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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木兰 page 13 作者:染香群

    天亮追兵果然尽散,潜行到乡镇,木兰开始有点伤神。

    「你确定易如反掌?」木兰放下手,对着乱七八糟的云鬓金钗无奈着。

    剑麟已经换好了书生的衣服,马上从威风凛凛的将军变成儒雅佳公子,转头看到木兰的挫折,他几乎笑出眼泪。

    「…我倒没想到我的娘子连头都不会梳。」他接过梳子。

    「何止不会梳头,」木兰有点赌气,「我还不会洒扫、不会厨煮,连女红都马马虎虎。」

    「我当然知道,」他安慰着她,一面帮她挽起浓密的长发,「妳只会治国平天下。」帮她打理起坠马髻,斜斜的插了几根金钗玉簪,对着镜子,她几乎不认识自己。

    久无奔波,原本让太阳晒成棕色的脸庞白了回来,就和她胸口一般雪肤。乌发如云,无须桂花油自然光泽亮丽,慵懒的坠马髻上有着金步摇,行动便轻轻的晃着。眉不描自翠,唇不点自朱,时装喜爱低胸长裙,披以纱帛,她从未袒胸露背,一见自己胸口都让人看到,不禁羞得靥生娇晕,更胜胭脂三分。

    见他拿起朱砂,连忙躲着,「不了不了,这样很好,我不要上胭脂。」

    「不是胭脂,」他笑了,「我替我的娘子上个朱砂痣。」轻轻的点在眼下,剑麟颇有画才,原本英姿焕发的女将因为这点泪痣,马上变了个楚楚娇弱,我见犹怜的模样。

    他跪下来撩她的裙子,木兰惊得一跳,「你做什么?」

    见她如此紧张,「兰,我不是要剁妳的脚。」他不禁莞尔,「只是要帮妳换鞋子。妳总不好女装之下穿男靴吧。」

    「我自己来。」她窘得手足无措。

    「不,我来。」他轻轻的替她脱了靴,正要替她换细帛袜,见她脚趾晶莹雪白,心下一荡,作势要咬,木兰慌得哎呀一声,险些连人带椅翻过去。

    「你闹我!」她生气起来,「走开,我自己穿。」

    「怎么可以?不可剥夺我闺房之乐。」他满面笑意,欣见木兰娇羞模样。偏偏拖拖拉拉,弄得她又气又笑,还在她小腿轻轻咬了一口,才帮她穿好鞋子。

    如此佳人,却在盔甲里埋没。他望着穿著齐整女装的木兰,心里充满了怜爱。

    「妳只会治国,我打个天下给妳。我知道妳不要骨肉厮杀…那也无妨。海外诸国甚多,我们往海外去。」将她拉到怀里,「妳再也不用风霜雨露,阵前厮杀。妳只要安安稳稳的坐在内堂,只要是妳要的,我都会找来给妳。」

    什么都不用做?

    穿上了女装,似乎也因袭了女子的娇弱与惶恐。这样依在良人怀里,由他安排自己的一生不好吗?为什么心里有种伥然若失的感觉?

    望着他深情而愉悦的表情,木兰茫然了一会儿,温顺的偎在他胸前。

    我爱他吗?我爱的,我爱的!只要能够天天见到他…什么代价都可以!

    剑麟是对的。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不过这样真的能逃过太上教的追杀吗?木兰心底不无疑问。但是太上教公然半途拦人,将他们俩仔细比对半天,拿不定主意。

