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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未必寂寞(一生之水) page 5 作者:染香群

  第三话  香染上海

  之四

  抚摸着祥介柔软的头发,这孩子睡着以后,像是一个天使。

  多少思念和疑问,在他无邪的睡颜中,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这里。「为什么又哭了?」疲劳的他半睡半醒,「我虽然喜欢你的眼泪,却不喜欢你这样伤心。」

  「不是伤心才有泪。」她回答,将他的手轻轻的覆在自己的脸颊上,「你…」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问起。

  「你的飞机起飞,我也被拎到美国去了。」轻轻的将她揽在怀里,叹口气,「叔父说,我若不听话去美国,他就要将你开除。违逆他不是聪明的事情。他没收了我的手机。警告我要记住不能和你连络。」

  的确不聪明。她很清楚这个疼爱祥介的「叔父」会不惜一切的断她后路。不管他对自己怎样的怜爱…不,更可以逼迫自己屈服。那斯文俊逸的外表底下,有颗善算计的心脏。

  「妳瘦了。」他皱起眉毛,「连肋骨都跑出来。吃不好还是太操劳?」

  「都有。」她淡淡的,难得的相聚,她不想谈那些不相干的事情,跟他比起来,这世界没有任何重要的,「那你怎么来了?」

  「我骗他要去韩国旅游。」他恶作剧的笑笑,「我是去了--只是转搭飞机又来了上海。」

  拥着他,像是拥着一个幻影。明明知道和他不会有未来,但是她无法放弃这个温柔的少年。像是干净清爽的风,洗涤她污秽疲惫的心。

  看多了职场的妖魔鬼怪,就算是个清新的幻影,也甘愿为他等待。

  若是青春一定要虚掷,就虚掷在他身上吧。在他长大成妖魔鬼怪之前,我还拥有他纯净美丽的少年时期。

  「我并不纯净,不知道上过多少女人的床。」他的声音低沉哀伤。

  「每个女人你都愿意搭几十个小时千里追寻吗?」染香微微的笑着,虚弱的新月染白她的容颜。

  「只有染香。只有阿普沙拉斯。」他轻轻的吻染香的唇,像是一只蝴蝶呵护着娇嫩的花瓣,恐怕一使力,娇柔的花朵就要雕零殆尽。

  只为你雕零哪…染香轻轻的叹息。

  「等我。」哀伤的少年,这几个月未曾忘记她娇白的脸庞,那哀伤的微笑,「我知道不公平,但是等我上完大学,我就能自立了。那时候…我一定…」他匆匆抄下一个  e-mail,「这里!天涯海角,妳都可以找到我。」

  叫了出租车,一直送到机场。即使晨光这么灿烂,终需一别。

  忧伤与狂喜交缠。是呵,他不曾忘记我。

  转头,却看见郑国兴在她背后冷笑。

  「公司规定,公司宿舍禁止外宿。」他欺近一点,「没想到你有恋童癖,这就是你下放的理由吗?」

  染香冷冷看他,不发一语。

  「我想,我没必要跟你报告任何事情。」染香的眼神冷淡,「至于外放,已经停止了。」

  深吸一口气,我终于知道,我在等待什么。只觉得自己终于呼到自由的空气。

  他一把抓住染香的手腕,「你忘记了,我是你的上司。」他愤怒的表情底下是更多的欲望,「我有你的生杀大权。」

  冷笑着,「你还能怎么样?强暴我?你连接吻的技巧都那么烂,做爱的技巧又能高明到哪里去?你连刚走的小男生都比不上,还想跟什么比?」

  甩开他,噙着笑,「你开除不了我。因为,我要辞职了。」

  以为自己予取予求的男人,张着嘴,不能明白这样气派称头的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一个来去匆匆的孩子。

  「你爱过人吗?」染香回头,「你被爱过吗?有谁愿意为你飞几十个小时千里追寻?或是你愿为谁飞几十个钟头?没有这样的人之前,你不懂你输了什么。」

  是的,我将回去台北。我要回到和帝释天相遇的淫靡街头,在骯脏却魅惑的空气里,等待他的归来。

  或许他永远不归来,或许我不会等待。

  第三话  香染上海

  之五

  回去传真了辞呈,她开始将这里的工作做个了结。已经建立起来的制度应当不会轻易被毁灭,小惠能把这里撑下去。

  这个舞台,她留下一个漂亮的句点。我将回去,回去我曾经憎恶,现在却无比渴望的故乡。

  「我听说你今天会回来交接。」在台北总公司,遇见了世平。

  他依旧温文儒雅,只多了苦恼而懊悔,「为什么辞职?难道是为了郑国兴?若是他对你有任何不轨,你可以…」

  「这不重要。」染香打断他,「本来要辞职了,这些也不当我说,本来要把这些文件寄给你,既然遇见了,这就给你吧。」她递出一个牛皮纸袋,「这种台客土皇帝在上海一天,公司会蒙受无比的重大损失。我想,你应该了解一下那儿的情形。」

