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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灵药 page 14 作者:凌淑芬

  "沈楚天把领带弄得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嗳,糟糕,卡住了。"他的无名指不慎穿透领带结,其上的银环勾住纯丝布料。他双手并用,猛力摇晃拉扯,也不知是如何牵动的,颈项上的活结居然越勒越紧,险些变成绞架台上的绳套。"救命呀!快帮忙!我──我没办法呼吸──"

  "不要乱动,让我来整理!"倘若她继续袖手旁观,他八成会成为全世界第一个因为领带使用不当

  而致死的个案。"真服了你,这幺简单的事情也不会。你看只要把这个端点从那个环扣拉出来,

  再把那个尾巴从交叉绕回来,然后拆开这两个小结──好啦!大功告成。"

  他的手颈立刻获得自由。他惊魂甫定地跳开一步,谨慎地瞄觑她手中的致命武器。

  "过来,我再帮你系回去。"

  "不要!"

  "我会绑得松松的。"

  "不要!"

  "你现在穿西装耶,全套西服搭配领带才好看嘛!"

  "不要!"

  "承治,我喜欢看你打领带。"

  "……"他委屈兮兮地扁着嘴巴。

  不公平,他明知道她抗拒不了他哀求乞怜的表情。

  "算了!"领带飞向梳妆台。奇哉怪也,他们的话题何时转向衣着时尚的?"阁下夜晚来访,有何贵干?"

  "我是来──来──呃,请你稍候片刻。"他词究,忽然转身就走。

  房门外传来嘀嘀咕咕的讨论,她听不真切,隐约感觉是熟人的声嗓。是她堂姐夫妇吗?对了,今晚家里似乎特别安静,他们一家人仿佛消失似的,以往固定吵着她下棋的婉儿也未出现。

  "我回来了。"承治再度步入房内。"小琴,我专程来道歉。几个星期前我言语失当,胡说八道得冲撞你,希望你别介意,原谅我一次。"

  出门溜转一遭,口语上立刻变得流利自如,莫非他服用某种"口若悬河丹"之类的妙药?或者,"沈楚天的灵药"?

  "如果我很介意,而且不打算原谅你呢?"

  "啊?"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沈楚天说,任何人听完他的歉词,即使心中再有多大的怒火也很难发作出来,碰上她却阵亡了。"那幺──请你再等一下。"

  他再度暂时性撤退。

  "你又出来干什幺?"沈楚天咬牙切齿,揪住他的衣领。

  "承治,你来来回回地跑,比我坐的还辛苦哩!"风师叔在旁边看得好乐。

  公寓的住民全到齐了。经由王鑫的斡旋,张伯圣慷慨借出家园一晚,供他们搞定人单势孤的小姨子。于是大家光临张家替他支持打气,外加提供咨询服务。问题是,他好歹争气一点,拿出自己的实力来瞧瞧,不能老是滥用资源嘛!

  "喝茶吗?"繁红体贴地替他斟了一杯。她踏进张家的首号要务,便是直奔厨房烧热水。

  "谢谢。"承治随手接过瓷杯。"沈楚天,她的反应和你预计的相反,她不肯原谅我。"

  "那你就求到她原谅你呀!"甚至不消沈楚天回答,吴泗桥也看不下去了。

  "哦,这样喔?好吧!"他走回房里。

  瞧见他回返的身影,她险些失笑,出外晃一圈,进房时手上多了一杯红茶,他想借此贿赂她吗?她敢拿性命但拐杖,门外肯定有一队公寓的亲朋好友们组成的救难阵营,随时等待支持,只是不知来了哪些人?

  "我谢,我正好口渴。"她自动自发接过热气腾腾的精致瓷杯。

  "沈楚──我自己认为,我应该求到你原谅我为止。"

  "好,我原谅你。"嗯──好香的茶叶,待会儿记得出去向繁红讨教几招。

  "真的?"她的干脆再度让他眨了眨眼睫。莫怪乎沈楚天紧称女人是善变的动物,她刚才明明声称不原谅他的。"这幺说,你肯迁回公寓喽?"

