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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伤 page 1 作者:骆沁

  楔子

  在夌岚国皇宫的正门口聚集了大批人群,从抬轿的轿夫、挑着嫁妆的侍从,到领头的乐队,全都穿着象征喜气的红衣,还有全副武装的护送军队随侍在旁,全场人声鼓谍,等待吉时一副立即动身。

  由夌岚国派出的随亲队伍中,每个人无不卯足了劲,绷紧了注意力,又是整理仪容、调整乐器抑扬的,将这趟任务视为重要使命。今儿个是将公主和亲到士轩国的日子,一旁还有士轩国派来的军队在看着,大伙儿不机灵点怎成?要是将国势给坠了怎么办?可不能让夌岚的盛名被他们这群小卒们给毁了啊……

  第一章

  “老张,这次和亲所附的嫁妆,是历代公主里头最丰厚的,你看看,啧啧:皇上对裴姑娘真是太好了,连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女都……”一名蹲在树荫下的轿夫小李,朝难以计数的嫁篮投去一眼,对身旁的伙伴说道,语气充满了欣羡。

  “嘘!”老张乍闻小李的话脸色大变,慌张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俩才松了口气,压下音量对他低吼。“是公主,公主.怎么跟你叮咛了那么多次,你还政不了口?”

  “啊!”小李低呼一声,举手掩口,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一时之间给忘了嘛,没别人听到就好。”他吐吐舌,笑着想打混过去。

  邻近的士轩国派来使者,死缠烂打地要夌岚国将一名公主和亲过去,想靠着姻亲关系,藉夌岚强盛的国势来保护士轩国免受他国欺凌。

  可这要求分明是强人所难嘛,夌岚国哪儿有公主啊?太上皇和皇太后不过也只生了皇上一人,要上哪儿去找一个公主出来给士轩国呢?这个请求当然被皇上予以回绝。然而士轩国使者却锲而不舍,赖在夌岚不走,每天都请求晋见皇上,弄得朝中不堪其扰。

  如果士轩国派来的使者态度强硬些,菱岚根本就不放在眼里,问题在于士轩使者也看准了菱岚身为大国,对某些事有所顾忌,怕对小国过于强悍会遭人非议,流于以强欺弱之嫌,于是采用了哀兵政策;也算士轩使者聪明,就算睿智如皇上黑曜,居然也拿他莫可奈何。

  在这时候,裴尚书主动提出让女儿裴珞受封为公主、代嫁到士轩国去的请求。

  皇上取得了士轩国的同意,将裴珞加封公主名号,颁下圣旨,吩咐礼部准备如山的嫁妆,风光地将裴略许给士轩国即将继位的太子,对裴尚书一家也赏赐了丰厚的补偿,毕竟将女儿嫁到那种小国去总是亏待了裴尚书。

  “虽然士轩国也知道公主只是个加封的名衔,可这种事有谁希望时刻都有人在旁提醒的?皇上不也说了,受了封号,就等于是他的皇妹,是个名副其实的公主,要是你这句‘尚书之女’让存心害你的人听到,你就吃不完兜着走了。”老张低声训斥,对于他的嘻皮笑脸摇了摇头。年轻人就是这样,不晓得事情的轻重。

  “我知道啦,只日二时矢口,下次不会了。”小李知道老张是为了他好,收起轻桃的笑,认真说道。

  “这还差不多。”老张经哼一声,看远处起了一阵骚动,立刻往轿子的方向奔去,边跑边朝身后的心李嚷着。“公主出来啦,快点!”