    「是不是这对?」教徒乙不耐烦,「对个人也得对半天?」

    「他们…」

    教徒乙将教徒甲推开,看看画中人和这对文雅夫妻,「你瞎了眼睛啦?里面是两个男的,这对是夫妻欸!」

    「东霖木兰是女的!」教徒甲不服气。

    「那个男人婆扮成女人能看吗?」教徒乙戳着同伴的额头,「你没看到这位夫人这么漂亮有女人味,眼睛底下还有泪痣,你瞧见东霖木兰有泪痣么?猪脑袋!」

    「那唐剑麟…」

    「唐剑麟是武官!」教徒乙更不耐烦了,「这个穷酸书生哪点看起来会武?」

    「那是我弄错了…」

    「走走走!」教徒乙挥手,「别妨碍大爷我找逃犯。」

    木兰走得很远了,不敢置信的问,「他们故意放我们走?」

    「当然不是,」剑麟拥着木兰,「太上教巴不得剥我俩的皮。」

    这种查捕的品质…木兰的脸都黑了。「太上教若都是这种人…我当初何必花那么多心血剿灭?!」

    这种蠢教徒就会让太上教不剿自灭了!

    剑麟轻笑一声,护着木兰轻易过关,上了羽林卫准备已久的船,从此又开始了另一段传奇。

  第八章

    当监国公主登船远扬之后,东霖百姓恐惧的战祸并没有马上降临。

    是的,太上教成了国教,但是,又怎样呢?只是多了几间奇怪的庙得拜,或者庙里多了尊听也没听过的菩萨。锁国封港只对沿海都市有影响,百姓还是过着和以往没什么两样的日子。

    凑巧这年大熟,丰收年里,大家都吃得饱,横征暴敛也比较能忍受。

    但是沿海的居民就苦了。

    商港提供了许多工作,一但废港,倒了好几百家作贸易的的商号,连出海捕鱼都要被酷吏再三刁难,生活已经够苦辛了,失去目标的海盗,索性上岸抢起老百姓来了。官吏收税动作快,追缉海盗却比蜗牛比慢,沿岸的居民只能忍受这种劫掠,苦不堪言。

    只是在秋天来临之前,这些海盗就渐渐销声匿迹。

    有渔船海外捕鱼亲眼看到,纷纷传说,打着凤凰展翅的旗帜,昂扬的战船追着望风而逃的海盗,穿著战甲的羽林卫军,用精湛的战术,坚固的船只,专事掠夺海盗与海盗的根据地,使得海盗只要听到「凰翼水师」的名号,就吓得屁滚尿流,只恨船桨不够快,没能跟孔明借东风。

    那面昂扬的「凤凰展翅」,渐渐成了沿海居民虔诚的企盼。他们心知肚明那是谁,一面祈愿凤凰平安,一面将这种朴素的愿望,化成「拜朱雀」的风俗上面。

    三束馨香,虔诚的默祝,为了躲避朝廷的耳目,百姓只能这样恭谨的祈求上苍,让那位心系家国的监国公主能够平平安安,护佑乡民。

    听闻这样的消息,木兰唇间擒着苦笑。她对这样的溢美无力反驳,虽然「凰翼水师」她根本无尺寸之功。

    一下海为寇,她就被羽林卫欣喜若狂的迎到准备已久的「凰岛」--被放逐到沿岸追海寇的时候,李承序照着剑麟暗地里的吩咐,已经私下占领了这片有整个陈州大的岛屿,驱赶了原本占据于此的海盗,伺机而动很久了。

    他们欢欣的将心目中天神般的将军迎到圆木搭造的暂时行宫,并且紧急的到东霖寻找最好的工匠,打造凰翼宫起来。

    「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岛吧,也要让将军像是个真正的公主!」羽林卫这样坚持着。

    她的确比在东霖的时候,还像一个「公主」。

    部属们把这几年的热情一起释放出来,「凰翼水师」打的是她的武名、她的旗帜;每每打劫了海盗船,就会将最珍奇最名贵的珠宝玉石献给她挑选;他们甚至造了织坊,招募了一流的织娘和绣工,就为了要供应她四时的衣裳;军眷们争相成为公主的侍女,并且视为无上的荣耀。

