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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柔并济 page 10 作者:凌淑芬

  “青青树上长了瓜,一只葫芦三朵花。两朵小花中间站,哥哥伸手轻轻探,红蕊儿娇,红蕊儿颤,红蕊儿娇盈盈,声声慢。下方的小花儿晨露沾,粉瓣儿赤红又饱满,一挺硬枝凑上来,抵着鲜嫩的小花瓣……”

  他突然低下头,拼命揉着后颈。

  她的歌声戛然而止。

  “我……我知道我的歌唱得不好……”有这么难听吗?真伤人!

  他仍然不肯抬起头来,活似后颈上长了癣,非得一次抓个痛快不可。

  良久,终于深呼吸一下,仰起头时,表情已经恢复平静。

  “芊芊有没有向你解释这首歌的含意?”

  “有啊!她说这是乡村民谣,瓜农下田时唱的歌。”

  他又开始揉后颈了,眸中闪亮的笑意几乎出卖他。

  “这不是民谣,瓜农不会唱这种歌——起码不是在下田的时候唱。”

  “不是?”她愣了一下。

  “不是。”

  “那,在什么时候唱?”她蹙起秀致的眉心。

  “重点也不在什么时候唱的,而是歌的内容。”

  “内容?”她开始变得非常谨慎。

  “这首歌不是在说小花与葫芦瓜。”他含蓄地点明。

  跟花、瓜无关?那跟什么有关?

  慢着,他为何要用如此奇异的眼神瞠着她看,嘴角还在抽动……

  不、会、吧?

  “葫芦?”她小心翼翼地求证。

  他的眼睛在她娇躯上下滑了一圈。

  “小花和红蕊?”

  视线保守的停留在她胸口。

  “花瓣和露水?”

  视线继续往腰腹向下移。

  懂了!

  “啊——”她猛然抱着空托盘挡在小腹前,面红耳赤。

  “哈哈哈哈——”忍不住了!他放声长笑。

  “可恶!臭芊芊!还骗我……什么瓜农……可恶可恶!”她气煞红颜,羞愤交加。“欺负我中文不够好,我去找她算帐!”

  从他身畔经过时,被他铁臂一勾,香躯立刻入怀。

  笑声和嗔恼同时终结,静默陡然降临了露台。

  当然,是很“暖昧”的那种安静。

  “这个……”露台门口,一声试探性的低唤打断了两人的热吻。“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请慢用。”

  衣丝碧猛然弹跳起来。

  “芊芊,你别跑!”

  “哇!刀下留人!”单芊晶抱头鼠窜,两个女生一前一后,跑往楼下去。

  露台上的男人摇头轻笑,迳自翻看起邮件。

  女人的战争,男性止步!

  “你好可恶,教我唱那种奇奇怪怪的歌,还不事先警告我,幸好我没有出去唱给外人听。”她堪堪在客厅沙发前揪住芊芊的衣袖。

  “我就是笃定你没机会唱给外人听才教你的嘛!”芊芊眼看逃不掉了,立刻回头求饶。“不过你也真是的,要唱也不先敲一下时间,这种光天化日之下,家里又有客人,你唱给他听,有什么搞头?”

  “你……你……”她的脸庞已经紫涨成两倍大了。

  “干嘛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别告诉我,你们两个人还是纯纯爱恋。”芊芊瞪大水眸。

  “你……你……”实在是技不如人,翻来复去还是一个“你”字。

  “哈!看你耳朵比嘴唇红,我就知道,那是一定有的嘛!”

  “芊芊!”终于进步了,换了一个词儿。

  “怎样?你们俩现在应该都睡同一间房了吧?那你的房间以后借我,我才不会一到晚上就被那个冷血病美男赶回家。”她挨近来,顶顶衣丝碧的肩膀。

  “没有啦。”她困窘地低叫。“我们……我还是睡我自己房里。”

  “什么?”芊芊错愕。“他不会……呃,有问题吗?”

