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还真不同的。
不管她过去是多么凶恶的太妹,但是濒死复生的她,确确实实的痛下决心的用功,这点让导师感动。
还真搔搔头,「我喜欢这个班。」
导师环顾了一下闹哄哄的班级,叹口气,「是,这个班没啥坏人,但是吵吵闹闹的环境,却不是唸书的地方。」
没想到,阿健居然赞成。
「阿健!」还真心里有点儿着慌,怎么?阿健开始讨厌我啦?我要调到前段女生班,就不能跟他同班了。
「因为导仔跟我讲,要把我调到男生前段班去阿!我要拼看看。」他很严肃的扶着还真的肩膀,她也感动的看着阿健,「还真,为了要拿到成年礼,我绝对会用功的。」
还真红着脸,给阿健的肋骨一个拐子。
「还真~还真!下课还是一起回家唷~」阿健抚着胸,在她身后嚷着。
还真头也不回,却在嘴角牵起一点点笑意。
拼了。
进了三年十六班,班长盈盈的站起来,欢迎她这个半路插进来的新同学,还真倒抽了一口气。
小七!?
「别紧张嘛!」坐在她前面的小七笑意盈盈,「我老早就想开啦~等考上大学,要怎样好的男生都有,干嘛非要阿健不可?」
她拨拨头发,还真发现,小七的确是个美人儿,「为了个男人打人杀人,挺蠢的,你说对嘛?还真,以前是我不对。」
还真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觉悟迟总比不觉悟好,只是可惜了少女还真一条命。
她对着小七微笑。
其他同学的态度就不像小七这么友善。总是躲她躲得远远的,但是身为班长的小七,不会忘了招呼她。
小七挺有领导才能的。不管在纯洁白鸟似的优等生中,还是在不良少女的团队,她有种领袖魅力,让底下的人不知不觉的信服。
同样混过的少女,小七呈现出「为了拯救被放弃的同学,舍身感化」
的伟大情操,还真却让人觉得「不过是个努力用功的太妹」而已。
在这个无菌室般的环境中,还真还是被排斥的。
但是说真的,这些细腻的排斥,还真要不就没感觉,要不就没放心里。
离联考不到一百天,周考段考模拟考接踵而至。别闹了,难道还要为了没人肯坐自己旁边生气嘛?没人坐岂不更好?位置大,又没人打扰。
每天慌慌张张的让阿健送到学校,前段班的功课更紧,下课她也紧张的啃着书,晚上留校念到八九点,让阿健拎着,才不甘不愿的离校,有时又和阿健研究数学到十一二点。
道馆请了假,三天两天卫青就跑来关心,有时天平也来,看见还真那股紧张,他们也上贡了不少唸书的方法和参考书。
这样的用功,的确有了成效,第一次模拟考居然让她矇上文化,她惊异的嘴巴成了一个圈圈。
大喜若狂的跑去跟阿健说,阿健狞笑着,现给她看,辅大。
「成年礼~啦啦啦~」
第一次还真没给他拐子,跟着他呵呵的笑着,大大给他一个拥抱。
「三年六班刘天健同学,请马上到训导处…」
「马的…」阿健不太开心的放开还真,煞风景的训导处…奇怪,我很久没干啥啦?该不会又准备栽老子赃吧?「还真,我去看看唷。」
但是,阿健去看了之后,却没有再回教室。连书包都没有回来带走。
捱到放学,还真拿了阿健的书包,跑去训导处,训导主任皱了皱眉,「刘天健?广播后就回去了。」
为什么不拿书包呢?
还真的心里有着不祥的感觉,拼命的,不停的向前奔跑。阿健…怎么了?为什么不跟我说声?
跑到阿健家,发现阿健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孤零零的。一路跑上楼梯时,就看到地上有着红褐色,半乾涸油漆似的痕迹,泼洒外点点滴滴。
「阿健。」
抬头,满面的泪痕,「还真。」他扑进还真的怀里哭了起来。
「乖。乖…怎么了?怎么了?」
「我爸死了…」
「什么?」
「我妈杀了他…」孩子般的啜泣着,「因为我爸拼命的虐待她…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刚刚…好可怕…爸爸的脸…烂得看不出来…妈妈…妈妈根本不认得我…她身上都是伤…好多好多香烟烫过的疤痕…她都不跟我说…
我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
抱着号啕大哭的阿健,还真剧烈的发起抖来。
春天…春天不是降临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有如刀的肃杀?