  “来了、来了!”小李慌张起身,排开拥挤的人群,直往轿子的方向跑去。

  小李好不容易气喘叮叮地跑回了定位,气还没转顺,就看到十二对身着正式官服的宫女及内使,各持羽扇及仪仗在前方导引,而穿戴着凤冠霞破的公主则是随后被喜婆撬扶着由宫门走出。

  公主身上的礼服是御用锦织坊的个中巧手绣制而成,用的是最上等的绣材,祥龙喜凤栩栩如生;凤冠上镶嵌着二十四颗同样大小的圆润明珠,缀以金丝流苏,珠珞低垂,在莲步轻挪中隐约可闻珠珞碰撞所传出的清脆珂睁声。

  原本吵杂的宫门顿时静默,众人目光全锁在公主身上,目送她在仪仗及羽扇的簇拥下,由喜婆扶着坐进了轿中。一直跟在后方的尚书夫人走至轿旁,稍稍掀起轿帘对公主低语,虽然没听到说了些什么,却时时可见尚书夫人以袖拭泪的举动。

  “吉时到!起轿!”喜婆看了看天色,宏亮浑厚的吟唱自那矮胖的身子里传出,回荡在偌大的宫门前。

  十六位轿夫原将轿杆置于肩上,一得令,整齐站起,将花轿抬离了地面。乐手亦同时扬起了喜乐,在士轩国军队的护送下,缓步走出了宫门。

  悠扬热闹的喜乐声,间杂着爆竹的此起彼落,将送亲的场面鲜活了起来。宫门外道珞两旁聚集了围观的百姓,看到如此盛大的排场,都兴奋地指指点点,而那装满了绞罗绸缎、奇珍异窦的嫁篮,更是让小老百姓们咋舌不已,直呼开了眼界。

  乐声渐去渐远,围观的民众亦随着送亲的队伍离去,原本热闹的宫门前只余下几名善后的宫仆清扫着四周,此时的冷清与方才的人气鼎盛有如天壤之别。

  爆竹的人硝味还飘扬空气中,尚书夫人孤单地站在原地,尽管旁人无不因火硝的刺鼻味而纷纷掩鼻,而她却毫不自觉,眼眶蓄泪,一直望着队伍离去的方向,即使连队伍尾端都已消失,依然征征地望着。

  “珞儿,是爹娘不好,累你如此,你自己要好好保重。”尚书夫人喃说道,两行眼泪滚落而下。

  在众人的恭送中,她看着女儿走向了未知的国度。

  “这里有灰尘吶,怎么扫的?快、快、快,拿条抹布来把这儿擦一擦啊!”负责宫中内务的女官做着最后巡礼,紧跟在后的日二群提心吊胆的宫仆。类似这样的怒吼声接二连三地随时响起,只要女官一开口,立刻有人手忙脚乱地抢上补救,桌上灰的、地上脏的,三两下就被迅速清除。

  “喜烛呢?”素以挑剔见长的女官已因一连串的不满意而气柠了眉,此时看到皇上大婚的大堂上竟然出现两座空置的烛怡,两眼顿时睁得铜铃大,连声音都气得发起料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把喜烛放哪儿去了?”

  这突来的状况,让跟在后头的宫仆全都吓傻了,昨晚明明还插在上头的喜烛,怎么今早就不翼而飞了?数十只睁得老大的眼直盯着烛柏,冷汗沁上额角,大家全都襟若寒蝉,谁也不敢吭上半声。

  “说啊!”得不到响应的女官更加怒火上升,嘶声大吼。“今天下午皇上就要拜堂了,喜烛呢?”

  “喜烛让老夫取下了。因为发现上头有一点损伤,赶着请人修补,一时之间没能去跟女官知会一声,真是对不住。”一名身着官服、年约六旬的白发老者走进大堂,看到如此气氛紧张的情势时,便上前解释。

  气头上的女官并没有认出老者的声音,一转身就想把这个闹出喜烛失窃记的罪首痛骂一顿,原本几已脱口而出的怒斥,却在看清来人时,立刻被吞回喉头,女官身子一福连忙说道:“参见丞相。”低垂的老脸冷汗淋漓,为了自己的以下犯上惊慌不已。

  “起来吧!”周青彦温和一笑,对她的冒犯不以为件,手一抬,示意女官起身。

  “喜烛待会儿就会送到,女官尽可放心。”