  「染香!」他叫住染香,「…公司待你不好吗?如果你不愿意待在上海,你可以…」

  「公司待我很好。」回头看着这栋哭过笑过努力过的宏伟大楼,「失婚以后,我在这里站起来。或许我会抱怨咒骂,这里却是重建我自信的地方,说什么都不可能忘记。」她微微悲感的笑笑,「离开这里,我不是不惶恐的。」

  看着她单弱的肩膀,想要拥她入怀,她转过来的眼睛,却是那么坚毅有力。

  澄澈的可以看透一切…

  「我了解祥介为什么被你吸引,就像我被你吸引一样,」他露出感伤的笑,「你是勇敢的。不管背转过去是怎样的痛哭,你总是勇敢的站起来。我和祥介没有的勇气,却藏在你这么娇弱的身体里。」

  他轻轻的拥抱染香,她没有拒绝。

  「只要你累了,我会替你遮风蔽雨。」他轻吻染香的发际。

  「这是非常美丽的赞美,」她微微笑,「我要等祥介。」

  「他还是孩子。」

  「我知道。」掠掠自己的长发,「只是,青春这么短暂,我若不等一个人,也白白的虚度了。我若等他,我还可以抱着虚弱的希望,遥远的国度有我的帝释天。或许他不来,或许我不等了,这些岁月,会有美好的烙痕。」

  无法忘记。

  「我不能拿你当替代品。」染香轻轻吻过他的唇,像是一片柔软的花瓣轻拂。

  「恨我吗?」他几乎落下泪。离开这个熟悉深根的公司,她一个弱女子,准备飘零到哪里?

  「你问过了。我不恨任何人。」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要从何恨起?

  这都城,下起灰暗沉默的雨。她却嗅到远山传来的干净水气。

  我也许等你,也许不等。在我的翅膀焦蔽之前,我等你下次千山万水的飞奔。或许你来,或许你不来。

  每个人的扬翅,都是为了往唯一的去处飞去,谁也不例外。

  至少,我们都会在幽冥的那头重逢。这就足以安慰。

  第四章

  第四话  蝴蝶养猫

  之一

  「Dear  祥介:

  嗯,我辞职了。你不用多想,并不是钟副总逼的。

  只是,我想试试看,放弃了这份『安全感』,我还有没有其它的道

  路可以行走。

  安居在某个地方或某个人的臂弯都是危险的。这样的安居会不会痲

  痹我的斗志和警觉,我不知道…

  今天,是我二十九岁的生日。我在想,我能够走到哪里去…起码我

  能够确定的是,我已经一步步的走向三十。

  闲晃了几个礼拜,我又找到了份工作。和以前的工作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只是,我喜欢这两个奇特的老板娘,和她们的两只猫。

  那是一家叫做『蝴蝶养猫』的咖啡馆,若是你回到台北来度暑假,

  我一定会带你来逛逛。

  爱你  染香」

  寄出了  e-mail,染香伸伸懒腰,准备出门。她仍维持着上班族的习惯,不到八点就清醒,浇完花,写封  e-mail  给祥介,时间差不多了,就步行到「蝴蝶养猫」。

  会发现蝴蝶养猫,其实是个意外。

  这几年,她上班的路线都是固定的。出门,右转,走进捷运站。辞职后的第一个礼拜,她还是维持着这样的路线闲晃。

  某一天醒来,她发现自己又要右转的时候,不禁笑出来。

  太阳这么明媚,街上的行人这么欢快,她却固守着莫名其妙的方向感,执意要右转。

  右转就是对的方向吗?那么,她应该试试不那么对的左转。

  左边有个小公园,她却一直没有发现。

  一面闲逛着小公园,几家很有特色的咖啡厅消磨着早餐和午餐,一家家打着分数。一直逛进「蝴蝶养猫」,她像是打开另外一个世界,再也不想离开。

  长发薄面的老板娘,娇弱着纤长的身影,对她淡淡一笑,「欢迎光临。」

  她却注视着郁蓝天花板那串艳黄小蝶,无法移开眼睛。风一吹,薄薄的小蝶群像是举翅在天空翩翩着。

  整个咖啡馆的摆饰都是蝴蝶,各式各样的材质,大大小小。连端上来的花茶,茶壶和茶杯都嵌着金丝素面小蝶。除了蝴蝶,就是书。一大架一大架的书,像是在图书馆里。午后客人不多,却也不少。有摊着功课的学生,也有头发白花的老奶奶,戴着老花眼镜在看七侠五义。

  或是上班族女郎正在看漫画。

  橡木地板有两只小猫享受着温暖的初夏阳光,安详的睡眠,身上的虎纹沐着金光。

  原来如此。这就是「蝴蝶养猫」这个名字的由来。

  「看中了什么吗?」另一个娇艳丰满的老板娘走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盯着墙上的猫戏蝴蝶湘绣出神。

  不大好意思的一笑,「好细手工。」人家的摆设,怎么可能出售?

