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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拥相思 page 8 作者:惜之

  优子帮忙贤也把行李放进优太和新一的房间后走出,发现他正站在庭院四顾周围环境。

  她们家有个很大的庭院,前院种了不少花草和几色蔬菜,正中央摆了两张躺椅和一个小茶几,闲暇时优子的父母亲就坐在这里聊天,后院有几竿晒衣架和两笼养得肥胖壮硕的鸡。

  她轻步走近他。“还喜欢吗?”

  “喜欢!这里很安静,气候很舒服。”他伸伸懒腰深呼吸。

  “口渴不渴?或者饿不饿?我帮你煮一碗面,我们这里的乌龙面很有名哦!”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真开始饿起来了。令尊和令堂呢?”

  “父亲应该是去了鱼市场,没猜错的话,我母亲应该在叔叔婶婶家帮忙。走吧!餐厅往这边走。”优子领着他往后院方向行。

  “帮忙?你叔叔婶婶家很忙吗?

  “我堂妹要结婚,她应该会在那边帮忙张罗明天的婚礼,我待会儿想过去打声招呼。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明天可以跟我一起去参加结婚喜宴。”她手脚利落地切好葱姜、调好酱料,把乌龙面放入锅中滚水煮。

  “我开始期待明天的婚礼了。”

  “我可一点都不期待,明天我叔公一定会当着好多人的面问:‘优子啊!小你五岁的表妹都要结婚了,你打算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当女强人都没好下场的’。”

  她把叔公说话的语气模仿得唯妙唯肖。

  “这说话口吻跟我祖父一模一样,我表妹就是在这样的催逼声中,不得不在大学刚刚毕业就嫁给她学长,连上班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她小时候心心念念说长大要当个上班女郎,结果梦想只能是梦想。所以你远离家乡到大阪工作是明智的选择,否则现在大概是三、四个孩子的妈了。”

  “当妈也没有不好啊!我小时候的志向就是当妈妈。”

  “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你的志向很奇怪。”

  “我小时候家里生活很苦,爸爸几乎每天都在大海上讨生活,妈妈每次带我们到堤岸边等爸爸的船回来时,就会对着新一和优太说;‘你们是男生,将来长大要当爸爸,负起照顾一家人的责任,所以从小就要拚命努力,不管是读书、工作,都要卯足了力气去做。’  那时候,我心里就暗自庆幸,自己可以当妈妈,不用当爸爸做这么辛苦的工作。从此,我们玩扮家家酒,我都抢着当妈妈,因为我觉得当妈妈是可以跷脚丫的闲差事。”

  “从此就立志当妈妈?”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对,是不是很有趣?可是长大之后知道‘妈妈’这份工作不但不清闲,还会忙得人焦头烂额,所以能拖就拖着吧!”

  她把面捞起滤干,熟练地甩个几下,把面倒人碗里,连同酱料用托盘送到他跟前,再转身把水槽里的一包小鱼洗净沥干,铺在筛子上拿到后院晾晒。

  “你很会做菜?”

  “乡下女孩子嘛!这些都是基本生活技能。在这里我读不好书没有人会批评我,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安慰我说,女孩子家太能干会吓坏男人。但是我要是不会做菜、洗衣、做家事,那可是犯下滔天大罪罗!”

  他连连吃了几口,一碗面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真好吃,可以媲美东京街头的名店了。”

  “喜欢的话我可以多煮一些,你不用吃得那么急。”

  她递过擦手巾。

  “说真的?下回记得煮面给我吃,要煮上满满两大碗。”

  “我记住了,也请你记住下回要调薪时,想想我的乌龙面。”

  贤也吞下最后一口汤汁,急着往外跑。

  “你在忙什么?”优子好笑地看着他。

  “走吧!你不是要到你叔公家?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你那个和我祖父有相同性格的叔公,要是他们长相也有几分相似的话,也许我还可以帮他们查查有没有血缘关系。”

  收拾好碗筷,优子找出要送给叔公以及叔叔婶婶的礼物,领着贤也出门。一路上她频频和路人点头打招呼。

  “这里的人你每个都认识?”趁没人的时候,他偷偷握上她的小手,软软厚厚的掌心上有几颗小小的粗茧,这是一双勤于工作的手。

  她轻挣扎了两下,但他坚持不肯松手,她腼腆地垂下头由着他握。

  “他们都是同村子里的人,你不习惯常停下来和人打招呼吗?”

