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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个口哨来听听 page 5 作者:凌淑芬

  她想了一想,忽然嫣然微笑道:"那正好扯平,因为我也是被你占便宜的头号受害者。"

  这会儿她又笑了!石藤靖和一直以为自己以"阴晴不定"的性情出名,结果却遇到一个比他更反复无常的高手。他愠恼的靠回椅背,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

  青天高高,白云飘飘,太阳当空在微笑……

  "喂!"黄少贞蹙起蛾眉,用手肘顶了顶他。"我们中国人有忌讳,入了夜不能吹口哨,否则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连口哨都不能吹?当场气得他又多吹了一首。

  这男人真奇怪!前一秒钟还像小孩子似的闹脾气,下一秒钟忽然快乐的吹起口哨来着。黄少贞怪异的瞪着他,等着看他何时会起乩。

  叮咚,门铃无巧不巧响了起来,掩盖了他的口哨声。今晚的不速之客还真多,看样子她是别想安心写专栏了。黄少贞叹了口气,认命的起身去应门。

  "来将通名。"她先隔着门墙发问。

  "你老妈。"门外传来母亲大人的声音。

  "妈?"黄少贞登时傻住。完了、完了!"等一下,我马上来!"

  她火速回头,这位先生还悠哉游哉的坐在沙发上吹口哨。

  "你还不快躲起来!"她冲回客厅,半拖半拉的将好象他扯到书架后面。

  书架子挡不住他的大块头!这下惨了,她妈咪如果发现她的住处三更半夜还收容野男人,不吓出心脏病才怪,更别提接续而来长达两个月的唠叨期。

  "我为什幺要躲起来?"石藤靖和还没搞清楚状况。

  幸好小套房附带一个超大衣橱。她拉开橱门,一把将他塞进去。"太好了,就是这里。乖乖等着,不准出声。"

  "你干什幺……"他想抗议。

  砰!橱门关上,抗议驳回。

  电铃声声催促。

  "来了!"黄少贞气喘吁吁,带着过度灿烂的微笑拉开铁门。"妈,这幺晚了还跑来找我?"

  "你在拆房子啊?这幺大声!"黄母递上一袋热腾腾的食物。"我和你爸爸逛完街心想会经过你楼下,所以帮你买了点宵夜带来。"

  "谢谢。"她粲笑着接下来。

  "刚刚是谁在吹口哨?"黄母跎起脚尖,从女儿肩头探望进室内。

  "没有啊!"她把门扉拉拢一点。"可能是音乐吧!我边听音乐边写稿。"

  "那就好。"母亲大人接受这个解释。"趁热吃吧!别工作得太晚。你爸还在车上等,我先走了。"

  "拜拜。"她快乐的挥挥手,关上门。

  安全过关!

  她靠着门稍事喘息一番,立刻想起衣橱里有个囚犯,急匆匆又去开了橱门。今晚好忙喔!

  "这是我今生第一次被塞进衣橱里。"一如意料中,石藤靖和铁青着脸走出来。

  "我也没想到我母亲会突然造访……要不要吃点小笼包?"她歉然的清清喉咙,试试用食物招降他。

  他居高临下的冷睨她。美食计宣告失败!

  "奇了,是你自己要上门受气的,我又没叫你来。"她忍不住抱怨。

  "这就走了,行了吧?"他没好气的走回客厅。

  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他一一收拾妥当,提着手提箱走向门口。

  "拜拜。"她双手环在胸前,眼睛看着地上。

  石藤靖和经过她身畔时脚步顿了一顿,黄少贞怔然抬起头,正好迎住一个印下来的轻吻。

  这个吻持续得不久,但是温存而甜美。他把唇移开,两人额头互相抵触着,呼吸交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呼在自己唇上……

  他抬手做了一件渴望整晚的事,将她固定头发的铅笔抽出来,让秀发垂落在他腕上,几绺柔丝缠上他的衣扣。

  "去吃消夜吧。"他拂开缠绵的发。

  "拜拜。"她又道别了一次,口气柔软了许多。

  "不要再闪躲了。该做的事情快去做吧!"他探手碰触她的脸颊,严肃的语音沉沉荡进她心底。

  "嗯。"她点点头,低垂着视线。

  铁门悄悄掩上,暂时隔开两个世界。两个世界的人,却都一样思潮缠绕……

  又度过另一个塞满会议与讲演的一天,石藤靖和疲惫的揉着后颈。

  他瞄了瞄腕表,赶赴晚上的饭局之前,应该还有时间冲个澡后再绕到黄少贞的住处。这几天他一直无法联络上她,打电话去她的住处或老家都找不到人,亲自上门也扑了个空。种种诡异的迹象显示,这女人因着某种原因决定闪避他。

  愚蠢恰好不是他的优点之一,他立刻明了这个可能的成因。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他有的是时间陪她耗。

  "石藤兄!"

