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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木兰 page 3 作者:染香群

    内侍大惊,跪下来涕泪纵横,「皇爷呀!老奴打您小就伺候您,这么多年忠心耿耿…您就为一句话要逐老奴…」

    新帝勃然大怒,「还索旧恩?朕为君,你为臣。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这么点道理都不识,朕留你这老奴才做甚?拖下去!」左右不禁悚然,连忙架住黄得元。

    木兰衡量片刻,「皇上,」她单膝跪下,「黄得元犯上,原本该重责。然一言之失即予定夺,还望三思。」

    望着木兰一身盔甲,长发豪放不羁的仅用锦带束起,衬着娇样玉颜,长明灯下,英姿飒爽,他又是气又是不舍,「这种狗奴才,断然留不得!皇姊不必多言!」

    「皇上,」木兰膝行再求,「犯上不可轻饶。宫板两百势在难免。姑且怜其初犯,留职观其后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然黄内侍千里护主,曾救太后于贼人之手。今因言语细故,宫杖后充军,必令皇上威名有损。望皇上三思。」

    被吓住的百官这时才大梦初醒,跪了一地,「请皇上三思!」

    向来轻视他的国舅王似海心里一寒,「天子一怒」的威风,今天倒是让他真的意识到外甥的的确确是皇帝。没想到这样一个软慈的小皇帝也有这般威严!今后倒要谨慎自处。他抬眼刚好遇到同样惶恐的杨子浩,两个人忙嫌恶地别开了眼睛。

    太后让新帝突来的怒气震住,待要求情,又不知从何开口。然而离了黄得元这样善解人意的内侍,她连饭都吃不下,怎么舍得?既然监国公主都求情了,她连忙说,「这样好。皇儿,你就听皇姊的话,先饶过那狗奴才吧。」

    新帝怒气稍霁,挥挥手,「谢过太后与监国公主,此后不可再犯!宫板两百不可免。去吧!」

    太后也觉得扫兴,草草的散了宴。木兰跟着众臣就要离去,服侍皇上的小太监小声的对木兰说,「皇上有旨,请监国公主御书房晋见。」

    她微微一笑,「剑麟,先去帮我把马准备好。东门等我一等。」就跟着小太监进了御书房。

    新帝正在批奏折,看见她进来,笑颜逐开,把笔一丢,就要站起来,「皇姊!」木兰就先跪了下来请安。

    「在朕面前,皇姊不要依足皇家规矩。」他皱了皱眉。

    「皇上,礼不可废。」只有在这小皇帝面前,她的眼神真正有暖意,「寅夜召臣前来,不知何事?」

    「没什么事情…」他有些慌张的召内侍给木兰座椅,沉静片刻,「朕想问问…皇姊剿灭太上教叛逆,此行可平安?」

    「甚平安。太上教徒根据地玉清山已经于本月二十剿清…」虽然觉得奇怪,她还是照着奏折仔细讲了一遍。皇上又问了几件不甚要紧的公务,之后又沉默下来。

    木兰耐心的等着,看着这个个头已经比她高的堂弟,心里不禁有种骄傲的感觉。

    东霖皇朝传位皇帝子系都不多,圣帝只有四个兄弟。丽京被攻破的时候,首都的两个王爷都过世了,只剩封在陈州的二王爷和赵州四王爷。四王爷卧病多年,王府由十五岁的世子当家。二王爷病逝,留了个遗腹子,就是当今的新帝。

    当初迎新帝的时候,朝野争论不休。羽林卫队长李承序甚至冒死恭请木兰自即帝位,险些被木兰杀了。她考量再三,决定迎这个年满十岁的堂弟回宫。毕竟四王爷的世子才十四岁就会纵豪奴打死书生,值此乱世,东霖不需要穷凶恶极的霸主。新帝虽幼,跟在笃信佛教的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倒有片慈悲心肠。

    她私下潜入二王爷府见见这个未来的皇帝,刚好听到他夜读。声音渐渐的低下来,原以为他在偷懒,没想到他悄悄的将小褂披在打瞌睡的小厮身上,继续勤劳的读书,只是声音放小,不至于吵醒小厮。

    这孩子,有体贴下人的好心肠,将是可以托付家国的皇帝。

    当下做了决定,这么多年来,一直让她很庆幸。

    「皇姊。」新帝打破沉默,「妳记得吗?朕刚进宫的时候,为了想家哭个不停,妳那么忙,每天还来讲一个时辰的『韩非子』和『孙武兵法』。」

    木兰怔了一下。当时她心力交瘁,石中钰还是刑部尚书,段莫言才刚考上状元,内斗外战,国事如麻。对这个被她硬迎进宫里面对险恶世道的堂弟多有愧疚,只能靠着讲书稍稍跟他相处。

    「彼时皇上还小…臣僭越了。」皇上现在大了。她突然提高警觉。这几年动荡的生活让她变得多疑,开始忖度皇上这段话的用意为何。

    有疑?释兵权?追回朝政?去年开始,她已经渐渐让小皇帝接手部份内政,莫非他迫不及待?

