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这两块玉在他也没料到的情况下,竟然能有再合起的一天就在此时、此刻,他的眼前,那块栩栩如生的龙凤戏合图,不正是由他继承来的龙凤双玉箝合起来的吗
怎么也没料到,那块早些年前便遗失的龙形玉竟是落在她的手上,而且让她好好地保存着,这代表了什么?上天的一个恶意玩笑吗?
对玉已成双,可伊人如今芳魂缥缈,只存一口气延续着生命……盯着那一对玉,刑克雍看得出神。
「刑大哥,或者你会因为我年纪小,觉得我不明白、不能理解你跟清妍姊之间的感人爱情,但我必须告诉你,我懂,我真的懂。
但我现在不明白的是,既然你都有带着她私奔的勇气了,为什么在她病苦之时,会嫌她累赘而想杀她呢?我真是错看你了,你好狠的心呐!」不理会他的失神,贺盈盈用她独特的柔柔语气义愤填膺地说道。
私奔?这什么跟什么?
因为她的话,刑克雍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他自动略过这怪异之处,因为她后来的话
「如果可以,我又何尝愿意……」凝视着那张不带生气、恬静的美丽玉容,悲从中来的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刑大哥?」笃信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贺盈盈为眼前的景象而呆住。
无心去研究从眼眶中溢出的液体是什么,刑克雍轻轻执起那柔若无骨的小手,举至唇边轻吻了下,暗哑地低声道:「我爱她!我是这么地爱她啊……」
「爱她就要杀死她?」贺盈盈完全不能理解这道理。
「杀她……我怎舍得杀她?如果不是为了成全她……」
「够了!刑大哥,你别把责任推到清妍姊的头上,什么成全,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不愿负担起照顾她的责任,你就是要杀死她。」用力地拉开他,贺盈盈宛如小母鸡护小鸡一样地想护住床上不省人事的人儿。
「让开,你不会懂的,你真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是因为她,她不会希望,也不会容许自己变成这个样子,我不希望她难过,只能成全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既然爱她,难道你就不想好好的照顾她到她痊愈?不想再次见到她对着你展露笑颜的样子吗?」
「我当然希望这样,但我不能这么自私……」
「这怎么能算自私呢?」贺盈盈激动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是你胆小,是你不肯面对……如果……如果真如你所言,清妍姊不喜欢她自己变成这样,那又如何?就算清妍姊真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你连陪她死的勇气都有了,为什么就没有那一点点信心,陪她度过,让她接受这段过渡时期的日子呢?」
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刑克雍陷入沈思。
能吗?他能顺着自己的心意,不顾她的意愿,自私地留住她?
让她以她不愿意的方式存活下去……他真的能吗?
「刑大哥,清妍姊她不是好不了了,她还是有机会清醒、恢复的,为什么你要这么悲观?汪大夫不是说了吗?清妍姊伤在头部,虽然得凭运气,但好歹也是有机会在,她又不是不能醒来,现在重要的是旁边的人怎么做。如果你这时候就先失去了信心,那清妍姊才是真的没有了希望,你要好好想一想啊!」一边掉着泪,贺盈盈一边劝说着。在她的心里,当然是希望能看到有情人成眷属的美满画面,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殉情这种糟蹋生命的事会有什么美感在。
「就算是自私,我求你,你也自私一点吧!」一边擦着眼泪,贺盈盈继续劝道:「你对清妍姊的爱,那是无庸置疑,但那不光只有一种表达方式,除了一味地成全她、为她着想,你也该听听自己心里所想的。难道,你从不曾想过,好好地守着她,等着她的清醒,然后两个人快快乐乐地一起共度余生吗?现在虽然不可能,但又不是没机会,你也听到汪大夫所说的,不是吗?」
一字一句,敲击着他的心,让一再以她的想法来决定解决方式的刑克雍有了一丝的犹豫。
见他不语,怕他不改死意的贺盈盈心里可急了。「刑大哥……」
「我知道了。」突然的,一再沈默不语的他开口说道。
睁着一双含泪的大眼,贺盈盈很是紧张他的决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又道,整个人像是失了魂般,一次又一次地轻声重复著,但就是没有了下文。
