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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8 作者:唐婧

  嘴里说着手上没歇,他使劲的又拉又推,就是要将齐娸娸赶出门去,经过猛烈的拉扯,齐娸娸腿上那刚收了口的伤又崩裂了,艳艳的血丝淌流在几个人的眼底,格外显得触目惊心。

  「闻笙,」耿乐并未采取行动,只是再度厉了声说:「我说够了!」

  「你说够了,我说不够!师父!」

  闻笙的动作就像个被人夺走含在嘴里糖果的孩子。

  「我讨厌她,讨厌你为了她对我凶,从小到大你从不曾骂过我,这会儿你却为了个白骨精、为了个坏女人而凶我!」

  「白骨精?」耿乐感受到徒儿浓浓的醋意,为此皱了眉,「什么意思?」

  「白骨精就是那种专门迷惑男子而使其转变心性的妖精,就像西游记里那被白骨精迷住而不听孙悟空规劝的唐三藏!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妖精已经迷了你的心,从你看着她的眼神,从你方才弹的乐音,从你袒护她的态度都看得出来!」

  闻笙咄咄逼人,还引了西游记的情节做例子,让一旁的齐娸娸听得一愣一愣,若非气氛凝肃,她真的会忍不住爆笑出声。

  耿乐是唐僧,闻笙是悟空,而她,成了白骨精?

  那筝语呢?

  岂不成了小小猪八戒?

  这孩子,是看多了野台戏吗?

  「闻笙!」

  耿乐叹口气,知道对这过于早熟的孩子说谎或有所隐瞒都是件错事,「我承认娸娸于我是不同于其它女子,但这并不会影响到我对你和筝语的感情的。」

  「你骗人!」闻笙控诉着,「你变了,从前你是绝不会凶我的。」

  「是的,我是不曾凶过你,可这会儿我却不得不反省,这样的教育是不是出了问题?」耿乐摇摇头,「不提别的,你故意刁难人去做些可能会有害于生命的事情就是不对,当初你让娸娸上恶水谷寻褰裳竹,那一次若不是有我陪着,她可能会死的,若她真死了,你的良心会安吗?」

  「她的死活干我屁事?有什么安不安的!」

  闻笙无意软下语气,「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陌生人,是她自己同意要过我的关卡的,师父,她那么居心叵测的老想亲近你肯定有问题,而你竟然还真被她给迷住了!师父,你向来不是最恨情爱纠葛、最厌恶那种会缠着人不放的女人?最恨靡靡之音的吗?」

