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两家住得太近,裴文杰想也知道,他铁定是从围墙的裂缝弯身进入。
原本袁媛懒得绕过两家大门找他,干脆爬树沿着围墙过来。后来裴文杰认为危险,便破挖了一条小缝,好让她出入方便。
想不到今日却惠了“他”人!
“只是听闻而已吗?”他笑中带刺。“我到地下停车场取车时,看到你的莲花跑车还没开走。”他等他辩解。
“嘿!我在不在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你在就成。”他恬不知耻的打开酒柜门,拿出裴家主人珍藏的名酒,一口一口啜饮。
“把自己的妹妹丢给我,自己在一旁纳凉,你真好意思。”
“哎啊!谁教她只听你的,我算什么,可能连你裴大少爷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他敷衍性的回答,酒更进了一杯。
总要有人替天行道,制止这行为乖戾的两兄妹吧!
裴文杰起身,身手俐落的夺取他的酒杯,“你妹的行为越来越夸张,我简直是她的所有物。这次外景我不去了。”
“你想让工作开天窗啊?”袁韬贪婪的望着夺过酒杯的裴文杰,后者正一口一口的灌溉自己的喉咙。那酒可不是这样品尝,那是暴殄天物啊!
“你真是厚颜无耻,明知道她一哭我就没辙,还不来打圆场,替我解围。以前几次还可以溜,现在可不行。她的眼线遍布公司,我的一举一动她都了若指掌。这次我已经答应她不去。”
“怎么可以?厂商可是指定非你裴大摄影师不可。”
“不然你自己去跟她说。她愿意的话,我护照拿着马上走。”
闻言,袁韬双手环胸,一脸为难。最后两相衡量之下,也放弃的道:“看来我又得换小秘书了,不能老是让袁媛闹几下就得逞。”言下之意便是他也不敢招惹自己的妹子。
“阿韬,你不觉得与其频繁的换小秘书,不如开导她才是治本。”
“你都不行了,我更别说。我爸被她吃得死死的,她又会哄我妈开心。事实上她才是家里的王者,我这个袁家长男,有名无实,不过是来衬托她的价值罢了。”
“她实在被宠坏了,为所欲为,太霸道了。”想起下午她胆敢再次以自己的安全来要胁,他就忍不住想发怒。
袁韬悻悻然地说:“你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如果不是你的纵容,她会这样为所欲为?”
“你们可是她的家人,责无旁贷呀!当初伯父和伯母的立场稳一点就好了,把媛媛带到美国去,就不会整天窝在这小圈子里胡思乱想。”把全副心思放在他身上。
当事者痛苦,他这受害者也于心不忍。
“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以为几句话就把自己做过的事推得一乾二净,把惯坏媛媛的责任推给我们。你啊!说到底你才是始作俑者,连带我都得负责任。”
裴文杰想起四年前,袁家两老想移民时,准备把心肝女儿一并带走。袁媛却因不想离开他而拚命抵抗,哀求加上泪水,无非是希望能留在台湾。
那一场风波闹了将近半年之久。
那时他刚在摄影界崭露头角,实在照顾不到袁媛。然而每次忙得累到疲惫不堪回到家时,总会发现自己的床上瑟缩着哭泣的她。
穿著国中制服的她,泪眼婆娑的哭着说不要离开他。那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和她平时的张牙舞爪截然不同。
那时他虽然明智的料到一旦她留下,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祸害,却也不忍她的哭啼,狠不下心来婉拒,才会不知天高地厚的拖袁韬下水,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她,更捏造一堆海外移民子女在学校受的歧视,即使家财万贯也化解不了人种的偏见,这才使袁家父母忍痛割“爱”。
结果这个“爱”变成心中的“痛”!
看着她一日日的长大,从孩子慢慢变成少女,有一天她将会是一个出色的女性。那时她将会被许多异性追求,然后变成某人的爱人、所有品、甜心、宝贝……
不管怎么样,这个事实都会使他不快。
矛盾的是,她爱他。而自己却悲惨地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这是怎样滑稽的闹剧。
他爱她吗?
