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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陌生人 page 2 作者:唐瑄

  “这么说,她是三年级啰!”佟雪海傻不愣登地陪她东跑西找。

  “等找到姗君,我再回答你。”她忍着气。

  “澄空、澄空。”突然,佟雪海兴奋地叫嚷着。“我们到那边的秋千架找找看好不好?”等佟澄空口过身来,她才渴望地指指林木郁郁的东边。

  “秋千架?”佟澄空狐疑地挑高双眉。“你怎么会这么想?”她指的地方恰巧是公园,当然,她这个不识路的笨蛋是不可能知道的。

  “姗君好聪明,来之前她告诉我只要站在秋千上头,用力地晃动,狗就咬不到她了。”她笑嘻嘻地为小妹的智能感到骄做。

  “佟雪海,你过来一点。”佟澄空火大地勾动食指,根本不愿意掩饰她的极端不悦。

  佟雪海怯懦地走近她,亮丽的脸庞有着不知名的恐惧。“澄空,每次你连名带姓叫我,我就会觉得很可怕。”

  “你“虚”长了我的两岁,到底都干什么用了?你这人让人很不屑,你知道吗?”她愤怒地咆哮。

  “你真的很不屑我吗?”澄空素来不打诳语,最恨说谎的人。这么说,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呜……好伤人。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手足的情分上,我早就把你踢到龙王殿,配给龙王七太子去了。”这种人竟然能立足于广播界,可耻极了。

  “龙王有那么多儿子吗?”佟雪海委屈地扁着嘴怔怔地问。

  “佟雪海,你不要跟我讲话!”净问这种没水准的问题。

  “澄空,我有事情要告诉你,等我说完这件事以后,你再不理我,好不好?”佟雪海蓦然想起拉妹妹出来的目的。

  雪海动不动就用这种软绵绵又超级娇柔的声音来催眠人,谁能拗得过她啊?

  “真受不了你。”佟澄空狠狠白了她一眼,旋身踱回放行李处。“说啊!”

  “大姊被炒鱿鱼了。”她不敢迟疑,直切重心。

  “不会吧!她不是航空界之花吗,怎么会被炒鱿鱼?”佟澄空疲惫地揉着额头,席地而坐。

  “因为她打人。”佟雪海跪在她身边,开始激动了起来。“这根本不是大姊的错,是她的上司不分青红皂白,求爱不成而恼羞成怒,假借这次的公事私了他的恩怨。”

  “我又没说是她的错,你干嘛这么激动。”佟澄空了无生气地瞪着正前方的一轮夕阳。“大姊的样子本来就比较会招蜂引蝶,就好象你的慧根总是差人家好大一截一样,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们。”

  “可是爸爸就认定是大姊的错。明明是乘客摸大姊的屁股,大姊气不过才甩了对方一巴掌的。她的直属上司不让她有辨白的机会,居然当天就开除她。”真教人不平,女性是弱势团体,天生吃亏。被人骚扰了,居然得承担“勾引”的罪名。这是什么世界?

  佟澄空惊闻此言,精神可来了。

  “青露在飞机上打人的吗?”一巴掌太便宜那个男人了吧!她应该剁掉那只犯贱的手,阉了那个犯贱的人才对。

  “她在发餐盒的时候被摸的,好巧不巧,她打的那个人是他们公司的董事之一。事情发生后,他们要她道歉她不肯,就被开除了。”大姊真可怜。

  “换作我就再赏他一巴掌,让他见识我的“道歉”有多诚恳。”佟澄空愤怒地扬起拳头,突然义愤填膺地面露凶光,“你知不知道骚扰她的是哪个董事,他家住哪里?”

  佟雪海惊惧地猛摇头。澄空性烈,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她的表情好狰狞。

  “那她的上司是哪一个?”公报私仇太卑鄙,这种无耻之徒应该好好教训一顿。

  “你问这个干什么?”佟雪海担心至极。

  “当然是修理他,不然你以为我对他有兴趣吗?”佟澄空没好气地睨视她,“你到底知不知道是哪一个?”

  “不知道。”她踌躇地摇了摇头。“澄空,爸已经动怒了,我看你不要再惹事比较好。”

  “我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哪像爸,明知道大姊打人的原因还训她?”简直是匪夷所思。

  “是啊。他说大姊行为不检点,老爱招摇,才会自食恶果。”说到这里,她就不得不替大姊叫屈。爱美是人的天性。大姊只不过是钟爱凉快一点、女人味一点、性感一点的衣服,天气热,她的腿和背又那么好看,爸的挑剔实在没道理。

  “招摇?这是什么话啊!”佟澄空一跃而起。“自己的女儿被欺负,他居然这么说。我要回去找他理论。”她袖子一卷,无暇顾及行李,一副踢馆的模样朝白宅的方向飙去。

  “澄空,等一下。”佟雪海见状,赶紧疾飞上前拖住她。

  “等什么等?!他不是常说什么行为不符合正义的人,只会吃喝拉睡,简直跟畜生没什么分别吗?”