  “奴婢竟然没有注意到喜烛上有瑕疵,奴婢罪该万死……”女官依然跪倒在地,为了自己的失职自责不已。

  “士轩国这一连串的事情,让女官忙得过头了,实在是怪不得你啊!女官你就别自卖了。”周青彦示意女官身后的宫仆将她扶起,予以肯定的安慰。“士轩上下没有人比你更懂得一切大礼仪式,如果没有女官的调度,咱们将无所适从。”

  这段期间,先是久病在床的先皇知道自己已不久人世,便下旨要朝臣们将身处独先国的太子召回。朝中大臣接到旨令,顿时慌了手脚,连忙派出使者为迎回太子而不断跟独先国交涉。

  为何士轩国的太子会在独先国呢?这一切渊源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二十年前,四周的国家看准士轩国文弱,纷纷对之发动攻击,藉以赚取降金贾奉。

  士轩国虽极力反抗,却因武装过弱而屡战屡败,造成民不聊生的惨况。先皇为保社樱、百姓安宁,不得不投降其中武力强盛的一国,忍痛将独子送至独先国做为人质,订下二十年的人质条约,用以证明士轩国的臣服,兼之每年奉上贾银,在独先国的保护下,换取士轩国的和平假象。

  那时太子不过五岁,一个聪颖俊灵的男孩儿,就这么孤独地被送到陌生的独先国中。

  人质所受的待遇是可想而知的,虽然名义上是独先国皇室太子的伴读,但是生活却过得比任何一名阶下囚都还要来得苦、来得没有尊严。

  在一番交涉下,兼之二十年之约即将届满,独先国终于同意放人。获得消息的朝臣们纷纷松了口气,深恐独先国会趁皇上病危的机会,压制太子且并吞士轩国的担虑终于释去。此时,有朝臣提出与其它强国联姻的建议。太子一回到士轩,亦意味着二十年前的战乱生活又即将降临,先皇膝下除了一名公主外,并无任何子嗣,他们已没有任何人质可供换取庇护。唯一方法,就是以和亲政策来寻求保护。

  此提议一出,立刻获得多数人的附和,在众人的商议后,决定依附强国夌岚,并准备放太子回国前将夌岚公主迎娶回国。在获得先皇的首肯并颁下皇旨后,随即派出使者,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念,前往进行交涉。

  也许他们士轩国真是过于不求上进,居然连夌岚国根本没有公主的消息都不知晓。

  初到夌岚的使者乍知此事,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当初出发前的信誓旦旦却又让他无法回头,只得硬着头皮,连要将士轩年仅七岁的公主许配给夌岚国主的要求都厚颜提出。

  想当然耳,如此荒谬的要求当然被打了回票,但使者依然不死心,执意待在夌岚,磨着夌岚国主,希望至少能得到夌岚国主亲口应允守护的承诺。也许是天可怜见,夌岚国主终于将一名朝臣之友加封公主名号,并对外召告,将她和亲至士轩国。

  这个消息一传回士轩,举国欢腾,即使这名公主并无皇室血缘,但冠上夌岚公主的名号,如同得到夌岚国主约守护允诺。能拉拢夌岚如此强盛正直的姻亲大国,轨等于找到了一座永不倾倒的靠山。

  获得了这个消息后,先皇紧悬的心释然,当晚病逝宫中,连睽违二十年的太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从国丧、迎回太子、太子登基,直至今日的皇上大婚,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让这些大事给填满了,这接踵而来的仪式让女官忙得焦头烂额,朝臣们亦是手忙脚乱,等到今天皇上大婚的仪式顺利完成,大伙儿全都可以歇口气了。

  周青彦叹了口气,士轩国命运多舛,这一连串的变化,就连沈稳如他,也忍不住担虑起来。太子直至十天前才踏上士轩国国土,连早朝都没上过,立刻登基为王,紧接着又得迎娶皇后,虽说有夌岚国的护神让人心定,但对新王的陌生也让他隐隐不安。

