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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妾 page 4 作者:沈韦

  “大人……”一旁的侍卫认为非得斩草除根不可。

  “好,别找了,由着他们去,我倒想看看他们会有何能耐。”李汉将此事当成一场游戏看待,等殷、云两府的孩子找上来向他寻仇时,他倒可以像只大猫逗着三只小老鼠玩儿,打发打发时间,未尝不好。

  “是。”侍卫见他坚持,没胆子反抗,便下令不再搜寻孩子们。

  云夫人见她下的险招收效,悄悄松了口气,孩子们的命暂且是保住了。

  “至于你,美丽动人的云夫人,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你?”李汉朝她一步步地靠近,令人作呕的大掌轻佻地就要抚上云夫人那如上等白玉般的脸庞。

  云夫人忽地朝他一笑,这一笑迷去了李汉的心魂。趁着李汉尚不及防备,云夫人自发上抽出唯一的发簪,用力地扑上前去刺向李汉的眼。可惜李汉及时躲了开来,只让  尖锐的簪子划伤右眼角的皮肤,但云夫人之举动已让他怒火狂喷。

  “你这个贱女入!居然敢动手伤了我!”他反手用力甩了云夫人一巴掌,柔弱的云夫人立即跌倒在地。

  “我只恨没能要了你一只眼!”云夫人嘴角淌着血恨道。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不会?”登时李汉发了狠,朝云夫人扑上去。他以最残忍,最伤害女人的手段来对付云夫人。

  躲在密室里的三个孩子见到这种情形,小小的心灵顿时蒙上阴影。似水整个人惊惶不已……难道他们不是在玩游戏吗?那个男人……正在欺负娘亲,不行,她要去救娘不能让娘再被恶人欺负。

  朔风眼明手快地拉住似水,用力将她的头压埋进怀里不让她瞧见更加凄惨的画面。而昊风则是傻了,他愣愣瞪大了眼,直视着外头的发展,朔风不忍让他再看下去。将他的头拉下。可昊风却趁他没发现时,仍直直看着外头。

  云夫人没有尖叫、没有哀嚎、没有求饶,她轻轻笑着,眼角无声地滑过一滴泪,向挚爱的丈夫与女儿道别后,便咬舌自尽,不让李汉这卑鄙小人污辱她。

  “啊?!云家妹妹!”凤娘见云夫人不反抗,便知云夫人已先走一步,她明白接下来李汉要对付的人便是她,在不甘受辱的情况下,她抽出一旁侍卫的刀,立时刎颈自尽。

  “啊!死了!”侍卫被她突来的举动骇了一跳,上前察探方知她已断了气。

  “该死!”李汉发现云夫人死后,恨恨地朝她的尸体吐了口唾液。面对一个死人,他可提不起半点兴致来。

  扫兴地整理好衣衫,他看着偌大的殷府道:“把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搬至我的府邸,也好让我找出更多谋反的证据来。”这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场面话,他要的是府内的金银财宝。

  “是。”

  李汉见殷府该死的都死了,也没再留下的必要,便心满意足地往外行去。

  雷仍打得响,雨则是下得更大。

  “对了,拿完值钱的东西,就放把火把这儿给烧了!云府那头照办,明白了吗?”他是说了不再找出三个孩子,但可没说不放火烧了殷府。若他们也死在这场大火中,算他们命该如此,怨不得人。

  “是。”侍卫们听命照办。

  凤娘和云夫人的尸体由着大雨打着、淋着,没有人理会。躲在密室里的朔风牢牢记着母亲生前所交代的话,他要保护昊风和似水,眼下还不能出去,只能委屈娘和云夫人了。

  他暗暗咬牙,记下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李汉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皆已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他无声地流着泪,颤抖的手依旧紧紧护着怀里的似水与昊风。

  这笔帐他记下了,他会讨回来的,一定会!

  第三章

  浓烟、血腥、死亡……各种画面不停地在殷朔风的脑际闪过一遍又一遍——究竟是如何逃出烈火狂烧的殷府,他已记不清了。只知他没有办法将娘亲与云夫人的尸体好好埋葬,只知他们三人跌跌撞撞、走过不少熟识奴仆的尸体旁。三人身上沾染不少鲜血,一滴滴艳红的鲜血,仿佛在向他们控诉李汉的恶行……

  此时,殷朔风满身脏污,落魄地躲在街角。今日街道两旁围满了人潮,全是为观看一场处决而来。

  他将牙根咬得死紧,眼眶中充满泪水,硬是不肯落下。在逃出后没几天,他便听到街上的人们谈论着皇上下旨,要在今日将爹与云大人一同处决,他们的罪名是“叛国通敌”。

  李汉心思之歹毒由此可见。将这么大一项叛国的罪名扣在爹与云大人身上,直教他们百口莫辩,无从伸冤,以致今日只能落得枉死街头无人收尸的下场。

  是的,无人收尸,李汉那奸人连爹他们死后都不放过,明令不许旁人出面收尸。若有人胆敢出面,视为同党,当场诛杀毋论。

  是以,他仅能躲在街角等着囚禁父亲他们的囚车出现。想起被他留在破庙的似水和昊风,他的心头又是一酸。似水高烧一直不退,陷在梦魇当中,而昊风则像是傻了般,呆呆愣愣地直坐在似水身边。若非今日他非上街送爹和云大人最后一程不可,他是不可能离开他们的。