  “有一点,在大阪路上走的全是陌生人,大家来去匆匆,我不太有和人打招呼的机会。你们这里的人都很热情。”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天,约莫走了十五分钟路程就到了叔公家。

  “有人在家吗?”优子收回被握住的手,在门外唤人。   没多久,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圆圆、略显福态的脸在看见优子时堆满笑容。

  “优子,你回来了?美代还一直叨念着你呢!这位先生是……”她礼貌地向贤也点头打招呼。

  “他是我的上司——伊藤先生,公司放假,他顺道来我们家作客。”她把礼物递到婶婶手上。

  “谢谢你的礼物,快进来!别让客人在门口站那么久,伊藤先生如果明天有空的话,欢迎你来参加小女的结婚喜宴。”她端详许久后,对他提出邀约。

  “一定到,岩井太太恭喜你了。”

  优子和贤也走进客厅,向每个长辈打过招呼后,才入座坐定。

  婶婶简单地向大家介绍贤也的身份,一时间大家对这个从大都市来的老板感兴趣极了,眼光纷纷落在他身上,话题也绕着他打转。

  “优子啊!伯公告诉你,这个伊藤先生看起来很忠厚老实,很值得人信赖,伯公相信,他一定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对象。听伯公的话就没错,我八十岁了,看过的人比吃过的饭还多。”

  “伯公,你弄错了,他是我的老板。”她在伯公耳边大声说。老伯公的耳朵已经很不好了,但仍然精神奕奕,体力不比年轻人差。

  “老板哪?老板好啊!结了婚当上有钱的少奶奶,你这辈子吃喝都不用愁了,娟子你真好命哦!女儿有好归宿,往后你就不用再烦恼了。等办完了这一桩,再忙忙优太、新一,你就可以卸下担子过好日子了。”

  他对着优子的母亲说。

  这话一出口,优子的脸立刻变得红透,她借机走入新娘美代的房间,留下贤也单独面对众人的质询。

  “伊藤先生,请问你今年贵庚?”娟子这下子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优子电话里没说要带个男人回家,想来是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也是啊,都毕业好几年了,也没听说交过一个男朋友,正替她操心着呢,她就带回来这个模样好、性情也不错的男人。优子从小就是不要父母对她多担一分心的好女儿呀!  “我今年三十。”他温文地回答,并非全然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但他并不介意被误解,相反的,这个误会还让他心底有一丝丝窃喜。

  他喜欢优子这一群亲戚!  “三十……我们家优于二十六了,相差四岁不多也不少,刚好恰当。请问你的工作是什么?”叔叔开口问出大家都想知道的答案。

  “我是出版社经理。”

  “经理啊!那是很大的官,管的人不少,薪水也一定很高吧?你在大阪有没有自己的房子?”

  “薪水算中上,我在郊区有一幢房子,在市区也有一层公寓,但目前仍和父母亲同住。”他尽可能说得详细。  “我们家优子温柔贤慧、善良又处处替人着想,这种女孩最适合当妻子了……”

  在伯公的搅和下,大家自动把贤也归纳成岩井家的女婿,和他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在美代的房里,优子轻触着新娘礼服,心里有着淡淡的羡慕。

  结婚对她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在那个粉红色的梦里,白马王子的脸模糊不清,几次以为自己将要碰上了,没料到那只是另一场梦,梦醒了,理智也醒了,她仍旧是那个有感情洁癖的女人,而他……仍旧是别人的夫婿。

  假若她肯坏心一点,在他说他们格格不入、想法有极大差距时,就落井下石,让他朝自己的心走来……她并没有迟钝到感受不到两人间那抹若有似无的情感,但她就是做不来掠夺,掠夺不属于她的男人、不属于她的爱情,她根深蒂固的道德良知会叫她日夜寝食不安。

  “堂姐,你失神了,是为了他吗?”她若有所指地  “他?谁?”她纳闷。

  “和你从大阪来的男人。”

  “他是我的上司,来我们家作客,我们只有长官和部属的情谊,没有其他的。”

  “是吗?一个公司员工那么多,他要是对你没有‘其他的’,怎会单挑到你们家来作客?”她伸出手在她腋下搔痒,像小时候一样玩闹。

  优子也不甘示弱地回敬她,一下子两个人都笑倒在榻榻米上。

  她喘息吁吁地仰躺着,面对天花板说:“都要当新娘子了,还不学着正经些。”

  “优子姐……其实,我并不想结婚。”想到明天、未来,她的脸垮了下来。

  “怎会有这种想法?”她支起半边身体,侧翻过来正对上她的眼。

  “我真后悔以前不用功读书,当初我要是和你一样努力读大学,或许我也能到东京或大阪,当个自由逍遥的女强人,不像现在,只能留在四国这个小岛上嫁人,终老一辈子。”

  “傻瓜,我才不是什么女强人,我只是一家小型出版社的小小编辑,每天窝在一个五坪大的办公室审稿、校稿,日子没有你想像的那么惬意。”

  “至少你可以养活自己,不用听别人的话。不像我年轻时听爸妈的安排,结婚后以丈夫为天,永远都当不了真正的自己。他们说那叫保护,在我看来那叫枷锁,把我捆绑得动弹不得,都快要窒息了。”她嘟起嘴,满脸懊恼。