  「闻笙,师父这么大了,行事有自己的准则,不用你来烦心!」耿乐沉了嗓音,「你先让娸娸进来,她受了伤……」

  「她受了伤又怎样?这样的伤死不了人的!」闻笙大吼大叫,「而就算要死,我也不许她死在我们这里……」

  「耿闻笙!你闹够了吧?」

  闻笙兄妹是跟着耿乐姓的,闻言他愣了愣,长这么大,他从未听过师父喊他全名,显见真是动了气,他面色一沉,索性一把推开僵在门旁的齐娸娸,冷睇着耿乐。

  「成!我不闹,反正这屋里有我就没她,有她就没我,你自己作决定!」

  耿乐不出声,眼神阴鸷的睇着徒儿既冷且寒,时间一瞬瞬过去,屋里静悄悄,没人出声音。

  「你不出声就是舍不下白骨精,成!我成全你……」闻笙昂首吸气,「我走!你就当没我这徒弟就成了!」

  说完话他提步离去,头也不回。

  「哥!哥!」

  筝语先是被眼前狂风骤雨似的气氛给吓呆,没了声音,这会儿见哥哥当真要离去,不由得跺跺脚急着想追过去。

  「筝语,不许去追!」

  耿乐喊停了小丫头,脸上仍是沉郁未消的怒气。

  「他既然要这么做就由着他去!」

  「一桩小事何苦闹成这样?」齐娸娸蹙眉悄悄出了声,「让我去把他叫回来吧,如果他当真容下下我,我离开就是了。」

  「别管他!」

  耿乐依旧沉冷着声,「这孩子太过任性了,也许是该让他到外头吃点儿苦头受点教训的时候了。」

  边说话他边将齐娸娸扯回椅子坐下,再一古脑的将伤药全洒上了她的伤口。

  「够了吧你!」

  齐娸娸蹙眉怒睇着面前的男人,「别把你爱徒出走的闷气及焦虑出在我身上,唐三藏公子!」

  听她喊他唐三藏,耿乐黑幽幽的眸底总算不见乌云。

  「我会记住的,白骨精姑娘。」

  而门边,筝语,那只小小猪八戒正觑着哥哥背影消失的方向哭泣不已。

  第七章

  用完膳,眼看就到孩子们平日上床睡觉的时间了,闻笙却依旧未归,耿乐接过了在齐娸娸怀里哭到累得睡着的筝语,转身将她放在床上,睇了眼她沉睡的小脸,他突然出了声音,虽然他没有望着她,可屋里没旁人,齐娸娸知道他是在对着她说话的。

  「有关我们约定的游戏……」他嗓音温柔依旧,她却听得刺骨,「该终止了吧?」

  游戏?

  是呀!齐娸娸僵着身,那不过是场游戏,一场各取所需的试情游戏罢了,而且,还是由她提议的,不是吗?

  当初她是怎么说的,只是让你试试去爱一回,之后再收回,大家一样可以好好过回原来的日子,只是去试试爱个人是怎么回事,培养写乐曲时的情绪,事先书明了相爱多久,彼此都不会再缠着对方……

  如果没记错,这些都是她当时说过的话吧!

  换言之,冲瀑底下的长吻,夜语轻吟时的锦瑟,还有那首叫「娸娸」的曲,都不过只是游戏下的调味品罢了。

  游戏最重要的是双方都要玩得开心,如果任何一方有了拖累、有了顾忌,那么,这场游戏就该终止了,虽然提前了点,但反正早晚都要结束,不是吗?

  「是呀!」她点点头勾出了笑弧,「是该终止了,我也不想让人叫成白骨精。」齐娸娸向来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女子,他这头既已确定没了着落,那就该趁早更弦易辙、另起炉灶,「明天天一亮我就离开。」

  耿乐睇着她,「那么,今晚,妳还想学些什么吗?」

  她洒脱地笑着,「你已经教了我很多东西,是我自己天份不够罢了。」她用心睇着他,想将他的模样刻进心版似的。

  「师父!」她喊得真心。

  「说过别喊我师父了,我根本没教妳什么,」他失笑的睇着她,眸底是柔柔的亮意,「反过来,娸娸,我还要谢谢妳教会了我不少事情。」

  包括,他在心底续语,教我如何去爱,如何去尊重一个真心所爱的女子,不要使她为难,不要使她困扰。

  这些日子里他始终有着恐惧,恐惧三个月过得太快,恐惧她的永远离去,随着她在他心底份量的加重,他愈急着想放开手,毕竟,在远方还有个她喜欢的男子,那个她为了他入深山学艺的男子。

  他之于她,不过是场交易,是场游戏吧?

  否则她怎会在他喊停的时候立刻爽快地同意了,没有泪水,没有不舍,甚至,没有半点眷恋?心底深处,他忍不住要嫉妒起那个被她放在心头的男子,这世上,只有他有本事勾出她的泪水吧?

  「那么你可以回去睡了,我也该睡了,」她笑着,那笑意却传不进心底,「明儿天一亮我就离开,别让筝语见着,免得她又要哭个半天了,一路上我会帮你看看有没有闻笙的影子,若见着他,我会劝他尽快回来,省得让你挂心。」

  「谢谢!」

  他朝她点点头,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你还有话要说吗?」她笑腼着他没有声音的唇形,想起了冲瀑的那一夜,那时的他也跟眼前一样,似乎还有些话想同她说却又说不出口。

  而到底他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没了!」他摇摇头吞下了话,浅浅笑着,「妳要多保重。」

  「嗯,」她点点头,「我会的。」

  两人间除了保重又能说些什么呢?后会有期?如果再次相见依旧相对无言,那还是别见面好些。

  门儿轻启,他出门踱进子夜色里,是否,她睇着他的背影出神思忖起,是否也将这样地走出了她的生命呢?