  前脚方踏入喜悦饭店华丽的大厅,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他。

  "石藤,又巧遇了,看来你也住在同一间饭店。"千草耕治放下报纸,从休憩区的沙发站起来。

  "千草兄。"他心念电转,立刻有了计较,当下也礼貌的迎上去。"小弟的公司和这间连锁饭店一直有业务往来,倒是这幺巧,你也下榻在此处?"

  "既然遇上了,你有没有空?咱们哥儿俩好久没聊聊了。"千草耕治爽朗的捶他一拳。

  少年时的情谊流入两人心中。

  石藤靖和一直喜爱这位小他两岁的玩伴,尽管两人在性情和喜好上都不太相同,千草的外貌虽然斯文沉静,性格其实比他野性外向多了;反倒是他看起来横霸霸的,处事方面却很保守稳重。两人一路玩玩闹闹过来,培养出很深刻的老战友情份。

  话虽如此,那日在咖啡座看见黄少贞与老友比邻而坐的情景一直困扰着他。

  那个阴错阳差的夜,她假扮成神秘的应召女郎,自然是为了钩千草。也就是说,自己的生命轨道差一点点便与她交错而过。

  其中关键尚有许多不明的环节,或许草竿可以提供他满意的解答。

  "就算没空也得侪出时间来。"他微笑,朝附设的咖啡座示意。"如果不介意,我们坐下来聊聊吧!"

  两人在靠窗的桌位坐定,各自点了饮料。

  "这趟前来,有没有遇到什幺香艳际遇?"千草耕治促狭的举起咖啡杯。"你再不花点时间追追女人,伯母怕会以为自己养了一个同性恋儿子。"

  太好了,这正是他想讨论的主题。石藤靖和心忖。

  "艳遇?当然有。"他旁若无事的啜了口咖啡。"就是上回和你同桌而坐的那位黄小姐,你还记得她吧?"

  千草耕治的微笑立刻消失。

  "原来我听到的消息是真的,你最近确实和黄小姐走得很近。"他沉吟半晌后又开口,"冒昧请问一句,你正和黄小姐交往中吗?"

  石藤靖和很好奇他是从哪里听说的,不过大家在江湖打滚到今日,自然拥有万全的情报来源。

  "老实说,我的确对黄小姐有几分倾心。"他先端起水杯啜了一口,从杯缘密切观察对方的反应。

  "原来如此。"千草耕治的神色凝重起来。"不知石藤兄是否听说了……什幺流言?"

  先探口风来着?石藤靖和不动声色的道:"不瞒你说,我确实听到一点风声。"

  千草耕治的脸色更阴沉几分。

  "不过你我终究算老交情、老朋友,我若一味听信外人的言论,尤其是不经事的妇孺之言,未免太不给你面子了。两相比较,我当然宁愿以你的说法为重。"石藤靖和往椅背一靠,气定神闲的说完。

  "甭提了。"千草耕治悻悻然地放下咖啡杯,一副自认倒霉的样子。"石藤兄,你阅人无数,鉴识的眼光当然一等一,不过这位黄小姐……我只能用'居心难测'来形容,你跟她来往的时候,最好谨慎一点。"

  "怎幺说?"石藤靖和装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心里暗自嘀咕,这两人究竟有什幺过节?

  "我猜黄小姐接受你的追求,只是为了藉机打探我的底细!"千草耕治好气的回答。

  "这倒值得深究了,黄小姐干嘛对您会感兴趣?"酸溜溜的语调只有他自己听得出来。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千草耕治陈述了一个出人意表的故事。大意是他短暂来往过的一名中国女人和另一位男子发生关系后,将怀来的孩子谎赖到他头上。结果诡计不成,改由堂姊出面声讨,甚至打算大打父权官司。

  他不胜其扰,已经准备避回日本,让这些有心攀龙附凤的野心分子彻底死心。

  石藤靖和静静聆听,一面观察老友的语气和神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千草耕治的懊恼愠怒都不像佯装,但是黄少贞又何尝像个不择手段、求富求贵的坏女人?

  这其中必定有什幺误会。

  虽然事不关已,可是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弄清楚这个误会的成因,总有一天派得上用场。

  "你怀孕了!"冯清若的尖叫声沿着电话线灼烧而来。"你怎幺会怀孕呢?我连?憬簧夏信笥讯疾恢溃憔捅桓愦蠖亲印1鸶嫠呶沂?傅钠婕7?谀闵砩希 ?

  黄少贞的秀颜紧紧埋进手里,彻底失去了主张。她简短的将前因后果重述一遍。

  "这几天我避到离岛去,苦苦思索,仍然设想不出良策。现在除了找信得过的朋友商量,我真的不晓得该怎幺办了。"她无力的低语。

  "说来说去又是日本鬼子惹的祸。你们黄家女人真是欠了他们的!"冯清若拼命叹气。"你有没有打算拿掉?"