    「哪有什么僭越?」新帝有点窘的抚抚奏折,「若不是…若不是皇姊…这些年朕是撑不下去的。」他轻咳一声,「太后要我立皇后。皇姊有没有人选?」他端详木兰的表情。

    原来是为了立后呀…年轻孩子,脸皮薄些。只是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害她吓了一大跳。「臣替皇上留意看看。不知道皇上中意怎样的女子?」到时候众大臣家里的闺女瞧瞧就是了。真的找不到,也可以跟石宰相问问。

    看她松了一口气,新帝反而伥然若失。「朕说了,皇姊一定要帮朕找到。」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木兰笑了笑。

    他定定的看了木兰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朕要跟皇姊一样的人,其它的,不能当朕的皇后。」

    木兰愕然的看着他,良久说不出话来。「…臣尽力。」

    又沉默了很久,「这些年…妳辛苦了…」新帝轻轻的说,「黄得元讲的那些话,妳听的这么久,又总是不发怒。现下…朕也十六了。将来朕不许任何人这样污蔑妳。」

    「是臣德行有亏。怨不得旁人。」木兰淡淡的。

    「朕是气黄得元,不是趁机发作妳的!」他情急起来,想上前拉住木兰的手,她却轻巧的往后退一步,「臣明白。」

    这一步…即是咫尺天涯。新帝愣愣的看着她,良久才神色如常,「下去吧,皇姊。妳也累了。」

    木兰躬身出去,急急赶往东门。落着蒙蒙的杏花细雨,她冒雨而来,剑麟迎上前,「怎么?公主,妳的神色不好?」

    「别问了,快走!」她飞身上马。

    剑麟一面策马赶上她,一面问,「怎么?真的是为了趁机发作妳?」

    「闭嘴,赶你的路!」

    直到宰相府,剑麟发现木兰双颊潮红,大失平时的泰然自若,他心下恍然,「皇上终于跟妳表明心迹了?」

    「住口!」她心里烦躁,顺手挥了一鞭,没料到剑麟不避不闪,颊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不准你背后议论皇上。」

    他摸了摸颊上的伤,木兰只是木着脸,转过头去。

    「今天不要去见石宰相了吧?」他语气转温和,「或许明天…」

    「过子时了,已经是『明天』。」她的愧色一闪即逝,「走吧。」

    若是为了皇上,妳拔剑对我,我也不觉得意外。剑麟脸上出现一丝苦笑。

  第二章

    「宰相身体不适…」守卫硬着头皮拦住木兰,他就知道跟了这个主子倒霉到了极点,跟没多久,几乎得罪了大半个丽京的达官贵人…偏偏主子手上有他的把柄,不想得罪也不成。

    但是,拦住东霖比皇上还权倾的凰翼将军监国公主?!

    「公主!公主…」他只想跪下来哭,「求求妳…若拦不住您,宰相会…」绝对会宰了我!

    木兰似笑非笑的看着满头大汗的守卫,一挥手,他情急一挡,暗道不妙,自己发了十成功力,怕不把公主震飞出去!这下子完了完了…

    只觉得自己如断线风筝似的飞出大门外,踉跄了几步站稳,胸口气血翻涌,说不出有多难受。有点摸不着头脑发愣,老天!这个公主的功夫居然这么了得?!

    颊上还有血痕的公主侍读拍拍他的肩膀,那种难受的感觉居然平复了。他大张着嘴,像是见了鬼。

    好歹我也是武林排名第十九的高手,居然被人家扔着玩,轻轻一拍就卸去内力?

    木兰没理守卫下巴快掉下来的鬼样子,径自闯入内堂,所有的家人奴仆,躲得躲,闪得闪,都装看不见。只有那个刚来的守卫有胆子拦公主。

    「要是我,」躲在门后发抖的武师嘟哝着,「我宁可去打赤罕人,面对发狂的马,也不想试图阻挡这个恐怖的公主。」上回他被扔进莲花池,险些淹死。

    「石中钰,」木兰推门,发现里面上了门闩,「石中钰,别躲了,快开门。」

    「不开!就算是监国也要有点分寸!我替朝廷做事,难道连病假也不给?太过分了!我重病在床!重病!懂不懂?」怒火冲天的声音洪亮的听不出半点虚弱,「拜托啊~我不是你们家养的马,全年无休啊?!再说,妳家的马待遇比我好,居然还有轮休!妳让我休息一天会死啊?…啊~」

    石中钰瞪大了眼睛,看着宣告死亡,碰的一声躺在灰尘里的可怜房门,尖叫起来,「东霖木兰!该死!这是妳第八次打破我的房门了!」

    不理石中钰的无礼,「怎么?月事来了?」

    「知道就好!妳还…」石中钰没好气的回答,一回眼看到跟在她后面的剑麟,脸孔涨红,「出去!你进来干嘛?这是小姐的闺房欸!」

    「小姐?」木兰笑了起来,「妳若是小姐,我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石『宰相』。」

    「那我大概是手不能提,满口圣贤的文弱书生了。」剑麟也跟着打趣她。

    石中钰瞪了这对搭唱得很乐的主从一眼,胡乱的挽了挽头发,认命的推开棉被,她穿了件宽大的书生袍,星眸微觞,秀丽充满书卷气的脸庞写满了倦怠,肚子和头都痛得嗡嗡叫。

    想我石中钰已经是堂堂东霖朝的宰相,居然还会苦于经痛!