没爱过人,他不清楚那种感觉,甚至可以说他小心翼翼的不去爱人。
他已习惯简单的生活,每日管好自己,完成自己的工作。那些所有复杂和悲恸的感情,都源于爱情,他并不需要。
他也有一个秘密的情妇,对方是影视红星,自给自足,严格来说也不能称做情妇。他们两个是在一次宴会上认识,顶多是都市里彼此有需求的友人。
除了上床,他们之间无所不聊,也算是知己。两人一开始就各自表述不要涉及情感。
对方也是有爱不能报的人,宁愿孑然一身,游戏人间。
“咳!”袁韬希望重新获得裴文杰的注意,假意轻咳几声,“虽然我不喜欢下班后还聊到公事,不过方才我又接到美国CNN友人的电话,他们亟欲邀请你加入他们的探索小组,借重你在摄影方面的长才,深入阿富汗拍摄。”
做为一名摄影师,最大的愿望就是拍下震撼世界的巨作,把人性最深层晦暗的一面展现世人面前。
聊到正事,方才嘻嘻哈哈的男人,蓦地正经起来,表情凝重。
“我只是尽公司老板的义务,让你知道有这样的机会,但是身为一个朋友,我不赞成你深入战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战争是人类可怕的恶梦,一旦遁入,便可能无法全身而退,心理的后遗症更可能余毒一辈子。
“谁会拿性命开玩笑?我惜命如金。”他骇笑。
“可我也知道你有野心。所以美国方面拜托我好几次,我没有推拒,决定权在你。两个月后给我答案。”
“别的合约呢?”他问。
袁韬似乎看透他,嘴角扯动,“合同怎么可能拴得住你?”
不愧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相视微笑。
庭园的花香,幽幽的飘浮在空气中,袅袅蔓延到客厅。
仲夏夜里,黑暗罩住心头最深层的牢笼,真实的欲望呼之欲出。
他防备力大减,不知不觉的喃喃自语,说出心底的话,“不过我现在却也还是被魔法囚禁着。”
耳聪目明,警觉性高的老狐狸袁韬,自然听了进去。
他挑眉,本想挖苦他,却又觉得他言之有理,不由得点头附和,“是啊!而且是个骄傲的小公主下的咒。”
蓦地──
“喂!气氛那么沉重,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小公主正双手扠腰,穿著米老鼠睡衣,抱着枕头,一副君临天下般的杵在门口,形象大打折扣。
裴文杰与袁韬没料到说曹操,曹操马上到,一时错愕,面面相觑,随即爆出疯狂的笑声。
袁媛不明就里,鼓着腮帮子,看着他们指着她,笑得震耳欲聋。
如果时间能一直这样停滞不前,那该有多好,他最爱的人与他永远相伴。裴文杰在开怀大笑的同时,心底忍不住发出无声的吶喊。
第三章
一阵爱欲狂欢之后,激情疯狂的两人派对逐渐归于平静,空气中犹弥漫着欢爱的气急。
事后,裴文杰上身裸露的半靠在床头柜上,伸手越过床上的女子,从柜上取了烟。
黑暗中,只见红星火点窜冒出飘浮的烟丝,袅袅的向上攀升,直到烟消云散,融于黑暗中。
女子优雅的坐起身,娇懒如媚的怪罪他道:“最近烟瘾怎么那么大?”虽然如此,却没有制止的举动,听起来宛如在撒娇,这纯属于都会成熟体贴女子的聪颖。
她披上一件丝质浴袍,窈窕的身材在这件若隐若现的外衣下,更引人遐思。
她走至窗户旁,打开大窗,对着宽广的视野,深深呼出一口气,“啊!好闷啊!”
房间位于五星级饭店的顶楼,这是洪彤亲自挑选的偷情地点。
她喜欢事后坐在阳台上看着万家灯火,夜夜川流不息的车辆,与被乌云遮住的天空。
裴文杰闲闲的接话,“又不见妳开空调。”连带自己被热得满身汗。
“我喜欢热天气。”说话的同时,她的思绪似乎也飘远了。
他没兴趣探索彼此心中最隐密的情事。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只有性爱和友谊,偶尔交换一些商业上的机密。
在这人吃人、残酷至极的社会里,要往上爬,人的心理与个性必会遭到某种程度的扭曲。所以他们偶尔聚聚聊聊,也算丢弃心中多余的垃圾情绪。
女方与他对生活有同样的顾忌,所以他们合得来。不需天长地久,不需海誓山盟、海枯石烂,快乐就好。
洪彤身为知名影星,在华人世界颇有名气,却未见她有成家的打算,几次的绯闻全是为戏宣传所炒作的。
这样有钱有名的都会女子的心理却是曲折离奇,令有心追求的男人难以突破。这也算是男人们的一大悲哀,无法让条件如此优秀的女子感到安全。
真是大大的糟蹋了!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沉思的洪彤听到他的叹息,好奇的问:“不是说有工作,这个月不在台湾?”
他苦笑,“取消了。”
“方便透露原因吗?”她促狭的眼露笑意。
“算了,不说了。”想到那窝囊的投降糗事,他就不想提。
洪彤忍俊不住的挖苦他,“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最近也时有所闻。前些日子姊妹淘聚会时,还拿这件事取笑呢!”
他板起脸,手指上的烟夹得死紧,“说些什么?”
看他慌张的样子,她同情地说:“她们说不苟言笑的裴老师,工作时不讲情面,竟被一个小女孩收服得死死的,任由搓揉,完全一改给人集智识与才华于一身的印象。”
该死!他知道被说得很难听,可没料到竟被传成耍宝的谐星小丑!
