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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点鸳鸯 page 5 作者:席绢

  一脸的春花笑靥,怀中捧着一大束雪白桂花,正溢着一股清香,看来是刚从隔壁香院摘来的。苏幻儿一身雪白,整个人干净纯美得像仙女。

  “夫人……”梁玉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你叫我什么?夫人?我可不爱,太见外了!”苏幻儿将花放在长廊桌上,轻巧的跳上木栏杆上坐着。双脚前后摆动;这种高度正好可以平视高她半个头的梁玉石。

  “叫大嫂。”她纠正。

  “大嫂。”梁玉石退了一大步;她还记得自己最装成男子,所以不宜与女人太接近,以免惹人闲话。而这石大生人也太不端庄了,一大清早闯入“男子”的地方,简直太大胆,也太无礼了。石无忌难道都不会管她吗?但据她的猜测,石无忌不是那种会任妻子与别的男人接近的丈夫;何况,他对妻子的深情人人都看得出来,像昨天苏幻儿试对要碰她时,就马上被石无忌霸道的搂了过去。但此时苏幻儿为什么会单独前来,而无丫头作伴以避嫌?

  “你与我之间能有什么不清不白?别多想了!我丈夫也知道我来你这儿。”幻儿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的事,直言的道破。

  “什么意思?”梁玉石惊疑的看着她;她在说什么?她看出了什么?

  “意思是……我丈夫允许我养一个小白脸在身边解闷;而我看上你了!”幻儿大笑,邪气的打量着梁玉石;以二十世纪的眼光来看,身高一七0以上的梁玉石有一副好身材,生在二十世纪必定可以成为顶尖模特儿!而她那张充满英气的俊俏面孔,一旦着起女装来会有怎样的风情?她已经开始在幻想了。

  昨天她愈想,愈觉得把无痕弟来与梁玉石配对是绝妙的好主意。即使石无忌警告过她别乱来,但她仍是如此认定。

  梁玉石早已被幻儿大胆的言词吓呆了;她不是说真的呢?苏幻儿怎敢说出这种话?即使是开玩笑也太过份了!因此当下梁玉石就冷下脸:

  “石夫人,请自重。”

  “我很轻耶!重不起来。我们无忌老说我不长肉,风一来就会被吹走。”幻儿吊儿当的说着;梁玉石愈害怕,她就愈有逗她的兴致,她这种习性一辈子也别指望有可能会改了。

  “你……”梁玉石第一个念头是想逃走:她怕这个女人。这苏幻儿到底在想什么?看来比较像在逗她玩,可是对一个男人调情也太过放荡了吧?石无忌怎么会允许妻子如此?

  幻儿才不会轻易让她落荒而逃的,她还没玩够呢!

  她看准了时机向她扑过去;不过,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扑到梁玉石,她跌入了一个雄伟又熟悉的怀中,而梁玉石也同时被石无忌拉开,但因为无所防备,所以梁玉石在踉跄过后又跌入石无痕怀中。石无痕理所当然的将她抱了个满怀。

  幻儿看清是丈夫石无忌后,抱怨的直嘟嘴:

  “不好玩。”

  石无忌一大早就出门,说是有重要公事要办,但此时却站在这里,她道:

  “你说过在天黑以前你都会很忙的。”

  “而你也说过,今天一整天你都会乖乖的,不来招惹别人,安份的当个贤妻良母。”石无忌也有话说

  意思是说,二人都黄牛了。

  “你怎么会有空过来?”不管有外人在旁边看,幻儿紧紧搂住他的腰。

  “陪你呀!带你和孩子到连云牧场玩,顺便视察产业。”除了因长期冷落幻儿的愧疚之外,也想带开幻儿这个专爱鳜局的危险人物;于是趁着探访工作之便,决定带着妻儿前往。

  “真的?”乍听之下欣喜若狂,但仔细一想便发现不必高兴得太早;她半埋怨的开口:“我看,主要是去视察牧场,然后才顺便带我去吧?”

  “倒来与我计较这个了?这有那么重要吗?还是你不想陪我去了?”他挑眉看她。

  “我要去!”苏幻儿忙不迭的大叫;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可以腻着丈夫,可不能因为拿乔而白白被取消掉,太蚀本的事她才不会去做呢!

  “那就走吧!回房换衣服去,趁早去方可以玩得久一些。”石无忌几乎是用半哄半拐的口气将幻儿拖出客院。苏幻儿一时不察就让丈夫给哄走了,留下了石无痕与梁玉石这二个她有心促成好事的人。

  岂能事事尽如人意?苏幻儿这个当媒婆成瘾的多事女人,一心想当月老,疯狂到连她那向来纵容她的丈夫也受不了。这一次,不管石无痕与梁玉石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石无忌决定不让妻子插手。

  石无忌夫妻走了之后,梁玉石才猛然由失神中回复,并挣开石无痕的怀抱。

  “你做什么!”不管对他们而言,她是男是女,这种行为都是不合理的。这个石无痕,他中心到底在想什么?

