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眉心的愁被眼中禁不住的笑意取代,他才得意地收回手,道:“那瘟神既已跟来,必然是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我们即便拒绝他也一定不会就此离去,不如接受他的一番好意。若此番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保全住性命,留得青山在,还怕日后找不到机会报答他?”
白玉堂正说到一半儿的工夫,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展昭上前开了门,来人却是慕容无双,说是楚无咎请他们到厅中用晚饭。
之后,二人随无双去到厅中与楚无咎一同坐下用了晚饭。
饭后,楚无咎命人上了茶来,三人正待商量下一步要如何行事,慕容无双又匆匆走了进来,“主上,黑翼回来了。”
“快叫他进来,我正等他回来。”楚无咎闻言,忙放下手中的茶杯道。
“是。”慕容无双应了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有一人进入厅中,原来正是那个刚刚被派去跟踪那两名辽人的男子。
那男子恭恭敬敬地向楚无咎躬身施了个礼,才开口道:“主上,属下适才一路暗中跟踪那两人到了城郊一处废弃的宅院中,原来潜伏在京城的辽人并不止他们两人!”
“哦?看来这其中果然暗藏阴谋……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至少三十人,虽然都换了汉装,开口讲的却是契丹语……而且他们那首领也是大大的不简单……”
“此话怎讲?”
“那些辽人全都对他必恭必敬,尊称他为‘王爷’……”
“是萧仲玄!”
黑翼话未说完,白玉堂已经腾地站了起来,念出这个名字的同时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此人不光是大宋的敌人,更是害他和猫儿沦落至此的元凶!
“你可探得他们的意图?”楚无咎脸上仍挂着笑,双眸却已冷了下来。想置玉堂于死地的人,就算是辽国王爷,也断不能留他!
“属下本想细听,但那辽国王爷异常警惕,似乎有所察觉,为防被他们发现,只好先行撤回向主上回报……不过有一句话属下听得十分清楚,他们说‘三日之后子夜动手,入福宁殿刺杀宋主赵祯’!”
“什么?!”
一句话石破天惊,此次不光白玉堂,楚无咎和展昭也同时自座上弹立起来。
“辽国杀手潜伏在京中图谋刺杀圣上!不……不能等到三日之后,必须立刻阻止这项阴谋的进行!”
“展兄言之有理,此事不可拖延!黑翼,立即叫所有人到院中,备马,速速领本座前往城郊辽人藏匿之处!”
“是!”
***
夜晚的街道本就冷冷清清,加上空中乌云遮月、群星黯然,汴梁城郊愈发显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就在此时,浓重的夜雾中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不消片刻,就见十骑快马穿透了黑暗,由远及近,转眼已如风驰电掣般疾弛而过。
“主上,就在前面……”快要接近目的地时,黑翼开口提醒道。
“楚兄,玉堂,我们就在此下马吧,以免让他们听到动静,打草惊蛇。”
展昭闻言,立刻挽住了缰绳跃下马背。随后,其余几人也一起下了马,握紧手中刀剑兵刃,运起轻功向前疾奔。
不一会儿,前方隐约看到了一座黑森森的宅院,众人这才又放慢了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到了院墙外,各自分散,由四面跃入院中。
整个宅院内静悄悄的,竟察觉不到一丝人气,慕容无双首先耐不住低声奇道:“怎么这么黑?就算是辽人蛮子也要点灯吧?”
她这无意中的一句话倒提醒了其他人,展昭和白玉堂同时叫了声“不好”,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快走!”
楚无咎也察觉不对,马上跟了上去。
“主上,怎么回事?”慕容无双紧随其后,边跑边问。
“你不是才说了,‘就算是辽人蛮子也要点灯’……怪不得我们刚才靠近时不见半点灯火……他们必是已经发觉有人跟踪听去了他们的计划,狗急跳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提前行动了!”
***
临近子时,皇城大内寂静异常,偶尔一阵虚无缥缈的夜风拂过,衣袂鼓动之声清晰可闻……
几条矫捷的身影飞纵于树梢、屋瓦之上,箭也似的疾速穿梭在殿阙、亭阁之间,一路上下起落,拔足飞奔,片刻之后,福宁殿已经近在眼前!
“猫儿,你看!”
白玉堂话音未落,展昭已几乎同时看到了走廊尽头的情景——
仁宗寝宫门前,汉玉白石阶之下,身着铠甲站岗守夜的禁卫已全数倒地毙命!
“他们果然已经动手了!”楚无咎低呼了一声,随后飞身落了地。
此时几人再顾不得其他,片刻不敢耽搁地拔剑直冲了进去……
只见地上趴伏着几具太监、宫女的尸体,层层珠帘幔帐之后透出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
“你们是何方逆贼?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深夜入宫行刺?”
看着身边最后一人在面前倒下,被逼入了绝境的仁宗反而抛开了最初的惊慌与恐惧,强自镇定下来,沉声喝问一干黑巾蒙面、手持凶刃的杀手。
身为一国之君,即便是面临死亡之时,亦不能失了天子该有的威仪!