没有人知道他做下了什么决定,但他的心里已有了定案。
接下来,就是他执行的时候了……
第七章
「阿炜,你真的确定是在这儿吗?」
乡间的小路上,脆嫩的嗓音扬起,只见一名妙龄的少女一脸古怪地打量四周渐行荒凉偏僻的景致,很是怀疑同行之人的办事能力。
「喂喂喂,别一副不相信人的表情好不好?我办事,你放心,我说是这儿就是道儿。」被唤为阿炜的男子老实不客气地应了回去。
「可是你看这儿这么荒凉的样子,从我们离开刚刚的小村落后,人烟是越来越稀少了。我很难相信,我们再走下去会看到什么,说不定一会儿跑出一头熊来……」有着可爱心型小脸蛋的少女装出可怕的样子想吓人。「是那种哇的一口,就能吃下一头山猪的大熊喔!」
「那也不碍事啊,到时我把你推给大熊,它看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一口吃掉你,吞了你之后,肚子有饱足感的熊就自然不会想吃我了。」走在前头开路的男子耸耸肩。
「你好过分喔!我就知道,知道你对我不是真心的。」哇哇大叫的女孩儿扑了上去,轮着小拳头捶着男子的背。
「嗯,力道还不错,这边……对,那边多用点力。」男人故意道。
「过分!你太过分了啦!」嘟着嘴,女孩忿忿不平地推开他。
「怎么了?生气啦?」揽过她,男人陪着笑脸。「我是逗着你玩儿的啦,开什么玩笑,你可是我的心头肉,怎么舍得送给大熊吃呢?」
「少来!什么心头肉,油嘴滑舌的……」女孩没好气地觑了他一眼,然后没预警的,面色突地一变。「说!你平常是不是都用这招骗女孩子的?」
「骗?天地良心,我骗了谁了?活到这把年岁了,从来只有女人倒贴卓越出众的我,我哪用得着去骗人呢?就算说是骗,也不过骗了一个花报喜而已……」
自动略过卓越出众那一句,女孩儿贼笑,举起食指指点他,打断他的话。
「哦……」可爱的小脸儿上全然一派抓到赃的表情。「商胤炜,你自己承认了喔!你是骗我的,还不老实招来,你用什么骗了我纯真幼小的心灵啊?」
「唉!俊帅多金的我,一时不察,用一颗纯情少年芳心骗来了一个小笨蛋的心……
「谁是笨蛋啦?」花报喜跳脚,食指用力地戳着他的胸膛。
「还有,你少恶心了啦,什么纯情少年芳心,你想吐死我啊?」
「恶心吗?我觉得不会啊,反正你都有纯真幼小的心灵了,我对个纯情少年芳心也不为过。」抓过她肆虐的小手,商胤炜牵着她,笑着领她继续前进。
「好了啦,不玩了。我们到底还要再走多久啊?」
「我想应该快到了,如果我得到的线报无误的话。」
「唉……」听了他的话,报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那个好兄弟也真是的,要退隐或干么的也出面说一声,这样闷不吭声地闹失踪,真是不像话。」
「他有他的苦衷。」已经让人做了调查,知道真相的商胤炜含蓄地表示。
「不就是爱上一个女孩子,而对方生病了嘛,这还有什么好苦衷的?要是我说呢,我觉得,这问题一定出在你身上。」报喜想了想后说道。
「我?」商胤炜的表情像是看到鬼,不明白这又关他什么事了。
「当然是你,难道是我吗?」报喜没好气。「什么九堂院的两大栋梁,我是不晓得你那个兄弟的本事啦,但是你啊……啧啧,我看都是虚名,虚名啦!一定是大家畏惧九堂院的势力,不得不给你一点面子,才将你商胤炜三个字捧得那么高,事实上却是没用得很。」
可爱的小脸儿上,完美地诠释出睥睨的模样来,看得商胤炜又好气又好笑的。
「敢问这位姑娘,敝人在下小生我是哪里没用了?」被嫌弃的商胤炜很有风度地欠一欠身,十分有礼地问。
「这时候你还问我这个问题,就已经显出你的没用了。」摇摇头,花报喜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亏你是传闻中的人物,原来大名鼎鼎的商大总管也不过尔尔。
「好吧,就算敝人在下小生我是尔尔好了,敢问姑娘的重点是?」
花报喜翻翻白眼,就直接数落了起来。「还说什么你跟刑克雍情同手足要是情同手足,今天还用得着我们两个出马寻人吗?」
刑克雍的逾期不归、音讯全无惊动了整个九堂院,最高领导人阙傲阳当下派出大批人力搜寻他的下落并调查失踪原因。着实费了一番工夫,最后是知道人在哪里了,也从桐城中都之女那儿找出了问题症结──那可是一个险些吓掉大夥儿下巴的大消息。
而花报喜算是当中的一个异数,不过她的下巴没被吓掉,是因为她完全不明白前因,只在商胤炜事后的解释下,大约知道这个事件的女主角跟他们九堂院有一个稍微复杂一些些的关系在。
知道刑克雍不好说服,商胤炜自动请缨,亲自出马担任这次说服的工作,而她,没事可做就跟着来了。
「都是你不好!要是你对朋友多关心一点,知道他的心事、早一点解开他的心结,现在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哪还需要我陪你出马找人呢?所以我说,一定是你这兄弟当得不够称职,才会惹来这种事。」反正一路上也没事可做,她只好自己找事做,骂骂他来练练口才。