  齐娸娸在床上躺下,这些日子她夜里都睡得少,趁着今夜该是好好补眠的时候了,可为何,她却突然觉得这样安静的夜少了一个人的陪伴竟然好生漫长、好生寂寥、好生冰冷。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突然间,她心头深深体会出了这两句话的憾意,躺了半天阖不了眼,不多时,一颗又一颗圆滚滚的断线珍珠冒出了眼底。

  「傻娸娸!」

  她抽抽鼻子拭去了亮亮的水珠儿。

  「早上让妳哭硬是挤不出,这会儿哭个啥?又没钱拿。整日念着求痴,难不成,妳竟也成了个痴子?」

  ※   ※   ※

  艳日下,峨嵋山腰清风观。

  这觐里全是男道士,向来不收女客,门口设了奉茶亭,亭子里一个看来弱不禁风、身着白衣儒服的十来岁少年正啜饮着茶,天气热,看那样子该只是在这里梢避日头等着上路吧。

  熟热的日头下原本一切安静,突然恶风一扫,道观前的大门给猛地拂开。

  几个正在扫地的小道士摸不着头绪,捉了竹帚正想上前去关门,到了门口却傻在当下,遥遥一个大红影子,火球儿似地朝这儿扑了过来。

  一俟睁大眼颅清楚,才看清那团火竟是一人一马,火红的马、艳红的衣裳,人马本来极远,但因驰骋得极快,竟像个大火球,来势汹汹。

  片刻后,小道士还来不及回神,人马已如火云般地冲进门来到了大院,缰绳一勒,马声长啸在空中扬高了蹄,还险些踢踏着了那些散在门内扫地的小道士们。

  直到红马站定,小道士们和那甫由道观中奔出的住持无尘子才看清楚了来人,日头下,红马英姿剽悍,而骑马的人,竟是名二十多岁的绝色女子。

  红色小袄、红色洒脚裤裙、红色的兜袍儿配上女子红润美丽的面靥,这是个烈火般的女子,在她身后,不同于─般江湖豪客背着长剑而是一只洞箫,鲜红色的长长洞萧。

  女子开了口,她带来的焰火却在瞬间转成了冰寒,让人有种乍然在烈日下跌入冰窟中的错觉。

  「这里就是清风观?」

  无尘子点点头,忍住回头审视道观上牌区三个字的冲动。

  这女人,摆明是来找碴的,否则又不是没长眼睛,怎会看不到那三个斗大的字?

  「这位女居士,驾临敝观不知有何贵干?」

  恶客上门,道观中原有不许女子进观、不许骑马进观等规条,这会儿看来都只有搁下了吧。

  「找人!」女子冷着声。

  「找哪位?」

  「找男人!」

  这是什么世界?光天化日下竟有女人骑着快马上道观找男人?

  听着好笑,一名小道士忍不住背过身偷偷笑出声,可他的笑瞬间便让哀叫声给替代了,啪地一声响起,那小道士背上热辣辣地捱了女子一马鞭,疼得他躺在地上打滚半天起不了身。

  「女居士,何苦出手伤人?」无尘子拂尘前扫,虽向女子作了浅揖,但瞇紧的眸中已起了戒备。

  「谁伤人了?」女子倨傲着问,「我只是在赶苍蝇,在下花映红,生平最厌恶的就是会嗡嗡叫的苍蝇。」

  「花姑娘,不知妳上咱们这儿是想找谁?」

  「一个乐痴,一个擅乐的男子,他叫耿乐……」花映红环顾丫四周一眼冷着声,「月前我查出他就住在峨嵋山上,偏偏峨嵋山上闲庙太多,经过了这阵子我四处探听的结果,有人告诉我,曾见过一个会弹琴的男子出现在你们这儿……」

  噢,原来,无尘子打量起眼前女子,这阵子听说有人在峨嵋山上专找寺院道观麻烦,敢情就是这丫头?