    她为这样的待遇不安,部属们却热情的要求她尽数收下,并且遗憾无法给她更多。

    剑麟更把他数十年来的遗憾一股脑的「补偿」起来。他亲自挑选侍女衣物,每天眼睛一睁开就是先帮她梳头。临睡前会耐心的用最好的香酥油,试着要让她手上的茧软化,还她一双青葱玉指。他宠木兰简直是宠上天了,有时甚至不顾她的抗议,将她抱进抱出,只是为了听到她一声咳嗽。

    他知道木兰不忍百姓受苦,专门挑难以下手的海盗劫掠。怕她受风霜苦楚,不让她上船厮杀,宁可自己挂着木兰的旗帜拼命,却将所有的荣耀都归于木兰。

    有时木兰想跟着上船,他会心疼的握着她渐渐软细的手说,「妳在家治国就好了。这种武事,我来就可以了。」

    这么小的一个岛,能够做什么呢?岛小人简,她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可以治理的井井有条,闲得发慌。

    她只能打扮得美美的,端坐在内堂…绣花。

    时时会怔怔的望着手上的绣花绷子,我这是在做什么?绣花?

    但是一看到剑麟走进来,脸孔溢满的爱慕和激赏,她又这样日复一日的忍耐下去。

    这种平静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呢?她总责备自己不知足。剑麟并不是把她绑在内堂不准她出门,甚至也让她骑马散心。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找到玄风马悄悄的运来凰岛。

    「记得戴手套。」他会再三叮嘱,「别让手弄粗了。」

    别让手弄粗…她苦笑。她怕把手弄粗吗?不过,她的确乖乖的将手放进手套里,不管是练功还是骑马。

    剑麟很忙,她知道。他正兴致勃勃的收服着海外的海盗,将这群乖戾的绿林汉子训练成听号令能征战的士兵。他大约不想困守凰岛吧?木兰猜测,他应该正在寻找新的目标,好实现要给她一个天下的诺言。

    但是她从来不想要天下的。

    如果没有遇到自己,剑麟应该是一流的辅佐之才。除了野心,他什么也不缺。任何有三分才能愿信任的君主,都能够因此良相轻易的称霸天下。但是他居然爱了自己,追随了自己。这究竟是天下之福,还是君主之憾?她实在不知道。

    策着马,她疾驰起来。林间闪烁着清晨的露水,低拂枝掠过她的肩膀,映着阳光的露水纷纷落下,林间千重泉。只有这样的时刻,她脸上会露出笑意,鲜少照到太阳的脸蛋出现了健康的光彩。

    纵马过溪,玄风划出一道显眼的弧线,轻巧的跃过,接连着跳过横在林道的枯木和小壑,笔直的奔下山。

    在小山冈上站定,玄风踢踏着,还不满意这样的奔驰。

    「宁耐点,」她安慰着爱马,「呵,他们出港了。」昂扬的战船打着她的旗帜,缓缓的出港。这次的目标是遥远的花刺子模。远在北方的花刺子模献了千斛黄金珍珠,央求威名远播的凰翼水师前去解救苦于海盗的北方国度。

    不愿臣服的海盗只能越逃越远,没胆子跟西岛劫掠,只好一再往北。

    此行起码也三个月才能回来。剑麟看到崖边一抹月白的倩影,他咧着嘴,拔出剑,指着天,向她宣示必然的胜利。

    其它的部属也跟着拔出武器,威喝着他们的诺言。

    这群信赖我的人…我怎能让他们失望?她挥挥手。

    剑麟不在,虽然非常思念,她却觉得自在多了。每天都骑着马到训练营去,指点新兵入伍,研拟训练计画,日子过起来极快,不似在中堂的度日如年。

    每天小岛的居民都可以看到公主笠帽薄纱的四下巡视。她那匹雄壮的玄风马成了孩子们欣羡的对象,为了育种,她亲自挑选了片草原,开始培育军马。凰岛山川短促雨水丰沛,极适合稻种,她不辞千金请了江南有名的育种老农来岛定居,沿岸贫苦的农民也不畏风波奸险,前来凰岛。

