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扑倒她?很好;她就让他“扑”个够,于是她拿出过了山海关便卸下的枷锁,硬是“帮”平抒衡铐上,看他还能不能作怪!
平抒衡的咒骂更大声了,他也很无辜呀!今早见元绿袖戴上捕快的帽子,露出美颈,他便有冲动想压倒她。若不是他们人还在山海关内,他真想拆下她的蒙眼巾,狠狠地亲吻她,看着她那双蔚蓝眸子闪耀光芒……
这一切的美好都只是幻想。平抒衡有些沮丧的甩开满头的积雪,在心底叹气。一股异气自左方川流而来,平抒衡背一挺,直觉某种拥有强大力量的东西接近他们,方想出口警告元绿袖,后者已然顿步。蒙着蒙眼中的元绿袖凭借直觉感受到来人的气异常,因而特别提高警觉。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来人为一男子,其背上背着一名身形看似女子之人。
“水承潋。”那人也顺口报上名,有问必答似地。
平抒衡眸里笑意微敛,直觉此两人不简单。尤其当那男子将女子的斗篷敞开之际,他与元绿袖皆因女子露出的强烈妖气而加深戒意。此时世道乱成这般,妖因气的变异而转变性子的不在少数,他们能保持理智不代表眼前的两人能。
“这女的不简单,全身上下都是妖气。”平抒衡长这么大还没遇过妖气如此强盛的妖,除却聂扶风与荆王两人那辨不出是人或非人的气息外,就此女子的妖气最为旺烈。
“跟平抒衡你不相上下。”元绿袖拢眉,清俊秀逸的脸上有着警戒。“绿袖儿,她会不会是我的”兄弟姐妹“之一呀!”平抒衡因元绿袖唤他全名而知她仍在气头上,因而嘻皮笑脸的问,招来元绿袖一个准确无比的肘撞。
“闭嘴!再叫我绿袖儿就砍了你的脚!”元绿袖怒斥底“嘿嘿,砍啊!砍啊!若你舍得我见血的话,就砍呐!”平抒衡可不信元绿袖舍得伤他。
“你——”元绿袖拿他没法儿,几句话下来她已肝火旺燃。
“绿袖儿,咱俩别吵嘴了,上前去同那水承潋攀攀交情如何?说不定还能让你赚到一只龙九子回京复命,那你不就是大功臣罗?”
“闭嘴!”回什么京、复什么命啊?而且捉拿龙九子的密令在严嵩垮台、嘉靖皇也身体不适之下,热度下降不少,即便仍有捕猎行动,也未若之前的大张旗鼓、明目张胆。
他们好不容易才从京师离开,她可不愿再接近那个有着可恶人类皇帝的地方!要回也回去洛阳,那儿至少还有元世麟他们在。
她不再同平抒衡说下去,但对水承潋两人的顾忌甚深,于是举步朝他们走去。平抒衡见状,亦跟上去,不过他挡在元绿袖面前,欺她看不见而展现护卫的姿态。
结果,水承潋与平抒衡两人因为一点小细故而大打出手,又因元绿袖的一句话改变战局,四人意外结伴同行往辽东去,个中缘由,非两言三语所能道尽,四人因此旅而结为莫逆之交。后来四人在辽东分手,水承潋与其妻白桩权回南方,而他们则继续往长白山行进,回他们的家乡。
“袖丫头,前头就是家了耶!我再也不要离开长白山了。”貂儿窝在元绿袖肩上,兴奋地说。
“嗯。”再也不离开长白山了!元绿袖点头笑笑。
平抒衡狞笑地捉起貂儿,貂儿来不及叫出声便让他往自己肩上送,然后拍拍元绿袖空出的肩,握住她的手。“你忘了咱们还要回洛阳省亲,四十年后在京师与承潋他们相见吗?”
“我不懂为何要约在京师。”说起这个约定,元绿袖便苦恼地嘟起唇儿,她不喜欢京师。“因为有好戏瞧呀!”平抒衡语带玄机地说。
元绿袖横他一眼,“你每次都这样。”“
平抒衡的回应是一个深吻,元绿袖绯红双颊,不知是气或
羞?“说到洛阳,我好想念“俪人甜”呀!”平抒衡最爱喝的酒便是俪人甜。“那酒有啥好喝的?”元绿袖一想起俪人甜便忆起那惨痛的经历。“因为它很像你。”平抒衡咕哝。
喝着俪人甜,总让他想起元绿袖,那甜又辣冽的口感、十足的后劲,恰似元绿袖在他心中的分量,让他情栽于她也不自知。
“什么?”元绿袖没听请楚。
“没。”平抒衡执起她的柔荑往嘴边送,暧昧地笑道:“咱们回去后先同去拜见树公公和婆婆,求他们做咱俩的高堂。”
“高堂?”元绿袖不懂他又要做啥?
“人类成亲之时,高堂形同父母,你父母双亡,我无父无母;当然请树公公和婆婆当咱俩的高堂和媒人呀!”