  石无痕神色自若的笑了;她很香,不是脂粉香味,是一股少女特有的清新味道。她也比他所能想像的更为柔软。照说她是练武之人,肌肉应该比一般女人结实很多;可是,她很软……但仍可感觉出她十分有力。

  昨日黄昏第一次相见,便对她的外表产生疑惑;她是个女人,可是她的气质是非常男性化的,那种刻意的伪装加上女性化的面孔,曾经使他误以为她是个男孩!毕竟她来自南方,在南方不乏脂粉味重的文弱男子。可是,他的直觉向来不会出差错的;她是个女人!即使她伪装得如此神似。

  “你来做什么?”梁玉石直觉的想躲开他;他的居心太难测、眼神太过奇特……不能惹到这种人!她心里是如此想的。

  “冷落客人可不是石家的待客之道;我专程来带你到城内逛一逛。”他又走近了一步,好玩的发现了梁玉石双眼中的防备。

  “不必了!我奔波了半个多月,今天仍想多休息会儿,不必劳顿你了。”转身要回恃内。

  只见石无痕身一闪,已挡住她的去路,扬起嘲弄的笑容:

  “原来南方男子的体力如此不济!我以为只有大姑娘才会在大白天休息。梁兄弟,别让愚兄我见笑了!一同去骑马如何?让我瞧瞧名捕梁玉石的功力。”在他挑又不容推拒的话语中,梁玉石连多说一个字的机会也没有。

  也许是教育使然,面对别人的挑时勇于面对不退怯,成了她的性格;不管石无痕是什么居心,她卯上了!总不能默认自己“铁面名捕”的名号纯是浪得虚名吧?石无痕话里的意思就是这个。

  于是,在石无痕转身走后,她也无言的跟了上去。

  这一回合的交战,她输了,因为她入了壳。石无痕,一个可怕的笑面虎!第一次的交锋,注定了她往后的沉陷……他总是先设下一个陷阱,让人没有防备的跳入!这种男人,让她心惶惶,充满无力感;他无庸置疑是绝顶聪明的。

  外头都说石无忌最可怕、最冷酷,可是她的观感并不是如此;石无痕才是最可怕的!他的脸没有石无忌的威严气势。他一派的温文,让人误以为他很平易近人,是个儒雅的文生。但如果有人这样认为,就会注定那人在对话中的必败;在他那副儒雅的假面具之下,有着不容忽视的侵略力量,与他为敌的人若无法看清这一点,结果是不明不白的落败。她知道的,与这种人相处最是危险;打一开始,她就要避开这个男人,因为一旦他对她有兴趣,必然会使她没有半个秘密可以隐藏得住,而这必然的结果却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近二十年的女扮男装,早已使她忘了自己原来的面目,并有意的拒绝面对事实。而这身分,是她如今仅有的保护了,如果连这层保护都被窥破的话,赤裸裸的她将会连最后一点尊严也消失怠尽。她早已不知道要如何扮演好一个女人了!目前的这种不男不女,是她该过一生的打扮;只要不要有人来探索,让她这么过下去。这一生,她就算独自一人的过下去,也根本不会觉得有何不妥,而既是孑然一身,又何必在乎性别如何?是男、是女?永远也不必对任何人负责或解释。

  她不知道石家人会不会对她的性别有所质疑,但她相信,在石无忌已有爱妻的情况下,所有人宁愿相信她是男人;那么,石无痕的接近是存着什么目的?她的心一直惴惴不安着——他倒底想做什么?

  马僮牵出二匹高大健壮的骏马,皆是通体全黑又毛色晶亮的北方种马。即使它们巨大的身让梁玉石震撼;与她娇小的身材根本不成比例,但她仍深深为之赞叹不已,而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她目光的痴迷,尽数收入石无痕眼底;他心中不自禁的溢满怜爱。

  “走吧!我们赛一圈。”石无痕不让梁玉石有拒绝的余地,迳自丢下战帖,跨马往山上的方向奔驰而去,转眼间已在视线中成为一个小黑点。

  对于别人撂下的战帖,她哪有不接的道理?因此,不待多想,她也立即跨上马追去。她追随着如风一般的黑影,在奔驰的速度中,她的心情蓦然开朗。

  多久没有这种轻松的心情了?梁玉石从没有这么开怀过;在她二十四年的生命中,总是苦多于乐,悲多于喜,再加上职务的关系,刻意令自己冷硬无情,又要时时警告自己是男儿身分,不能有一丁点儿女孩的姿态出现,所以她总是过得很辛苦,怕有一丝疏忽。

  的确,她的心情需要纾解一番。不待细想,她极自然的跟在石无痕的身后。迎着朝阳,奔驰在北方辽阔不见彼端的大草原中,她晶亮的双眼闪动着光彩,唇边微微上扬着一朵微笑;那背影,有着令她放心的到信赖……这危险的石无痕,如果不与之为敌,他会是个很好的守护神,让人觉得安心……

  第三章

  万花楼,北方最具盛名的青楼。在来了秦秋雨这一位大美人之后,几乎天天有大把银子的进帐。她的出现,使万花楼原有的十二金钗、四大美人,以及全楼上上下下的美女都为之失色。