  她拾起一只抱枕往芊芊胸口拍下去。

  “才不是呢!他正常得很。”

  想起那些同床共枕、鱼水合欢的夜晚,她的芳颊更绯。

  或许余克俭体质不甚健壮,但是……唔,他的问题铁定不在“那个方面”�  �

  只不过,他们两个都不是重欲的人。当兴致来时,无论她正在忙什么,他都会走到她身后,拨开发亲吻她的后项,她便明了了他的暗示。当然她也可以采取主动啦!只是……这多羞人!在男欢女爱这面,她仍然习惯保守、被动的态势。

  欢好的夜里,她会留宿在他房里,或者,偶尔他会半夜摸进她的房间,然后两人共枕到天明。

  其他时候,他们依旧拥有各自的寝房,这样相依又独立的生活方式,没有人想要去改变。

  “那就好。”芊芊松了口气,“照顾病人已经很辛苦了,如果他不能给你‘应有的幸福’,那不是太可怜了吗?对了,他到底打不打算娶你?总不能一直拖着我当挡箭牌吧?”

  衣丝碧把抱枕放回沙发上,努力摆脱腼腆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没问。结婚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的事。”

  “怎么会不重要?”芊芊急急跑到她跟前蹲下。“小姐,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没名没分跟着他,又没有居留权,哪天他如果另结新欢,你不但被一脚踢开,还得回到菲律宾去,情况对你大大不利,你怎么不放聪明一点?”

  “芊芊,如果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强求一桩婚姻或金钱的补偿,就会比较幸福吗?”羞恼的神色尽去,她叹了口气。

  “昏倒!”芊芊拍了下脑袋。“好吧好吧!你去当圣人吧!我不留下来惹人厌了,刚才上去就是要告诉你一声,我们该走了,晚上还要赶两场电影,大家都在车上等我了。”

  衣丝碧微微一笑。

  “好,以后有空要常来喔!每次你和朋友一上门,屋子里就热闹许多……”

  一回过身,两个女生同时顿住。

  大宅子的厨娘站在大门口,静静看着她们,不知道已经出现多久了。

  她们方才的对话,她听见了多少?

  “大宅子熬了一锅人参红枣鸡,老夫人要我端一份过来给孙少爷。”厨娘举了举手上的保温壶,看起来神色如常。

  应该没事吧?她撩下心头的惴惴。

  “谢谢你,交给我就行了。”

  听壁脚的蛇!芊芊经过厨娘身边时,不屑地勾起嘴角,扬长而去。

  “大宅子今天晚上请客,我得赶回去帮忙了。”厨娘这回倒没有再找借口,拖延不走。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衣丝碧心头一阵翻搅。

  算了,发生的事就发生了,且走且战吧!

  鸡汤还热着。她把汤品倒出来,盛了一小碗,端上二楼去。

  “嗨。”

  进到露台,他拿着一只黄薄的牛皮信封,正自出神。

  “芊芊走了?”听见她的轻唤,他才恍然。

  “对,他们还要看电影。老夫人请人送来鸡汤,喝一点吧!”

  余克俭由着她去张罗,仍陷入半沉思的状态。

  “衣丝碧,你明天帮我跑一趟银行好吗?”

  “好啊,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把信封放回桌上去,接过汤碗。

  “明天你的户头会多出一千五百万。待会儿我抄一个帐号给你,你帮我把一千万转进这个帐号里。”

  她的明眸眨了两眨。

  “那剩下来的五百万呢?”

  “先搁着。”他低下头慢慢喝起参汤。

  “好。”她全然无异议。

  不会去问他想做什么,不会去怀疑他为什么要透过她的户头,不会去担心是否涉及不法情事,不会多虑!她只是颔首承应下来,然后自在地喝起下午茶。

  余克俭偏头望着她,神色温柔。

  她察觉,偏眸回以一笑。

  巴掌大的脸孔细致剔透,几乎像玻璃人儿一般。

  忽然间,他体验到幸福的感觉。

  不是以为自己练就铁石心肠了吗?

