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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图 page 5 作者:凌淑芬

  叶以心的视线游移在地上,以及他盘起的手臂,那个「是」字怎么也吐不出口。

  「没应声就是我多事了,你自己好好睡,晚安。」他幸灾乐祸地摆摆手,转过身。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你……你饿不饿?我弄点消夜给你吃……」

  来这套?郎云啼笑皆非。要她俏生生的应一句「人家好怕,留下来陪我」会少她一根汗毛吗?

  「啊!」叶以心盯着自己的光脚丫,突然间,天地旋转起来。

  郎云抱起她,毫不怜惜地扔到床上去,趁她坐起来之前跟着跳上床,压住被单的一侧将她锁在床上。

  她的心几乎跳出胸腔外,每一丝知觉都能感应到侧边传来的热流。

  「你为什么怕黑?」暗夜里,他的嗓音显得分外低沉。

  「……我在黑夜的山上迷路过。」她盯着天花板回答。

  「迷路过一次就怕黑了?」

  调侃的语调让她觉得有必要替自己辩解一番。「那片林子在当地一直有许多传闻,连附近的老山民都不敢闯进去。而且它的林木特别浓密,连白天走进去都阴森森的,更何况晚上?」

  「你为什么会在林子里迷路?」

  「我想到附近的树林里采野花,不小心迷路了,一直到天黑都找不到出路。」她抖了一下,还能感受到当时在树林里乱走乱闯的慌措。「你知道黑暗的森林有多恐怖吗?四周充满奇怪的动物叫声,让人搞不清楚那是虫蛇猛兽,或是……或是……」

  「鬼?」

  「对。」她打了个冷颤。

  她旁边传来一声用力的咳嗽。「那时候你多大了?」

  「……二十二。」

  更用力的咳嗽。「你现在几岁?」

  「……二十八。」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豪畅的大笑回荡在整个房间里!「这已经是你成年之后的事?天!我以为只有小女生才会在森林里迷了路,担心大野狼扑出来把她吃掉,从此形成终生的心理阴影,噢──」

  「那座树林本来就是有名的『鬼林』,住在那附近的人没有一个不怕的!我小时候还听说,有人在里面迷了路,困了十几年才被人找到……」她坐起来拿一只枕头捶他。

  「我们现在聊的是台湾小山林,还是亚马逊的原始丛林?」他努力抚平呼吸,以免又被她捶。如果她想找他玩摔角,他会比较期待在不同的气氛下。

  「台湾也有登山队遇难的事!」她怒目而视。

  「但你说的不是荒山野岭吧?应该只是一座小小的树林!」起码他是如此想象的。「好吧!那座树林在哪里?火焰山?花果山?」

  「你……你……改天你自己迷路一次就知道了!」她郁闷不平地躺回去背对他。

  「好吧,算我不对,我不应该在未明白情况之前就大放厥词。后来是谁把你救出来的?」他非常有风度地撤退,只是充满笑意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诚意。

  她拒绝再搭理他。

  「我已经道歉了,来聊聊嘛!后来是谁把你救出来的?」郎云轻哄。

  「……我的家人。」她听起来挺不自在的。

  「哪个家人?令尊?」

  「不是。」话题到此为止。

  大半夜把他挖过来「侍寝」的人是她,聊到一半不理人的也是她,叶家姑娘未免太将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侍寝……对了,他们两人正躺在同一张床上。

  许多念头一旦浮现之后,便再也不肯退去。他的鼻中敏锐地闻到一股纯女性的气息,各种感官开始苏醒。

  他上次和女人上床是什么时候?五月或六月的事?而现在已经九月了,他竟然不知不觉间禁欲了四个月。

  他知道自己「曾经」是欲望很强的男人。他有过一段非常狂野的青少年时期与大学生活,熟知十五种以上让圣女疯狂的技巧;这几年下来,他的生命却被一天十八个小时的工作占据,许多个夜晚,伴他上床的往往只有一堆公文和数字。

  你不需要再那么辛苦,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了。她温柔的语音重新响起。

  可恶的女人!她凭什么说中他的心事?郎云瞪着她的背影。

  渐渐的,一抹邪气的笑跃上他的嘴角。

  若他记得没错,是她邀请他进门的,虽然没有直接宣之于口,意思也差不多。她是个成熟的女人,气味芬芳、娇躯柔软,她应该知道三更半夜邀男人上床要付出何种代价。

  「我猜,那个人是你当时的小男朋友?」

  呢喃的语声贴近她的耳垂,近到让她全身一震,犹如触电一般。

  「不……不是,你别胡说!」

  「找到你之后,他有没有好好的安慰你?」他鼻端触着她颈后的细致肌肤。

  叶以心惊喘一声,飞快翻过身来。这是个错误的举动,她发现他宽而薄的唇就在她的面前,距离她自己的唇只有一公分。

  「你你你……你退后一点,我这里没位子了。」

  他深吸一口气,吸入她迷人的女性馨香。「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温柔地安慰吓坏的小姑娘,像这样──」

  他的唇拂过她的唇瓣。

  男性味道融化在空气里,从里到外将她紧紧缠缚住,叶以心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我快掉到床底下去了……」她抿着唇嚅语。

