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紫阳回还月楼请罪,乍见冷千秋的尸体以及满脸愠怒的楼主,一颗心霎时沉到谷底。
她想,今日大概难逃一死了。
冷千秋与她一起行动,如今她竟是最后一个得知冷千秋死汛的人,这意味着她必定临阵胆怯,弃同伴而去,珍惜自己的生命超越楼主的命令,已然触犯还月楼的楼规,她绝对毫无生机。
“西门紫阳,你可知千秋是被何人所杀?”宇文月冷冷地开口。“这……紫阳不知。”司徒守义只打伤冷千秋,何人随后置地于死地,西门紫阳并不知情。
“哼!你和千秋一起行动,她为何会死、被何人所杀,你居然一概不知情!”宇文月冷艳的美眸锐利的扫过西门紫阳,震怒道。
“紫阳办事不力,请楼主降罪。”西门紫阳自知不能说出因为司徒守义的关系才和冷千秋分开,她只有俯首请罪,是生是死,皆是命了。
“你触犯楼规,本楼主饶你不得。来人,拿下她。”宇文月一声冷喝,左右两名侍女遂将西门紫阳捉住。
“母亲,请三思!”宇文毅看见西门紫阳被拿下,焦急地挺身而出。
宇文月座下的十二侍女中,宇文毅对西门紫阳情有独钟,她的一颦一笑总是牵引他的心。
“触犯楼规只有死路一条,任何人都不许求情。”宇文月瞪他一眼。
“孩儿并非替紫阳求情,而是为了整个还月楼着想。”
“喔?”
“母亲,那四张机械图对我们非常重要,然而四张图当中,还月楼和儒社各有两张,传闻五儒生中的夏侯尚智是个制造机械图的天才,难保他不会由那两张图推出完整面貌,制造出那无敌机器,到时,儒社将如虎添翼,对我们还月楼将是莫大的危害。”宇文毅不疾不徐地分析道。
“我明白,不过,这和西门紫阳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们必须尽快取回那张图,但五儒生并非泛泛之辈,若用武力强夺,必定事倍功半,甚至可能一败涂地。”
“自然不能以硬碰硬,那又有什么办法?”
“孩儿认为必须倚靠紫阳。”
“喔?”宇文月有些怀疑。
“紫阳扮成侍女混进儒社,对儒社内部肯定相当熟悉,况且她又得到南宫照影的信任,要伺机拿到那两张应该不是难事。请母亲为大局着想,给紫阳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嗯……”宇文月低头思考。
西门紫阳静静听着,直冒冷汗。
冷千秋的死,使得没有人知道她已在南宫照影面前自暴身分,也没人知道她和司徒守义之间的纠葛,如今她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扮成丫环混进儒社,接近南宫照影,要她拿回那两张,简直比登天还难。
“好,西门紫阳,我就暂且饶你不死,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宇文月威仪的裁决道: “来人,喂西门紫阳吃下两粒‘针刺心’。”
针刺心是一种毒药,毒发时如万针穿心一般,痛苦难当。
“西门紫阳,你是还月楼之人,对于针刺心应该不陌生,它三日发作一次,到第十次时,就算有仙丹妙药也无法救你的命。”宇文月冷然道:“所以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内,你若没将儒社中的两张图带回来,只有死路一条。”
“是,紫阳明白。”西门紫阳垂下头,黯然应道。
第五章
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夜空中,月下人影缓步而行,秋风萧瑟,伊人惆怅。
三天了,针刺心之毒已发作过一次,她只剩下二十七天的生命。
她仍然待在还月楼中,迟迟没有行动。说来奇怪,在如此迫在眉睫的情况下,教她牵肠挂肚、愁苦烦忧的居然不是横在面前的生死关卡,而是司徒守义。
那痴情得令她无力招架的男子,在她措手不及的情况下窜入她心底。
“司徒守义……司徒守义……司徒守义……”西门紫阳斜倚榆树,轻抚着箫,念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紫阳。”一个声音冷不防自她身后响起,将她吓一跳。
“啊?”西门紫阳猛然转身一看,来人正是宇文毅。
西门紫阳松口气,“紫阳见过少主。”她欠身行礼。
“紫阳,你和我何需如此拘礼呢?”宇文毅深情款款地望着她,语气温柔至极。
“少主,礼不可废。”西门紫阳故意回避他的眼光。
她明白宇文毅对她有情,但她从来不曾接受过他,以前不会,如今她的心里只有司徒守义,更不可能爱上他。
“紫阳,针刺心的毒已经发作过一次,是不是?”宇文毅想握住她的柔荑,却被西门紫阳巧妙的闪避。
“多谢少主关心,这是紫阳应得的惩罚。”
“紫阳,我一想到你身受针刺心之苦,便万分难受,你放心,我一定会求母亲赐你解药。或者,我同你一道混进儒社,助你一臂之力,早日拿回那两张图。”宇文毅诚挚地说。
“少主的好意,紫阳心领了。紫阳只不过是个侍女,不值得少主如此费心。”西门紫阳轻声道。宇文毅的深情确实教她感动。
“紫阳,你为何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你明知道我对你……”
“少主。”西门紫阳不让他往下说。“夜深了,紫阳想休息,少主也请早安歇。”说罢,西门紫阳快步离开。
“紫阳,紫阳!”宇文毅在她身后呼唤,西门紫阳却头也不回,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宇文毅挫败地叹口气,又恼怒又沮丧,他重重地捶了榆树粗壮的树干。
他不懂,西门紫阳为何如此抗拒他?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他五年前乍见她便对她一见钟情,若非他恳求母亲,西门紫阳早已和玉霄楼一块灰飞烟灭了。之后西门紫阳犯了大大小小的错误,哪一次不是他挺身求情!他对她用情之深,她竟没有一丝一毫回应之心。
想他宇文毅身出名楼,贵为少主,更是仪表堂堂,难道配不上她吗?