平抒衡说得理所当然,元绿袖听得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能反应。“平平,你确定?”
“你不要?”
“我想要!可是你想要吗?”
“我当然想要呀!小傻瓜,我这么老,你这般年轻,我若不先绑住你,以后你喜欢上别人,我怎么办?”
“你少胡说,我才不会!”
“未来的事很难说呀……”
“你!姓平的!你怀疑我……呜……嗯……”
两道身影相合,于日光照耀之下形成一道好看的阴影。
“对了,荆王要你报什么恩?”元绿袖忆及便问。
“等咱俩成亲玩够了再去做即可。”
“啊?”
“那需要时间与时机,所以咱们何不先玩够再说?”
“哪有人报恩用这么敷衍的态度?”
“嘿嘿!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也很期待呢!”
“什么跟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
谈话声逸去,少了言语,多了眼波交缠;一路行去,渐成小黑点。
长白山上好儿郎,天池畔边美姑娘,俪人甜酒相伴饮,高歌引吭情愈浓。
尾声
那夜,是他第一次与他们相见的日子。
之后,那段日子是他一生最难忘的时日。
即便之后的荣耀加身、出生人死、兵戎犬马、逐鹿中原占去了他大半的生命,那段与他们共处的生活仍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入梦来。
他几乎不做梦,偶尔做,亦是梦见小时候与那段日子,还有……
他们。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他与大人们进山挖参,参没挖着,倒是迷了路。这是他入山多次以来第一次迷路,他不以为意,反将此行视为男孩变成男人的仪式。他得训练自己成为一个男人,他知道自己在家中不受二娘欢迎,阿玛更是因此而冷落他,但他不自怨自艾。
今夜的月依旧清朗,而与他们的相见便是在此情景之下……
明月如勾高悬,夜凉如水沉沉,山头覆雪未融,山中林木都绿,数双精目铄铄,藏于林木间,贪婪地盯着那迷于其中、找寻出路的小身影。
那是一名小男孩,他一手拿弓、一手拿刀,月光洒在刀锋上,点点银芒衬得男孩一双机警而小心观望四方的黑眸闪闪发亮。
男孩的发成辫,在脖子绕了好几圈。身着黑色长袍,外加了件马褂,戴着绒帽,脚着靴。
“哇呜——”高声的狼嚎叫到一半成哀号,林子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群原本对男孩肱然以伺的狼儿迅然逃离,四周的气息一清而净,原本的骚乱不复见。连虫儿的唧声亦失。
这样的静然反而让男孩更加的戒慎恐惧,通常连虫唧声也失的夜里,代表有着连虫儿亦惧的东西存在。
他握紧手中的刀,呼吸沉重而大声,利眸不放过任何动静。
“休”的一声让男孩以极快的速度转身抽箭架弓,动作一气呵成,但身后什么东西也没有。他心一缩,猛地开始狂跳,瞄准各个方向却未见任何东西,但他确信有什么在附近观望;他等同于到口的猎物,教猎人盯得死紧,任何一个动作都只是垂死挣扎。
但那又如何?在绝境中求生,他已然习惯,假若不能渡过这些恐惧与危机,将来如何成大事?
“是谁?有胆出来跟俺拼个你死俺活,别装神弄鬼!”男孩受不了这沉窒的氛围,于是大叫。
他的声音宏亮,回响于林木间。
不一会儿,暗处传来一阵低笑声,辨得出是男人的声音。
男孩闻声,严阵以待,炯目有神,但微乱的呼吸显露男孩此刻的心境。
“别怕,一个成大事的男人不该面临此等小事而露出慌然。”
林木间的深处渐渐走来一名身着白色丝袍、外套织有精美纹饰的马褂,发未冠、辫未扎,但束半头,手里拿着把级有绿玉同心结扇坠的折扇的男子。
就着月光,男孩看见男子俊朗的面容,唇角带笑,黑眸却深沉如墨,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但他亦有打不过他的自觉。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的算啥英雄好汉?”一时之间,男孩分不清男子是哪种人,不似女真人,亦不似蒙古人或汉人,总之,他看起来都很像,却也都不像。
“我向来不说自己是英雄好汉,野猪皮。”男子闻言,打开折扇轻扇。
“你怎么知道俺叫野猪皮?”野猪皮登时大喝,气概狂傲,压过男子的悠然自得。这气氛过于诡异,而男子出现的地点、时机皆不对,野猪皮深深怀疑这人的目的,但他不愿意错杀好人,于是又说:“若你能讲得让俺心服口服,俺就饶你一个。”
“你总爱用这种方式吓人。”一个女声突兀出现,野猪皮惊跳起来,转身看向声源,只见一名身着样式简单但质料上好衣裳的女子站在他身后。
此一男一步分别站在他身前身后,形成夹攻的姿态。野猪皮来回看着两人,手里的刀未曾放下,弓上的箭仍架得好好。
“你不也吓着野猪皮了吗?”男子谈笑。
女子看眼野猪皮警戒的姿态,一双蓝眸闪着笑意,红唇微弯。“真是对不住,但是野猪皮,我俩无恶意——”
不待女子说完,野猪皮二话不说举弓射向她,后者隐去话尾,闪开劲箭,眼前哪还有野猪皮的身影?