  川流不息的人潮只为见秦大美人一面而来。有财有势的官少爷更是成天守在名叫“雅庭”的别院中小酌,只为等待秦大美人练琴完毕出来一聚。

  秦秋雨,原本是秦淮河畔画舫上的“水仙子”;色艺双全,只因年幼时家道中落而沦为歌妓。她随着画舫四处为家,每行经一个港湾就落脚献艺数日,一站唱过一站,由小女孩成长为一个绝色少女,而那让人惊的花容月貌也博得了“水仙子”的称号。

  万花楼的鸨母朱大娘,在三年前以一千万两的钜资向画舫主人买下秦秋雨,并且花了二年的时间请人调教,更加雕琢出秦秋雨的不凡气质。

  要造就一个不凡的花魁,光有绝色姿容是不够的,更要有文采与气质相互烘托;内外兼具才会使男人趋之若鹜。朱大娘执业三十多年,客人的心思她还有不明白的吗?

  如今,她知道她押对宝了。二年前投资在秦秋雨身上的一千万两,现在已加倍回收了。而秦秋雨才下海三个月,并且还是个清倌,只消笑一笑、唱一曲,那些王公贵族立即争着奉上金子、银子。

  朱大娘并不急着让她开苞,虽然先前放话说要在秦秋雨十八岁生日时让她破身,而使得那些有钱的大佬早已暗中叫价直逼千万两大关。那的确是一笔令人心动的数目!可是,朱大娘并没有这种打算;让她保持处子之身,不仅可保万花楼财源滚滚、名门公子天天上门砸银子,又可让秦秋雨保持不堕的花魁声望;再者,朱大娘也不忍见秦秋雨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儿让人糟蹋了。

  她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人,尤其在青楼中见识人情冷暖近四十年,再怎么古道热肠的心也会消磨怠尽。旗下女孩皆是她用来赚钱的工具,她虽不曾逼良为娼,倒也没有什么好心肠;只是,秦秋雨太特别了!在画舫中待了五年,非但没有像别人一般沾染一些恶习流气,相反的,她更加洁身自爱。而满腹经纶也造就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天生的柔婉娇弱,更使人心生怜爱,连朱大娘也为之动容。

  在不会亏本的原则下,朱大娘希望有人会真心对待秦秋雨,将她赎身并且明媒正娶。的确,虽然秦秋雨身世飘零又出身青楼,但她未曾遭人玷污,一直很洁身自爱,她是有资格嫁人当正室的。所以,朱大娘一直在等,也暗中为秦秋雨物色人选,只是经过三个多月后,她也不免有些失望了。是呀!会上花街柳巷的男人,又有哪一个会是好东西?

  意兴阑珊的弹完一曲“琵琶行”,秦秋雨不禁对着花园中的秋菊发呆。

  身为一个歌妓,本就是男人们的玩物,而既是玩物,就不该有太清高的志节,否则就注定是凄凉的一生。她每天任自己堕落的穿梭在众恩客之间倚门卖笑,却不能有心、不能有情,只能利用女人最原始的武器去掏空男人的荷包!然后当年华不再时,就像一具被利用完的物品般,毫不怜惜的被人丢弃……

  是花魁吗?秦秋雨凄凉的笑了;在青楼中,所谓的花魁不过是代表一票男人垂涎争夺的猪肉或玩物,他们天天赠予诗词或宝物,也不过是想一亲芳泽罢了……

  那真是龌龊可耻!

  此时的她,不过是市场中被竞价的猪肉,只等谁的价高,谁就得手!自古红颜多薄命,她连最基本的尊严都不能有!但如果她还要顾到尊严的话,那么她是绝对没有勇气再苟活在人世的。

  即使她无法苟同班昭所写的那些约束女人的东西;什么以丈夫为天,女人要盲从附和之类的规范……但,假使能过那种寻常的生活,也总比现在幸福!如果老天让她生为良家妇女的话,她也愿意去遵守什么三从四德;她也愿意去忍受这些束缚,只要她不用做妓女,再怎么艰苦的日子,她也会含着无限感激来接受。

  是个清倌又如何?洁净的身子能保持多久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不禁想起三日前上山礼佛的事;那一瞬间,她居然妒忌起那些长伴青灯、古佛的尼姑们,而十分艳羡她们的清修洁净,可以保持肉体与心灵的清明……只要能够过那样的生活,再拮据的粗茶淡饭又有何惧?

  “汝非我佛门之人。”当时师太是这么对她说的,她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是的!她永远不会是那片佛门净土中的一员,她出身青楼,又将遭人玷污身子,哪有那个福份?

  多少年了,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笑容;尽避扯动脸皮却了无笑意。现在,她的盈盈大眼又装上新的哀愁:也同样是三日前,在礼佛后回城途中,正是夕阳余晖在大片草原上映照出熠熠金光时,一骑人马在夕阳中奔驰而过,马蹄所经之处扬起漫天风沙,他们追逐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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