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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揽浮月 page 9 作者:湍梓

  中东的衡突和非洲国家的内战,在在说明了战争的可怕。

  原来她所处的世界也一样到处充满了战争,只是她比较幸运生在台湾罢了。

  这么说来,西晋其实就是二十世纪的缩影,不同的种族,却有相同的纷争。

  “有,我的世界里也有战争和流民。”直到这剎那,她才能了解到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唾弃这个时代,因为无论社会再怎么进步,科学是如何昌明,人的贪婪却永远不变,即使繁盛如二十世纪,生活在衣食无虞的年代都这样了,更何况是在物质缺乏的西晋?

  “我想也是。”他了解的点点头,一点也不意外人类的贪婪。“你曾想过要如何改变现况吗?”她摇头。她唯一想过的事就是捉到萧武雄立大功,然后将丁胖子一劳永逸的解决掉。

  “我想过。”展裴衡叹口气。隔着黑布罩的温热气息几乎感染了她。“也许你会嘲笑我的作法,认为我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现状。抢劫世族并非长久之计,排山倒海而来的流民更不是凭一己之力就能解决的问题,但我不知道除了如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他已经做得够多了,相比之下自己才像废物。看着他的侧脸,咏贤瞬间觉得无地自容。她只会一味的说大话、事功劳,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相比之下,他的无私教人汗颜。

  “我才不会嘲弄你,我个人认为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有许多事并非说改就能改,尤其是朝廷的事。”

  一个惊讶又打趣的眼神倏地瞟过来,瞟得她一阵脸红。

  “我是说真的!”她快气翻了。她可是很难得才会赞美人耶,凭她自恋的倾向,这已经算是破天荒。

  “我相信。”展裴衡再一次闷笑,有些受宠若惊。她真的很有活力,难怪能做好女捕快的工作。“咏贤姑娘,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来,不要回去了?”他知道这是在冒险,但他真的无法忍住不问,他好想知道她的心意。

  “没想过。”她毫不犹豫的拒绝。“我绝对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光想到贞节牌坊就足以令我倒尽胃口。”什么鬼嘛,光凭那几块石头就想绑住一个女人的一生?青春宝贵耶,怎么可以只为了留个“贞节”的名声眼睁睁地断送一生的幸福?

  贞节牌坊?这又是另一种新玩意吗?

  “贞节牌坊有什么不对吗?”他忍不住好奇。

  “大大的不对。”猛然间,咏贤又恢复成超级女罗剎,刚刚的温柔全跑光了。“你想想,要一个女人守几十年寡是多么可怕的事?若是她幸运养了个好儿子还有点指望,若是不幸养到一个孽子,岂不是自白浪费了宝贵的光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没人养已经够可怜了,还得扛大背小,守身如玉,就这样过了一生。没有男人照顾,也无法享受性爱的乐趣,那她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抱着那些石头加入祖先的行列算了。”所以说还是生活在二十世纪来得快意些。

  他还是头一次听人把“贞节”二字批评成这副德行。

  强忍住大笑的冲动,展裴衡提出下一个疑问,他相信答案必然精采。

  “那么咏贤姑娘的建议是……”

  “砸烂它!”她早想这么做了。以往每次出任务看到这类古迹都会忍不住手痒,要不是碍于法律,她早趁着夜深人静开推土机撞它个稀巴烂。

  听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笑意,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偌大的树林中,和沙沙的树叶声谱成一篇生动的乐章。

  “笑什么?我可是认真的!”被笑得火大又尴尬的咏贤霎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抡起拳头就想送给他一个黑眼圈,未料会踏空,险些跌下树梢,正好称了展裴衡的心。

  “又急着投怀送抱啊?”及时搂住她的大手不安分的往上轻移,差点移出她的心脏病。“我不是强调过,在这种地方很难进行你想做的事,怎么你对我的能力这么有信心?”

  贼兮兮的眼神就和往她胸前爬去的大手一样可憎,气得无处可逃的咏贤只想放声尖叫,顺便痛捶自己无用的大脑。

  这人是魔鬼,她却还对他的义行感动不已,真蠢毙了。

  “谁对你有有信心……啊,是牌简!”话还没说完,冷不防又让她瞧见那块牌简。她连忙伸手想夺过她的回家之路,未料它的拥有者动作比她更快,及时点住她的昏穴,迫使她连同好不容易到手的浮月一起落入黑暗中。

  “对不起,咏贤姑娘。”他拿起她手中的牌简,在她的唇上留下一个轻盈的吻,打横抱起她飞下树梢。“这块牌简还不能给你。”而且或许永远也不会给。展裴衡默默在心中加上一句,握紧手中的牌简和怀中的人儿消失在冰凉的夜色中。

  过了今晚,明天又将是个全新的开始?

  第五章

  “又急着投怀送抱啊?”一双如湖面般平滑的眼睛散发出戏弄的光泽,不疾不徐的捉弄头顶生烟的咏贤。

  死家伙,你再说下去,看我不宰了你才怪!

