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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将军 page 4 作者:吕希晨(晨希)

  风唳行躺平,伸手指向天幕,「数也数不清了。」

  「还能安然无事地活着?」呼延律龙啧啧称奇。

  「你是指我不会武功还能存活?」风唳行笑说:「不一定是要会武功的人才能上阵  ,双手沾满血腥的不单只有擅武者。」自嘲望向白净的双手,这双手为了护全自己军中  将士也不知染过多少敌人的血。

  「双手沾满血腥的不单只有擅武者……」呼延律龙仔细咀嚼他话中涵义却无法立刻  明白,留下一抹疑惑在心里并没有详问。

  「真奇怪。」风唳行冷不防的嗤笑出声。

  「什么奇怪?」呼延律龙直觉地追问,愈是与他交谈愈想更深一层认识他,对于他  的每一句话,他莫名的感到兴趣。

  「你我应该是刀刃相向的敌人,却在这里坐拥明月谈天说地,你不觉得奇怪?」他  无意挑起战端,只是好奇对方为何会容自己活命,当真就只因为自己曾警告过他身边有  蛇,让他免于蛇咬?

  「这里不是战场,而是一处无人知晓的深山野岭。」呼延律龙投了记善意的笑容。  「你我只是迷途旅人,哪来的敌我之分。」

  迷途旅人?「哈,好一个迷途旅人!」风唳行起身,移师到他身侧坐下,双眸如水  洗涤过般的绽出晶亮光彩。「呼延律龙,我风唳行能认识你是我的幸运,若能不成为敌  人,我定与你结?知交。」语罢,他伸手向仍躺在地上的呼延律龙。

  呼延律龙也起身,看着他兴致勃勃的神采,不自觉回以一笑,出手击掌相握在半空  中。「若有幸不成为敌人,你我必是知交无疑。」终于明白为何会益发想听自他口中所  吐出的每一字句。

  原来,原来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契合他心中所想,尤其是那句──0厌战如我,却  身在战场。

  ???次日,在呼延律龙的带路下,风唳行总算又看见熟悉的土黄色巨龙和熟悉的  路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反倒是呼延律龙脸色凝重,不是因为分别在即,而是因为──「你的马术也如此…  …」

  「烂到家?」风唳行回头,替他接了话并承认:「诚如你所见,我不太会驾驭四条  腿的牲畜。」

  「不擅武,不擅马术,你如何在战场上存活?」一路上他不知道救了他几次免得他  坠马受伤,同样的,一路上他提心吊胆的次数比上战场还多了不知几倍。「你大唐当真  没有能人贤士,连你都能从军上战场?」

  风唳行搔搔后脑。「这问题也困扰我许久,至今仍未有答案,恐怕真如你所说大唐  是没人材了。」

  太过诚实的话惹得呼延律龙哈哈大笑。「你啊你,是我见过最怪异却无法讨厌的人  。」坦诚毫无心机的言谈举止比起空泛的高谈阔论、虚与委蛇要好上许多,至少,他毋  需在面对他时戒备每一处来自暗地的利箭,他根本连弓都拉不满。

  「若汉人与胡人能像我们这般和睦相处,必定没有理由滋生争端。」风唳行笑说,  语气中夹带一丝叹息。「可惜这只是无法实现的空想。」

  「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战场上不必见到你。」离别在即,纵使只有一夜相谈甚欢,  也因这意外的投契萌生离情,呼延律龙不禁低声叹息,「同样厌战,但我却不如你这般  能随性过活。」说话同时,他能想象当战事休止,风唳行捧着军饷开心返乡的情景,反  观自己,则显得一身狼狈。

  风唳行策马移近他,「你看来心事重重。」

  「我……小心!」呼延律龙长臂一伸,及时扶住风唳行差点滑下马背的坠势,两人  紧密贴合。他突然急速跳动的心总算平稳下来。「你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风唳行被压贴在他胸前,听着他彷佛发自胸口的低沉嗓音,一时间愕然不知该作何  反应。

  「答应我凡事小心。」呼延律龙说出关切叮咛。「我希望你能如愿抱着军饷返乡过  太平日。」

  「我……」不知怎的,他无法像面对江慎行的叮咛那般笑闹带过,同样是担忧的叮  咛,呼延律龙给他的感受却不同于江慎行的千叮万嘱,让他无法等同笑闹,怔怔地道:  「我尽量。」

  「很好。」呼延律龙松手同时扶他坐正马背,抽动?绳转了马身向来时路奔去。

  此地一别后,将是两地陌路人。

  风唳行回首,落寞望向渐去渐远的背影,有些怅然。

  第四章

  「您上哪里去了?」带领少数骑兵外出寻找主帅的江慎行,在不远处瞧见主子坐骑  和马上熟悉的身影立刻策马上前。

  「全军上下都为了您的失踪提心吊胆,您知道吗?」

  「啊?」怔愣中回神,风唳行的表情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一样。「你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火气难得烧红了江慎行的眼,双眼灼灼地射向主子。「我们在找失踪的主  帅!」

  失踪的主帅?风唳行顿了顿,他指着自己。「你是说我?」「灵州还有第二位主帅  吗?」江慎行气到极点冷言如箭般刺出。

  「说的也是。」风唳行自顾自的点头。「对不住,让你们担心。」

  啊!有些无法接受主子一反常态的正经道歉,江慎行脸上更显忧心。「将军,您没  事吧?」竟然?这事跟他们道歉?要是平常的将军大概会说「你们急什么,在没拿到军  饷前,我哪会笨得离开让朝廷白赚这一笔」之类的话,今儿个竟然向他们道歉?

