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昕由后照镜看了他一眼,“如果你问的是会不会再发一次东京的事件,我可以回答你——不会。但是你应该明白中国人一向重人情,一切以不扯破脸为前提,很多似是而非的事到最后都可能会变成真理。在面对你的敌人之前,如果你能先一步战胜自己,那么再可怕的敌人都不能让你退缩。怕的是一开始你就输给了自己,未战而败,你该有过惨痛的经验才是。”
冷靖恺一愣,然后释怀一笑。如果这几个女孩子是敌人,他真的没有把握可以胜过她们。
“昕,有没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呀?”影彤握紧了冷靖恺的手,好奇的问道,似乎什么事都在韦昕的视线之内。
“有。我家左边第三户人家的母狗三天前生了一堆小狗,我昨天才知道它生了两只母的、三只公的。”她一本正经的回答。她的消息慢了两天啦!
影彤听了立刻爆笑出声,连不太有表情的冷靖恺也笑了。
真服了她了。
“就送你们到这里,有事的话,彤,你知道怎么找我。”意思是说如果需要她效劳或调查什么的话,尽管来,别客气。
“谢啦,昕。”影彤道谢后,和冷靖恺一前一后地锁出车门。
“别客气,祝你们好运。”轻轻一挥手,韦昕扬长而去。
“靖,不要担心,没有人会反对我们的。”影彤看着眼中带着犹豫的他,坚定的说。
望着前方飞扬的尘土,他幽幽地开口,“裴,你有一堆好朋友。”世上真能以生命相交、对彼此绝对信任的好友没几个。
“嗯。”她笑得很满足。“我们进去吧。”拉起他的手,在没有先通知的情况下,影彤准备给家人来个惊喜。
※※※
如果有颗地雷埋在裴园的地底下,那引爆后的震撼效果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爸,你看我带谁回来了!”影彤笑着跑到呆愣的父亲面前。唉,太可惜了,裴园里只有爸爸及叔叔们在而已。
“靖恺?!真的是你。”裴知信在吃惊过后,欣喜的唤道,“进来,快进来坐;想不到小彤真的找到你了。”
裴家人亲切的招呼使得冷靖恺卸下了一些冷漠。
“裴叔,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还好,倒是你,一离开就是十年,连一点消息也不给我们,你裴爷爷也很担心你,大家都很挂念你。”
“是靖恺不懂事,让大家为我担心了。”
“过去的事就算了,快进来,别在外头说话。这十年来,你都在哪里?做了些什么事、和什么人在一起?”
“谢谢裴叔关心,我一直在日本,还遇到一位父亲生前的旧识,然后在田中集团工作直到现在。”
田中集团?裴知信对这个知名的大财团略有所闻。
“那就好,那就好。”一直以来靖恺总是叛逆又固执的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安排与帮助,现在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爸,你不要一直问靖嘛,我们刚从日本回来,你让我们休息一下嘛!”影彤撤娇的要求道。
“好、好。”对于女儿的要求他一向没辙,而小彤从小就只听靖恺的话,现在靖恺回来了,看来小彤的生活重心会全部转移到他身上。“爸知道你的意思,反正以后有得是时候慢慢聊,不急。靖恺,你的房间一直保留着,你和小彤就先上楼休息吧,我让人把你们的行李送进去。”
“谢谢裴叔。”一如印象中的模样,裴知信的慈爱可亲还是一点都没变。
“爸,谢谢,晚上见啦。”在父亲脸上亲了一记,影彤拉着冷靖恺像只快乐的小鸟般冲上楼。
裴知信无奈的摇头,小彤总是这么莽莽撞撞的,这辈子大概是不会改了。然后他却又欣慰的笑了,他希望自己的女儿快乐。十年了,他终于再见到女儿那丝毫不带勉强的笑容,无论如何,他不希望让女儿失去这份快乐。
※※※
一走进房间,冷靖恺几乎呆掉了。
房里的摆设完全如同十年前一般,所有物品没染上任何尘埃,仿佛他从来不曾离开过。立即的,他知道这是谁的意思。
“裴!”他搂住身旁的她。
“你回来了,我的决定是对的。”影彤当然明白他心中所想的,所以也回答得干脆。
“傻瓜!”她真的让他想不心疼也难。
“我相信我一定会找到你,也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回来,靖。”她反手用力抱住他,直到这个时候,才让自己的感情溃决。“我不是在作梦,我们真的回来了,对不对?我们真的一起回来了!”
