经理。听说他到美国去开年度大会,近期才会回来。她每天上班、下班,日子在规律中过去。
这天,她无意间经过一楼名品街时,看到一个中年妇人在圣罗兰专柜要求退换新买的皮包,但因她是半年前购买的,专柜小姐觉得皮包似已有用过受损的痕迹,因此委婉解释,拒绝更换。
但顾客仍不罢休,坚持要退换;争执间,正在附近专柜视察的名品部经理张茱珍,闻声过来协调。
谁知道张茱珍不来还好,一来竟和顾客讲了几句后,便大声争吵起来。
「这个皮包明明用过了!而且你都买半年多了,才拿这旧旧的皮包回来要换,谁会让你换?」张茱珍怒气冲冲的说。
「你……」中年妇人也火了。[这就是你们公司做生意的态度?这就是晶宴的待客之道?当初买皮包时说得多好听,今天要换东西就这副嘴脸?好!你们欺负人,我就到消基会去投诉,看看你们晶宴的名字还挂得住挂不住?」
「这……」专柜小姐安妮塔慌了。「这位太太您别生气,有话慢慢说嘛!经理,你别这样!」
「今天你们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中年妇人怒气腾腾道。
「咦,你凶什么?我们是就事论事!」张茱珍也吼回去。
[好!好……」中年妇人气得全身发抖,「我一定要告你们,告晶宴……]
叶湄一看事情演变得不可收拾,一个酒店经理竟然和顾客吵架?她急急走过去,一边拉开张茱珍,一边说:[这位太太你别生气,这件事我们一定会解决,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她向安妮塔使个眼色,安妮塔也连忙说:「对呀对呀,有话慢慢说嘛……太太,你先坐下来喝杯茶……」
叶湄把张茱珍拉到一边,张茱珍不客气地甩开她,[你是什么身分,凭什么干涉我的事!」
「很抱歉,我无意干涉你的工作,」叶湄早知道她平时仗着「副总经理太太的表妹」做为后盾,一向趾高气昂地,但她仍平和地说:「但无论如何,我们总不该对客人那种态度吧?」
「笑话!你竟管起我的事来!你是甚么人?一个小秘书!我堂堂名品部经理,还需要你来教我?」
「你的确是需要别人教你,冈为你的行为太离谱了!]一个威严而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你……」张茱珍一回头,立刻噤声迅速掉头离去。
叶湄不禁好奇地看着他,这人是谁?竟能让气焰高张的张茱珍落荒而逃。
「你是叶湄吧!」相貌俊伟的男子微微一笑,「今天才见面,我是江凯!」
「你?」叶湄恍然大悟,「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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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乘着总经理专用电梯回到顶楼办公室。
「我以前就听说Miss张的这些事迹,」江凯摇摇头,身上是一套简单利落的套装,「没想到她竟变本加厉,看来我是不能再卖我弟媳面子了。」
他们走进偌大的总经理办公室,江凯却直接走人相连的化妆室,接着传来冲水声,他在洗脸吗?叶湄心想。他怎么看起来一脸惺忪状?
江凯擦干脸走出来,「抱歉!才下飞机就直接过来公司了,今天可别帮我安排什么重大的会议。]他看了叶湄一眼,公司从哪里找来这个女孩的?新出炉的选美小姐吗?他起身为自己冲泡即溶式咖啡,「OK!给我十分钟,十分钟后你进来报告上个月的重大事情,下午召开高级干部检讨会。」
「哦!」叶湄疑惑地点点头,带上门出去。他那个样子十分钟后真的可以清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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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你的!那个张茱珍早就该有人修理地了,神气个什么似的,还不是靠她表姊的关系才混进来的,大家早就看她不顺眼了!」霜霜吃著冰淇淋,兴奋地说:「嗳!怎么样?你也见到江总经理了,觉得他怎么样?]
「没什么待别感觉,」叶湄淡淡地说:「就是一般上司嘛!」
休假日里,她、霜霜和丹羽三个专科时的死党,聚集在天母一家宁静的咖啡屋。
「江总经理不只长得帅,]霜霜似在报告一样稀世珍宝般地说:「晶宴能有今天的地位,他可是关键人物。多年前,当晶宴面临社会转型期差点经营不下去时,还是江总经理大刀阔斧,把晶宴改革成今天的样子,塑造了它尊贵的形象。他那时才只是刚投入酒店业半年多的新手吔!所以他妈妈那个出名的酒店业女强人,才放心把晶宴及其他事业交给他。]
「柯秀芷嘛!]丹羽道:「我听人提起过她,她曾是台湾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强人。]
「对呀!老夫人以前凡事事必躬亲,现在则什么都不管,」霜霜双手一摊,「到旧金山养老去了,谁教她有这么能干的儿子。」
叶湄始终置身事外地听着,霜霜又说:「嗳!江总经理没对你凶过吧?听说他很严厉的,上一任秘书就被他骂哭过。]
他会吗?叶湄思索著。没错,江总经理是个对公事品质要求很严的人,他要求高度的效率,但只要达到他要的成绩,他其实并不难相处。叶湄倒很喜欢这种利落有效率的做事风格。
「晶宴多亏有江总经理在,不然啊……另外那个副总,就是江凯的弟弟,真是个无能的白痴!标准的纨絝子弟!」霜霜不屑地说:「他做什么垮什么,已经娶了个漂亮的模特儿老婆了,还一天到晚花天酒地!]