  「我没事,我怎会有事!」风唳行总算完全清醒,挥开莫名横亘于心的怅然若失,  扬手一喝:「好,回营吧,日子还是要混,军饷还是要赚!」

  「将军。」江慎行驾马移近他身侧,低语:「恐怕您不能再混日子了。」

  「此话怎讲?」

  「昨夜驿使送来战令,皇上命你讨伐突骑施一族以显君威。」

  「讨伐突骑施?」风唳行皱眉。「理由何在?」

  「有人密告突骑施族长近日招集兵马屯于漠北与漠南相临地界,李林甫上奏说这是  突骑施有意南侵的证据,皇上闻言大怒,于是立刻下令我军攻讨突骑施一族。」

  「啊……」风唳行无奈哀叫:「还在想可以不用打仗白赚一笔军饷的!我是犯了李  林甫什么大忌,他要这样对我!」他要篡位谋反与他无关,何必把他当棋子玩弄。「老  天爷!慎行,你想若我一举攻回长安砍了李林甫的头,还能不能拿到军饷?」「若您脑  袋和身子未因此而分家的话。」这是什么蠢问题?江慎行皱眉。「请将军别说些无用的  浑话。」

  「浑话吗?天可明鉴,若我风唳行有杀之而后快的人,那人必是李林甫无疑!」

  「将军,请务必谨言慎行。」看来主子是被气坏了,江慎行心想。

  「你知道我做不来这事,何苦?难我?」

  「您是一军主帅,?难您是应该的。」对付这样的主子就得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之身的方法,而且经过一夜焦心如焚的深思熟虑后,江慎行已经觉悟到不用此法不行。

  「你倒也学起来了,哼!」

  「是您逼末将不得不如此。」

  「罢了。」风唳行挥手,策马在骑兵最前头,往军营前去。「回营吧,接下来可没  安逸日子可混。」

  「是,将军。」

  ???黄沙滚滚,马蹄声哒哒如浪潮汹涌般在地面卷起千里烟尘,战鼓高鸣急促催  令,瞬间千军万马来自南北两方,奋勇相迎朝对方疾冲;一晃眼,两军交锋,厮杀声不  绝于耳。

  以大唐旗帜为首的军旅且战且退,让步步得胜的突骑施骑兵因连连得胜气势大盛,  纷纷向前直击,其攻势之猛烈让大唐兵卒纷纷向后退,气势完全差敌人一大截。

  这未免太过顺利!手握弯刀砍伤一名唐兵的呼延律龙乘隙暗想,耳边不绝的喝杀声  豪迈雄壮,想必是他突骑施骑兵气焰正盛的叫吼。

  但未免太顺利。不能怪他起疑心,而是就算大唐兵将有多孱弱不堪一击,也不至于  如此可欺;再者这步步退势看来并非毫无章法,杂乱无序,倒像是有意佯装退败,引他  手上军队到某处似的。

  莫非呼延律龙策马旋身驰向副将。「布兵图!」

  「是!」副将从军衣中取出羊皮制成的地图交予主子后,立刻反身击杀前来挑衅的  大唐骑兵。

  果然不出他所料,再过去是一道狭谷,若再追击定会进入狭谷,到时军队无法顺利  进退,敌军只消自两处山巅丢下巨石,他突骑施必败无疑。

  好一个引君入瓮之计!

  呼延律龙?手向空中作出退兵之势,顷刻间,战鼓低鸣哀哀,命令杀得兴起的突骑  施军队退离战场。

  ?兵不解,但碍于必须听从主帅之命,不得不抑下嗜血凶性,忿忿然朝营帐方向退  去。

  另一方在山巅观看战况的风唳行眺见敌军退兵不再猛攻,除了讶异,更有赞许。

  「原来敌方也有将才啊!」

  「将军?」随侍在侧的江慎行疑惑问道:「何出此言?」

  「敌军已退往北方,看样子是瞧出我摆的阵仗。」

  「会吗?或许蛮兵只是想退回些许距离乘隙重新整军,集中兵力于一点南攻;将军  不妨下令命士兵上前挑衅,引蛮军入关口。」

  「不。」风唳行收起地形图和布阵图,旋身往山下走。

  「蛮兵攻势猛烈,其性刚烈嗜血,连连得胜更易激起他们轻敌之心,不顾一切向前  冲;但这么突然就顿住攻势,可见下令者?

