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洁幽一副等着看戏的口吻里,不难发觉一点点阴谋的味道。
「要我帮什么忙吗?」严流莹很有默契地问。真是近墨者黑,看来幽和昕在一起太久,也染上好管闲事的毛病了。
「有。替我敲外面那个凯子一笔。」洁幽严肃地道。
「凯子?」
「就是撞了我小堂嫂的那个人。他是徐氏公司的小开。我最讨厌那种公子哥儿了,你知道的。」洁幽说得义正辞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说什么正经严肃的事哩,结果却只是她的个人喜好。
严流莹失笑。「好,我明白了。还有吗?」
「暂时不用了。我现在先去打电话给我的堂哥。」眨了眨眼,洁幽从另一个门溜了出去。
吩咐护士们将病患送到独立的病房后,严流莹穿著医师袍走了出去,以一副凝重的表情面对那个肇事的凯子。
而那个凯子一看到严流莹就呆住了,没想到医院里会有这么美丽的医生,他呆愣地听着她说明情况。
严流莹真是可怜所有在洁幽面前出现的富家公子,要是那个富家公子没什么本事,就更值得人为他掬一把同情泪了。因为洁幽对这种人向来是讨厌到整死他都不会感到愧疚。
不过,每天在医院里面对的不是生就是死,除了病患还是病患,偶尔来个插花的几场戏,她是一点都不介意的啦。
第六章
接到洁幽带着沉重语气的电话,高豫一路飞车赶往复安医院,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硬是让他以一个小时开到,没发生任何状况,连闯好几个红灯没被警察拦下来开罚单,真是好本事。
顾不得把车停好,高豫冲进医院,在大门口先遇到等候已久的洁幽。
「她怎么样了?」高豫劈头便问,毫不掩饰脸上着急惊慌的神色。
「她还没醒,现在在病房里休息。」
「在哪里?」
「我带你去。」洁幽点点头。
没想到一向以冷静著称、从未有过慌乱时候的堂哥会为小堂嫂受伤急成这样。这让她意外,也让她打消了原本准备「加油添醋」的病情报告。
打开病房门,看见病床上裹着纱布的苍白人儿,高豫心一揪。
「我正好来找莹聊天,碰上急诊室里送来病患。小堂嫂被车子撞了,那个肇事的人送她来医院。」洁幽跟在他身后进了病房,轻轻地道。
高豫提着心,直直走向那个仍昏迷未醒的人儿,靠近了她、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她的体温,他的心才慢慢、慢慢地从高空中放了下来。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坐在病床前,双眼离不开她被头上纱布遮去三分之一的面孔。
「撞了小堂嫂的那个人叫做徐开林,是徐氏公司的小老板。」堂哥混商界的,对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根据他的说法,那时候他开车正经过一个路口,而小堂嫂没看清路口的通行灯号,他一时来不及煞车才会撞上。不过他发誓,他那时候并没有超速。」早在他来之前,她已经揪着那人问清楚了。
高豫深吸了口气。
「她……伤得怎么样?」
「莹说没什么大碍,外伤部分都不要紧,她头部的撞伤并不严重,目前也没有脑震荡的现象。不过最好住院观察几天。」
听到这里,高豫总算稍微放下了心。但一想起她可能丧命,他的心口就一阵一阵地抽痛。
「堂哥,你不要紧吧?」洁幽有点担心。
看着高豫乍白乍青的脸色变来变去,眼神始终离不开画霏,她开始觉得,堂哥对小堂嫂的重视恐怕超乎她的想象。
「我没事。」高豫摇摇头,「住院手续办了吗?」
「已经办好了,而且那个徐开林答应负责全部的医药费。」他胆敢不付,她保证会「关照」到他付为止。
不过,钱不是高豫关心的重点。
「她为什么还没有醒?」高豫伸手触摸了下她包着纱布的额头。
「莹说这是正常现象,要你不用担心。莹是脑科的权威,她说的话你绝对可以相信。」
「洁幽,谢谢你。」好一会儿,高豫终于开口。
「这没什么。」洁幽迟疑了下,又道:「堂哥,你不用担心,堂嫂会没事的。在这里莹会照顾她的。」
「嗯。」高豫并没有放松的表情。
「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任何状况,你都可以告诉莹,她会帮你的。」
「嗯。代我先谢谢她。」
「我会的。」洁幽悄悄关上门。
看来,她对堂哥和堂嫂的「关心」可以省下来了。
看见堂哥担心至极、眼神片刻都离不开小堂嫂,洁幽有一点点感动。她从来不知道个性冷淡的堂哥也会有这么深情的时候。
这让她不小心又想到向炜……嗯,飞车找未婚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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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哪里?