    看着育苗青青,百姓安居乐业,她的心里充满了满足。又因东霖封港,意外的,凰岛成了走私者的集散地,木兰不禁走私,只是严厉管理,也因此,她的消息比以往灵通许多。

    「直娘贼!」几个走私的大头目在她的凰翼宫喝酒,江湖人不惯礼仪,在她面前仍然大骂,「东霖那个狗皇帝,居然禁港禁得那么彻底!如果大家都禁了,倒也就罢了,偏生大官贵族走私无罪,百姓走私一概斩首!辣块妈妈!沿海疠疫,谁不等我这船药材救命?官船比海盗船还狠,南洋的海盗还让我过去,官船硬是赏了我几颗大炮,要不是李队长帮忙,海里好捞我钱大嘴的尸首了!这一延误,不知道多死了多少百姓!」

    「钱大爷,」木兰笑笑,「你也发财了,何必为这事忿忿不平?」示意侍女为他倒酒。

    「公主呀,」他叫屈不已,「天地良心,我钱大嘴这船药材赚了几文?刀头舔血哪样不是暴利?我别的不敢讲,当然要几百倍的赚,可怜我几十船才有几船赚得成,当然黑了心的赚。但这涉及良心的钱,我可不敢多赚哪!」

    若不是削得不算狠,凰翼宫也不会请他当上宾了。木兰笑了笑,「钱大爷,我不过白说一句,你就发急了。来来,算我口快,木兰敬你一杯。」

    「哎哎,公主,这是怎么说的…」钱大嘴红了脸,连连摇手,「我敬公主,我敬公主…」

    走私商人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为什么,见了这位退位的监国,心里真是崇爱端肃到了极点。明明是个绮罗裹着的玉钗和气美人儿,行动言语就是拘住人,连句调笑都不敢有。

    「公主大人,倒是有件事儿…」他咽了酒,「你要我们大伙儿查的三位公主下落…」

    木兰脸色惨白,强自镇定,「钱大爷,有消息了?」

    她之前绘了三个妹妹的画像,军队的刻工又刻版印刷了好几百张四海求人,当初知晓钱大嘴走私深入南风大陆和海外,也托了他。

    「我那兄弟大脚到了北鹰买牲口,结果见着了西极和亲过去的阏氏,倒像是朝君公主的放大版!怪的是,连名字都叫朝君!回来讲了讲,原本我也觉得不大可能…」他欲言又止。

    「你讲,不打紧的。」木兰强打起精神。

    「我兄弟说,西极阏氏的左耳上头,带了个碧玉珠和公主的耳环是相似的。这碧玉珠呀,外行人容易看得跟普通玉石一般,卖不了几个钱,但是只有带在人身上,才会有光晕嗳嗳…」

    木兰颤着摸自己的耳朵,终于有了妹妹的消息!

    阏氏…是吗?

    「大脚又去了南洋吗?」她强自镇定。

    「是呀,公主。」

    「那,等他回来,请他到宫里来好吗?」她吩咐左右,「呈上黄金给钱大爷喝酒…」

    「别、别、别!」钱大嘴一跳,「够了够了公主,妳这么着,我反而不敢来了。我欠妳多少人情债还不完,妳这么着,是存心坑我是吧?慢说大脚,我们这群被逼成走私贩子的正经商人谁不愿多为妳效力?」他站起来准备告辞,「公主大人,我倒是进一言您听听。现今不比以往,天下太平。我看西岛忍耐力恐怕到了极限了,西极也忿忿不平,就为了这封港的事儿。」

    他短促的笑笑,「我们这群贼人是豁命了,身家伙计,家小加一加谁不是上百人口?不走这邪路行吗?连您这么尊贵,也下海为寇了。说书老常说,『成王败寇』,谁是一辈子土匪呢?谁也难说。我们这票走私贩子都服您,哪儿消息不灵敏?您哪,还是好好的探听注意消息,谁知道呢?变不变天,老天爷的旨意,我们也只能顺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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