  昊风会好好照顾似水吧!尽管昊风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仍在离开破庙前慎重其事地交代昊风要好好照顾似水,希望昊风有将他的话给听进去。

  他并没让昊风知道,今日爹爹就要离他们而去,且是在大街上遭到处决。他怕昊风会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变得更加痴傻。

  所以面对这样残忍、磨心的画面,他决定一人勇敢面对。

  “来了!来了!”人群中传来吱吱喳喳的吵闹声。

  殷朔风浑身一震,踮高脚跟,想看得更清楚,可惜他太矮了,没办法看见在街心的父亲。他矮下身钻过人群间的细缝来到最前头;在看见父亲和云大人前,他有过各种幻想,不外乎是父亲和云大人极有尊严、不畏不惧地立于李汉面前——

  可是他万万都没想到,父亲和云大人会被折磨得通体鳞伤,原本梳束整齐的发全都散了开来,连街上的乞丐都比他们要来得整齐、干净。

  泪水在他的眼眶中不住滚动,一层层的悲伤蜂拥而来,硬住喉头,向来高高在上、无比权威的父亲,竟遭小人诬陷落得今日下场,天理何在?!

  他的身体因愤怒而强烈颤抖。他拼命告诉自己,别忘了还待在破庙里的似水与昊风,他得遵从娘亲与云夫人的遗命,好好照顾他们,方能忍住冲动控制自己别向前冲去。

  “活该啊!这个殷浩天与云向荣听说是叛国通敌,原来他们是一伙儿的,难怪私底下两府感情会那么好,幸好李汉李大人英明神武,拆穿了他们的阴谋,否则咱们全都会被这两个乱臣贼子给害得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名妇人大声嚷嚷,像是怕旁人没听见般。

  “没错!没错!他们该死!”她的话马上赢得其他人的附和,便见她得意洋洋。

  殷朔风恨恨地转过头瞪着发话的妇人,她懂什么?!真正的水深火热、家破人亡她可尝过?他爹和云大人全是忠贞无辜的忠臣,却没有人相信,反而听信了李汉那恶贼的说辞,这算什么?!

  “殷、云两府全被抄了家、灭了族,现下就剩这两个叛臣了,李大人最好是快快将他们处决,免得教人看了唾弃。”一名男子加入讨论。

  “啧!造孽啊!”

  “我倒要说是恶有恶报,他们犯错,家人、家仆跟着陪葬,就是给他们最大的报应。”在雷雨交加那天,殷、云两府加上其他亲人府第共死了数百条人命,多到没人敢去计算。只知道那天雷打得特别响,雨下得特别大,而浓浓的血腥味则散发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所以说他们的恶行是天理不容,不是听说连平日与他们友好的官场同僚,都出面指证他们的罪行吗?”

  “正是,出面指证的有王大人、陈大人,以及赵大人。”

  一直听着他们旁若无人谈论的殷朔风,作梦都没想到平日与父亲称兄道弟、有困难头一个找父亲帮忙的人,居然会在这紧要关头出卖了父亲,想着那些人平日到府里慈善和蔼的面孔,他便觉恶心想吐。

  父亲和云大人遭逢大难,他们不出面帮忙,他不怨,但也无须落井下石,不是吗?难道他们忘了平日父亲是如何待他们?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两肋插刀?

  殷朔风只觉一阵头重脚轻,茫茫然地看着刑场上的父亲与云大人,他完全听不见旁人如何数落他们的罪状。

  一条条仿佛念也念不完的罪状、恶行,终于由李汉亲口陈述完毕。

  “好了,殷浩天、云向荣,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李汉威风凛凛地斜睨着被强压跪在地上的两人。

  “我殷浩天问心无愧!”殷浩天以仅余的气力,不畏不惧地道。

  “我云向荣无愧天地!”云向荣坦荡荡说出肺腑之言,他们在身陷大牢时,便知家中妻女、仆佣族人无一幸免于难。悲恨之余,他们也已知会有今日的下场。

  “哼!’听了他们的话,李汉不屑地以鼻孔喷了喷气,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们。唉!就这么解决掉两个心头大患,说话,他真有点儿不舍,该多逗着他们玩玩的。

  李汉坐在主位扔下令牌,一旁的人便大声宣布。“行刑!”