哼!他就不信得不到西门紫阳,她逃不出还月楼,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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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紫阳逃离了宇文毅,并没有回房歇息,而是离开还月楼。还月楼,她有记忆以来的栖身之所,如今却给她好大的压力。楼主的冷酷无情让她心寒,宇文毅霸道的情感更让她害怕。她太了解宇文毅,他是天之骄子,岂容她说一个“不”字呢?
西门紫阳不禁叹气,天下之大,却没有一处是她的安身之所,人海茫茫,她孑然一身,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又有谁怜呢?
西门紫阳黯然神伤,踏着月色,来到了她在无意间觅着的一处避风港,一个流水终年不断的小山谷。
她在一块平坦的巨石上坐下来,拿起萧轻吹,哀怨动人的箫声在幽静的山谷中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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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心园在月色下更显萧瑟冷清。悟心亭中,悲凉的箫声显示吹箫之人极端落寞的心情。
“唉!哀怨的故事,哀怨的箫声,哀怨的人。”公孙修仁缓缓的走进悟心亭。
箫声停止,司徒守义慢慢转过身子,他的憔悴清晰可见,让公孙修仁心里不由得一阵难受。
司徒守义是五儒生中最偏激狂傲的一个,更是个令人感动的痴情种。
“大哥。”
“你已见到西门紫阳,为何还有如此哀怨的箫声呢?”公孙修仁不解。
“唉!”司徒守义痛苦的叹气,“她忘了过去,忘了一切,忘了……我。”
“相见不如不见?”
“不。”司徒守义断然否决,“就算她忘了我,我也要她再想起来,她若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无妨,横竖我是不会放她走的。”
“很好,这才是我熟悉的司徒守义。”公孙修仁笑道。“你可知她目前的身分来历?”
“还月楼。”司徒守义简短地回答。
“你准备怎么做?”
“哼!小小的还月楼,我司徒守义根本不放在眼里,而且我对那个还月楼还有许多疑问。”
敏儿分明忘了过去的一切,为什么知道自己名叫西门紫阳?青娥箫中的那张机械图还在吗?敏儿又为什么会成为还月楼中的一分子?如果还月楼楼主就是当初袭击玉霄楼的人,又为何留下敏儿这个活口呢?
司徒守义有一连串的疑问,他势必得走一遭还月楼。
“对你的决定,我原本不该有意见,但是身为兄长,我必须提醒你,硬碰硬并非最好的方式,况且西门紫阳还在还月楼中,你贸然闯楼,不怕连累她吗?”公孙修仁冷静地说。
司徒守义猛然惊醒,“大哥说得是,我必须先将敏儿带出还月楼。”
“完全正确。”公孙修仁笑道:“来,这个给你。”他将一张纸递给司徒守义。
“这是……”司徒守义一看,“是机械图!”
“正是,这是照影在无意间得到的。西门紫阳为了这张图,扮成丫鬟混进文心园,可见这对她十分重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也有一部分的机械图,是不是?”
“不错,共有四份,如今儒社独得两份,还月楼的人必定胆战心惊。”
“相信你明白如何运用这两张图,将你的紫阳牢牢拴在身边。”公孙修仁笑道。
“我知道,谢谢大哥。”
“自家兄弟谢什么呢……你怎么了?”公孙修仁见司徒守义忽然屏息,神情专注,不解地问道。
“箫声。”司徒守义侧耳倾听,“有人在吹箫,大哥,你没听到吗?”