“哎呀!”男子扇骨轻敲掌心,“咱俩联手吓走他了。”
“谁教我们出现得太过突兀。”女子白了平抒衡一眼。
“可是我们是要送天下给他的呀,当然要有好看一点的出场。”男子一脸无辜的解释。
“现下人跑了,你找谁送天下去?”
“人跑了,再追便行。”男子握住女子的手,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淡。
野猪皮逃到大路上,一边跑一边看他们有无追上,直到确认自己安全后,他才缓下脚步,奇异地,他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只得顺着大路走下去。
一家挂着灯笼的客店在不久后入眼,野猪皮见这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不容易有间客店,为怕过了这个店没下个村,于是决定投宿。
“小哥儿,你的运气真格的好,这山夜里总不留人的,有狼熊虎豹在呢!”小二哥提着灯笼来应门,问明野猪皮的目的后,如是说道。
“小二哥,你们厨子还煮吗?俺有些饿了!”一整天为了挖参没吃东西。又经适才那一遇,野猪皮着实饿了。
小二哥眼里闪过光芒,灯笼激光映照下,竟有几分邪气。“小哥儿饿了是呗?俺们厨子老早休息去了,你先坐下,俺到厨房去找些东西来给你吃。”
“谢过小二哥。”野猪在在小二哥离开后,看着这建筑扎实的两层客店,有些好奇为何这客店会出现在深山中?但未久,小二哥选上几个大馍,他饿得受不住,狼吞虎咽起来,直到他觉得不对劲,已来不及——野猪皮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倒地,残留在眼底的是小二哥眼白稀少的黑眸凝视,他的睑上挂着可怕的笑容……
小二哥奸佞的笑容维持着,得意的俯身捉着野猪皮的双脚欲往厨房里送去时,一道劲风利如剑般地朝他袭来,他呆站在原地,颈上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
迷迷蒙蒙间,野猪皮嗅到血腥味与一股淡淡的香气,耳里隐约听见有人的谈话声。
“逃离了无恶意的我们,却入了妖店,这野猪皮真是能灭大明的明日之星?”女子微整眉,指尖轻拂开野猪皮遮面的发。
“错不了的,你怀疑我与荆王的眼光?”男子扇面一挥,原本的屋子消失,成了荒地,他收扇弯身,扛起野猪皮。
“有点。”
“哈哈,未来半年,你将有机会亲眼证实野猪皮是否够格。”
“我会睁大眼瞧的。”
再次睁眼,是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屋内静寂,屋外有人交谈的声音。他翻身下床,发觉头仍有些晕,但无大碍。他忽略它,掀开隔离的布帘,帘外便是厅堂,厅堂宽广,有一面墙全摆书,书柜前有张桌子,上头有宣纸与毛笔,除此之外,厅堂里无华饰,甚至连字帖与画轴亦未见,倒是有把朴剑挂于墙。
谈话声近在门外,于是他走了出去。
只见流水潺潺,绿草依依,而前夜所遇见的那对男女就坐在河畔的石头上相偎谈笑,女子肩上窝着一只貂,而男子略抬的前臂上栖着一只鹰。
那鹰理理毛,一下子即凌空飞去,在空中成了一个小黑点。
“醒啦?头还晕不晕?”女子率先发现野猪皮的身影,朝他笑问,一双蓝眸璨然。
野猪皮摇摇头,男子此时看他一眼,唇角勾笑,“昨日你投的客店是家黑店,下毒害你,幸而我与娘子追上了你,否则你现下可没命站在这儿。”
男子说这话时没半分怒意,仅淡淡地陈述事实。
“多谢公子、姑娘救俺一命,这份大恩大德,俺没齿难忘。”野猪皮知道自己错怪好人,连忙跪在他俩跟前道谢。
“快快清起,你唤我袖娘便行。”袖娘忙要野猪皮起身,她可受不住明日之星的一跪呢!
虽说他们是为报恩,但能在未来的洪流中插上一脚,也让袖振觉得兴奋,即便她仍看不大出来这野猪皮有啥过人之处。
野猪皮在袖娘的扶助下起身,男子也来到他面前,朝野猪皮微揖,“你体内尚有残毒,仍得好生休养,进屋里去呗,这儿风大。”
野猪皮未曾料想,这一进屋,即开展了他日后大展鸿图的契机。
男子要野猪皮唤他做阿衡。
他教导野猪皮很多东西,尤其是汉学,自秦至今、由始皇到当世皇、从百家思想至风花雪月,其中野猪度最爱的是三国演义与水浒传这些章回小说,阿衡自这之中教了他兵法、为王之道,丰富了他的心智,加强了他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