  "我可没答应。原谅你和搬家是两回事,我在堂姐家住得好好的,搬出去做什幺?"除非他给她一个迁移的好理由,那又另当别论。

  "也对。"他做出招牌动作:搔搔脑袋。"你到底要怎幺才肯搬回来?"

  "奇怪,我和你非亲非帮的,你管我住在哪里?"呆头鹅,他就不能效法当初的三阶段政策,抱抱她,哄哄她,亲亲她?

  "这个──我──你再等一下。"他离开房间。

  "你!"沈楚天揪乱浓密的头发,彻彻底底被他打败!"你又出来干、什、幺?"

  "她说得没错,我和她非亲非故的,凭什幺干涉她住在何处?"

  这下子连曾春衫也升起敲昏他的冲动,可见他确实是吴氏公寓之耻。

  "那幺,你想想办法和她攀亲带故呀!"大好的求婚机会就在眼前。

  "给你。"小路捐献他的幸运符──米老鼠布偶。"承治大哥,加油!"

  "谢谢。"他回到房里。

  小路也来了。祥琴一眼瞄见他手中的小米。

  "虽然我们非亲非故,不过,我们可以攀亲带故。"他漾出灿烂的笑容。

  "如何攀?"

  "嗯──我收你当干妹妹。"

  门外隐隐传来咕咚咕咚的撞墙声。

  哈!她就知道。换成其它男人,开口求婚是她预期听见的答案。但是到他,嘿嘿,他若有其它男人的三分之一机灵,尹承治也不叫尹承治了。

  "好,我认你当干哥,你出去问问沈楚天的意见,瞧他赞不赞成。"

  "OK!我马上回来。"他当真出门问个仔细。

  "你先别说,我们听得一清二楚。",风师叔揉揉脑门,刚才撞得好痛。"沈楚天,这种小角色交给你应付。"

  太丢脸!沈楚天不得不承认自己调教出如此愚笨的徒弟,只好同祭出以前使用过的手段:置之死地而后生。

  "繁红,倒两杯茶水。"

  "加几颗糖?"

  "那不重要。"他掏出小小的玻璃罐,里面盛装着五彩斑灿的药水。多亏他有先见之明,临出门时,从承治的实验室里偷盗了十CC出来。他各倒二分之一于两杯茶液里。"喏,端进去,你和她一人一杯。"

  "慢着慢着。"风师叔从怀中捻出两张符纸,点燃了泡进茶杯子里。"为了以防万一,再加我两张灵咒。"

  "你们确定这两杯茶能喝吗?"春衫姐忧愁上眉心。

  "妈妈,没关系啦!"小路已经习惯随时随地安抚妈妈。"反正又不是由我们喝。"

  一针见血。

  "快去快去。"吴泗桥赶鸭子似的挥走他。

  承治第五度踏入她的香闺。

  "又是茶?我不渴了。"她装了满肚子水。

  "不行,我们两个都得喝。"他硬把瓷杯塞进她手里。

  由此可知,杯中之物大有门道,锡兰红茶已经变成加深红茶,否则他何必神秘兮兮的?也罢,舍命陪君子,反正他没胆子放鹤顶红毒害她,再说,这两杯茶他也有份!且看看他变啥子把戏再下定论。

  "干杯!"她慢慢喝完暗褐色法液,嘴里尝到沙沙的屑渣子。符灰?原来风师叔也在门外。

  两人喝完红茶,不到一分钟便开始产生反应。

  "承治,你到底在里头加了什幺?"

  她忽然有种头重脚轻的晕眩感,忍不住软绵绵地瘫躺进床上。喉际热呼呼的,不,是全身上下都升起燥热难耐的异样感觉。

  她下意识摩挲发的粉红色肌肤,目摇神驰中,察觉他也褪去西装外套,甚而开始解除衬衫的前几颗钮扣。

  "沈楚天把我发明的配方添进去,还有风师叔的符水──"好熟,奇怪,不该有这种感觉的。这是爱情灵药,理应令他们产生强烈的思恋情意,怎会造成人体散发高热、口干舌燥呢?莫非他的实验失败了?但是,他爱上祥琴的时候并没有类似的症状发生呀!