“是的,我们一起回来了。”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一如当年,他坚定又温柔的伴在她身旁,逐去每一个令她害怕的恶梦。
即使不见面,分隔两地,他们却都同时做着相同的事。
他在东京,留下了一方属于她的空间,关于她的一切,他深刻得忘也忘不去。她在台北,固执的将他的生活痕迹完全留下,属于他的一切,她坚决的不让人移去、不让人更改。
影子呵。总是做着相同的事。
“裴,你恨过我的不辞而别吗?”拥着她坐上窗台,冷靖恺低声问道。
影彤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该恨你。靖,虽然我仍然不知道真正令你决定离开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我不会恨你,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恨你,我只希望我们可以永远不分开。从对你的依赖、习惯,到后来的爱你,靖,你的辞而别的确让我感到无法承受,但是即使在自我封闭的两年里,我仍然想你、念你,比恨你重要的是,我更在乎你过得好不好。如果你快乐是离开,那我不会留你。”
“裴!”他的感情全诉说在紧紧的拥抱里。
“可是我会跟着你离开。”她话里的坚决让他这之一震。
“雪说,因为你的突然离开,让我失去了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对于自己的事,我总是缺乏信心、连自己也不相信。也许我也不相信你,因为我害怕你会再一次的悄悄离开,那我就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才能再找到你。”她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可是我不要这样。如果我是我的影子,那就让我一直跟着你,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要再去猜测、再去害怕,我要相信你,就像那年在巷子里遇到你,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随到底。”
“你出生在大户人家,是人人呵疼务至的一颗明珠,原本该平顺的过一生、天生是属于灿烂快乐的,但是却遇上我,白白为我受了那么多的苦。”爱上他会不会是她这一生的劫难?
但是她的出现却救赎了偏执狂妄的他。若是他们没有相遇,也许他仍在黑街,以一次次的死亡挑战来证明自己仍是一个活着的人。
“每一个人都会吃苦的,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无论苦不苦,我都心甘情愿。可能傻、可能笨,可是你是靖呀,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只有为了你,我什么也不怕,受什么苦都甘愿。”
“对我,你总是那么信任,如果我能够不自私,那么我就该放你走,让你拥有更好的一切。但是我却做不到,天下间没有什么是我想留住的,唯独对你,我舍不下。裴,看着你自我封闭两年,看着你受尽相思之苦,我比谁都不忍,在无法见你的情况下,我只能陪你一起承受。”
说爱情,他们相同痴傻。
他的离开让她无法承受,下意识的拒绝面对一切,所有的心智退缩到一个任谁也无法接近的境域,整日整夜的待在他的房里,说什么也不愿离开呀。她不言不语、不听不看,不理会所有人的劝解,她只记得靖一定会回来,她要在靖回来时,第一个知道。
也在那两年,他拒绝任何人的帮助,独自在东京的黑暗世界里寻求释放,他不要命的惹上黑帮、不要命的打斗,不理会任何人的独来独往,冷漠倨傲的他却意外的救了山口组的掌门人一命,得到山口组的常识,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及至后来,影彤终于走出自己的世界,回到学校过正常人的生活,他也在同一年不再放弃自己,接受田中美雪的安排,正式进入日本商界。
不管他走得多远,他心中永远是挂念着她的,他让人随时注意她的一切,在她每年独居的一个月时间里,他总也回到台湾,默默守在她身边,直到她再次走入人群,他才放心的回日本。
若说她为了这段分离尝尽苦楚,他的痛也绝不比她少。
“看,这里的夕阳依然没变,外面的花朵一样盛开,你和我一样的坐在这里。靖,如果说一切真是上苍安排注定的,那我们又何必念念不忘过去所受的苦呢?以过了十年的时间,我们仍然相遇、并且在一起,我相信世上不会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如果还有什么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那我绝不会逃避。靖,即使再多的事困扰我,再长的时间与你分离,都不能改变我对你的心。”
“裴……”
对生命,他可以轻忽狂恣,但面对自己唯一深爱的小女人,他却退缩了,她如同天空中的星子,完美耀眼,他却如流星坠落尘俗,再也无法恢复明亮,他能够摆脱藏在心里的那份晦暗,真正与她站在阳光下吗?
