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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此心 page 16 作者:严沁

  她抬头,香港有他?是理由吗?

  斯年已留在纽约二十天了。

  白天慧心进修和实习的时候,他就去看看老同学,也接洽一点生意,否则他一个人闷在酒店岂不太寂寞了。

  晚上,他和慧心一起进餐,然后替她温习白天所学,他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又是哈佛的,他做得非常好,对她帮助很大。

  日子——却过得并非想象中的快乐和多姿多彩,平淡得若有所缺。

  他安慰着自己,慧心是在“非常时期”,回到香港,他们一切都会正常,特别是爱情。

  好在她说过,总公司巳通知她,三个月之后她可以结束受训,不必再延长到半年了。

  三个月——倒也快了。

  只是——有一件事他一直闷在心里,意心一直没有戴他送给她那枚钻戒。

  他想问,又觉得不好,她是个有主见的人,她不戴自然有她的理由,追问反而显得太小气了,是不?

  好在她没再提留在美国念书的事。

  今天晚餐是在唐人街吃的,那家“湖南园”的菜颇不错——当然是纽约的水准。比起香港、台湾来,不能说太差劲,只是那儿的湘菜巳经西化了。

  慧心吃得很开心,她已吃厌了酒店里的食物,平日

  为争取时间,也不讲究了,今天换一个曰味,真是大不相同,她开心得像个孩子。

  “你为什幺特别选‘湖南园’?唐人街有许多其它的广东粤菜餐厅啊!”她说。

  “你不懂,此地粤菜不够香港人的水准,为免失望,吃平日少吃的湘菜好些厂’他说。

  “你是个很心细的男人,这一点也想到?”她笑。

  “平日我不想的,我的脑筋不用在这一方面,”他看她。“现在等于是在度假,又带你去,这不同?”

  “不要对我太好,否则我被宠坏了!”她说。

  “那幺你来宠我,可好?”他笑着问。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

  “我不会宠人,甚至不会宠自己,”她说:“我的各方面要求高,所以很苛刻!”

  “苛刻的女人。”他故意叹一口气。

  “打退堂鼓?”她望着他。

  “在你面前,永不言退!”他吻一吻她面颊。

  “这幺肯定?这幺有把握?”她微笑。

  她是爱他的,当他吻她,她心中平静快乐,只是——她不是不要表达感情,她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表达。

  “当然,除非——头破血流,死而后巳!”他半开玩笑。

  “什幺话?死而后巳!”她皱眉。

  “心死!”他作状的指指胸口。

  她凝视他,好久,好久。

  “斯年,我觉得你变了,和以前刚认识你时完全不同,真的!”她说。

  “是你折磨的!”他笑。

  “那个时候你强横霸道,蛮不讲理,记得你那时对我做过什幺?”她说。

  “带你去香港仔吃海鲜厂’他笑。

  “事先不征求同意,还,还——”

  “还强吻你,是不是?”他握住她的手。“我也不知道是怎幺回事,大概是——情不自禁吧?”

  “你以为,你只是骄傲,不想败在我手下?”她说。

  “天地良心!只要你肯接受我,我情愿五体投地的拜倒!”他作发誓状。

  “不要肉麻。”她大笑。

  在纽约那幺多天,她第一次表现得那幺开怀。

  “慧心,一个问题——”他犹豫一下,“为什幺不戴那枚钻戒?”

  他终于问了。

  “你想我被打劫?”她斜着看他。

  “没有那幺严重,我一直没见你戴,甚至晚上在酒店里!”他问。

  “我——不习惯,”她想一想,“而且这是贵重有纪念价值的东西,我怕不见了!”

  “我送给你的,不见了也不会怪你!”他说。

  “这是伯母的东西!”她摇摇头说。

  “慧心,不要那幺固执,好吗?”他叹息。

  她再想一想,终于微笑着抽出领口里的一条白金沙子,链子的一端不正是那枚钻戒?,钞

  “意心——”他又惊讶又高兴又感动,她不是不阶只是用男一种方式戴了。

  “我不是那幺固执,那幺冷酷的人,”她轻轻灼“更不是铁石心肠,斯年,不戴在手指上,当然怕掉,而且——你不以为这幺戴更接近心灵?”

  “慧心——”他拥住她。

  他何必疑神疑鬼,多心又猜疑呢?意心不是普通受孩子,她早已用另一种方式接受了他,是吗?

  他不该这幺没有信心,对不对?

  回到酒店,他们一直上楼上意心的房间。、二

  房门虚掩着,很令人怀疑的样子,这样的酒店,难道也有鼠摸之辈混进来?

  正想找侍者来问,却听见房里的人声。

  “这幺晚了,你以为他们去了哪里?”女孩子,是——文珠,啊,文珠来了。

  “文珠——费烈,”推开房门,慧心开心的叫。

  这叫作他乡遇故知吧?

  “哇,你们终于回来了,到哪儿去拍拖了?”文珠坐在床上,像是主人一样。

  “吃晚饭,哪儿有拖可拍?”斯年说:“慧心在这儿好象打仗一样!”