  他猛然被自己的推演吓一跳。什幺?爱上她?他?

  他的脚步颠踯,冷不防压躺在她娇躯上。

  "哎哟!"

  "对不起,对不起。"他撑起身体,无可避免地瞄见她晶莹无瑕的肌理,泛着粉色的光泽──

  想起来了!他确实曾经对她产生类似的灼热感,在他们共同观看那卷"违反人体科学"的录像带时……蓦然间,他更渴了。

  "承治。"她柔柔娇唤,笋段般的指尖缠住他的发丝,再轻轻拿开他的眼镜。

  初秋夜晚,飘荡着炽热的旖旎情意──

  枕畔的呢哝细语。

  "承治?"

  "唔?"

  "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发明的灵药有点……奇怪耶!"她措辞得小心翼翼,以免伤及他堂堂科学家的自尊心。

  "会吗?"他倒认为实验结果挺令人"满意"的。

  "会。刚才浑身发热的症状与陷入爱河的感觉似乎有些出入,反而更像──服了──"

  "服了什幺?"

  "服了──春药。"

  "……"

  "眼睛别瞪得这幺大,我虽然没见过服用春药的人物,好歹也听朋友形容过。一切症状真的与刚才的异样相符呀!"

  "你是说,我的发明,'维纳斯的灵药'其实只是新品种的春药?"他差点窒息。

  她同情地点点头。

  他终于说对五彩药水的名称了。虽然,这项发明恐怕必须换一个更贴切的名词──

  第十章

  吴氏公寓处于两种极端的气氛中。

  祥琴终于搬回来。在大伙儿的强力鼓吹下和不择手段的撮和下﹐承治求婚成功的  可能简直指日可待。倘若一切顺利﹐继吴语凝和沈楚天之后﹐吴氏公寓将举办第二场  喜宴。以张灯结采来开窍此时的盛况着实半点也不为过。

  欣愉的风潮从二楼往上漫延﹐却直接过三楼的承治大本营。虽然她搬回公寓是件  好事﹐他们也和好如初了﹐他依然闷闷不乐的﹐因为他寄予厚望的实验正式宣告失  败。

  "维纳斯的灵药"居然变成"尹承治的春药"﹐多讽刺﹗虽然科学如战场﹐胜败  乃兵家常事﹐但是他自小纵横"沙场"﹐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如今竟而面临如此残  酷的败阵命运。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上帝赐给他的严苛考验。

  星期五﹐承治接受中研院院长的临时召见﹐未过中午便出门去了﹐风师叔半天内  连赶两场法事﹐其它房客也各自出外上班或练球。偌大的公寓内幽荡荡的﹐唯剩她和  小路窝在四B看"七龙珠"录像带。

  "你慢慢看﹐我下楼拿个东西﹐几分钟就上来。"昨晚她去实验室叫唤承治吃  饭﹐误把春衫姐借她的佛跳墙食谱遗落在试管架上﹐希望承治还没把它当成笔记纸或  卫生纸用掉。

  下楼搜寻半晌﹐仍然找不到写在活页纸上的食谱。身后敞开的门口传来衣裾摩擦  的悉悉嗦嗦的声音。

  "你也进来帮我找找看。"她直觉认为来人是小路。

  "找什么﹖"

  程坤骅﹗她火速回头﹐他突兀冒出来的身形几乎吓坏她。

  "你怎么晓得我住在这里﹖"自从上次的约会别后﹐她压根儿没料到自己还会再  见他。

  "他跟踪我。"廖彦强踏上三楼的最后一级阶梯﹐随之出现于门口。"我亲自上  令堂姐家拜访﹐佣人支支吾吾地推说你不在﹐我干脆转到这儿来试试运气。他和我在  张家门外相遇﹐就跟着过来了。我记得你住四楼﹐不是吗﹖"

  刚才姓程的停在三楼与人谈话﹐他还以为他眼花认错了﹗

  "你们有事吗﹖"两人同样没礼貌﹐来访之前好歹打电话通知一声。

  "啧啧啧﹐琴琴﹐你越混越回去了﹐怎么躲到这等鸟不生蛋的鬼地方﹖"程坤骅  踅进实验室里绕了一圈﹐拿起几个奇形怪状的烧杯和试管把玩。"这是什么﹖"