  “对啊,他常这么说。”佟雪海同意地频点头。“下午大姊被赶出去前也曾这么反驳过他。”不过大姊说这句话时,笑得很开心哪!她一直不明白一个被赶出去的人怎么会高兴成那样。

  “青露被赶出家门?!”这世界还有没有公理存在啊?“你别趴在我身上,我咽不下这口气,爸爸这次太过分了。”佟澄空咬牙切齿地扳开她缠人的双手。

  “爸余怒未歇,再惹怒爸爸,他说不定会连你一块扫地出门。”偏偏澄空和爸爸的脾气如出一辙,都很臭又很硬。只要她认为对的事,绝不肯让步,若因而被扫出了门,她肯定是一去不回了。这样一来,她不是没了姊姊又少了妹妹?不成、不成,保不住大姊,至少要保住澄空。“要是连你也被赶走了,我就只能和年幼的姗君相对无语。姗君小我很多岁……”

  “十二岁。”佟澄空好笑又好气地扳着她不肯松懈的双手。

  “你看,她那么小,哪能替我拟稿或配音啊!澄空,你不要去找爸爸对质了,不然他会连我都气进去的。”只要想到不怒而威的父亲,佟雪海便会无来由地一阵哆嗦。

  “你要我眼睁睁的看青露含冤莫白吗?”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其实你根本不用出面,等妈妈回来,她自然会替大姊伸张正义,大姊的冤屈便得以洗刷了。同为女人,妈妈一定能感同身受,到时候我们就站在妈妈这边,一齐来抵制爸爸。”佟雪海煞有其事地强调着。

  “妈不知道?”她愣住了。

  佟雪海猛点头。“嗯。”

  太好了!她还正奇怪妈怎会狠心的坐视不理,原来她还不知道啊!哈哈!这下子有得瞧了。有妈出头,万事就搞定。

  “雪海,士别三日,你当真让人刮目相看!”佟澄空啧啧称奇地走回原地安坐着,愤慨的心情轻松不少,有心情损人了。“果然是广播界名嘴,说起爱恨情仇来硬是慷慨激昂、铿锵有力,咬宇特别清晰圆润呢。”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佟雪海被她夸得心花怒放。

  “当然,你也只有这个优点可以夸而已。”她讽刺地往后一躺,闭目补神。“爸将大姊丢到哪里?”只要躺着就好想睡。出差这些天,她没好好睡过一顿,真累。

  “下放到阿姨家了。”佟雪海无限同情地哑了嗓子、红了眼眶。

  “那你还说她是被赶出去的。”佟澄空猛然睁开眼睛狠瞪她。她就说嘛,爸怎么会残忍到这种地步,终究是自己的女儿,表面上再怎么帮理不帮亲,他还是疼自家女儿的。

  “爸叫大姊去那个高山小镇反省一段时间,怎么不算赶?”到那种边疆地带过日子,很惨耶!“爸还很残忍地告诉大姊,她没彻底反省之前不准回台北。”

  “那是充电。”佟澄空抬手遮着眼,试图档住残留天际的霞光。“爸想让青露休息一阵子。自前三年前她莫名其妙失踪了一夜后,个性丕变。原本优雅高贵的高材生一夜之间变成了花蝴蝶,男人一个换过一个,让人随时都准备好拳头,想海扁她一顿。”

  “澄空,不要这样说大姊。”佟雪海端起姊姊的架子。“她的男朋友爱上她的好朋友,也难怪她伤心。再说,她不是个性丕变,而是浴火重生。”

  “她是凤凰啊!还浴火重生。我早就看她那个见色思迁的垃圾男友不顺眼了,事实也证明他果然是人面兽心的畜生。这种杂碎喜欢上那种骚包,本来就是天经地意的事,没什么好伤心欲绝的。”为那个败类伤神不嫌没出息吗?

  “澄空,你的用词遣宇都好激烈哦!”她是不是和大姊的初恋男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不对,她好象对男人都带了某种程度的厌憎。

  “我只是直接说出心底的话而已,哪像你,说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最后还捉不到重点。”佟澄空微瞇着星眸,冷眼斜睇她,嘴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搐动,很想放声大笑。

  “有吗?我觉得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重点耶!”佟雪海纳闷。

  “这就是我觉得痛苦的地方。”她好笑地放柔了凛冽的俏脸。

  “什么地方?”

  “我无法忍受你不着边际的谈话方式,又不得不因血缘的关系容忍你,才会觉得自己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佟澄空憋着笑,看她的小脸一吋吋往中间缩。

  “真的哦……”生不如死很严重耶!泪水涌上佟雪海的眼眸,她好抱歉地垂下眼脸。“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带给你那么大的压力,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听她抖着嘴唇嗫嚅地说,很努力想澄清些什么,佟澄空终于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好了啦!你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怎么当广播节目主持人?”怪哉。“反正这些年大姊的外表看起来开朗、活泼,谁都知道她心事重重,爸该在三年前就让她到南投散心的。”可是用赶的就有点那个了……唉,算了、算了。爸寄身军旅大半辈子,直到三年前才以将军之衔,带着一身勋章光荣退役。修了不到三年的清心,要想一个庄严肃穆了一辈子的将军,摇身一变成为慈眉善目的弥勒佛,那是过分苛求他老人家了。

  “你怎么看出来大姊心事重重的?”澄空说得容易,她却怎么也看不出来大姊有心事的样子。依她看,大姊还是很优雅、很高贵,而且她常常笑得很开心、快乐啊!

