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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泣恋 page 5 作者:惜之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我从王爷府带来任何东西,包括‘格格’的身份。”她的话几乎是顶撞了。

  “前些日子在厨房进进出出的那个丫头呢?”

  他猛地一拍桌,吓得她惊跳起身。下意识揉揉刚被他扯出青紫的手腕。他……好吓人……

  “我说过没有丫头,那个人……就是我……”她怯怯地缩往屋角,只盼能离他远远的。

  “这算什么?标新立异吗?一个将军夫人要装扮成丫头,谁骗下人?”

  “我不是……”想争辩,却又想起,她是隐藏自己的身份没错。

  他要怎么说全随他去吧,反正他误会她、欺侮她,哪一项少过了?她不介意多加上几桩。

  低下头,不再说话,她合著泪不落,委屈地从他身边快步走过,往屋外去。

  “你又要做什么?”他大喝一声,喝止了她的脚步。

  “收衣服,你刚刚要我整好东西迁出梅园……”紫语一边擦泪、一边回话,不要又说她做错事,她真的尽力了呀!

  天!她的泪水还真多!勖恺别过头不想被她惹人怜爱的娇颜影响。

  “明天再搬!”留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他走了?梅园又剩下她孤单一人,冷清又如往常,一古脑儿地侵上这里的每一寸空间。傻瓜!怎会以为他回来了,一切将会不同?他仍旧是他、她也依然是那个拿圣旨压他的狭心格格。这段日子下来,她要是还学不会死心,未免太愚蠢。

  紫语呆呆地坐着,任泪水一颗颗掉落,总要泪尽情逝才会停止哭泣吧!

  第四章

  满园荒凉,野草蔓生,一堵黄土墙、一座低矮的茅屋、屋外的桑榆和几竿竹子还绿意盎然地向上伸展,丝毫不受凄凉影响,右手边的荒地看得出那里曾是一畦畦菜园。她的新落脚处还真是……“朴实”。

  她苦笑地看着满室蛛网,想来他是恨她入骨了。他要她知难而退吗?可惜,他估错了,就算她知难,却是如何都不能退步。

  她宁可老死在将军府也不肯领下一纸休书回家去享福,她要替阿玛、额娘还有全家人设想啊!当初是她想嫁给他,悲苦愁闷都该是她自己承受,不能牵连到家人头上。

  不过,往好处想,他至少让人照三餐送来饭菜,不必她再老远去寻来吃食。

  紫语认命地走到室外,取桶在井里打水,打了几次,好不容易才打满一桶。擦擦洗洗弄了一整天,整个屋子总算勉强能住进人。

  眼角扫过墙上的几条蛛丝,她拉高袖口露出两条藕臂,抬来椅子站上去,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勾住丝网往下扯。

  她不能小心一点吗?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他的心也跟着摆荡。她的裙子有一大半都湿透了,本就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更是乱得离谱,几撮乌丝黏在颈边,却是更显风情……他站在屋外,自窗口望进那窄小的屋内。

  不想再看见她、不想再让她的影子压制他想报仇的决心,可是,他的脚仍然自作主张地往这里挪移。

  为什么?想看看她安置得如何,毕竟她是他的妻子不!这借口太差劲,连自己的心都欺瞒不了。

  他故意把她挪到这幢下人房、这幢破旧到不能遮风避雨、连下人都不住的小房子,目的就是要她彻底死心,也让自己更坚定复仇意志。那么,他现在的举动又算什么?他越来越不懂自己了。

  看着她纤细的手臂,他竟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欲望,怎会这样?是太久没有女人?不!应该说,从没有女人能如她这般轻易地勾起他的欲望。他太明白紫儿对他的影响,每多接近她一分,他的意志就随着崩塌瓦解一分。

  终于,她平安着地,他松口气正准备悄然离去时,却看见她一旋身撞上了木凳子。难道她不会谨慎一些吗?谁让她爬那么高?谁要她去弄那些蛛网?它碍着她啦?

  她痛得扑簌簌地掉下眼泪,蜷起身子、弯着腰跪坐在地上,这一跪整件糯裙湿得更彻底。

  勖恺的拳头松了又紧。这白痴女人连转个身、走个路都会撞成这副光景,要是把她外放到野地去,不早一命呜呼?他紧紧锁着自己的脚步,不让自己走入小屋内。

  哭了许久许久,痛觉渐失,紫语这才抬起头来,抹去眼泪,连看也没看看自己伤得怎样,又缓慢地站起身,去捡拾掉在地上的抹布。

  她不知道不痛了并不代表没有伤口吗?再也看不下去,这种生活低能儿,居然敢只身嫁人将军府,不怕被生吞活剥?转过身,勖恺怀着满腹无可发泄的怒气,大步走出这里。

  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曾来过,只是一味地埋怨自己。笨紫儿!你哭、你伤心不过是多余,你早已离开阿玛额娘,再也没人会心疼你的泪水,你又何必让泪水泛滥成灾?她拼命想止住泪,却一如往常,越想喊停,泪水只会越掉越多……

  算了!不管了!她捞起抹布,一遍一遍擦洗着地板,随着每个擦拭动作,她都在心里喊一声“认命”,但愿……擦过这一大块地后,她便能真正学会认命。

  紫语看看满地湿水,和半干的桌面,她真的很缺乏做家事的能力,要是嫁给平民百姓,怕不到三天,公公婆婆就要发疯了。

  转身走到屋外,她把一大桶水浇到“菜园”中,没料到一大半的水全浇进自己的绣花鞋里。她无奈地叹口气,恐怕要她适应“未来”,还有一段好长的路要走。

  扑哧一声,娇笑从身后传来,紫语迅速转过身,看见小容正站在她身后。

  “我知道我很落魄……”想到这层,她又想哭了,两颗泪应要求顺颊滑下。倘若阿玛知道她在将军府过这种日子,不心疼死了。

  “你这夫人都没有一点夫人架子,活该被人欺负。”小容歪歪嘴,一脸不以为然。“那天,你要是敢当着大家的面说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吃人格格,我保证马上有人吓得跪地求饶。”

  “我又不喜欢有人跪地求我……”她笑了,颊边还存着几颗晶莹泪。

  “没关系,等我回去告诉大家,你就是格格了,我看立刻会有人过来巴结。”

  “我有什么好巴结的,她们没说错啊!一个不受宠的新妇哪有地位可言?”

