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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心奇劫 page 4 作者:凌淑芬

  「你没有其它事情好做了吗?」齐磊发出明确的逐客令。

  「我那头的事情忙到一个段落,刚刚听见你四处找人过来接手,便想着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麦达兴高采烈的拍她肩膀一掌。「对不对?美女。」

  青萝呛岔了一口气。

  「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儿有令弟帮衬就绰绰有余。」再这样被他捶打下去,她迟早会死于重度内伤。

  「真的吗?」麦达摇摇食指提醒她。「可是妳待会儿还得照料那两只骆驼喔!我老弟对动物最不擅长,绝对控制不住他们。」

  「我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青萝连忙表态,惠赐城主大人一票,救命恩人的热情她消受不起。

  「真的吗?」麦达怅怅然的退开一步。

  「不用怀疑,人类应该从失败中求进步。」她用力点头。

  对于她的强力支持,齐磊只是莫测高深的抬了抬眉角。

  「既然你这么空闲,替我到诊所探望那些伤患吧!」他的语气虽然轻柔,却明显的不容拒绝。

  「好吧。」麦达尽管百般不情愿,还是退后了一步。「美女,我走了。如果有需要就遣人来唤我,我一定会不辞万苦、跋山涉水的赶来。」

  「感激不尽。」她挥挥手道再见。

  麦达万般不舍的告别了他们,往维医生的诊所前去。

  「凭他这一手耍宝的演技,留在沙漠简直是暴轸天物。」青萝喃喃自语,啼笑皆非的模样悉数落入身后那双深沉的眼眸中。

  「还要我进去赶那只羊吗?」齐磊低沉的询问。

  青萝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正事上。

  「算了。」她决定放他一马。「那只种羊看起来生龙活虎,即使受了伤他不至于太严重。我们过去看看另外几头骆驼吧!」

  临时的槽厩搭盖在广场右侧,正好位于他们的斜对角,必须绕过整片混乱才能到达目的地。

  「跟我来。」他的用词很简洁,率先迈步走向厩廊。

  青萝人矮腿不长,一路追在他的后头比跑百米更艰辛。

  「你们兄弟俩的感情不太好?」她侧身闪开两大箱货物,又避过几位搬运的工人。

  「妳为什么会如此问?」沿途的狼籍与紊乱似乎没有带给他任何困扰。

  这就是腿长和腿短最大的分别,她闪开一道从头上扫过去的木桩,皱着柳眉暗想。

  手长脚长的人目标较明显,你不必去避开别人,旁人自然会看见你。哪像他们短腿一族,苦苦在夹缝中求生存,还得小跑步追赶某些不懂得体贴的长腿先生。

  「因为你很少给你哥哥好脸色。」她提出观察良久的结论。

  「谁说他是我哥哥?」他去给她一个很值得玩味的眼光。

  「可是,麦达明明是这么告诉我的。」青萝跑到他面前倒退着走路,逼迫他放慢步伐。这种事,她不认为麦达有必要说谎。

  焦点从路面移开是她今天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也是最致命的一个。她脚下绊到某种绳索类的物事,往前踉跄了一大步。

  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后方突然响起一连串惊叫。青萝回眸探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猛不期然,排山倒海的木箱往自己头顶罩下来。

  原来路旁堆积了整排货箱,约莫两公尺高,全部由几条粗绳围系着。泥土地上打了几根木桩,让绳索固定在上面。其中一条绑绳刚刚被她的脚绊住,猛地被扯离了木桩,整排货箱同时崩塌了下来。

  「当心!」一条矫捷的身影从侧旁扑上前,将清弱的身躯扑倒在地上。

  她肺腔内的空气尽数挤出来。

  震耳欲隆的巨响取代了所有骚乱,彷佛永远不会停止。

  犹如过了一世纪之久,轰隆隆的躁动终于平息下来,她紧紧埋进一堵柔软又坚硬的肉墙,不敢看他们两人的死状。

  可是,好象没有痛的感觉……

  她冒险睁开眼睛,齐磊俊挺的脸庞就在五公分之外。货箱结结实实的压在他背上,而她,则平平安安的拢抱在他胸膛前。

  深不见底的眼眸也正梭寻着她,想从她眼中瞧出任何伤创或痛楚。她没事!如释重负的感觉浮上他的黑眸,随即又一闪而逝。

  「我们还活着……」她惊魂甫定,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

  「妳应该庆幸大部分的箱子都搬空了。」低沉的话音在胸膛深处震荡着,共鸣了她的神经末梢。

  所以,他也没受伤。

  她短暂的合上眼脸,默默感谢上苍保佑。

  「看来,我们总是给彼此带来噩运。」自我调侃的浅笑漾上她的唇角。

  「噩运也还好,我只有一个疑问。」他挑动优美的眉线。

  「什么?」

  「我真的有一副『美丽的』身体吗?」他的表情竟然显得极度困扰。

  「真的。」青萝严肃的点点头。

  他低低咒骂起来。

  四周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中,在七零八落的箱堆底。他们犹如处在窄小的私人世界,暂时与外界隔绝。

  淡雅的体息从他身上传散而出,漫扬于这一小方天地间,构筑成她无法忘怀的记忆。

  第三章

  主屋后方的小树林是沙城的「风景胜地」,隐密性很高。中央地带有一线小瀑布灌注进底端的水塘内,成为居民游泳避暑的好地点。透过精密设计的渠道,水塘的清泽被导流至地底下,灌溉了全城的植物。

  「唉……」青萝恹恹的吁了一口气。

  几天前卫星通讯系统终于调校完毕,她也顺利和台湾家人取得联系,请他们尽快汇点银两来。接着,她脑筋开始往其它方向打转。

  当初无法来中东打探消息,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如今人都踩在阿拉伯的漠地上,哪有不善加利用的道理?