公孙修仁也仔细倾听,但他虽耳聪目明,仍听不到丝毫声响。
“我没听到啊,守义,你在开我玩笑吗?”公孙修仁狐疑。
“你注意听,好美、好美的箫声。”司徒守义陶醉地道。
“那曲子……啊!是敏儿在吹箫!敏儿!”司徒守义情绪激动,疯狂地朝箫声来源飞奔而去。
“守义!”公孙修仁只能对司徒守义的背影叹气。
究竟是守义太痴,还是紫阳太好?
司徒守义对任何女子皆冷淡疏远,甚至对情谊最为深厚的师妹西门紫英也是如此,独独对西门紫阳如此眷恋。
这执着得令人动容的爱情偏偏饱受命运的捉弄,他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吗?公孙修仁摇摇头,不再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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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守义循着箫声来到泠泠谷。
泠泠谷,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地方。 月光下,西门紫阳一个人坐在巨石上。
她依然身穿一身飘逸的紫色衣裳。他的敏儿从以前就酷爱紫色,淡淡的紫让她更为脱俗。
西门紫阳已非昔日的小女孩,出落成风姿绰约的俏佳人。在司徒守义的心里,西门紫阳永远是最美丽的。
一曲终了,西门紫阳幽幽地叹口气,她显然没有察觉身后有一双深情的眼眸正热切地注视着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业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敏儿,你虽然忘了一切,却忘不了你最喜欢的泠泠谷和你最钟爱的曲子。”司徒守义缓缓地道。
这个熟悉得令人心痛的声音冷不防自她背后响起,教西门紫阳一惊。“啊?你……”西门紫阳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司徒守义,这人迹罕至的小山谷离儒社有一大段距离,司徒守义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呢?
西门紫阳心绪纷乱,她不知道该如何挽救自己的生命,又不想进儒社盗取那两张图,更不愿在这样的状况下面对司徒守义,因此她只好再度选择逃避。
然而她的脚步还来不及移动,司徒守义一个箭步已将她牢牢抱在怀中。
一如上回,西门紫阳在他温暖怀抱中,感到自己好软弱,她不想,也无力挣扎。
“又想逃离我吗?敏儿,你好残忍。”司徒守义痛苦不已。
“我……”西门紫阳无言以对。其实她哪里真的想逃离他呢?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永远待在他的怀里。“你的伤……好了吗?”西门紫阳想起上次自己狠心的在他手臂上划了一剑,心中很过意不去。
“哪里的伤?是手臂上的,还是心坎上的?”司徒守义笑道。
“你……”西门紫阳愠怒地一把推开他,“我是关心你,你竟然……”
“敏儿,我是实话实说啊。”司徒守义显得很无辜,“我手臂上的伤是好了,但心上的伤从来不曾痊愈。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会如此狠心地划我一剑。”
“我不是故意的。”西门紫阳一着急,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如果你不阻止,我就不会……” “敏儿,别哭。”司徒守义见她如此伤心,连忙安抚道:“我的伤完全好了,一点都不疼,你别哭了,我不许你哭。”司徒守义蛮横地将她搂进怀中,轻柔地吻去她腮畔的珠泪。
西门紫阳无语,泪眼迷蒙地望着他。
“敏儿,别说划我一剑,就是死在你手中,我也心甘情愿。”
“我不要你死!”西门紫阳激动地说。
“傻瓜,为了你,我当然不会死。”司徒守义笑道:“我要和你白头偕老,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你真是世上少见的痴情男子。”西门紫阳一想到自己是他唯一的爱,忍不住热泪盈眶。
“敏儿,从你十三岁那年,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盼望你快些长大,能够接受我的爱,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
“可是,我却忘了你。”西门紫阳黯然。
“你真的忘了我吗?敏儿,其实你从来不曾忘记我,否则你也不会在泠泠谷中出现。你心底深处一直记着我们过去的一切。”
“泠泠谷?”
“不错,这个小山谷就叫泠泠谷,是你取的名字。”司徒守义笑道。
西门紫阳至此方才明白,何以在第一次发现这个小山谷时,就有一种莫名有种依依不舍的眷恋,原来竟是旧地重游。
“七年前,就在这块岩石上,你对我说‘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这句临别的话。”司徒守义万般感伤。
这十个字像巨雷一般猛烈的冲击着西门紫阳,她虽然记不起当时的情形,仍心痛难当。
“我一定也深深地爱着你,是不是?守义,既然我们彼此相爱,为什么要分别呢?”西门紫阳感到疑惑。
“因为……”司徒守义话到唇边,猛然住口。
他该告诉敏儿那个错误的婚约吗!敏儿虽然丧失记忆,仍不改纯真善良的本性,倘若知道他俩的爱情无法圆满的原因,是否会再一次因为对姊姊的愧疚而选择离他远去呢?
司徒守义不敢冒险,他不能再次失去心爱的敏儿!
“守义,你为什么不说话?”西门紫阳感觉出其中必有隐情。“你有难言之隐,是不是?”她的脑中闪过种种不祥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