  「那就睡进来一点,我们俩都不希望有人摔伤,不是吗?」闪闪白牙在暗幕里邪恶地一闪,然后有双大手抚到她的腰际,将她往身前的热源一拉。

  她倒抽一口气,也吸入他好闻的男性体息。

  「你……你走开……」她的声音发颤。

  郎云轻触她的唇低喃:「你伤了我的自尊心,当女人躺在我的床上时,喊的通常不是『走开』。」

  「我才不像你那些女朋友。」

  「我听到的是抱怨吗?一个绅士不能让他的女人在床上感到不满。」他玩弄一绺落在她颊上的短发。

  「我不是你的女人!」她冒险地推他一把。

  螳臂挡车,结果是换来他的文风不动。

  「这一点是可以改变的。」

  这一点是可以改变的。话一出口,郎云暗地一怔,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认真在考虑这个可能性。

  为什么不呢?虽然她即将调回高雄,可是他们俩都不再是那种天天腻在一起的青少年。他负担得起定期到高雄与她碰面,维持一段远距离、有美妙肉体关系的恋情!

  「和我交往吧!」他霸道地提出。

  「不要!我宁可要你的钞票,也不要你的人。」噢!瞧她让自己听起来像什么?「我的意思是说,我只想和你做生意,就这样!跟花有关的生意。」

  「我不介意每次去探望你时,带上一束鲜花。」他的眼眸变深,让人感觉心慌意乱。

  她努力拉高棉被,隔在两个人中间。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他把耳朵凑近。

  「我说,你并不想要我。」叶以心连忙推开他。

  而她也不想要他啊!她只想离得他越远越好,为什么会演变成半夜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

  「想来你对我的了解深刻到知道我要什么。」他又露出那副不以为然的神气。

  「你现在是故意来欺负人的,因为我之前在厨房里说的话惹恼了你。」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

  「既然你也知道我想欺负人,那就来欺负个彻底好了。」他翻过身,将她整个人扣在健躯之下。

  方才保护她免于被他触碰的被单,现下却成为最方便的囚笼。她无论如何都挣不开双手,一双灼热的唇已然封上来。

  郎云没有入侵,只是贴住她的唇而已。

  他突然尝到一丝咸涩的滋味,连忙退开来。叶以心的双手终于挣脱了,紧捂着脸庞,一丝无色的液体从指缝间沁出。

  「我什么事都还没做,有什么好哭?」郎云粗声问。

  他本来就是故意吓她的,为什么一看到她的泪反而觉得心慌?

  「你出去!」

  「妳不怕黑了?」他不自在地换个姿势。

  「出去!」她翻过身不理他。

  细细的抽鼻子声音断续响起,郎云枕在她旁边,良久没有动作。

  半晌,他替她拉高被单,遮住露出来的背,她反手抢过来自己拉好。

  只不过是个连吻都谈不上的「贴唇」而已,她也能气成这样?郎云苦笑。

  叹了口气,他躺回她身后,大手松弛地搭上她的腰际。

  「走开!」她拍开他的手,听起来仍然充满浓浓的鼻音。

  「快睡觉!」他同样不爽地斥回去。

  叶以心哽咽一声,倒是没有再抗拒。

  不知过了多久,手臂下的娇躯终于逐渐放松,平稳的呼吸声随之响起。她睡着了,可是,他呢?

  郎云的嘴角仍然挂着那个散不掉的苦笑。

  在她身边,他老是会做一些幼稚园大班级的蠢事──而且做完还挺洋洋得意的,真是该死!

  薄曦降临,整个房间越染越白,而床上的「幼稚园大班男人」,眼窝下的青影却越来越深。

  第四章

  宿醉也不过如此了!

  叶以心昏昏沉沉地走出房外。

  整个晚上她都被恶梦骚扰,这些恶梦有一个共同特质──一张英俊的脸、一具挺拔的身材,与一副变幻不定的脾气。

  太悲惨了,不只睡前被他欺侮,睡梦中还要被他骚扰。

  而她的恶运还不只如此。

  她一踏上客厅,便发现阳台门开着,出于好奇,她探头往室外一看。

  「老天!」才一夜之隔而已,整个台北竟然大淹水了!

  她不敢置信地捂着唇。怎么可能?上回台北大淹水起码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而且这回淹水不是普通的高,郎云住所的地段已经不算低洼地区,楼下街道仍然淹到半人高,真令人不敢想象地势较低的房子淹成什么样子。

  花店……糟了!里面所有的花一定都泡汤了!还有她的临时宿舍,位于二楼,不知道水有没有漫上去!