“靖!”影彤摇摇头,不要他说出任何承诺或感动。把自己颈上那条银色坠链解下,再戴到他身上。“你记得,我爱你。”
她已不是当年那个荏弱、只能靠别人保护的小女孩了,她有能力、也有勇气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共同面对难关。现在她将自己的命交给他了。
但愿他能明白……
第八章
离开裴家十年的养子回来了!即使裴家人没有刻意的昭告天下,但光由裴家成员在近期内全部赶回裴园的行动中,可以推知一二。一个星期之内,裴家流浪在外的三代成员没有例外的全请了长假。
与裴家来往甚密的何家自然也知道这个消息,何中益沉着的想方法应付。
“爸,冷靖恺回来了,那小彤一定跟他形影不离。原本小彤的行踪就很难捉摸,现在她最想见的人回来了,那我和小彤……爸,我想,我们注定是无缘了。”从小何鸿宇就喜欢裴影彤,但是他却始终只能站在一旁观望,对小彤,他永远也接近不了。
“鸿宇,就你这副样子,难怪小彤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本质温和的儿子根本不可能让小彤注意到他这个人。“只要你一面对小彤,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平常你办案时的精明果断都到哪儿去了?”
何鸿宇也不愿这样,但谁教他就是爱在心里口难开呢?
“不过我们也不必太担心。”何中益毕竟历经过不少场面,虽然刚得知冷靖恺回来时是有些惊讶,不过这影响不大。“时间以过了十年,小彤是不是还会一心一意只注意冷靖恺仍是个未知数。再说冷靖恺出外十年,也不见得有什么成就,比起你这个台北县警界的精英分子,统领霹雳小组的领导人物,他只会相形见绌。十年前我既然有办法让冷靖恺羞愤离开,现在也一样。”
人的过去是磨灭不掉的,只要握住这一点,冷靖恺绝对没有筹码可以和他斗。何中益深深相信自己的直觉。
好不容易影彤单独出门去了,裴知信才有机会和冷靖恺单独谈谈,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着。
“裴叔,有什么事吗?”
“靖恺,虽然你在裴家只待了八年,但是裴家人始终把你当成这里的一分子。我不问你当年为什么走得那么决绝,连一点消息都不留的原因,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回来有什么打算?”
冷靖恺沉思了一会儿。“裴叔,我对小彤的感情一直没变,我希望你能放心的把小彤交给我。”
“你离开十年了,在我对你现在的一切尚未十分了解的情况下,要我怎么能放心的将小彤交给你呢?你曾经那么重的伤害过小彤,我又怎么能相信你不会再伤害她一次呢?”裴知信反问道。
“我知道,十年前的不告而别曾经让不彤自我封闭了两年的时间。”那两年是裴家人永远难忘的苦痛。“那是我的错,但是无论我做了什么,小彤对我而言永远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裴知信看着他的表情,默默深思着。
靖恺一向沉默内敛,对任何人都是冷冷淡淡,不多言语亦不愿深交,即使经过十年,他依然没有多大的改变。但唯独对小彤,不仅仅关心备至,甚至耐心的教会她一身本领,守着她、哄她入睡,只要小彤一有不对劲,他必定是那个最先发现的人。
但相同的,他对小彤也有负面的影响力,一旦失去他,小彤便无法承受,也只他能让小彤伤得那么深。
小彤是他唯一的女儿,他能因为知道这些、知道靖恺对小彤的感情,就将小彤一生交出去吗?即使他很清楚的知道,能让小彤感到幸福的人只有靖恺,但也不可否认的,唯有靖恺才有能力伤害小彤。
他一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超乎常情,直到靖恺出走,才让他渐渐了解小彤异样的情愫。也许从那年靖恺救了小彤开始,已经注定会有今天的结局。
“过几天就是裴家人聚会的日子,到那时候再说吧。”到底他仍是不放心。
“我明白,裴叔。”
※※※
“昕。”伴随着一声呼唤而来的,是一记偷袭。
依然端坐在电脑前的方韦昕未动分毫,微一侧身轻易闪开了裴影彤的攻势。
“彤,稀客啊!”她以为现在影彤应该忙着冷靖恺的事才是。
“唉,就属你最镇定,像心、幽、还有莹见到我,难免都会吓一跳,只有你和雪总是无动于衷,我有时候还真怀疑你们到底是不是人呢!”影彤靠在桌子旁嘟囔着。
韦昕只是温文一笑。
“幽不在呀?”她四下望了望。
“放心,她现在人不在这栋大楼内,所以就算是想找你练练拳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不必担心她会偷袭你。”
“她到哪儿去了?”真稀奇,洁幽会在这种时候跑得不见人影,通常大白天的,还不到她运动的时候啊!
“最近世贸有珠宝展,幽去看看场地,以及听听对方的要求。”
“咦,这种事通常不是都由你出面的吗?”洁幽一向只负责行动,不负责安排细节的。
“她呀,太无聊了,所以决定出去散散心。”洁幽是标准的过动儿,教她闲闲待在办公室简直就跟要她的命没两样。
“喔——”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韦昕面对她,语气十分肯定。
“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是来找你的?”影彤眼里闪过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