  “行刑”二字如同大捶用力捶进殷朔风的心口,将他震醒,他惊惶地看着刽子手扬起大刀,就要砍向父亲。

  这一刻,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再也克制不了自己,冲上前去捍卫父亲。

  似心有灵犀,父亲的眸光忽地向他射来,定定的看着他,他蓦然停下步伐,因为父亲看他的眼神中有着欣喜与拒绝……

  父亲欣喜是因他仍活着,但却又拒绝他出现。因为只要他一出现,下一个死的人便会是他。

  明白父亲对他的期待,他咬着牙缩回脚,即见父亲欣慰颔首,他吸着气硬是将颊上的泪水拭去,送父亲和云大人走这最后一程。

  刀起刀落,红花飞散。殷朔风再也听不见四周的声响,只觉灵魂中洁净的某一部分被抽离了。

  他浑浑噩噩地看着李汉领着大队人马,威风地离去。人群散了,只留下两名守卫顾着父亲和云大人的尸首,昔日与殷、云两府友好之人无一出现,父亲和云大人死得孤独,死得冤枉。

  他静静等着,直到两名守卫照李汉先前的指示,将父亲和云大人的尸首草率拾起,丢到山里喂狼。

  他一路偷偷跟着,不着痕迹,就怕会跟丢。那天,他无法将母亲与云夫人安葬,由着她们的尸首遭烈焰吞噬。可今日不!今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父亲和云大人死得有尊严,不让狼叼走。

  他极其有耐心地等着,等到那两人将父亲和云大人的尸首丢下、走远后,他这才由暗处现身。

  “血债血偿!今日李汉杀我们一人,他日我便还他十人!”殷朔风的双眸射出怨恨。抚着父亲和云大人的尸首,对他们起誓。

  立完誓后,他独自一人徒手开始挖掘泥土。他拼命挖,不在乎会花费多少气力、多少时间;不去管身上不住淌下的汗水,十指给挖出血来他也不觉得疼,因为他的心更疼、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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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到破庙时,已月上中天,殷朔风一身狼狈,带了几颗馒头回来。破庙里一片黑暗,恍若无人,想到他将昊风与似水丢下一整天,不知他们会不会出了事?会不会被李汉给逮着?会不会被其他恶人给欺负!他提腿急忙奔了进去。

  “昊风!昊风!”他轻声叫着弟弟的名字,不敢太大声,怕被旁人听到。

  没有任何回应,四周除了虫鸣声外,别无其他,朔风焦急得冷汗涔涔湿了整个背,待他的双眼适应了黑暗,方才瞧见昊风紧抱着似水躲在黑暗中。

  “昊风,是我,对不起,我回来了,你的肚子一定很饿,对不?来,吃个馒头。’朔风心感愧疚地拉开昊风怀里的似水,将馒头递给一言不发的昊风后,大掌探向似水的额际。似水已没有前些日子烧得那样厉害了,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也对似水感到抱歉与心疼,因为他们的身分不能让旁人得知,所以无法请大夫来为她看病,只能到药铺去抓药来让她喝,乞求上苍的帮忙,别将她的生命也给夺走。

  昊风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馒头,再望向浑身是泥、十指是血的兄长,难过得流下泪来。

  “爹呢?”过了这么多天,这是昊风头一次开口,他的语气不带任何希望,仿佛已能猜到朔风的答案。

  “……昊风……”朔风一时百感交集。他一面欣喜于弟弟终于开口说话一事,一面却又苦恼于不知如何跟昊风说爹爹已死去的消息。

  “哥,我们会不会死?”死亡与他们是如此接近,昊风已不知该怕还是该笑。

  “不会的,我会保护你们,拼了命也不会让你们受到半点伤害。”朔风心痛地揽住昊风的肩头,许下承诺。

  “爹死了、娘死了、云阿姨死了、何总管死了、春儿死了,已经死了好多好多的人,而现在似水又病了……”昊风他看不到未来,只看得见死亡,一条条死去的人命,多到令他数也数不清,被留下来的他们,可有活下去的本事?他感到茫然。

  “我们不会死的!似水也会好起来,瞧,她现下脸色比昨天要好多了,不是吗?”现实正严苛地考验着他们,可朔风不想说丧气话来削减昊风的信心。

  先前娘亲于匆忙间交给他的首饰,让他典当了些,可是当铺里的朝奉见他年幼可欺,巨极需银两,硬是将贵重的首饰说成是寻常的首饰,随便拿了几两银子就要打发他走。为了似水的病,也为了不招来更多的注意,他唯有忍气吞声,带着少得可怜的银子离开。他明白,娘亲其他的饰物进了当铺仍会有同样的下场,没有人会肯给他实在的价钱,这就是人性吧!

  人善被人欺,这世间根本没有雪中送炭这回事,为了昊风和似水,他得想法子挣钱,否则娘所留下来的首饰,很快就会被他们耗用光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昊风仍不明白。他以为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谁知一夕之间,他那美好的世界全被打碎,他再也无法倚在娘亲怀中要赖,再也无法看见爹亲英姿焕发地骑在马背上,什么都没了,他们什么都没了。

  “因为贪婪。”朔风咬牙切齿道。

  “哥,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所发生的事……”惨遭灭门一事已深刻地刻划在昊风的心底。

  “那就别忘。”朔风拍拍昊风的肩。

  “嗯。”昊风流着泪用力点头,他再次瞧着兄长那双带泥带血的手。“哥,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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