  “你又在看那本厚厚的书了。”她注意到桌上除了成堆的纸张与邮件外,仍然有那本诗词选。

  他的眼光随她游移,微笑。

  “只是拿来当纸镇用。”他取过笔,抽出书中的小签卡,在背后空白处写了一小句话,递给她。

  “你决定要教我认中文字了?”她开心地问。

  他播摇头。“你用不着的。”

  轻悦的笑靥消失无踪,俏容登时垮下来。

  “相信我,你用不着的。”他仍重复着,无比柔雅。

  原本以为这句话是一种排拒的暗示,但是他反复的口语中,仿佛藏着无尽深意,教她的心迷惑了。

  纤指抚摩过书卡的背面——“中”、“人”、“也”,她只认得这三个较简单的字。

  “起码教我这一句!”她软软央求。

  “不行!”他故意别开头,开始收抬桌面上的杂物。

  “为什么?”她不服气。

  “这是情书,要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多尴尬。”他用书背敲了她的脑袋一记。

  情书?

  她瞪大圆眸,目送他怡然踅回内室的背影。

  这是情书?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他写情书给她?

  哇!太希奇了!她乐得晕陶陶的。

  不管不管,她非把卡片后面的字句读通不可,大不了拆开来,一天一个字,慢慢问芊晶。

  一二三四……后面总共有十五个字,扣除掉几个重复而她又认得的字,还剩下不到十个。不用十天,她就能知道他写什么样的情书给她了。

  呵,衣丝碧把书签紧紧按在胸口,深呼吸一下。

  啊!二月的冷空气,其实也甜美得紧呢!

  第八章

  余克俭必须紧急出国一趟。

  日本分公司发生了劳资纠纷,这种事原本不需要他御驾亲征。可是这已经是日本大阪分部第三次发生劳资问题了,他最近的健康状况又极良好,余克俭决定亲自走一趟,找出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事情来得突然,几乎是消息传回台湾的第二天,几位高阶主管就立刻动身,与他同行的还有副总裁叶恢宏。

  当初他坚持把叶家人带人余氏财团高层,老夫人当然非常有意见;然而,叶恢宏这两、三年的表现有目共睹,老夫人才不得不同意。

  “你自己要小心一点,饭店房间的空调记得调弱,不然筋骨又要犯酸了。”她把折好的衣物考进行李箱里,再三的调整摆放角度,直到满意为止。“为了以防万一,我放了三枝参给你带着,你觉得虚寒的时候,就叫饭店熬给你喝,日本也是东方国家,一定知道参汤怎么熬;你不要太仗着自己这几年的健康有起色,就疏忽了保养,到时候又在国外病例,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

  叽哩咕噜的叨念戛然而止。

  一个吻。

  她轻叹一声,倚在他怀里,嗅着他好闻的气味,唇舌相互纠缠着。

  半响,他移开唇,双臂搂得更紧密,两人有如即将分别的夫与妻,卿卿相依着。

  “我不会去太久,最短十天,最长一个月,视察完几个分公司就回来。”

  将近两年以来,他们朝夕相处,从来没有分离过。她黯然叹息。

  “凡事多小心。”翻来复去,也只有这一句叮咛了。

  “我知道。”

  再如何难舍,终究还是要放他出门,她在午后的山风与苍翠中送走了他。

  俭园本来就旷荡,现下只剩下她一人,更显得寂寥。

  百无聊赖的坐在客厅里发呆,等她回过神来,赫然发现已经傍晚六点半。

  “该煮饭了。”她懒散地站起身。“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正好可以煮我喜欢吃的东西。”

  平时为了配合他的饮食习惯,连她也吃得很清淡。今天可以痛痛快快地炒一盘麻辣豆丝,炸几块油滋滋的鸡翅,做一个超高热量的鲜奶油蛋糕……

  抬首望着空寂厨房。

  唉!颓软下来。算了,随便下一碗面吃吧!