霜霜见叶湄对江家的话题不感兴趣,便改口说:「叶湄,这个星期六晚上你有没有事?」
「干嘛?」她警戒地问。该不会又来那一套吧?
「没什么!几个好朋友在我家聚餐嘛,你也一起来。]
「就这么简单?」叶湄似笑非笑地盯着地。
霜宙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好嘛!我就直说了,就是我那个表哥,你见过一次的,有没有?在银行当襄理那个,上次我们去坪林烤肉时他也在呀,他……很欣赏你,希望……」
「好了!」叶湄秀眉紧蹙,「霜霜,我有事,那天不能去、我拜托你!别再做这种事好不好?我目前没这个心情。]她拿起小包包上化妆室。
她离席后,丹羽才说:[看你!又多事了、我早就说过她是不会接受的。]
「只是做朋友而已嘛?」霜霜不服地说:「她回来那么久了,也没见她跟任何人出去,干嘛?叶湄那么漂亮放在家里发霉啊?一大堆入追她,她统统视若无睹,当他们是透明人!丹羽,你告诉我叶湄在日本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以前那么开朗的她,回来后却变成另外一个人?」
丹羽沉默良久,才低声说:「别问我,叶湄自己的事,她不想说我也不能替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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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湄驾车返回住处。信箱里照例躺着一封来自日本的航空信。返台后,唐衡从不间断地写信给她,她却一封也没回。何必回信呢?何必再联系呢?她捏紧手中水蓝色的邮简,不管奈江将来的情况如何,他都是她的了。除了彻底死心,她还能怎么样?
心一狠,她直接将信撕了。
走进浴室,她换下衣服想洗澡,手上空空荡荡的,她想,也许明天起该把以前的那些手环找出来戴,才不会觉得手上空空的好奇怪。
返台前一天晚上,她进入奈江的病房,趁着没有别人在,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塞入奈江掌心,低声说:「奈江,这只玉镯曾是你最想要的,现在我将它送给你,它是你的了。请你快点醒过来吧!只要你醒来:永远不会有人跟你争玉镯,也永远不会有人再跟你争唐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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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凯和叶湄圆满的把日本产业代表团送出酒店,这一次他们来台做非官方性的访问引起不少的话题,是媒体记者追逐的焦点,下榻的酒店自然也是上上之选,能获得他们的青睐,对晶宴的形象又是一大提升。
这一次成功的接待,叶湄可是一大功臣,她以一口优美流利的日语,以及温婉有礼的态度,赢得全代表团的高度赞赏。代表团的首领人物蒲田社长更当场允诺,明年的访问还要再指名「晶宴」为下榻酒店。
[这次你可是立大功了!」江凯坐在旋转椅上,意气风发地说:「蒲田社长直夸你,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还说你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台湾女孩,不简单喔!」江凯扬扬浓眉,「三两下就把那群爱挑剔的日本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叶湄但笑不语,江凯却意外地进出一句:「晚上肯不肯赏光,请你吃饭当庆功宴?]
她有些意外,这已是江凯第三次约她了,霜霜说他以前从未跟任何一个女秘书有过办公室恋情。
「没什么好庆祝的,」她浅浅地笑道:「我只是做好分内的工作。」
「那如果是我私人邀请你呢?」江凯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抱歉,我有事!」她站起来,「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出去了。」
「等等!叶湄,」他研究地盯着她,「至少告诉我为什么老是拒绝我?我长得一副[恶人样」吗?」
最后那三个字是他用台语讲的,叶湄差点失笑。
「当然不是,」地笑道:「只是……]
「只是我是你的上司?」
她偏着头,心想这倒是原因之一。「也许吧!我并不想当流言中的女主角。]
「那么,」他走到她面前,灼灼地盯着她,「不要当我是你的主管,把我的身分忘得一干二净,我纯粹以一名仰慕者来追求你,可以吗?]
他离她不过咫尺,身上有一股巨大的男性魅力,叶湄仰头打量他,他真是个男人味十足的家伙!对有些……不,大多数女人而言像一块磁铁吧?可惜她已经「免疫]了,任何男人对她来说部是「绝缘体」。
「我只能当你是个普通明友。」
「GOOD!」他露出性感的微笑,「有开始就有希望,不是吗?]
她瞪了他一眼,这人倒狂得很!她转身走出去。
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江凯,他是个很有魄力的上司,在他手下做事,你会清清楚楚地看到公司以及自己该努力的方向。而江凯最受人欢迎的一点是,他对任何人都一样尊重,不管是贵宾、经理或一个小妹。他从未叫叶湄帮他泡咖啡、泡茶这些事,也不叫小妹,他每天自己喝即溶咖啡;要影印时,若是只有两、三张,他一定自己拿去印,他喜欢和员工打成一片,丝毫没有一点主管的臭架子、叶湄好几次看他随手把名牌外套当抹布般乱扔在沙发上,看得出来他比较喜欢T恤、短裤的休闲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