听了她的话,商胤炜只能苦笑,因为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怎么了?没话说了是吧?」这可是少见,她竟然能说得他哑口无言?花报喜洋洋得意地瞄他一眼。
「我承认,没能早一点发现克雍他的烦恼跟心事,是我这个做兄弟的人不对,但事实上,事情有点复杂,我不是说过,他所喜欢的那个对象是问题点?清妍她是傲阳的前任未婚妻,而且……」
「没什么『而且』的了。」乘胜追击,装着不耐,花报喜直接打断他的话。「我觉得事情其实很简单,是你们自己把它复杂化而已。好比说那位清妍姑娘的身分,就算她曾是阙傲阳的未婚妻又如何?最后她嫁的不是阙傲阳,阙傲阳所娶的又不是她。」
「再说,就算是之前,即使她名义上是阙傲阳的未婚妻好了,但阙傲阳不爱她的,不是吗?你们都知道这一点,而如果那时你这做兄弟的知道他的心事,知道他的心里喜欢着这个姑娘,那你就能给予帮助,从中斡旋.然后让之后所有的事给避免掉。那样的话,还需要我们现在跋山涉水的找人吗?」
「呃……」其实心里还是存有未□清的疑点,但一时之间,他还真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好了啦,你别呃啊呃的,我知道我说得有道理。」花报喜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我不怪你了。」
敢情,他还得跟她说声谢谢喽?商胤炜的表情因为她的话而变得奇怪。
「别太难过了,我说了不怪你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以为他介意,所以她继续安慰他,之后连忙建议:「现在我们还是走快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天黑前就能带着人离开这荒凉偏僻的鬼地方了。」
不由分说地,花报喜拖着商胤炜直直往前冲去,完全没让他有反应的机会。
被说得张口结舌,但也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商胤炜只有跟上的分,不过,这会儿他有点懂了……哑巴吃黄连,就是这滋味吧?
※※※
这光景,快正午了吧?
心中默默地想着,念头才落定,平稳的脚步声已传入耳内──所有的动作一如这两个月来,让人心安的强壮身子默默地扶起了她,让她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然后一口又一口、小心翼翼地喂着她早已喝腻的粥汤,动作之轻柔,呵护旷世之珍宝也不过如此。
只是今日,在喂完她粥汤及药物后,还没来得及让他如往常般,对着她说上一段让她又喜又带羞的话语,门外便突兀地响起一阵叫门声,打断他们近一个月不受扰的清静及一成不变的规律生活。
「清妍,你先休息,等会儿我再告诉你什么事。」随着温柔的话语,他轻柔地放下她,没忘记拉妥她身上的薄被,而后才前去应门。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商胤炜与花报喜受命出来寻找的刑克雍,至于刚让他小心地放回床上,付出全心宠爱、照顾呵护的美人儿,则是让他带至此地静养的华清妍了。
自从在一个月前听得贺盈盈宛如当头棒喝的一番话后,静下心后的刑克雍做下决定:放弃他所有的一切,带着华清妍来到此处,想不受外人打扰地照顾需要静养的她。从那之后,他们就住在这儿,过着平静且单调的生活,直到这会儿,还是第一次有访客进门。
只是很奇怪的,他们两个会住在这人烟罕至的地方,为的就是想专心照顾一直没有起色的华清妍。但这会儿,在刑克雍前去应门的时候,那个被判定失去意识、不知何时才会清醒,而且至今还没有起色的华清妍,竟会在前厅吵得不可开交之际,缓缓地、偷偷地伸了一个懒腰──想偷看病弱美人的花报喜,因为这一幕而睁大了眼!
她因为不想加入两个男人久别重逢后的对谈之中,觉得无聊,所以没事找事做地偷偷摸到通往内室的门边,想看看那位传说中的、现在失去意识的女主角,可现在,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而同一时间,受到惊吓的可不光是花报喜一人!
对上那一双受到惊吓的大眼,以为没人而乘机想活动一下筋骨的华清妍也僵在原处,以一种伸懒腰伸到一半的怪异姿势,直直地看着呆愣的花报喜。
就在她们两人反应不过来、同时呆愣地看着对方之际,厅里头的那两个男人完全没发现这一则插曲,犹自说着他们的话……「喂,黑脸的,你什么都别说了,反正你对兄弟就是不够意思!」没注意到花报喜的小动作,更不清楚她看到了什么,商胤炜老实不客气地开骂着。从他一进门后,注意力就一直放在刑克雍身上,连声的抱怨也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