  梦境中的咏贤磨利了她的指甲,调整好她的十指关节,发誓他要是再敢说出轻佻的话,非打到他爹娘都认不出是他为止,最低限度也要掐得他无法呼吸。

  她屏息以待。

  “别太热情了,咏贤姑娘,我可不想你的初夜是倒吊在树上进行的。”

  厚颜无耻的话语果然如同她预料中落下。她立刻伸出早早预藏好的双手掐住他的脖子。

  去死吧!她边掐边骂,骂得好不畅快。竟敢夺走我的初吻,又在树上戏弄我,看我不把你掐死才怪。

  睡梦中的咏贤愈掐愈得意,也愈掐愈用力,丝毫没察觉频频的哀叫声。

  “Shi…Shi…Shit姑娘。”被掐得快断气的小白脸瞬时转红。

  她再掐下去,他脖子就要断啦。

  咏贤好不容易报一箭之仇,掐得可愉快了。难得有这个机会,不多掐点怎么划得来。

  “Shi……Shit……Shit姑娘——”不想就这么死去的展裴衡只好释放出自他落地以来最凄厉的尖叫,以免自己平白无故身亡。每回叫醒她都得冒丢掉生命的危险,上次是打人,这回是掐脖子,他是招谁惹谁了?

  “你他妈的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咦,是你?”正掐得尽兴的咏贤瞠大一双铜铃般的眼,布满红丝的眼球看起来就像只纵欲过度的黑猩猩,由此可看出她的狠劲。

  “是我。”好不容易才夺回呼吸权的展裴衡满怀感激的盯着她的双手,怀疑她那些战绩都是像这样掐出来的成果。他八成是有自虐倾向才会喜欢她,唉。

  是人妖公鸡,怎么会?

  刚从梦境里醒来的咏贤一时还搞不清状况,面对展裴衡饱受惊吓的眼睛和涨红的脸色也无法做出该有的反应,整个人呆若木鸡。

  她明明记得自己正和那无耻的小偷大战三百回合,掐得神清气爽,神采飞扬,怎么一晃眼间该杀的对象就这么平空消失,换了一张同样欠掐的脸?

  看着她突爆的眼球和难以理解的表情,展裴衡真想大笑。若此刻他是以龙蟠的身分出现,早抱着她亲她好几回了,只可惜他现在的身分是展裴衡——一个温弱的世族子弟,所能做的只是不断惊叫和喘息。而他也尽力表现出以上两点,但求能拐走她的疑虑,不再时时刻刻跟踪他。

  “我们……回来了?”她愣愣的观察四周,发现自己的所在地和平日一样,仍是展氏大宅的客房。而且原本应该还待在破山寨的白面公子也像平常一样,小心翼翼揪着心口同她说话,彷佛她会吃了他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她会莫名其妙回到展宅?难道这一切都是梦?可是,那也不对啊……

  “是啊,咱们回来了!”展裴衡毫不犹豫放声尖叫,生怕她左想右想,决定把昨日发生过的事当成一场梦,将他好不容易才建立的机会破坏掉。

  “幸好那无耻的夜贼还懂得一点羞耻,知道见死不救会坏了龙蟠的名声,才勉强将我救回来,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漫漫长夜呢!”他继续卖力演出,想尽办法让她相信昨天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真该瞧瞧那间破屋子,可怕呀!又是蟑螂又是蜘蛛又是老鼠,简直比猪圈还脏。再看看那片屋顶,吓人哪!满目疮痍,破得活像张渔网,害得我昨晚躲雨还得靠边站,而且还没有床。”

  当他是住客栈啊,还想要床?

  头痛欲裂的咏贤抱着快被吵成两半的脑袋起身,恨不得将被子塞进展裴衡叨絮不休的嘴里。这个没常识的破病公子吵则吵矣,但至少告诉了她些事。

  昨天的事不是梦,她是真的被绑了,也真的遇见了龙蟠。这么说来,她被调戏的事也是真的啰?

  可恶!一想起昨天的败战,她就一肚子气。没想到人称“头头女煞星”的她竟会落到无力反抗的下场,干脆改叫“头号大笨蛋”算了。

  正当她想好好诅咒他一千回时,耳边传来的唠叨立即让她打消了意念,顺带换上一张可媲美女罗剎的脸。

  “人一倒霉啊,打个喷嚏都会遭殃。”爱面族的破病公子边说边自袍内掏出一面小铜镜,百般心疼的照料他那张比死人还白的脸,嘴里发出啧啧的惋惜声。“瞧瞧我这张脸,一天没睡饱就出现黑眼眶,心疼啊!”接着他又掏出一支小毛刷,拚命刷他那对已经够翘的睫毛,彷佛非把它们刷到天边才甘心。

  “更倒霉的是,我居然被一个没品、没水准,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夜贼救了,这要是传了出去,笑都被笑死!”尖拔的声音恍若是火灾现场扩音器中的惊叫声。

  “被龙蟠救很丢脸吗?”本来就很想杀他的咏贤这下更是火大,提起他的衣襟,对准他的耳朵劈头又是一阵骂。“你懂不懂什么叫‘忘恩负义’?人家肯去救你,说穿了还是冲着我的面子你知不知道?你竟然还敢说什么丢脸之类的屁话,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气死人了,居然还得回到古代来教导做人的道理,这算是那门子差事?