  可是全城只有齐磊的直升机能最快将她送离开此地,偏偏他一会儿推说事多繁杂,一会儿推说直升机仍然在保养,就是不肯腾出一天的时间载她到其它大城市。她在沙城已耗了两个星期。仍然等不到欲远行的商团可以让她同行。难道她注定了只能耗在沙城里当米虫,仰他的鼻息过活?

  她虽然从不以什么世纪新女性为标榜,但失去独立自主的能力仍然让人很无法忍受。

  而且,每每回想起在台湾的最后一夜,她心中就蹦出无限个问号,恨不能立刻找到那人口贩子问个明白。

  「为什么约翰看到我,会出现如此惊骇欲绝的表情?」她自言自语。「他们又为何把我绑来阿拉伯,却委弃在沙漠里?我昏迷的期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他们人呢?怎会突然失踪不见?」

  「咩--」飞飞爱莫能助的顶顶她的手。

  太多太多的问号,太少太少的解答,她几乎被紊乱的思绪逼疯。

  「你主人一点济弱扶倾的胸怀都没有,太可耻了。」她忍不住向飞飞埋怨。「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做了这片人工树林,让我还有个散心遣怀的地方。」

  「咩咩。」羊儿惭愧的低下头。

  宅子内的妇人告诉她,齐磊六年前斥下重金,聘请专人运来肥沃的黑壤土,并将本地的土质做特殊处理,再装设好灌溉水源。才成就了沙城的世外桃源。在贫瘠的漠地里构筑树林,耗需的财力并不小,她忽然对沙城的主人感到无限好奇。

  「你知道你的主人靠哪个门道营生吗?」她低头问飞飞。

  「咩--」我是一只羊,我怎么知道?

  「既然麦达是长子,他便不算正式的继承人。也就是说,家里再如何富裕,也应该是由麦达继承,然而实际状况却不像这么回事。那个麦达一天到晚消失玩乐去。也不像眉头挑着重担的掌门人。这两兄弟究竟在搞什么鬼?」她推敲不出个所以然来。

  「咩。咩。」飞飞决定地对青草的兴趣比较大。

  「算了,我还是去池子边泡泡脚比较实在。」她真是穷极无聊,才会对一只羊自言自话。

  「咩!」飞飞同意她的结论。

  五分钟后,青萝冲出树林,飞向主宅旁的小石屋。

  那里是女人们的工作间,内部依据功能区分成几个小隔室,举凡洗衣、煮食、杂物收纳、女红缝纫等诸般工作,皆在此处完成。

  「快……快来人啊!」青萝气喘吁吁的冲进石屋里。

  女人们愕然停下家务,纷纷回头看向她。

  「林……林……林子里出事了,你们……你们快跟我来!」她从急促的喘息中挤出求救讯号。

  几名女人互相觑望了一眼。

  「出了什么事?」厨娘芳丽负责问出大家的好奇。

  「有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在那里……在那里……」她不知道阿拉伯语的「强暴」该怎么说。「在那里做坏事!我本来想出面制止他,可是我们的体型相差太多了,我怕阻止不了,才赶快跑来找你们。我们得立刻过去救那个女孩才行!」

  好几个女人噗哧笑出声。

  「那个男人是何许人?」厨娘的脸色染上一抹淡红。

  「我不知道。咱们先把女孩救回来,再来追查施暴者的身分也不迟吧!」这群女人看起来非但不着急,反而嬉笑起来!她简直无法相信。

  「妳认得出那个女孩儿吗?」另一位仆妇好奇的追问。

  青萝迅速点头。「她就是维医生的女儿。」

  「哦--」一阵轻微的议论声在女人堆里喧哗开来,几张赧红的脸缓缓漾出窃笑,吱吱喳喳的交换起意见来。

  「维医生的丫头?那一定是索门沉不住气了。」厨娘和几个女人咬起耳根子。

  「暧,现在的年轻人哪!」另一位佣妇羞红了脸,啐了一口。

  「大家安静!」女管家站出来稳住状况。「董小姐,假若妳没有其它的事情,我们必须继续工作了。」

  「慢着!」青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呢?方才的景象绝对不是普通的男女调情,那个男人很明显的想强迫那个女孩。」