  「噢,天哪……」她不敢再看下去了。

  「雨已经停了!看这种态势,水应该还要两、三天才会退。」他面无表情地从她身旁掠过。

  他今早的心情看起来更差,她谨慎万分跟在他身后,进入客厅。

  郎云直接走到厨房,拿出碗和汤匙,再打开厨子拿出一盒麦片,过程充满辟哩乒啷的摔门声;打开冰箱,搜寻了一会儿,发现已经没有鲜奶了,冰箱门被极度恶劣地摔上。

  「妈的!」他拂了下黑发,原来已经乱翘的发丝变得更凌散。

  叶以心不禁泛出一丝笑意。

  「去你的,你笑什么?」坏脾气的男主人把麦片往流理台上用力一顿。

  敢对她说粗口?她俏颜一沉。「我笑你没风度。」

  「你说什么?」他的每根骨头都进入备战状态。

  「我说,你真没风度,被女人拒绝就摆出一张臭脸给人看!」

  「你这个……」他气得牙痒痒。「该死的是谁告诉你我是因为被拒绝才生气?」

  「不然你在气什么?」

  「我什么也不气!」他大吼。

  叶以心盘起手,高傲地瞪着他。

  郎云抹了一把脸。

  「我有起床气!」明明想好好解释自己为什么一大早脾气很糟,结果还是用吼的。

  「我知道!」她瞪回去。

  「天杀的你怎么会知道?」

  她顿了一顿。「你表现得这么明显,呆子才看不出来。」

  算她有理!郎云把汤匙甩回水槽里。好吧!现在只能饿肚子了。通常有点早餐下肚,他的脾气会更快恢复正常,今天她只好自己想办法容忍,等他睡眠不足的火气消掉为止。

  「去洗把脸冷静一下,早餐十分钟内就好。」叶以心善心大发,决定投桃报李,答谢他一夜的收容。

  「冰箱里没有多少存粮了。」他没好气地回道。

  「我会变出来就是了,出去等!」她又露出那副纠正学生的教官脸。

  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郎云把反驳的话忍回去。反正有人要喂饭,他就等着吃,待会儿等她变不出东西来,他再来找麻烦。

  他咕咕哝哝地钻出厨房。

  冰箱里剩下的东西确实不多,不过也无所谓了。整栋大楼目前停电中,生鲜的东西也存放不了太久。想到楼下的大水,叶以心眉心一锁。

  通常大楼的电力系统都装置在地下室或一楼的机电房,现在所有设备应该都泡在水中,一时三刻也无法抢修,只能祈祷大水快退了。郎云的住处位于二十一楼,好处是大水淹不上来,坏处是,如果水退了而电力系统尚未修复,这二十一层的楼梯爬起来有得瞧了。

  冰箱里只剩下几颗蛋和半把白菜、一点肉丝,其他都是啤酒和冷饮。她打开各个厨柜查看,幸好他的干货很多。家里还有足够的面条、香菇、罐头食品、干虾米等等,还找到两盒泡面。这些东西够他们吃上一、两天,水到时候应该也退得差不多了。

  唉!本来她只想离得他越远越好,谁知两人却困在同一间屋子里共同生活!

  现在已经十点,正好早午餐一起吃,她决定先把生鲜的食物用掉。

  她取出蛋、白菜、肉丝,把一些香菇泡软,利用鸡汤块当汤底,煮了一锅大白面条。

  郎云冲了个澡出来,感觉自己稍微像个人样了,只是饥饿的胃肠让他的情绪好不起来。

  唔,那是什么味道?空气里有一只香味化成的无形之手,对他勾勾指头。

  他惊异地随着味道杀到厨房。

  奇迹!两碗热腾腾的面摆在吧台上,翠绿的菜叶、粉白的蛋花、香喷喷的肉丝和香菇。

  她是神吗?或是会魔法?竟然可以从他贫乏的厨房里变出这些食物。他感动到无话可说,「谢」字只说了一半,另一半随着捧起面碗放怀大吃的动作,全吞进肚子里。

  「唔,好吃!烫……我就是喜欢吃这种软度的面条。」

  叶以心无奈地摇摇头。男人这种动物一点都不难控制,只要随时把他们的肚子喂得饱饱的就好!

  她才吃完一碗,郎云已经把其余的面都干掉了。他酒足饭饱,放下碗筷,才想起自己忘了留一点给她。

  「你也吃饱了吧?」他越想越过意不去,加上一句,「如果还不够的话,柜子里还有一点麦片──麦片干吃也很好吃。」

  「谢谢。」她挑了下嘴角,把餐具全放进水槽里。「碗你洗。」

  郎云目送她捧着一锅水走出去。

  ……虽然被人支使做家务有违他的男性气概,但是罩门握在人家手上,不得不低头。

  他洗完碗,擦着湿漉的手走出来。阳台的门又打开了,走过去瞧瞧她在玩什么把戏。

  叶以心执着一个浇花器,用刚才洗菜的水浇花。若不是早上到阳台看了一下,她还不知道有几盆孤儿被摆在这里。

  「抽水马达一定也停摆了,如果台北市还不恢复供电,等水塔里的水用完,连干净的水也没有了。」他倚着门框望她,意态优闲潇洒。

  吃饱喝足之后,他终于看起来像个人样了。

  「你的收音机有没有电?广播应该会播报目前的灾情。」她不禁露出烦恼之色。

  花店和住处整理起来铁定要花不少工夫,台北花卉中心也不晓得何时才能恢复营业,如果店里补不到货源,一时三刻间也无法营业。更糟糕的是,她真的不想再和他困在同一间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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