  听她的意思是来找耿乐,那个向来谦冲斯文的男子,无尘子心底透着不解,以耿乐的性子,不知又是怎么会和这样的女煞星牵扯上关系的?

  「贫道与耿居士确实相识,」无尘子点点头,「不过,他并不住在小观里。」

  「是吗?」

  花映红斜鞭一扬冷冷一个呼啸,继之瞇眼觑着无尘子,「瞧你这牛鼻子道士的模样也没胆敢骗本姑娘,否则当心你这小观禁不起我花姑娘的一把火!」冷冷一哼,她继续问:「那么,他住哪儿?」

  「对不住,」无尘子摇摇头,「贫道只知耿居士与两个徒儿亦住在峨嵋山上,但实际落脚处他从未提及,贫道自然也不会去过问。」

  花映红审视着他,想研判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那么,」她沉了声,「他什么时候会再来找你?」

  「这种事儿没得准的,」无尘子试图弯唇而笑,「耿居士与贫道纯粹是以乐会友,不论天不是非的,来来去去没有羁绊,全凭一时之兴罢了。」

  「换言之,如果我想找到他那还得在你这破观里住下?」

  「住不得,住不得,」无尘子急急摆手,「花居士,小观上下全是男子,向来不收女香客落脚。」

  尤其,他愁着脸,尤其不收女瘟神!

  「怕啥?」

  花映红哼了声,翻身下了红马,横着眉扫视四周,「我一个女人住在你们这群臭男人堆里都不怕了,倒变成你怕?喂!就是你了!」

  花映红一脚踹上那方才吃了她一鞭,这会儿还赖在地上下起来的小道士,「算你烧了好香让本姑娘相中,先去帮我的胭脂弄些清水草秣,再单独给它隔间马厩,牠极有灵性,是不会跟其它畜生同住的,弄好了胭脂再来伺候本姑娘。」

  「花……姑娘,」小道士吞吞吐吐的,显见对那一鞭依然心有余悸,他先看了看愁眉不展的无尘子,再将视线调回女瘟神,「咱们这儿没有……没有马厩。」

  「没有马厩不会去清一个吗?」

  花映红不耐地挥挥手,「将你们住的房空出两间,一间给我一间给胭脂,连这简单的道理也要人教吗?」

  「花姑娘,这……这样不好吧?」无尘子还想出声,却让对方的马鞭给制止了。

  「牛鼻子老道!」冰冷冷的嗓音叫人心惊,「我说过,我最厌恶会嗡嗡叫的苍蝇,希望你这座烂观里最好少些苍蝇!」

  「花……花姑娘!」见蛮横的她当真举足往观里行去,方才被鞭打过的小道士突然出了声音。

  花映红缓缓回过首,轻蔑冷哼,「怎么,方才那一鞭还没将苍蝇打乖?」

  「不是的,妳听我说……」

  小道士流了汗急急解释着:

  「耿居士有个大徒儿闻笙今年十岁与我是好朋友,他偶尔都会带他妹妹到咱们观里玩要的,昨日,」小道士搔搔头,「昨日他似乎和他师父吵了架,冷着一张脸经过咱们这儿说要下山,还说一辈子都不回来了,算来他离开不过一日,论脚程是出不了乐山县境的。」

  「闻笙?」

  花映红不解的喃喃自语,「耿乐这人向来怕人缠得很竟会收徒?且还收了一对小兄妹?就不知那孩子生得什么模样?」

  「要认闻笙不难,」小道士急急接了口,看得出为了驱走这女瘟神,已不计出卖朋友的后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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