  敌军主帅才会有如此成效。由此可见带领突骑施蛮兵的人必然是看破我的伎俩,才  不会乘胜追击,反而命令蛮兵往北方退去。」

  「将军?」

  「慎行,这场仗可不好打。」风唳行回眸,似笑非笑地道:「对方熟谙兵法的程度  也许与我不相上下。」

  「怎么可能!」放眼天下,有谁敌得过大唐智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起下属的惊诧,风唳行更想知道的是突骑施军究竟为  何人所带领。「知道敌军主帅是谁吗?」

  「只知道那人被突骑施人奉?武夷达。」

  「武夷达?」

  「在突厥语中指的是武神之意。」

  「武神?」这么夸张的名号啊!

  「武神?呵呵呵……」

  「将军?」

  「传令下去,各队回营休养,如有伤兵立刻医治,并且……就说此役着实有趣,望  大伙儿保命?先,以便留着命看场好戏。」

  「是!」江慎行领令,立刻转身奔下山巅。

  「啊,还有一事。」风唳行忽而叫住他。「派名使者送我口谕到敌方阵营,就说大  唐灵武将军佩服汝方主帅一眼识破请君入瓮之计,望今后在战场上还能各自一展长才、  一较长短。」

  「是。」

  ???就在此时,北方突骑施营帐内,各队部将领有志一同冲进主帅营,怒指命令  众人退兵的呼延律龙。

  「你为什么要我们退兵!若是一举击溃唐军,我突骑施必可长驱直下,攻取灵州。  」

  「就是说嘛!呼延律龙,你胆小懦弱可不代表我各部族将士同你一样无用!你要逃  是你的事,我们不屑与你共预臭名!」

  呼延律龙叹口气,明白突骑施?突厥部落之一,遇有战事发生便由部落中点召族人  聚集成军,因此突骑施人虽皆骁勇善战,可也只是乌合之?,彼此间私心各异,很难服  膺一人。

  偏偏,人人欲取得的武夷达之名落在他头上,虽非有心夺取,但惹来各部族不悦又  不得不臣服也是事实。

  而这样的士气自然无法团结合而?一,一旦遇到像现在这种情况,他这个领军者当  场成了落水狗,任人攻讦谩?。

  「你倒是给我们个说法,为什么突然要我们退兵?」

  呼延律龙抑下长叹的冲动,缓住语气道:「若一味追击只会中对方的计,他们的目  的是引我兵进入狭谷,之后在两侧山巅以巨石砸击我方士兵,以逸待劳,彻底击溃我突  骑施兵力。」

  「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说不定是你胆小、私心自用,不想让我们立下汗马功劳  ,才故意要我们退兵回营,你说!是不是这样!」

  呼延律龙暗暗叹息,嘲讽地想着,既然这些人急着送命,他又何苦费心将他们从鬼  门关拉回呢?徒然累了自己又遭人误解。

  「报!敌军派使者前来传达主帅口谕。」

  「让他进来。」口谕?各?其主,有什么口谕好传的?

  身着唐朝军服的传令兵入帐立刻转述主帅口谕,语毕立刻告辞退去。

  两军交阵不杀来使是战场上的铁则之一,是以呼延律龙并未刁难唐兵,让他安然退  离突骑施营地。

  因为这道口谕,省了呼延律龙向各部族解释的麻烦,让各部将摸着一鼻子灰赧然退  出主营,在这件事上,呼延律龙欠这未谋面的敌人一份情。

  这个灵武将军究竟是何人?一道疑问浮上呼延律龙心头。

  两军初次交锋首重士气,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不顾士气起落与否,命令将土佯装败  退,引领他突骑施军队步入狭谷;光是这点就足以看出大唐主帅的谋略不容小?,竟能  抓住胜者易骄的心态和突骑施人嗜血好战的本性,企图玩弄于股掌上,着实不简单。

  颇感兴味的好奇令他扬起浅笑,可想到己方如同乌合之?一般的兵力,又让他的笑  中夹带浓浓的苦涩,摇头直叹这场仗难打。

  ???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风唳行微恼地瞪视水光粼粼,心里委实纳闷自己为何在深夜私自离营到上回迷路巧  遇呼延律龙的山涧湖潭。

  战事未歇,他不该私出军营。想了想,他转身朝系马处走,却在月下看见一道坐在  马背上的黑影,止住他离去的步伐。

  会是呼延律龙吗?

  「你也来了?」呼延律龙的疑问声中带有一丝欣喜,纵身跳离马背,疾走向不可能  出现的身影。

  真的是他!风唳行掩不住讶异的问:「你怎么会来?」想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要不被吓到才奇怪。

  「这句话我送还给你。」呼延律龙沉声道。「此地不在唐军驻守范围,你怎么可以  过来?万一被突骑施人发现──」话语停在错愕之际。

  他在说什么?竟然担心他被族人发现擒获?

  「你担心我?」一阵欣喜倏地涌上心头,厚薄适切的唇扬起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  容。「你担心我被突骑施人发现?」

  「你已经被发现。」呼延律龙叹气。「我就是。」

  「我知道。」此地离突骑施营地不过数里,会在这里遇见他,想也知道他是哪一族  人。

  「知道还冒险前来,你忘了你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怕死地闯进我军势力范围,万一  在遇见我之前被发现行踪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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