“所以即使你不说,我还是可以知道你的消息。”
他臭着脸,闷闷的埋怨,“太不光彩了!”
“你也毋需反应太大,这种事是要看结果。”她顿了顿,再踱回床边,一把接过他的烟,轻轻吸了几口,再缓缓吐出。“反正你迟早要嫁入袁家,还是早点弃械投降吧!”
一句回马枪,戳刺得他来不及反应,猛然吸进几口烟,呛得他猛咳。
洪彤像个妖女般,原地旋转,任由裙襬飞舞,还咯咯咯的直笑。
听说她最近接了一部古装戏,片商指名要她演绝代妖妇,看来她游刃有余,并能大红大紫。
“妳还有没有良心啊!在我伤口上抹盐,嫌我不够疼。”他咳得眼泪直流。
“虽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样是处于谷底,但是我就见不得你比我好过,有深爱的人在身边还拿乔。”说到伤心处,她停止嬉闹,淡漠的苦笑,“我至死都不得与他相爱呢!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裴文杰忍无可忍地说:“妳怕什么?想就去啊!妳不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吗?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就算他是妳的继父,那又如何?”
一触及自己的私事,洪彤无法客观,更提不起勇气,她试着解释,“你不了解,他并不爱我,对我只有亲情,何况我们之间还有身分上的枷锁。他是大学教授,为人师表,人言可畏。”
战友失望挫折的语气,让他看不过去,“去他的人言可畏!妳母亲与他只维系两个月的婚姻便去世。是他把妳养得大方美丽,看着妳成长,我就不相信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人,能无动于衷。”
“我们两个人互以对方为荣,小时候我跟他很亲,想不到长大之后,他就开始避开我,我们反而客气生疏。我每次回国约他吃饭,本想好好相处,他却次次找女伴当挡箭牌,好似我是洪水猛兽。”她笑着说,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可怕。
“拒绝妳这位风情万种的绝色美女,真是造孽!”他帮腔。
洪彤闻言,没气质的仰天狂笑,“你真该看看,当我二十二岁那年跟他表白时,他脸上惊恐的表情,活像我是疯子。”
他想问那位教授是否读书读到头脑都僵化了,但他不敢造次。
她话锋一转,“所以给你一个忠告,爱你所爱!”
“什么意思?”他严肃的睇凝她。
“你明知故问!”
“我是真的不明了妳的意思。”他的动作却与说的话有着迥然不同的态度。他有些慌乱,动作也急切毛躁了些。
他迅速起身至浴室,打算回避她的问题。
洪彤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马上追至浴室门口,隔着门,大胆的挑衅,“对我还想隐瞒什么啊?”
裴文杰边淋浴边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声量大声反驳,“我没有!”
“你实在很像他。你们男人都太自私了。”同受爱恋之苦的她,对于女性所受的苦,同仇敌忾起来。
“我自私?我真自私的话,早走人了。”
“那你是承认你爱袁大小姐啰?”
他被逼得恼羞成怒,“跟妳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她气定神闲的打呵欠,“真理越辩越明。”
裴文杰不可置否,浴巾往腰间一围,淌着满身水,又踏出浴室。闪过她身边时,还丢下一句,“神经病!”
“骂我神经病!那你敢不敢接受我的质问?”她双手扠腰,往房间中央一站。
一百七十五公分的模特儿身材,与一百八十二公分的裴文杰一比,是有些势弱,但是眉宇间的好强却是恍若见过。是啰!新时代女性可不比从前,凡事据理力争,拚命不服输才是时代的美德。
输人不输阵,裴文杰双手抱胸,两脚一跨,喝道:“来啊!谁怕谁!乌龟怕铁锤!”
“这句幼稚的话是谁教你说的?”
“媛媛!”
洪彤点头,“你平时不抽烟,偏要与我见面才想毒死我。怎么,想维持好形象啊?”
“我不想她有样学样。况且她与我相处时间多,吸二手烟不好。”这理由十分充足。
哼!敢情就不顾她的身体!洪彤心想。
“你明明可以云游四海,看尽人生百态,甚至做好工作,但是却因袁大小姐一句话,就取消合约,连远处都不敢去太久。试问这合理吗?”
“因为她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错把友情当爱情。在她认清事实的这段时间,我必须顾及她的心理,免得她铸成大错。工作随时可以接,想环游世界也可随时走,何必急于一时。”
洪彤佩服的摇头,“自欺欺人!你疼她的程度根本超过常人。”
“这也没有疑问。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她是我青少年时期的唯一玩伴,我跟袁家交情匪浅,她就等于是我妹妹,我疼她是理所当然。”
死鸭子嘴硬!她冷觑着他,看他理直气壮的跩样,心中火气就上升。“裴大公子,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你误把爱情当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