    「到底有什么事情?!」她恨恨的说,「最好不要像段莫言那样无事忙,讲些没意义的话。他明知道我是闺女,什么意思自己跑来探病?」

    「妳是东霖的宰相。」剑麟好心的提醒她。

    「要你说我才知道?!」石中钰火了起来,「什么话不能等明天上朝再说?偏偏要跳我窗户?他起码还跳窗户,木兰,拜托妳行不行?妳一定要打破门?你们这些武将是怎么搞的?一进丽京,缓两天见不成?一定是今天?连皇太后赐宴我都去不了了,大家把我的宰相府当什么?菜市场?」

    「梳一梳头发吧。」木兰瞄一眼,「书房见。」

    憋着一肚子气,「还梳什么?书房就书房!阿大!不用躲了!赶紧找人来修我的门!」

    「新的侍卫不错,」木兰笑着扶住险些一晕的石中钰,「能挡得住我一掌还不吐血。」

    石中钰没好气,「妳一定要把我的护院全打吐血才开心?」

    「哪找来的?」她盘算着,什么样的地方用得着这样武功高强的人才。

    「刑部大牢。」她也坦白,「我抓到他一点小辫子,不听我的也不行。」又觉得有点气恼,「什么武林高手,还不是挡不住妳?!」

    等众人在书房坐定,人人面前一杯茶,只有石中钰苦着脸喝梅汤。她看见剑麟颊上的鞭痕,倒是好奇起来,浑忘了气,「怎么了?哪儿的姑娘留了指甲印?」

    剑麟笑笑,「放鹰给搧了一翅。」

    「鹰?」石中钰笑了起来,「怕是凤凰展翅,你正好撞到凤爪子上头吧?」

    「想不想也被搧一下?」木兰啜了口茶。

    「不想试。」她痛苦的抱住熏炉,「到底有什么事情?」

    「太上教的事情。」木兰神情镇定着,「我要妳查个详细,到底查了没有?」

    石中钰闭着眼睛,「剑麟小哥,拜托你,左起第三行第五柜第四个抽屉里有个信封,拿给你主子一下。」为什么要在她这么难过的时候问她这些烦人的事情?

    不禁自怜了起来,自己就是读了太多圣贤书读坏了。好好的石家千金不做,偏偏隐瞒了性别进京赶考,想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考就考吧,哪知道东霖的男人个个脓包的要死,让她这个小女子马马虎虎就考上了榜首,还钦点了状元。

    当初殿试就是眼前这个可恶的监国公主!她发誓,这个该死的女人一看到她就识破了女儿身,这也没什么,居然一家伙破格晋升进刑部尚书。

    刑部欸!

    第一次到百姓大牢的时候几乎吓软了手脚。妈啊~犯人不是人哪?猪圈也比大牢好一点!满地的血污吐秽,脏臭掩鼻都掩不住,犯人的呻吟声、哭声让她胆战心惊。刑具样样都齐全,就是证据不齐全。同样都是人,官吏牢简直像是怡春院,除了不能叫小娘,成天吃肉喝酒等没事,这是什么道理啊?!

    逼得她非想办法改善牢房,天天骂着捕役找搜证,看状纸公文推敲案情设陷阱,得罪了满京达官贵人到三更不能睡觉,才让刑部有点样子。这下好了,居然各州道都有人上门击鼓申冤,还有人送万民伞,搞了个什么「石青天」的封号给她!

    当当刑部尚书就算了吧。瞒一瞒,过几年弄把假胡子,大概可以熬到辞官,要不然满门抄斩不是好玩的。哪知道这女人越玩她越过瘾,干脆拔擢她起来当宰相,乐得朝政不管,一丢就四出巡边剿匪追邪教。

    她怎么那么倒霉?每天批公文的时候百思不解。木兰借着皇太后赏她免死金牌的时候,就觉得不对,等发布了解除女子从军为官的禁令,她更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果不其然,没多久,她的女儿身那么巧的被「撞见」--还是被不知名的绑匪绑去,在刑部捕役面前被发现--闹得沸沸扬扬,人还关在大牢里,各州道的百姓携老扶幼的上来哭灵…不是,咳,求情。弄得朝廷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出面力保,顺便以「殿试失当」这种鸟罪名,陪她挨了两百杖示惩,停职一个月。

    妈的,就是叫她把伤养好,继续卖命就对了!

    被打了两百杖--虽然是垫着丝绸打的--她还是几乎被打死,扶回宰相府,她气得从床帐里丢出白瓷枕,想砸死同样挨了两百杖却像没事人的木兰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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