  “Shit姑娘所言甚是。”被吼得耳朵发炎的展裴衡立即点头,以避过她下一波攻击。

  “知道就好。”咏贤点头,打算松掉快将他勒毙的手放他一条生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还有救。

  “可是,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怎么你老是动不动就勒着我的颈子骂我、打我,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时常被屈打成招的可怜虫露出一脸哀戚,泪眼汪汪的抗议。

  对啊,他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毕竟要不是他收留她,或许她早已迷失在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年代,就算不饿死也会迷惘无聊而死,哪能像现在这般有精神,吼得比在二十世纪时还大声。

  “呃……”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他的批评如此感冒。按理说,能有人削削她的死对头,她应该觉得快乐才对,可是……可是她就是很不爽就对了,哪来那么多原因。

  “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多看点‘公民与道德’准没错。若是找不到再通知我,我叫人从二十世纪寄来给你。”困窘不已的咏贤丢下这句话就往外冲,压根忘了这是她的房间。

  公民与道德?听起来像是一本书的名字。二十世纪又是啥玩意,是一个地方的名称吗?

  满脑子疑问的展裴衡吁了一口气,疲惫不已的瘫在床上。

  总算过关了!他闷闷的想,不知道该对这样的结果抱持何种态度。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根本希望能将事情摊开,让一切明朗化,但他知道那是在冒险——冒失去她的险。她若是知道他就是龙蟠,八成不会听他解释,拿了他的牌简转身就走,而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烦哪。

  头痛程度不下于咏贤的展裴衡愣愣的注视屋内的横梁,唯独庆幸至少龙蟠又能再出来行走。他确信昨日的举动已成功化解咏贤的怀疑。换句话说,从此以后,他的身后再也没有小跟班。

  这大概是唯一能令人感到欣慰的事。

  ***

  烦死人了!

  咏贤坐也不是,站也不妥,来回踱步。烦燥的步伐踏得震天价响,连地都快被她踏穿了。

  没想到她的一世英名全栽在“过于笨拙”上头。一想起龙蟠她就一肚子气,连带着把和他有一双神似眼睛的展裴衡骂得狗血淋头,搞得他一见她便跷头。

  所以,现在就算是想骂人,也找不到对象啦!自从被龙蟠救回来的那一日起,她便放弃跟监,倒不是说她想相信他们是不同人,而是他们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训练人妖公鸡将近三个月,他仍连一桶水都提不起来,更何况是飞檐走壁?

  除非月亮倒着绕地球,否则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说到月亮,她的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龙蟠那对清澈的瞳眸和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神,连带着心跳加速,血液沸腾不止。

  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有男子气概,不但能单打独斗,又能自由骋驰于树影之间,而且还像大鹰一般展翅,带她飞越一棵又一棵的大树,尽情浏览月夜的缤纷……

  可恶,她又发花痴了吗?

  咏贤被脑中的思绪惊扰不已,只想狠狠打自己一拳,整个人羞愧得几乎遁地。

  她一定是日子过得太无聊,才会没事想起那个下流的采花贼。不行,她得找些事做!

  咏贤狠狠的摇了摇头,试图将脑中的影像摇出大脑,发现一点用也没有以后,她干脆大步一跨,像道急惊风似的荡出展宅,溜到建邺街头透透气。

  街上人群熙攘,十分热闹。店家林立,大街两旁的摊贩不断地叫卖,其中掺杂了一些同样高分贝的乞讨声,和摊贩们的喊叫声不分上下。这是建邺城的每一天,也是整个西晋的缩影。

  咏贤忍不住叹息。她真希望自己有魔法,能够变出一大堆食物或黄金,如此一来,这些贫苦的百姓就不怕没人救济,不愁没有饭吃。可惜她不是摩西,无法分开红海带领这些流民走出饥饿,事实上,她连自己都快救不了,哪来能力帮助他们?

  “大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大爷,求您赏口饭吃……”

  此起彼落的乞讨声充斥于她的耳际。她难过得闭上眼,忍住悲愤的情绪,试着不去理会处处可见的悲伤和一双双捧着破碗的手。那其中有许多人骨瘦如柴,更多是五岁不到的小孩,面黄肌瘦,暗黄的眼中隐隐透露出悲哀和渴望,透露着有这一餐下餐不知在哪里的无奈。

  够了!这一切都够了,让我回去吧,我求求你!

  再也忍不住泪水的咏贤像具木偶一般穿越一双又一双的枯手,眼神呆滞的祈求上苍。如果这是上天处罚她过于骄纵的方式,那么请到此为止吧。曾经,她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认为自己很了不起,甚至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直到这剎那,她才明白自己是多么自大可笑。她所拥有的一切在这儿只不过是个笑话,她甚至无法保护自己,要不是有展裴衡收留,或许她老早饿死,或像他们一样露宿街头,过着乞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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