  “谁说我不用‘听话’,工作疏忽主编会骂人、工作不尽心力总编会骂人、工作绩效不好老板会发飙扣薪水,只身在外生病没人搭理心情不佳没人应,那才惨呢!你要是听到我那些同事的怨声载道,就知道我们有多羡慕像你这种有人疼、有人爱的小女人。”她抚着美代的头发,明白她在害怕什么。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就要担负起照顾一个家庭的责任,好艰难的工作呵!她的心微微酸着。  “可是我不知道婆家的人会不会喜欢我?”她的眉宇间填满挥不去的忧虑。

  “你是他们家精挑细选的媳妇人选,不喜欢你难道去喜欢那些没挑上眼的?你放心,步木是我的初中同学,他是个性情温和、性格沉稳的男人,我想他会好好待你、努力让你幸福的。”

  她的安慰收到效果,美代的脸上再次展露阳光。

  “你真这么认为?”她再—次确认。

  “是啊!不过你要记得——结了婚就是大人了,想要任性时要多想一下。

  妻子、媳妇、母亲,这三个角色都是相当难扮演的,要演得像、演得好、演得精彩绝伦,都得经过一段辛苦的磨难期,你要学会咬牙撑过去。

  碰到不平的时候就想开一点,努力让自己好过些;灰心失意时,就要鼓舞自己振奋精神,用笑脸迎向挫折。”

  无数的叮咛卸在口中、溶在泪中,她的心疼随着泪水自颊边滑落。

  美代看着她,心口一酸,温温的泪珠也跟着往下滚。  “堂姐,你一哭我也好想哭,我不要嫁了,让我们像小时候一样天天在一起玩、一起工作,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傻女孩,我哭并不是因为伤感,而是骄傲啊!是我想到我连最小的堂妹都要嫁作人妇、都要肩负起责任变成大人了,你说我骄不骄傲?答应姐姐,几年后轮到我当新娘子时,你一定要向夫家请假,到我的房里传授我为人妻、人媳、人母的经验。”

  “一定!”她们紧抱住对方,真诚地给予祝福。

  童年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光阴的巨轮向来只有往前推,断无往后退之理啊!  优子和贤也并肩走在小路上,久久两个人都不说话。

  贤也率先打破沉默,“你哭了,为什么?结婚不是喜事吗?”

  “对男人来说,从此有个专属的女人来为他打理生活上的一切琐碎事项,有人为他生儿育女,婚姻的确是件喜事,但对女人来说……”

  “就不能算是喜事了?”

  “不是这么说,应该说婚姻对于女人来说是个茧,在进入茧前,女人要不断充实自己,直到拥有作为人妻的条件,才能踏入婚姻中,就像毛毛虫要努力把自己喂的圆滚滚才能结茧一样。

  然后女人在婚姻的茧内不断挣扎、蜕变以符合夫家需求,有人成功了,破茧而出在花间幸福飞舞、繁衍后代,直到责任尽了,生命也走到尽头。

  但也有人失败了,在婚姻的茧中夭折,从此神伤形锁、再不见天日……”

  “这么说来,婚姻对女人来说,不是幸福的终点站,而是另一种方式的摧折?”

  “很难说,世界上有深爱妻子的丈夫,愿意拿把剪刀为另一半剪除婚姻赋予的束缚,也有丈夫在茧之外再包裹更多更多的障碍,让枕畔女子终其一生都呼吸不到自由空气,当然幸与不幸取决于当事人的心态,并没有什么统一标准。”

  “你实在是个复杂而矛盾的综合体,几个小时前你告诉我,当妈妈是你的梦想,现在却又把婚姻当成牢笼,是我太不了解女人,还是女人太多变?”

  “我是真的喜欢小孩子,看他们在摇篮里挥动小手、咿咿呀呀笑得无忧无虑;看他们蹒跚学步,甜蜜地担心他们下一步会不会踩空;看他们五音不全地表演老师新教的儿歌……真的好有意思,将来,我一定要生两个小孩来玩玩。”

  “怕婚姻又要玩小孩?我想在技术上有些困难。”

  他取笑她。

  “这么孤陋寡闻,你没听过精子银行吗?”

  “别那么麻烦,要精子我多得很,可以免费提供,保证基因优良。”

  他的玩笑近乎轻佻了,优子羞红了脸专心踢着脚下的小石块,不再搭理他。

  但一个不小心的肩背碰触,挑动了她的肤觉感应,一阵属于他的淡淡体香闯入她的嗅觉系统,他的存在感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第一次优子觉得他霸道得近乎无理。

  他怎可以那么强势地霸占了她的思考神经,左右她的意志,让她不管往哪个方向避,都避不掉他张立起的温柔迷网。

  他又握住她的手,第一次的交握有着陌生的温柔,第二次再被那双大手握住,她感受到安全的温暖,再舍不得挣脱、再舍不得放手……

  他差点脱口而出对她说——我愿意当那个温柔的丈夫,寻来剪刀为你裁去婚姻的束缚……但他终是忍住了。

  他早晚会对她说这句话,但不是现在,而是在他面对明美、洗除他的感情瑕疵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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