只记得她从升东走出来,然后外面天上挂着大太阳,热度却一点都没有传达到她心里。
那个秘书看来精明又能干,又那么了解高豫,是不是她说的才是对的,自己只是高豫的麻烦?
可是,高豫从来没有将她当成麻烦看待,对她总是很有耐心,会关心她,从来也没有不耐烦过--他真的将她当成麻烦吗?
画霏耳边的话语不断响着,脑海里的画面不断转动着,有艳阳高照的大街、有骑楼下的阴凉处、有红灯、绿灯,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喇叭声,然后,是一声紧急煞车声--她全身猛然一头,蓦然睁开眼。
「画霏。」高豫低唤。
她双眼一动也不动,无意识地张开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听见耳边不断唤她的声音。
「画霏。」高豫唤着,担心不已地看着她犹不能回神的反应。
她眨了下眼,双眼焦距渐渐能够凝聚,投向声音的来处。
「大哥哥。」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关心地问,双手仍握着她的。
一醒来,就可以看到他、感觉到他的关心,画霏红了眼眶。
「没有。」
「没有为什么会想哭?」他瞪着她眼底凝聚的泪,「告诉我,究竟哪里痛?」
「真的……没有。」她努力止住泪意,「我怎么了?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医院,你被车子撞了,还记得吗?」高豫边说边抚向她纱布后露出来的发丝。
「车子……」她想了下,有些印象,「我记得,我从大楼里走出来,然后,我……」一直想着岳秘书的话,根本没有注意到四周。
「你太不小心了。」他轻斥,「走路的时候为什么不小心一点?既然来公司,为什么不等我?」
「我……我有。」她干涩着喉咙很困难地发出声音,高豫立刻取来一旁的白开水,喂她喝了些许。
「我有想见你。」她再度开口,眼神脆弱地看着他,「可是,她们不让我见你,也不替我通知你。」
「她们?」
「她们说,你不会见公司以外的人,也不相信……我是你的妻子。」她愈说愈小声。
「后来你就把那份报告书交给岳秘书?」他问。
「她……她不肯让我见你,把报告书拿走后,就要我立刻离开。」她抬眼望着他,「你觉得我很笨吗?」
「有时候。」当她不懂得据理力争,偏偏被人赶走的时候。
「我是不是你的麻烦?」听他真的认为她笨,她快哭了。
「你是很麻烦。」他顿了下,忍不住笑意,坐上床沿后,在不弄疼她的情况,他小心地搂她入怀,「可是,你不会是我的麻烦。」
「真的?」她抬起眼,快哭的表情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后,忽然又变了。
「真的。」他点点头。
「那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你结婚了?是不是……我不够资格与你站在一起?」她问的每一句话,都是她昏迷前的恶魔。她语气虽然轻松,却无法掩饰眼底的苦涩,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当然不是。」他轻道,发觉了她的不安,「没有刻意大肆宣扬,只是觉得结婚是我的私事,我娶你,并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告,或者需要他们同意。在现实生活里,我们都是平凡人,我只想与你做一对最平凡的夫妻。」
「那我到公司找你,你会不见我吗?」
「当然不会。」他几乎想摇一摇她的脑袋,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疑问,「你又胡思乱想了,对不对?」
「我……」她低下头,想起了结婚之初他就说过,有什么话该问他,不该再胡思乱想的。
「你这么健忘,我该怎么处罚你?」他盯着她低垂的眼,心里好气也好心疼。她该不会就是满脑子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才不小心弄得自己被车撞了吧?