  餐简单的打理好,她又闲着没事做了。奇怪,为何会突然空出这么多时间?

  打个电话和罗娜聊聊吧!上次的凌虐事件,那位林姓雇主私下表示愿意和解,最后罗娜拿了一笔赔偿金,在另一家仲介公司的安排下继续留在台湾工作。

  不知道她最近过得如何了?衣丝碧把朋友的电话号码翻找出来。

  叮咚!门铃骤然轻响。

  奇怪,余克俭已经出远门,谁会选在这种时候来访?

  她端着满腹的好奇,前往应门。

  “陈总管?”管家神色凛然地站在门外,让她心头生出一股不祥感。“余先生出差去了,您有什么事吗?”

  “老夫人有事要找你谈谈。”陈总管面无表情。

  她立刻有所警觉。“是关于哪方面的事?”

  “我不清楚,你自己去问老夫人吧!”陈总管让开一步,身后跟着一名司机和长工。

  这样的阵仗,是做什么呢?她迟疑着。罢了!她自认为没有做任何亏心事,不怕去见老夫人。

  只是……老当家选在余克俭离开的第一天,立刻找上门来,会是巧合吗?

  来到大宅子书房里,场景与两年前老夫人派她到俭园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回缺少了恕仪,却多了两名不相干的男人。

  一位是上回曾经出现在俭园的管区警察,另一位——竟然是她仲介公司的负责人。

  他们为何出现在此处?衣丝碧心中惊疑不定。

  “老夫人,您找我?”她垂首敛眉,恭谨地立在老夫人身前。

  “你的工作契约再一个月就到期了。”余老夫人沉坐于大橡木桌后,一脸端凝。

  “是。”她都忘了这回事了。

  “余家今年起,就不再跟你续约了。”老夫人淡淡指示。“克俭这回到日本去,一个月以后才会回来,既然俭园里没有人可以让你服侍,你就先离开吧!最后这个月的薪水,我会如数付给你。”

  衣丝碧脸色一变。“老夫人,不用了,我可以等俭……余先生回来!”

  “等?有什么好等的?”老夫人冷冷端起瓷杯,啜了一口。“合约既然到期,你合该离开,没什么好拖拖拉拉的。”

  “余先生知道您想遣走我的事吗?”她情急问。

  砰!瓷杯重重放下,在空旷的室内荡起一阵又一阵的回音。

  “笑话,我处置一个宅子里的菲佣,难道还需要向孙子请示?”老夫人冷笑。“什么都不必多说了!你今天晚上就跟仲介的方先生离开,你的行李我一早就叫人送过去,明天下午你就可以离开台湾了。”

  这么快?虽然早已意想到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老夫人会找她铁定没有好事,却没意料到会是这样的驱逐令。

  “你不可以这么做,俭打电话回来找不到我,他会担心的。”她急道。

  老夫人白眉倒竖。

  “‘俭’这个名字是你叫的吗?以前那个惠美已经够不知好歹了,好歹来不及做出什么羞人的事,就被我辞退。而你呢?一个女孩于家不懂得洁身自爱,厚着脸皮和男主人勾三搭四,还有脸去说人家会不会担心?你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吧!”

  “我的斤两并不比任何人少,包括您。”

  “你这种低三下四的菲佣,算什幺东西?你敢拿自己跟我比!”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菲佣又如何,菲律宾人也是人,女佣也是一份正常职业。至于我和俭的关系,更是正常的男女相悦,没有任何让人瞧不起的地方。我和您最大的不同,只不过是银行存款和年龄而已,其他的没有一样比您低下。”她心一横,全豁出去了。

  “你……你……”老夫人怒发如狂地指着她。“你们看看!我说她不知羞耻,冤枉了她没有?她厚着脸皮勾引我孙子,现在还恃宠而骄,想爬到我头上来!这种女人,再留她在余家,将来怎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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