  费烈微笑望着他们,一言不发。

  “费烈,怎幺不出声,欧洲好玩吗?”慧心问。“很好,尤其都是好朋友在一起!”费烈永远温文有鳅。“本来没预备采纽约,是文珠临时决定的!”他是在解释什幺吧?“我们该代表纽约欢迎,是不是?”斯年看文珠一间。“你们其它的朋友呢尸’剽“回香港了,他们对纽约不感兴趣!”文珠说。。“吃晚餐了吗?”慧心坐在床上的另一边。

  “飞机餐!”文珠摊开双手。

  “要不要下楼吃一点东西?”斯年问。蟒他们还是好朋友,好兄弟,互相关心是有的!

  “免了,我想减肥!”文珠摇手。“你们知道我们为甫幺来纽约吗?”

  “为什幺?”斯年问,下意识的看惹心一眼。

  他站在离文珠很远的地方。

  “当然主要是看看你们,我们四个人能在纽约相聚真是件开心的事,”文珠说得很好。“另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我接了一笔生意!”

  “生意?是什幺生意?”斯年不明白。

  “我们的三人公司啊!”文珠叫。“看见意心就什幺;都忘了吗?你这家伙!”

  “哦——什幺生意?”斯年又看意心一眼。“我拿到一个法国名牌衣服的代理权!”她说。颇为骄傲自得。

  “衣服?你想开时装店?”斯年意外的。

  “可以转给别人!”她笑。

  “衣服不及手袋、皮鞋好,到底是不必需品!”斯年说。

  “不要淋我冷水,斯年!”文珠跳起来。

  “好——好!”斯年微笑不语。

  “哦!你们住在哪里?”慧心很自然地转开话题。

  “这啊,二十三楼!”文珠拍拍手。“华尔道夫酒店没有房,没办法啦!”

  “文珠对华尔道夫情有独钟!”费烈说。

  文珠白他一眼,又转向斯年。

  “白天你有空,是不是?可以陪我们一起玩!”她说。似乎忘记了慧心的存在。

  “好!”斯年恨爽快。“反正白天我多半在酒店,惹心要下午五点半才回来!”

  “晚上的时间我们不打扰!”文珠对慧心扮个鬼脸。

  有时候——实在摸不透文珠的真正意图。

  “你们预备住多久?”斯年忍不住问。

  “你呢?”文珠不答反问。

  “没有一定!”斯年皱眉。

  文珠难道是打算要和他在纽约耗上了?

  “放心,斯年,”还是费烈最敦厚,永不令人为难。“我们只预备逗留一星期!”

  “我有什幺不放心的呢?”斯年有些窘迫的笑,“纽约又不是我的,对不对?”

  “看!斯年被我吓坏了!”文珠对慧心眨眨眼。

  “文珠,良心话,我是会被吓坏的人吗?”斯年不服。

  文珠眼珠儿一转,笑了。

  “以前不会,以前你天不伯,地不怕,现在——我可不知道了厂’她笑。

  “文珠专会捉弄人,”费烈打圆场:“我的那班朋友被她捉弄惨了!”

  “不是本姑娘对手!”文珠拍了拍手。

  那幺,文珠并没有从他们中间找到一个合适的男朋友吧?文珠——唉!她也固执。

  “文珠——人生不是打桥牌,不要把男孩子当对手,你该找的是伴侣!”斯年很诚恳地说。

  文珠呆怔一下,然后大笑。

  “是!我不该找对手,要找伴侣!”她说,重复着。“我该找伴侣!”

  斯年在纽约住了四十天,终于要回香港。

  他本来不打算独自先回去,慧心比他的生意、比赚钱更重要,何况文珠、费烈回香港前答应替他管理公司,他根本放心得很。

  只是早晨文珠来长途电话——文珠真讲信用,居然每天抽半天时间坐在他的公司里。她说中东一个大客户来港,非他亲自接待不可,而那大客户是有王子身份的,轻慢不得,于是几经考虑,再加上意心劝解,他决定明天一早回香港。

  临走前夕,似乎——离情一下子就浓了。

  本来慧心打算在唐人街的粤菜馆“同乐”替他饯行,他不赞成,他说中国餐馆太吵,没有情调,他情愿找一家小小的西餐厅坐一个晚上。

  “去‘格林威治’村吃墨西哥餐?我听人说那儿很有情调,有年轻歌手,——还没红的未来之星演唱,好不好?”意心兴致勃勃的。

  “去了你会失望,”斯年淡淡的摇头,“今非昔比,完全失去以往的味道了!”

  “你怎幺知道?”她问。

  “上次和文珠一起来纽约时也去过,非常失望!”他说:“我们就在酒店的餐厅吃好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在来往的路程上!”

  “你是客人,依你!”她笑。

  六点半,他们走进餐厅,这餐厅并不附设夜总会,所以,他们都穿得很随便。

  点了菜,叫了酒,两人之间都一阵子沉默。

  “面对你,意心,我真怕明天上不了飞机!”他说。

  她闭一闭眼睛,非常妩媚,非常有女人味,只是这一刻,平时她太理智,太冷静。

  “我喜欢重视事业的男人!”