  「大陆手绣的。朋友带了来,算是托售。」她娇媚的凤眼眨了眨,身穿改良式宽身荷花旗袍,大滚边,看起来这么赏心悦目,「若是喜欢,价格在下边,随意看看。这儿有标价的都可以问问,要记得杀价。」她眨眨眼。

  第一次遇到要客人杀价的店家,染香笑了起来。

  「我姓夏,夏天的夏,夏月季。」她招招手,刚端饮料过去的另一位老板娘薄笑着过来,神情淡淡的温柔,「她是杨静。」

  「我姓沈,沉染香。」她望望不小的店,「就两位老板娘?没有伙计?」

  「好眼色。」月季欢快的说,「没办法,两个老女人,一看就知道是老板娘。染香?第一次来?」她转头跟杨静说,「这名字好听得紧。」

  杨静笑了笑,淡得几乎看不见,「跟这店有缘。」

  想了想,月季拍了手,「可不是?哪只蝴蝶不遍染香群?要不要来上班?这么一来,我们可就有只货真价实,活色生香的『蝴蝶』了。」

  「妳呀,成天想休假。」杨静轻轻的拍拍月季的头,「干活了,尽拌着客人讲话。」

  染香笑瞇了眼睛。之后几乎天天都来,杨静和月季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帮着送水杯送饮料的。

  有回兴起,帮着炒了几个家常菜,客人赞不绝口。

  「要不要来?」连杨静都淡淡的跟她说,「非常累,薪水也不多。当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倒也可以遮风蔽雨。」

  笑着,「不怕我把水杯倒到客人的怀里?」第一天帮忙就出了事情,那个客人一跳,裙子上都是水渍。月季马上过来道歉,还请客人上楼换了原本要卖的裙子。客人不但没生气,反而买下那条手染的宝蓝蝴蝶一片裙。

  「那算什么?」月季伏在桌子上大笑,「第一天开店,连杨静都没有,我忙到哭出来,客人一边掏手绢安慰我,一面帮着炒菜招呼其它客人,我只顾着蒙面大哭。」

  杨静点了烟,笑意在烟雾后隐隐,「我来帮忙,她也不见得少哭一点。不知道是谁,满盘牛奶冰上面摆了颗卤蛋,叫客人不知道怎么吃。」

  大家嘻嘻笑了一会儿,在关了店门以后。轻松的抽烟,喝点小酒。

  「我实在是笨手笨脚。」有时候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来帮忙呢,还是来砸店的。

  「太客气了啦!」月季拍拍她的背,「这年头有几个女孩子会煮菜的?我还去上过课哩!我的菜实在满折磨客人的胃,要杨静煮菜不如谋杀她比较快。」

  「这没什么…」染香笑笑,「谁若嫁个挑嘴的男人,想要不会煮菜都不行呢…」即使如此,前夫还觉得她煮的菜难登大雅之堂,也对,她到底只会一点家常菜,「菜煮得好,还是不是离婚了事…」惊觉眼泪落在手背上,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顺手递了手绢给她,「我也嫁过,有什么关系?婚姻只有三种形态。

  第一就是离婚,第二就是当了寡妇,第三就是还没看腻就早死。我是第二种形态唷,你看得到这些蝴蝶,大部分都是我过世的丈夫做的。

  我们才结婚三年多哩。」月季一面喝着马丁尼,「若是离婚能让他活得好好的,我倒是不介意离婚。」

  「不…」或许是酒精,或许是自己承受太久,「我当过别人的情妇…」

  月季翻翻白眼,「够了,我当过舞女哩。还不是不特定对象的情妇?

  当太太不会比较高尚啦,」她笑嘻嘻,「如果没有爱情也没亲情,跟高级卖淫没两样啦。」

  「我跟前任男朋友同居六年。」杨静指指自己,「我这个情妇当得最没价值,免费洗衣服打扫帮着写论文,连『结婚』这种正果都没修炼成,到现在还孤家寡人。」她的笑容依旧淡然,「但也幸好没结婚。」

  在她们宽容的笑容中,染香迷离的泪眼中,觉得她们这样坚毅美丽。

  「别傻了,」月季的笑容蕴含着坚强,「活到这把年纪的女人,哪个没有故事?要不是有这些故事,又怎么能够活得精彩?人生太长太无聊了…」

  「谁不是往死里奔?」静淡淡的接上话,「但是活成什么样子,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赞美或谴责…别人?别人只是别人。」

  第二天她就来上班。或许她想从这两个奇特的女人这里,找到自己的方向。

  因为她来上班,原本星期一的公休,也就可以用轮休的方式开店。

  「太好了,」退休的老客人开心极了。「要不然,礼拜一都不知道到哪儿消磨时光呢。」

  她渐渐发现,许多人拿蝴蝶养猫当生活的重心之一。退休的人到这里看书,和老朋友相聚喝茶;考试的学生来这里念书,整理论文。说一声,老板娘还会慷慨的把  adsl  的网络分享给客人用;上班族来这里跟客人碰面,要不就来这儿跷班;年轻的家庭主妇偷一点闲,来这儿找一会儿的清静,或是跟老板娘们吐苦水。

  这儿和公司的尔虞我诈距离得多么遥远…清静单纯的人际关系,分分合合都像是自然的四季一样。

  「喜欢这里吗?」杨静在休息的时候,这样淡然的问。

  「成本撑得住吗?」她还是务实的,「多了我一个人的薪水?我算过大概的成本,除了我们的薪水,几乎没什么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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