「我……我害怕嘛。」她伸出双手环抱住他,小脸埋进他的胸膛,贪婪地汲取他身上传来的安定气息,老实地道,「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可是你却是这么好的人……能嫁给你,我真的好满足。可是,我也好怕你会嫌我笨、觉得我是你的累赘,有一天,你会不要我。」
「你怎么那么会胡思乱想?」高豫几乎想叹息。
就为了一些不重要的事,她弄得自己浑身是伤,还必须待在医院观察,让他吓得心脏快停、担心得头发都快白了。高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把她抓起来好好打一顿屁股。
「对不起。」他一定生气了吧。
「你快把我吓死了,只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高豫紧拥了她一下。
「那……那要怎么办?」她的头低到现在,根本不敢抬起来。
「我说什么,你都照做?」
「嗯。」她很用力地点了下头。只要他不生气,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好,那么第一件事,就是把头抬起来。,,「哦。」她照做,眼神小心翼翼地对上他的,发觉他没有冒火的表情,她暗自松了口气。
「然后,闭上眼睛。」
她听话地闭上眼。
高豫低下头,先是试探性地碰了她的唇一下,然后轻轻吻住,一手揽上她的腰,手臂一缩便让她更贴向自己。画霏并没有排斥,在最初的慌乱后,她主动将手搂向他颈后,毫不抗拒地配合着让他加深这个吻。
幸好!幸好她没事,还完好地在他怀里……为此,高豫欣慰不已,借着两人的接触来平息他心中的担忧。
流莹轻轻打开门,看见里头的状况连忙要退出去,可是细微的声响已经足够令病房里的两人从迷乱中清醒。
「咳,对不起。」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流莹别过身。
「严医师,请进。」高豫一点也不扭捏,倒是画霏害羞地把脸埋入丈夫怀里,红透的脸根本不敢见人。
流莹投给高豫致歉的一瞥,然后走进来。
「江小姐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画霏?」高豫低唤怀中的人儿,要她回答。
「我……没有。」她小小声地道。
她的害羞让流莹觉得好笑。
「可以请你把脸抬起来吗?」她对着那个不敢见人的头顶问着。
画霏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从高豫的怀中抬起头,脸蛋红红的。
流莹走近她,仔细看了下她的神色,又量了体温与心跳,确定一切都正常后才开口:「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没问题。明天早上我会再安排她做一次脑部扫瞄,如果明天也没有出现任何异状,那她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需不需要办理什么手续?」高豫问。
「不用,幽都帮你们办好了,连医疗费都找人付过了。」流莹忍笑道。
「幽?」画霏疑问地望着她。
「洁幽与我是好朋友,你被送到急诊室的时候她刚好在。」流莹简单地解释,「如果有其它状况或需要,都可以告诉这里的护士,我会交代她们注意的。堂哥要在这里过夜吗?」
由刚刚两人缠绵的情况看来,她觉得洁幽根本不必担心他们夫妻的感情问题。豫堂哥……恐怕是爱惨了画霏,只是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察觉到。
「要。」高豫点点头。
「我会请人再加一张床。还有其它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你。」高豫道。洁幽的朋友就那几个,但个个都是至交。发生任何事都是彼此照应到底。这些人他多少听洁幽提过。
「不客气。」她微笑致意,然后很自动地退出病房,留给他们两人一点私密的空间。
「她是我的医生?」画霏疑惑地问。她看起来好年轻。
「是。不过她不重要,我们还没谈完。」高豫话锋一转,没因为突来的插曲就忘了刚刚被打断的正事。
「谈、谈什么?」她瞠圆着眼看着他又倾近自己。
「谈你这次吓我该受的处罚。」他百分之百正经地道。
「要怎么处罚?」画霏的心七上八下的。
「等你把伤养好之后,你就会知道我怎么『处罚』你。」他突然笑得很神秘。
「那……会不会很恐怖?」他会想打她吗?看着他略带一点点阴谋的表情,她不由得有点担心。
「到时候你就知道。」高豫轻点了下她鼻尖,「现在,你乖乖躺着休息,我去买些点心给你吃。」他扶她躺好。
「你会去很久吗?」她一点都不想他离开。
「不会。」他在她额上轻吻了下,「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
「嗯。」画霏点点头,目送着他走。
高豫是在乎她、也是关心她的。就算在公司,他也不会不见她的……想着他刚才的话,她唇边含着笑,沉入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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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高豫买了粥回来,发现画霏已经睡着,于是他将粥交给值班的护士,请她在画霏醒来的时候就拿给她吃,然后他转回住处收拾画霏住院需要替换的衣物。
他们虽然同房、同榻而眠,但是高豫从来没注意画霏的东西究竟有多少,在结婚时分出自己一半的生活空间也没留意。
仔细一想,他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似乎没有造成对方什么不习惯或者困扰。画霏融入他的生活从来就不难,她很自然地住进这里,很自然地伴着他;知道他在书房里办公,她也从来不曾打扰过,偶尔送杯茶进来,也是悄悄就出去,然后自己赖在客厅的沙发里看书、做笔记。
走在公寓的每个角落,他几乎都可以看见画霏害羞却欢欣的容颜。对着他的,总是笑容。
他摇了摇头。走进卧室,她并没有更改太多公寓里的摆设,而他除了她的人之外,对她生活的用品几乎不曾注意过;若不是她住院,他恐怕不会去翻动画霏的任何东西。
打开自己老婆的衣橱一翻,他才知道他老婆的衣物少得不可思议,除了平常穿的家居服、睡衣之外,外出服的样式是可以数出来的,并且分季节放得整整齐齐。
打开衣橱里的抽屉,在看见画霏贴身衣物的同时,他也发现旁边放了一叠笔记本。
怎么这里会放笔记本?而且还是厚厚一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