  “我不想再打击你。”佟澄空嘲弄地笑道。雪海竟然好意思这么问?“总之,南投纯净的高山、温暖的小镇和湛蓝的天空,正是青露所需要的。”罢了,以雪海的悟性,她要是真能附和自己的看法,那才真教人惊讶。

  “可是南投的山区很偏僻,度假可以,长住会很难过的。”佟雪海猝然发出不平之呜。

  “那里是高山沙漠吗?你把人家引以为傲的山明水秀形容得像蛮荒不毛之地。”爸会下放人家,其实有他的用意在。那年她高中落第,自暴白弃了好几个天,他也是以“不思长进”为由送她到美国姑妈家度长假,直到她想开了回来念五专为止。这回他又用他最擅长的拐弯方式让青露去散散心,实不足为奇。

  爸早就不喜欢青露成天飞来飞去,做那种卑躬屈膝的职业,只是碍于颜面不便做出要求,又不好无端端地命令她辞职。这次发生这种事情正巧顺遂了他的意,他等这种机会也好些年了。

  “你从没去过那里,不会了解那里的民生物资有多缺乏。”佟雪海一反常态地激动了起来。

  “你又不是青露,说不定她会过得很惬意呢!”不行了,瞌睡虫已经找上她,没有力气陪雪海磕牙了。

  “我保证她不会。”她将心比心地下了评判。

  “雪海,你到底对那个地方有什么不满?”她很反常耶!

  什么地方不满?她的不满可多啰!“你记不记得,有一年大姊和你轮流出痳疹,只有我没被传染,所以被妈妈送到南投去?”

  “那姗君呢?”佟澄空奇怪地打岔。

  “还没出生啊!你忘了。”佟雪海奇怪地皱着亮丽的小脸。澄空的记忆力一向很好的,不是吗?

  那不就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天哪!不得不佩服雪海愿意负担超出她有限的记忆力,辛苦地守着这份回忆。

  “我永远记得那时候刚好是过年……澄空,别睡,我还没说完。”佟雪海拚命摇着体力不支的妹妹。

  “那时是过年……然后如何?”佟澄空打了大呵欠,想振作却又提不起精神。

  雪海不是会记恨、记仇的人,她的脑筋如果装得下那么多东西,爸妈就了无遗憾了。现在她居然说“永远记得”?想必这件事对雪海的打击很大,她才会打算记得那么久。好吧!既然如此,她就集中精神姑且听之。

  “是呀!过新年我居然买不到我盼望已久的洋娃娃。你说那里的民生物资是不是很缺乏?”不知不觉中,佟雪海手握成拳,满腔热血滚滚沸腾。

  “为了一个洋娃娃,否认人家的生活水准,你实在……”这种人根本不用理她,肤浅得可以。

  “那是我想了好久、盼了好久的。本来我还在想南投没有,回台北再买好了,哪知压岁钱掉了。”佟雪海愤恨地控诉着,突然,心有不甘的泪水弥漫了眼眸。“而且没有人还给我……”她哽咽地吸了吸鼻子。

  “掉了就掉了,再存就有了嘛!”那年的雨季特别长不是没原因的。

  “什么掉了就掉了!不是你的钱,你都说得很轻松。”想到那笔钱就心疼,那其中还有她为了补足差额而帮爸爸洗车赚来的血汗钱,天气那么冷,很辛苦哪!

  “能不能拜托你别怪声怪调,听了很不舒服耶!顶多我买一个送给你就是了。”佟澄空懒洋洋地沉入寤寐之中。

  “这根本不是送不送的问题。问题在于那笔压岁钱是我的,我要用我的钱买我期盼已久的东西,才会有落实感。自己的梦想让别人送就没有成就感和意义,那种快乐也只是一时的,久了会空虚,你懂不懂?”

  “懂。”沉浮于睡海之际,佟澄空挣扎着撑起一丝气力口应她。

  “所以我无法原谅那些不劳而获的人,也无法原谅那个捡到钱不还我的人。如果那个小镇有我要的洋娃娃,我的钱就不会丢了,我的梦想也不会毁灭,人生也不会因而灰暗……”

  “雪海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丢了多少钱?”不过丢了买洋娃娃的钱,有严重到人生灰暗吗?

  “五百块。”佟雪海酸酸楚楚地苦着小脸。

  哪个人有空来宰了这个不正常的女人?佟澄空气岔地眺望天际已爬定位的月娘一眼,实在无法忍受佟雪海滔滔不绝于耳的泣诉,索性捂着耳朵背过身去,绝情地坠入她暖暖的睡海里。

  第二章

  佟青露披着晨霜信步上山。一路行来,她原本郁闷的心,已逐渐被满山碧绿衬着粉紫,及偶尔夹杂着橙黄的花田,取悦得笑眼盈盈,心情为之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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