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将阿健安置到自己的家里,阿健的亲戚没半个伸出援手。
不要紧,阿健,你还有我。还真看着哭到睡着的阿健,暗暗下了决心。
当少女还真死去后,除了你,谁关心过还真的存在?我不会放弃你。
还真替他请了假,每天还是去上课。总要有个人去上学,总要有个人把考卷功课带回家。
回到家,会看到阿健像个无助的孩子,坐在暗暗的房间里。但是给他的参考书和考试卷他都乖乖的做完了。
心疼。真是心疼。还真总是哭了起来,阿健静静的抱着她。
「还真,我还是回家好了。」过了两天,阿健终於开口了,「要不,你爸爸回来,是会骂你的。」
「爸爸去欧洲开会,起码要下个礼拜才回来。」还真摇摇头,「被骂就算了,我会哀求爸爸让你留下。真的不行,我也会为你安排的,不要担心。」
静静的看着外面漆黑无月的天空,灰白的云,飞快着。
「还真,我只剩下你。什么都没有了。」
「是。」还真落泪,「你有我阿。」
静默。
「对阿,我还有还真。但是我要回家。我要回去帮妈妈拿换洗的衣服,打扫房子,等她回家。」
阿健紧紧的抱住还真,紧紧的,「我还有还真,还有还真。」
送阿健回到家,还真自己哭了一夜。
阿健父母的事情,让记者连姓名都报了出来,一下子,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小七默默的将报纸给还真看,还真忍不住又红了眼睛。
「是真的?」
还真点了点头。小七长歎一声。
「认识阿健这么久了…」她也红了眼睛。
晚上她和还真一起去看阿健,整个家都打扫过了,只是阿健的脸还是空空茫茫的。
还真却因为这件事情,和小七又更亲近了点。
下课渐渐有同学邀她一起去吃点心喝咖啡,研究功课也会在一起。若不是常挂心着阿健,有朋友的感觉,的确让孤孤单单的还真,快乐许多。
这天将下课,同学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抽屉打不开,还真才会跟着去看。
天色昏暗,还真没有注意到进的是哪个教室,一排公文柜,一个同学正在努力的打开当中的一个。
「还真,我的手受伤了,你去开开看好吗?」小七说。
还真走过去,轻易的打开了,里面一叠纸。笑颜逐开的同学,拿起了当中的一份。
看她戴着手套。奇怪,春天了,有这么冷吗?必须带手套?
「我怕冷。」她笑着。
没放在心上的还真,过去看了阿健,回家疲劳的睡着了。
第二天,办公室传出考试卷被窃的案子。小七检举了还真。
被抓到警察局的还真,核对了抽屉上的指纹,吻合。狂怒的还真百口莫辩,因为检举的学生,都是学校升学班的模范生。
我被栽赃了!
看着小七冷笑着,背后有人窃窃私语,「她以为她是谁阿?太妹想到我们班?做梦!」
学校不愿声张,将她带回来,被记了三支大过,犯满退学。
「我没有做这种事情!!??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听说有人在卖考卷。」十六班的导师厌恶的看着她,「据说,你也卖毒品?学校有你这种学生,可耻!」
还真掉头就走。可恨!
过了几天,从欧洲回来的父亲,迎面给她一个耳光,没有听她解释。
「我还以为你变好了!原来…你太让我失望了…」
努力经营的一切…一夕间…就让小人因忌妒毁灭。她默默的走回房间。
我累了。累了。
她拿出锋利的瑞士小刀,这是上次爸爸出差回来,送给她的。
哭着,发着抖,雪白的刀锋接近雪白的手腕。
「割阿。犹豫什么?如果怕痛,我可以替你将痛感抑制。」冷冰冰的,杨瑾张开洁白的翅膀,缓缓的从大开的窗户飞进来。
「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讥笑我!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还真激动的大叫。
「是吗?如果不是你的愿望,又怎能让你指挥别人的身体?你以为不是自己的身体,是谁都能指挥的吗?」
听完他的话,还真突然强烈的晕眩,跌倒在地。
杨瑾没有扶她,看着惊慌的还真,「看,因为你开始想放弃,所以你也将无法控制这个身体了。放心,会如你所愿的死去。当然,残存的少女还真,也会跟着走,你不会孤单的。」
我…只想着自己,却忘了少女还真。
这几个月的事情,不停的在脑海里盘旋。全是不愉快的回忆吗?不…
她重回十九岁,发现了无限的可能,开始规正过去的错误,现在…她却想要放弃。
眼泪直直的落下来。阿健…卫青…天平…导师…爸爸…
少女还真…
不要…我不要死…
「不要!」还真坐起来,全身是汗,喘着。
杨瑾这才扶她,「这才对。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别忘了,你还有我。」
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守护天使,虽然是个严苛的天使。
第二十二章