  窗外的云傍徨的游移着,找不着落脚定处,恰似她的心。

  "我不知道……"

  堕胎当然是最方便的方法,可是……那就像谋杀啊!她的道德观不容许她这幺做,而且,她也害怕。所有关于堕胎的可怕传闻一古脑儿涌上她心头,如果失败了怎幺办?

  "你当初处理堂妹的事明明很有把握,怎幺一落到自己头上,反而失了分寸?"冯清若说话向来直率。

  黄少贞悲惨的持着话筒听训。"我终于能体会小妹不想声张的难处。如果消息传出去,我该如何面对同事、朋友、亲戚?我又该怎幺向父母交代呢?我快疯了!"

  冯清若灵光一闪。"对了,你为什幺不去找那个该负责任的家伙?你不是说他很有诚意吗?" 

  "他是个日本人,随时都会回日本去!他能帮得上我什幺忙!"她烦躁的拉扯头发。

  "说得也是。"冯清若点点头。"那只剩下唯一之道,老实回去向父母大人禀报吧!反正他们迟早会知道,趁现在大家坐下来想办法也好。"

  "不行啦!"父亲的每句期许幻化成利刀利剑,一柄柄刺进她体内,割得鲜血淋漓。她如何把事实告诉他们?又如何能面对他们?强忍多时的悲凄终于穿透脆弱的心墙,溃发成汪洋大水。

  "你不要哭嘛!你现存人在哪里?我过去陪你好不好?"冯清若被她哭得心慌意乱。

  "我已经回来住处了……"她哽咽的说。"你先不要急着过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等我脑筋清楚一点再和你联络。"

  "好吧……你可别想不开喔!"冯清若犹不放心的叮咛几句,方才收线。

  黄少贞拭去泪珠,却停不住抽抽噎噎。堂妹出了意外,还有她这两光堂姊可以商量,现在轮到她出事,她找谁去?

  而未婚怀孕这种事,除了当事人自己,又还能找谁帮忙?即使逃得了父母那一关,她也退不了世俗礼教的眼光。

  她是一个中文老师,一个学术界的文人,一个小有知名度的文学作家,并不是那些动辄生上几个私生子都无所谓的明星歌手。她存在的圈子堪不起未婚生子的丑闻!

  她怎幺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呢?

  难道……最终真的要沦落到某个阴暗角落,任由医生将没消毒干净的仪器探进她体内,乔掉她子宫内的血肉,也刮掉她的女性尊严?黄少贞不寒而栗。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被高楼的阴影吞没,似乎影射她黯淡无光的未来。她的心沉甸甸的,和夜暮同一色调……

  铁门被人推开。她没有察觉,甚至不知道自己忘了把铁门拉拢。

  一道巨大熟悉的暗影遮掩住月光,笼罩在她身上,将她拖入更深的阕黑。

  她仍然蜷缩在沙发上,失去焦距的视线投射向远方。

  身侧的座位陷下去,将她牵引向一个坚实如铁的体躯。强壮的臂膀环住她,完整的抱进怀里。

  一股绵绵细细的气息突破冰层,慢慢为她失热的心加温。徐缓而坚定的热度温回她一点血色,也化开了她体内的水气。她再也控制不住,好不容易收干的水泽,又从?劭裟谛谟康姆豪某隼础?

  她紧紧贴靠他胸口,无声的啜泣。

  石藤靖和温柔地吻着她的头顶、湿濡的秀颊、和冰冷的手心,以一点一滴的细吻让她的心灵保持温暖。

  任何问题已没有提出的必要,半个小时前接到那通电话,提供给他一切资料。

  不愧是脾性火爆的贞,连来往的知交也和她一样凶悍。

  "跟我回日本。"浑厚的声音如夜的迷咒,莫名捕令人心安。

  她无力的倚在他胸前,怔怔听着。

  "到日本去,把小孩生下来。一年半载之后再回国。"他浑声提出心中的备案。"我可以透过管道为你弄到日本大学的实习聘书,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曾经在国外等?!?

  沉寂良久,她颓然的垂下螓首。

  "不行的,我不能就这样拋开一切,太多的人和事物无法交代……"

  "去日本的好处多过留在这里,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再想想令堂妹。你希望她承受的痛苦也一模一样在你身上重演吗?"他蹙起剑眉。

  "小妹……"她低喃,可怜的芳心顿时又失了主张。

  "我已经探知了令堂妹的遭遇。想想看,一到日本,你不但能避开这些闲言闲语,也更接近千草一家,将来不论想出任何计较,都比远在千里之外的这里易执行。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浓浓暮色中,他充满自信的语调宛如一艘大船,将她从茫茫汪洋中捞救起,航向一个稳定明确的方向。

  "可是……我的小孩生下来之后呢?"混沌的脑袋被他翻来覆去的游说,完全失去反对的能力。

  "我要。"他简洁的回答。"他会在平安富裕的环境下成长。有一个经营'欧亚科技集团'的父亲,没有任何人敢岐视他。"

  这样可行吗?

  怔忡的眼光随着月光游移,心也茫然不定,空荡荡的脑神仿佛从此没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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