  他歪着头审视承治的气化分子转换机。引导气本喷出的玻璃纤维管瞄准他的面  门﹐程坤骅随手按抵"枪口"。

  "喂﹗别乱动﹐那是我男朋友发明的机器。"与他们俩同时局限于拥挤的空间﹐  令她觉得难以言喻的不自在。"你们先回去吧﹗我今天下午没空﹐改天再陪你们聊聊  天。"

  她绽出敷衍的笑容。

  "小琴﹐无事不登三定殿﹐有件事情非常紧急﹐请你务必出面帮我求求情。"廖  彦强无暇理会她开门赶客人的暗示。"我的朋友不小心得罪了──"

  "什么﹖你又交了新男朋友﹖"程坤骅压根儿将屋里的第二个男子当成隐形了。  他习惯得到女性的全副注意力。"琴琴﹐你太不够意思了吧﹗从法国回来好几个月﹐  居然只陪我吃过一次饭﹐还带着智障儿当跟屁虫﹐亏我对你一片痴情。"

  "你闭嘴﹗"廖彦强的铁掌狠狠敲在实验台上﹐震落三、四根试管。"我和小琴  在谈正事﹐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哪﹖"

  "喂喂﹐拜托你小心一点﹐这间实验室不是我的。大家有话慢慢说。"惨了惨  了﹐承治简直拿他的实验器材当宝贝看待﹐两头蛮牛倘若真的现场打闹起来﹐她只怕  被活活怨死。

  "你才莫名其妙﹗琴琴好歹是我的红颜知己﹐为何只有你能和她说话﹐我就不  能﹖"程坤骅反唇相稽。

  廖彦强没心情也没时间和他逞口舌之快。

  "小琴﹐你听我说。"他紧紧握住她的香肩。"我真的有麻烦了。我的合伙人上  个星期参加'旅馆同业酒会'﹐小小心──呃──不小心冒犯了你伯母。你也知道孟伯母  的来头不小﹐她回娘家向父亲哭诉﹐结果方资政立刻向警政关施加压力﹐准备严禁取  缔我们的连锁酒吧。"

  "你的合伙人怎会冲撞到我伯母﹖"

  "那天她在酒会上喝醉了﹐和孟伯伯聊天的时候难免……呃﹐言语之间比较百无  禁忌﹐所以才让孟伯母看不惯。"他垮着脸哀求她。"小琴﹐你就看在旧时的情份  上﹐出面请求影倩小姐替我们美言几句吧﹗否则我投资进酒吧的金额可就血本无归  了。说不定还会被警方逮捕﹐蹲上两、三年苦牢呢﹗"

  喝﹗这下子事情闹大了﹐影倩的母亲方黛文是总统府资政的掌上明珠﹐惹火了她  无疑等于触犯天条﹐任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只要你们的酒吧合法经营﹐何必担忧警方临检或取缔。"程坤骅在旁边说风凉  话。"难不成你们专门经营Cathouse(妓院)的﹖"

  "你给我闭嘴﹗"

  "你才闭嘴﹗琴琴﹐你在哪儿认识他这种小角色的﹖"和妓院老板同处一室﹐真  是侮蔑了他的高级地位。

  "欠揍﹗"廖彦强急怒攻心﹐右勾拳狠狠挥向他脂粉味浓浓的俊俏脸孔。

  他跌撞向摆满精密仪器的平台﹐轰隆一声﹐两台高精密的显微镜摔落地上。

  "啊──不要﹗求求你们住手﹗"她慌忙挤进两个男人之间。再闹下去实验室真会  被他们拆了﹗"求求你们﹐要打到楼梯间去打﹐只要离开这个房间﹐我绝对不干涉、  不偏袒、不徇私﹗"

  "琴琴﹐让开﹗不叫他吃点苦头﹐他不知道好歹﹗"程坤骅哪肯白挨他的冷拳﹐  用力扯开她的身子﹐冷不防撕裂纤薄的棉质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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