她去学校领了肄业证明。窃笑着,指指点点的眼光。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些?我什么都没做。
走进阿健家,大门没关,喝醉了的阿健,蜷得像只小猫般睡着了。阿健为什么要忍受这些?他什么都没做。
呆呆的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
迟滞的眼神,睁开。
「还真。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阿健问着她,还真摇摇头。
「你相信我吗?」还真的脸惨白。
阿健没有犹豫的点头。
还真也跟着点头。
「阿健,我们走。」还真站起来,拉着他的臂膀,「我们走。」
「走去哪?」阿健迟钝着,酒精仍然支配着他。
「我们走。走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再回来的时候,我们还是考我们的试,走我们的前程。」还真的容颜温柔,「我们走。」
虽然还不懂是什么意思,阿健却点头。还真去哪,他也愿意跟着。
整理了简单的行李,还真牵着阿健,准备离开台北。谁也不关心他们的去留,这个繁华的台北都城,只有暴雨哗啦啦的下。
等待火车进站的时刻,暗沈沈的地下候车处,杨瑾在那里等候。
「杨瑾。」阿健坐在另一头,正在狼吞虎嚥的吃便当。「顺便带走他?」杨瑾笑了,「你是个母亲。即使今年只有十九岁。」
还真自己也笑了,悽苦着。「不想向你道别…因为…我…我怕我会大哭出来…」
「你没有哭呀。」
是的。因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将到哪里去。
「这个。」杨瑾拿了张支票,放在她的掌心。「希望这能帮你一点忙。」
五位数的支票。
「不行,我不能…」
「能的。当作是护身符,好好的把他用掉吧…」他拥住还真,爱哭的还真,却没有眼泪的抱住他,眼神中出现不屈的坚毅。
带着阿健,找到位置坐下。沈沈的,穿着黑衣的天使,在地下道,遥遥的送别。
这是你的人生,还真。若是你要求我替你更正这个挫折,其实不是做不到的。但是,这样的重来,又有什么意义在?
我很高兴,你从头到尾,都没向我求救过。还真…
你总是会归来的。
我总是会归来的。
看着沈沈夜色,长空无星,月色黯淡。阿健昏昏的睡着了,靠着她的肩膀。
没有向天使求救,这是她唯一为自己骄傲的地方。看着天使给的支票,她将支票折得小小的,放进临出发前,到龙山寺祈求的香火袋。
我和阿健,必会归来。
天亮,在另一个繁华的都市下车。花莲她总共只来过一次,但是也因为陌生,在这里没人认得他们。
花了两天,找到了住宿的地方,他们也就在看得见海的小公寓顶楼里居住。
阿健去7-11打工,还真去了顶好。
这是长期抗战,总不能弹尽援绝。
做了一个礼拜,阿健和店长冲突,回来嚷着不干。
「好阿,我买车票,让你回台北去。」还真头也不回。
「还真!你都不知道那个混蛋…」
「我当然知道!」还真也对着他大声,「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受的委屈…但是比起台北受的委屈,这些都是小事而已。」还真的容颜转哀戚,「如果选择自力更生,这些就是代价。」
还真偷偷地拭了拭泪,没敢让阿健知道,她的手因为搬货扭伤得非常疼痛。
要撑下去。阿健从背后抱住她,「好。只要跟还真一起,都好。」
他们也上补习班,每天紧紧张张的冲来冲去。有时阿健会趴在桌子上睡着,还真总是不忍心。
这段期间,还真和阿健的感情渐渐相依,第一次,阿健吻还真的时候,还真没有拒绝。
「我们好像私奔ㄟ。」阿健笑着说。
「去。谁跟你私奔阿?」
但是连上菜市场买菜都牵着手。邻居都觉得这对小夫妻的年纪真是小,但是有礼貌又勤奋乖巧。常常有左右好心的邻居阿姨伯母,拎着吃的喝的来接济。
花莲虽是大都市,人情味仍是丰厚的。
打工虽然累,功课虽然多,但是却会有牵着手,一起到活动中心散步看海的时候。
站在栏杆外,整个太平洋在脚下起伏,低吟着春末的歌。翡翠般的海,澄澈着。
为了那种美丽的透明蓝,阿健将仅有的零用钱,买了块海草玉给还真。
「我宁可你买东西吃掉。」还真皱眉,是,漂亮。不知道阿健多久没吃午餐省下来的。
「可是,我想把太平洋缩得小小的,挂在你身上阿。」
还真红了脸。
但是她累的时候,烦的时候,会将脸偎着那块清凉的玉,闭上眼睛,觉得整个太平洋在小小的玉石里澎湃。
这几个月在花莲的日子,成为还真生命中,相当鲜丽的一笔,她也一直留着那块海草玉,带着太平洋的讯息。
几个月转瞬即过。为了报考什么地方,还真和阿健才争执了头一次。
「我要留在花莲考。绝对不要回到台北去。」阿健倔强的说。
「我们的家,在台北阿。」还真还是挂念着父亲。
「…………」阿健动摇了起来,毕竟,母亲也在市疗院。
但是回去台北…表示他们也将被往事的鬼魂纠缠。
「不要紧的…我们还都在阿…」还真握紧他的手。
回到台北考试,却住在旅社,没有回家。默默的,临着乌黑窗户站着,车水马龙的声音,隆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