“哈哈哈哈!大宋气数已尽,何谓‘冒天下之大不韪’?”
一名杀手操着生涩的汉语猖狂笑道,却被为首之人喝止……
“住口!休要多言,杀……”
“是……啊……”
那名杀手应了声,正待上前,却突然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其余众人猛然一惊,在眼光离开仁宗的一瞬,寝宫之内霎时烛火全熄,另外一股强大的杀气直闯了进来!
“圣上,快走!”
黑暗中,仁宗重新听到刀剑相撞之声,尚不确定状况是否有所转机便觉有人带住了他的手臂,护着他向外逃去。
“你们又是何人?”仁宗一边随着那仿佛从天而降的救兵跌跌撞撞地奔逃,一边问道。
“圣上,我们……”
那人刚想作答,冷不防身侧有人一刀砍来……一闪身的工夫,已换做另外一人拉着他向外奔跑。
“你们……”
“这……这……”
晕头转向之中,不知不觉间竟已逃到了寝宫之外,仁宗侧头一看,两方俱是身份不明的人马已经分散开来,展开了殊死厮杀;而此时将他护在身后的……竟是一名俏丽少女!
“哎呀,皇上,总之我们不是坏人就对了!等一下再和您解释啦!”慕容无双冲仁宗眨眼一笑,趁眼前对手一个错神,皓腕一翻抖手射出数枚梅花针,令人防不胜防。
那杀手措手不及被射个正着,闷哼一声,立时倒地。
但未得片刻喘息,另一名杀人已经追出殿外,迫到了近前,慕容无双连忙举剑抵挡,却发现此人与其余杀手大不相同……左手持剑,功力深厚,招招毙命!只三、四个回合已是自顾不暇,更惶论保护仁宗。
那杀手抓住二人错身的空挡,眼中寒光一闪,一剑刺向仁宗的心窝——
“吾命休矣!”仁宗大骇,本能地闭紧了双目。
下一刻,耳边却传来一声金戈相撞的巨响。
一柄银亮的宝剑及时震开了那记追魂夺命的杀招,反射出眩目的光华,在一瞬间映出主人傲然冷笑的俊容。
“萧仲玄,你休想!”
“白玉堂!”
萧仲玄只退了两步便稳住了下盘,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孔后心中竟产生出几分异样的喜悦。
白玉堂安然无恙,昭一定也顺利地逃过了那一劫……
他此刻必然也在这里,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如此想着,他倒突然感到放下了一颗悬在半空已久的心,只虚晃了一招便要闪过白玉堂直取他身后的仁宗。
“哼,白爷爷岂能让你如愿!”
白玉堂双足运力一蹬,腾空而起,势如迅雷奔电,剑若神龙出水,拢起一片寒芒,再次破解了对方的攻势,落地后恰见楚无咎正好赶至仁宗身边,喊了一声:“瘟神,皇上交给你了!”
“知道了,你放心就是。”楚无咎护住仁宗应声的同时,抬眼望去,白玉堂已和萧仲玄你来我往杀在了一处。
玉堂这是在报仇——为他自己,更是为了展昭!
“白玉堂,我今日断不会再放过你!”萧仲玄心知一时半刻定然无法摆脱白玉堂,便决计全力应战,口中恨恨挤出一句话,眼神比之前更狠绝上三分,挺剑疾速往白玉堂周身要害大穴刺去。
其实他天生左手比右手更加灵巧有力,左手运剑亦更为炉火纯青,剑势狠辣无比,招式瞬息万变,恍如鬼魅幽灵!
“卑鄙小人,谁不放过谁,还不一定!”
白玉堂身若旋风,左右摇闪,不退反进,抓住机会欺身而上,蓦的振腕一缩,疾吐,手中长剑带起排天怒涛狂飙,将萧仲玄的剑势统统震了开去,借势猛攻,剑气迸射,撕风厉啸……咄咄逼人,锋芒毕露!
萧仲玄飘身急闪,转手再攻,虚实交错,似拨似点,突然间掌上猛地一凝力,长剑嗡嗡一颤,如同毒蛇吐信,冷气森森,杀招又出!
白玉堂一剑横扫而出,却是斜斜劈下,趁对方收势抵挡之时,反手波涛一般削出十数剑,层层叠浪,银芒连闪,雷霆汹涌!
一时间只听得一阵阵连珠密响频频传出,时而飞天,时而遁地。
白玉堂与萧仲玄每一照面之间,剑刃均要交击十余下之多,,两柄长剑恍若灵蛇乱窜,划空生啸……剑芒暴闪,惊心动魄!
二人如此这般互不相让,皆是发了狠地使出浑身解数,,倏忽间,已对拆了数十招,招招出奇,剑剑凌厉,飞扬激荡,猛恶绝伦!每一击都几乎迫及对手要害,又被对方险险闪过,双方俱是连眼都不眨一下,凝神拼杀。
所谓高手相争,较量的并不只是武功剑术,还必须具有卓绝的意志力,在战斗的过程中集中全部的精神,否则略一失神,必定立刻沦为对手剑下亡魂!