  热心为怀的厨娘终于听不下去了,决定站出来为她开释解惑。

  「董小姐,索门并没有欺辱维家的丫头。」厨娘窘红了脸。「他们正在『给定』。」

  「『结定』?」她只听过强暴、侵犯、蹂躏。

  「结定是本地的习俗之一。」厨娘思忖着该如何措辞,才能让她理解。「年轻小伙子倘若瞧上哪家的女孩儿,没有把握女孩儿的父亲愿意允婚,便先将她占为己有,她父亲就再不能将她许给旁人了。」

  身后一票娘子军纷纷点头。

  「啊?」她傻眼了。

  厨娘快乐的解释下去,「女孩若也中意那个占有她的男孩儿,她父亲通常会成全小两口,出面为他们筹备婚事,结下一桩美满的良缘。这就是结定的由来!」

  「那么,女孩儿如果无意于对方呢?」

  「那便由她的父亲提出法律控诉。让对方接受法律的制裁。不过……」

  「不过什么?」她纠着眉心紧紧追问。

  「根据麦氏部族的律法,失去清白的女孩不能再嫁给旁人,除非那个夺去她处子之身的男人死去为止。」

  「也就是说,她父亲可以杀死那个男人?」青萝睁圆了璨亮的杏眼。

  「当然不行。」满屋子女人被她的结论吓一跳。「杀人是违法的!在我们族内可要判死刑呢!」

  「让我弄清楚一点。」她努力厘清混乱的思绪。「妳是说,本地的男人可以大大方方的强暴女人,而那个被强暴的女人只能选择嫁给他;倘若她不愿委身于他,那么下半辈子也不能再嫁给其它男人,除非他哪天被车子撞死或被骆驼踩死?」

  「也不能这么说。」厨娘听出她的不以为然。「结定通常是由两情相悦的男女……」

  「我从头到尾没有听见『两情相悦』的部分!」她恼怒的提出反驳。「女人必须为强暴自己的男人守活寡,这合乎哪门子公序良俗的要件?」

  女人们面面相觑。

  「这是部族流传下来的规范,妳身为一个外人当然无法了解。」女管家庄严肃穆的指责她。「况且,情形也并非如妳所说的那般恶劣。麦氏部族的父亲们都将女儿保护得很妥当。若是心存恶念的坏男人,绝对没有机会得逞。」

  「我刚刚看到的情景可不是那样。」她冷冷驳斥。

  「妳不了解……」

  「我看不了解的人是妳们!」她打断女管家的万言论。「奴性已经根深柢固的扎进你们脑袋里,你们还视为天经地义。依我看,所有中东女人都该送出国去,接受两性平权教育。」

  「妳妳妳,妳说这什么话?」女管家气得口齿不清。

  跟她们铁定谈不出个所以然来,青萝不再浪费唇舌,懑恼的往主屋跑去。或许齐磊愿意讲讲道理!

  她绕回主屋,一路直奔向书房重地。

  咚咚!两下重击擂向书房门扉,未等房内的人响应,她主动推门而入。

  齐磊停下工作,礼貌的从大木桌后头站起身。

  「请进,别客气,尽管把我的书房当成自个儿家里。」低沉的嗓音夹着几丝轻讽。

  青萝太生气了,拒绝陪他玩礼尚往来的游戏。

  「林子里出了事,一个叫『索门』的男人正对维医生的女儿施暴。」她挑战性的觑望他。

  「妳确定吗?」他的响应很冷淡,不要不紧的反应和那群女人如出一撤。

  「我非常非常确定。」她重重点了一下脑袋。

  齐磊把下巴顶在双手的指尖,静静打量她半晌。她整个人彷佛熠熠发着亮光,被怒火烧腾出耀眼的神采,水汪汪的双眸盈满愠意,两颊也因为适才的急奔而明媚嫣红。

  「好吧!我们过去看看。」他微微一笑,从书桌后挺起修长的躯体。

  青萝一愣。「真的?」

  「难道这不是妳来找我的目的?」他好笑的反问。

  「当然是!不过……我是说……」她还以为他会像那些女人一样,习以为常的挥挥手打发她。「算了,我们走吧!」

  这男人,总是让她感到惊讶。

  ※※※

  感觉怪怪的……

  这条林间小径她不知走了几回,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他,气氛硬是添了几分暧昧。

  青萝埋头苦干往前走,间或瞧瞧树,瞧瞧草,瞧瞧跟屁虫飞飞,便是不瞧身畔的高伟身影。

  「找到了吗?」他闲适的发出问号。

  「找到什么?」她愕然抬头。

  「我也不知道。妳一直四处张望,我以为妳在我东西。」话中明显藏着笑意。

  「妳还有心情说笑!」娟秀的俏脸登时沉下来。「动作再不快点,等我们赶到池畔,那女孩已经被毁尸灭迹了!」

  「任何人在本地犯了法,决计逃不过制裁,我可以向妳保证。」他一派气定神闲。

  青萝轻哼一声。「即使治得了坏人又如何?他已经对那个女孩施暴了,受害者的痛苦已无法改变。」

  「既然如此,我们迟到早到也不会有任何差别,不是吗?」

  「可是……」这句话还真有几分歪理!青萝登时无法反驳。

  「妳似乎晒不黑。」他天外飞来一句无关的话。

  「什么?」这男人变换话题的速度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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