  “真辛苦你了。”没将内心的忧虑表现出来,同青彦微微一笑,再次对女官给予赞许。“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就先歇歇吧,不然下午夌岚公主抵达时,你若是精神不济,这就不太好了。”此时修复完毕的喜烛正好送来,同青彦一面指点着将喜烛插上烛怡,一面对文官说道。

  “不行!”女官闻言立即摇头。“奴婢还没将一切巡视完,要是又发生像喜烛这样的差错就糟了。”

  那士轩国走到这一步,是好是坏?看着悬满精致宫灯的廊担,同青彦轻拂着额上霜白的长发,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老夫就不勉强了。”知道女官的责任心重,同青彦拱手一揖,走出了大堂。

  缀满描金红罗的紫檀花轿,虽然由十六名轿夫平稳地抬着,却依然有着些许晃动,兼之夌岚国到士轩国珞途遥远,坐在轿中的裴珞已略感不适,纤素的柔美探入红绡里,轻绿地抚着额角,企图驱散那恼人的疼痛。

  覆在红缃之下的容颜因闷热而微沁着薄汗,却丝毫无损那夺人神目的美艳。柳眉凝翠,因身子不适而微微婕起,反更惹人怜惜。眼睫浓密弯绵,轻轻覆住那双如星的胖子,雪白的肌肤晶莹澄透,让闷热隐隐拂上了脸,犹如桃红沉醉,带着炫人的嫣红。

  精致高直的鼻梁下是两片温润小巧的樱唇,天生的红艳让它无需多加描绘,只淡淡地扫上了一层粉色,就已让见者抑不住勃然而生的冲动,直想一亲芳泽。

  裴略微敌着唇,轻吐着胸口郁闷的气息,原本低垂的羽睫煽了煽,一双染愁渺渺轻盼环顾四周,又缓缓闭上。

  在红绡的覆盖下,她期待能见到什么呢?那优美的唇形淡淡地勾起一抹自怜的笑,裴珞摇了摇头,笑自己的痴傻。就如同自己的命运一般,红缃未除,她亦无法得知。

  随着轿身的摇晃,裴珞恍憾的心智游离,回到了改变她命运的那一天……一幢院落,见不到铺张华丽的排场,正门只挂着列有“尚书府”端正三字的木匾,较之其它官员府第所置上的漆金门匾,这尚书府显得寒跄许多。正厅里的摆置简洁,黑檀木桌椅虽看得出年代悠久,却也擦拭得光可鉴人。

  庭院里,只有一名老仆在打扫落叶,忽然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声自厢房处传来,老仆慌张地扔下手中的竹帚,直往声音来源奔去。

  “老爷,您怎么了?”老仆连门都来不及敲,直接推门而入,搀扶起已因剧烈咳嗽而卧倒榻边的裴子砚。

  难以抑止的嘶咳已让裴子砚无法言语,胸口的骚痒感像是永无止尽,折磨着他虚弱的病体,直逼他费尽所有心力剧咳着,却依然无法降低苦楚的一丝一毫。那种无力改善的折腾,让人直想将心肺撕裂。

  老仆担虑地经抚裴子砚的背,试图缓和他的难过。老爷为官清廉正直,以俭约自律,大部分的官饷几乎都用在造桥铺珞、救济贫苦的义举上头。这么一个大善人,老天爷怎么忍心让他如此受苦?在看到裴子砚因剧咳而引起不住的干岖,若仆不禁别过头去,悄悄地以袖拭泪。

  “爹。”捧着汤药的裴珞推门走进,那张清丽的脸庞脂粉末施,担虑是脸上唯一的妆点。她坐上榻沿,将瓷碗靠近裴子砚的口,服侍他慢慢喝下。“小心烫。”

  浓苦的汤药入口,才勉强镇住了那股胸口的骚热感。裴子砚吐了口气,疲惫不堪地任由裴略扶着他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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