就在这一心相互对峙相搏之时,白玉堂突然间感到背后阴风呼啸,似有杀气袭来,连忙错身闪避,身形微错,反手一剑快攻——
结果了那意欲偷袭的杀手,却也在一瞬被萧仲玄占了先机!
“白玉堂,我要你的血来祭我的剑!”
只听他冷冷低啸一声,当头一剑劈下,势不可挡。
“可恶!”白玉堂暗叫不好,虽然勉强避开了要害,却已无法避免血溅当场。
“玉堂小心!他们的剑上都喂过毒!”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快若电光石火般由半空俯冲下来——
昭!
听到那个魂牵梦萦的声音,萧仲玄的眼神有那么一刻微微颤了一下,心思在尚未察觉之时已出现了千分之一的偏差,他手中的剑也因此产生了千分之一的偏差,只这千分之一的瞬间那人已挡在了白玉堂身前。
他终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双朝思暮想的瞳眸,那双明眸依然一如既往,清澈中带着洞悉世事的穿透力。
但映入他眸心的那两道清幽寒光却远比刺入肩头的利刃更令他痛彻心扉!
昭,你真的明知道是我还是为了他下手伤我?
胸口一窒,气血翻涌,真气涣散,一缕鲜血沿着唇角缓缓渗出。
伸出手,却来不及抓住他的衣袖,,因为他已经象一阵清风一般飘向了那道白色的身影。
“玉堂,你没事吧?” 展昭抓住白玉堂的手臂急急地问。
楚无咎的手下都是顶尖高手,打斗至此只倒下两人;但这两人均未被击中要害,而是被对手兵刃刺伤,见血封喉!
“没事,只是划破了衣服,没伤到皮肉。”白玉堂摇头,迅速而用力地握了一下展昭的手。今日这一役,他不但要胜过对手,还必须保证不能受伤,否则这猫日后恐怕就是死也不会答应他继续陪在他的身边!
此时,福宁殿南墙外隐隐出现了一片火光,逐渐映红了半边天空。
在萧仲玄负伤后已及时退回他身边守护的花飞宇一见,忙提醒道:“他们的救兵赶过来了!”
“他们一时半刻还到不了近前!”
每挥一下手中的剑肩上的伤口便被牵动撕扯,涌出更多的鲜血,这令他更加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他留下来,要的并不是今日这种结果!
“你冷静点!” 花飞宇低吼一声……他根本不明白,展昭是他命中的克星!只要遇到展昭,他就丧失了自我,不再是他……
“你可以为了他冒险留在大宋,甚至不惜违抗圣旨以王爷之尊充当杀手,他却不会为了你背叛宋主……”
更不可能离开白玉堂随你回大辽!
咬了咬牙,他终是没有把第二句话说出口……若当真在此时点破,他会更加难以承受!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残酷,却也让他焦躁的头脑立时冷却下来,发出一声低沉的清啸, 手下剩余的七名杀手听到命令,立刻在他身边聚拢,互换过一个眼神,忽然抖手放出一阵烟幕。
“小心毒气!”
展昭警惕地喊了声,其他几人闻言连忙屏住了气息; 待烟幕散去,再抬眼时,萧仲玄等人已不见了踪影。
“圣上……”不知仁宗此刻安危,展昭连忙四下望去……
只听耳边一阵风响,却是慕容无双揽着仁宗自一颗参天古木上纵下……
“展护卫?这……这究竟是……”
仁宗惊魂未定,显然一时还未理清混乱的思绪。
“圣上……”展昭正要开口解释,身后突然一阵嘈杂,回头看去,原来是禁军统领张延霍带领着大批兵士冲进院中,将他们团团围住,几十枚火把熊熊燃烧着,照得福宁殿院中亮如白昼。
恶战之后尚未完全褪去的杀气随着夜风向刚刚赶到当场之人迎面扑去,浓重的血腥味呛得张延霍眉锋一凛,抬眼望去,不由大惊,立刻“锵啷”一声拔出配刀,大喝道:“展昭,原来你当真是私通辽国想要造反?!来人啊,把钦命要犯展昭一干人等通通给我拿下!”
“慢着!张延霍,有朕在此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你还把朕放在眼里么?”
一声厉喝打断了张延霍,众人举目看去,却是仁宗。
“皇上!臣等救驾来迟,让皇上受惊了。展昭,还不立即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张延霍说罢,又待上前拿人 ,仁宗却早一步挡在了众人身前,“住口!你且先看清楚此处可还剩下一名刺客?你们也知道‘救驾来迟’?若不是展昭等人及时赶到击退刺客,等得你们前来恐怕朕早已一命呜呼!”
“皇上,刺客来袭毫无预警,展昭等人却‘恰好’赶到,事情未免太过凑巧……”
张延霍此时定下神来仔细看去,这才大概看明现场的状况,知道刺客已被击退,却仍然心存疑虑,难以完全相信展昭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