  “所以我必须硬着心肠离开!”他笑一笑。

  “快了,我还有一个月多一点就可以回香港,何况我的受训成绩火箭般进步,已令那目中无人的讲师改变态度!”她故作轻松的。

  “他不会爱上你了吧?”他开玩笑说。

  “这方面我很传统,有强烈的民族意识!”她笑着说。

  “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留在纽约工作!”他严肃一点。“任何情形下都要回香港!”

  她考虑一秒钟,点点头。

  “好!我会回香港。”她说。

  “在一个月之后!”他加重语气。

  “斯年,你真孩子气,担心什幺呢?”她笑了。“我人在哪里都一样,我的心和意志是坚定的,不会改变!”

  “但是,我不能每天见到你!”他说。

  “你记得一首诗吗?两情——”

  “不要跟我说诗,我不要听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我的感情是实在的,诗帮不了我!”他有些恼怒。

  她只是淡淡的笑,有点不以为意的。

  “我会回香港,真的,”她说:“我说过,纽约这个地方令我没有归属感,整个人是浮的厂’

  “你答应过了,记住!”他抓住她的手,重重的握一下,“你要记住!”

  “我会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说。

  他向她举一举杯,她浅浅的骤了一口。

  “这次虽然住了四十天,还是很遗憾!”他说。

  “遗憾什幺?”她问。

  “本来打算在你受训结束之后,再带你到处去玩一玩,至少去看看我以前念书的地方,我住的房子,”他耸耸肩,“现在只好等下次了!”

  “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她开坑芙。

  “真黑心肠,居然不等我一起?”他瞪住她。

  “办完事不许再回纽约!”她说。

  她实在是了解他的,知道他送走中东客户必然会再来。

  “为什幺?我留在香港又没事做,文珠和费烈答应替我管公司!”他抗议说。

  “公司是你的,不是他们的!”她摇头。“而且,欠了人家的情,怎幺还?”

  他皱皱眉,却是不出声。

  “而且一个月时间实在很快,我们就可以见面!”她又说。

  他思索半晌,点点头。

  “我可以不来,你戴上我送的戒指!”他说。

  “交换条件?”她不置可否的笑。

  “你一直都没有戴过,是吗?”他说。

  “那——只不过是一个形式!”她说。

  “我在意,真的!”他凝视着她。

  意心不出声,看着侍者送上菜来。

  “你听见我的话吗?意心,我在意!”斯年再说。

  她看他一眼,淡淡的,显得有些神秘的笑。

  “你实在和我初认识的傅斯年完全不同了!”她说。

  “不要岔开话题!”他说。

  她摇了摇头,还是那种令人难懂的笑。

  “我不怎幺注重形式,我在意的是心!”她说。

  “但是我看不见也摸不透你的心!”他说。

  “不需要我保证吧?”她斜脱他。

  “你肯保证吗?”他问。

  她不置可否的笑一笑。

  “吃吧!我肚子饿了!”她说。

  “你不是想告诉我,今天晚上也要温习、进修吧?”他似乎有点负气。

  “不,今夜我放自己假!”她说。

  她原是很有分寸的人。

  “这是沉意心式的人情味?”他终于也笑了。

  “不,你做了我一个月的补习老师,我给你报酬。”她开玩笑。

  “这报酬重得我几乎负担不起呢!”他也笑。

  气氛又轻松了,他也不再去提那钻戒,他知道,勉强是没有用的,只要她心中有他,她终有一天会戴上的,是不是?

  “吃完了晚餐,想去哪儿?”慧心问。

  “夜总会?”他笑得促狭。

  “不了,虽然今夜不必用功,但是我的精力不必花在累死人的DISCO上!”她说。

  “当然也不能散步,不安全!”他说。

  “每一区都不安全?”她问。

  “当然有的地方治安还不错,我们也不必去冒险,”他说:“散步留待返香港后!”

  “香港的晚上我更加不散步!”她说。

  “好!下次我们在香港自置一个散步地方!”他笑。

  “自置?好象自置一幢楼宇这幺简单?”她摇头。

  他笑一笑,然后说:

  “我父亲在赤柱有一幢大屋,恨多年了,花园很好,足可以散步!”

  “赤柱?”她恶作剧的。

  “我倒真想把你关在我家大屋里呢!”他说。

  “说说你的家,你自己,好不好?”她忽然说。

  “说什幺?父亲是谁?家中几人?好吗?”他开玩笑。

  “随便,我都一样的听。”她说。

  “好吧!”他想一想,正经一点。“父亲——也是个商人,做了那幺多年的生意,总有点名誉地位,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儿子,另外——我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

  “很矛盾不通哦,母亲只生了你,你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她笑。

  “应该还有另一个女人,是不是?”他说。

  ‘哦!(家变)的情节嘛!那个十岁的小妹妹长大了,会是另一个‘洛琳’!”她笑。

  “什幺(家变)我不知道,洛琳又是谁?”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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