  “也是哦!我想你真的把将军给惹火了,不然他也不会在大婚之夜就往康园跑,这会儿好不容易回了家,又命人到风月楼去找那些下流女人来。”

  “你是说他……”算了,还能计较吗?他都存心把她打入冷宫了,再去想谁将要躺在他床边,不嫌太愚昧。

  “是啊!刚刚总管到下人房找人来服侍你,再要人到风月楼去找几个姑娘。”

  他要人来服侍她?难道这是关心?不!她想太多了,充其量是……“不落人口实”罢了。

  “夫人,我让人烧来热水,你洗一个澡好好休息,其他的我来就行了。”

  “好,谢谢你。”

  “不用谢我,这是当丫头应该做的呀!”她对着紫儿笑一笑,回身往外跑,那阳光笑颜像极了嫣语。

  不知道阿玛、额娘、嫣语和睿儿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会牵挂她吗?她该修封家书报报平安吗?报平安?她用了好奇怪的字眼,难道她在这里很不平安?

  不想、不想……她不要想了,至少她是渐入佳境,至少有人会为她送来三餐,也有专人来服侍她了,对于当个冷宫夫人,她实在不该再要求太多。

  倚着门外的绿竹,望向天边夕阳余晖,她的泪又默默垂落。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这不正巧是她的写照吗?只可惜她从来未曾当过“新人”,就成了鄙屐。

   

   ☆  ☆  ☆

   

  小容她天天往书斋跑,再回来告诉紫语,将军的一日活动,她催促紫儿缝制新衣裳,好送给将军穿。她硬是要帮紫语扭转这种恶劣情势,让她当上名副其实的“夫人”。

  从没想过小容的积极对自己有无帮助,至少在她的大力鼓吹下,仆人们对紫语的印象大大改观了,偶尔,她们闲来无事会晃进她的房里聊聊;偶尔,她们会拿着信来央求她帮忙看……渐渐地,大家不再避她如蛇蝎,反而多了份同情和怜惜。

  像现在,林大婶和王嬷嬷就坐在她的小木凳上,拿着一包种子教她如何播种。

  “记得哦,洒完种要覆上土,不然那些机灵的小鸟没两天,就会把种子全吃光了。”

  “我知道了。”紫语感激地收下种子,在她的妆奁里寻出一块金锁片。“王嬷嬷,昨日我听小容说,您的媳妇儿给您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这金锁片给他,保佑他长命百岁。”

  “夫人,有您的金口,这小子就算有福气了,他哪配有这种好东西。”

  “别这样说,新生命的诞生总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留着它,将来好叫他做个纪念。”她径自把金锁片放入王嬷嬷的手中。

  “夫人,真谢谢您了。”

  “要说谢谢,我才真要对夫人说呢!”林大婶立刻接口说。“上回我那口子跌断了脚,成天不上工,闲来没事晃到赌场去欠下一屁股债,要不是夫人出手解危,我看我早成了寡妇。”这事若真闹到总管那里去,她和阿郎就不能留在将军府工作,因为将军早明令大家不准沾上个赌字。

  “反正……我留着这些,也没多大用处。”她心酸地想。

  如果这些能换得一丝丈夫的宠爱,她不会吝惜一分一毫,而今,既然它们帮不了自己,不如就拿去给那些能帮得上忙的人吧!

  “我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拼死拼活,就为了攒足银子做棺材本。是夫人好命,嫁了个好夫婿,从此锦衣玉食……”林大婶忙推推王嬷嬷,示意她别再说话。

  王嬷嬷见夫人红了眼眶,猛止住口,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打得啪啪响。

  “都怪我这张坏嘴惹您伤心,您别多想,您这么善良慈悲、温柔贤慧,将军大人迟早会知道您的好,会回心转意喜欢上您的。”

  “是啊!大伙全在总管面前说您的好话,将军早晚会知道,自己娶了一个多贤淑的妻子。”林大婶也忙着帮衬。

  “没事的,只是眼睛进了沙子。”紫语忙用手绢拭去眼泪。

  “那我们先告退,下回有空我们再来看看夫人。”她们起身告退后,紫语再不用瞒着自己的情绪,让泪水痛痛快快滴落。

  “夫人,快!我弄了糕点,这是将军最爱吃的荷花饼,你给他送去吧!”小容自屋外兴冲冲地走进来。

  “我……”

  “你又哭了?早告诉你几百次,掉眼泪没有用,要想掳获男人的心,就要放大胆量,主动黏上去。你看风月楼那些姑娘,哪个有你一半漂亮,她们只是够不要脸,才会得到将军大人的青睐。”

  紫语被她夸张的模样逗笑。擦去泪,让小容帮她重新上妆,她告诉自己要勇敢,未来会怎样没有人知道,但起码她要站到他面前,仔仔细细、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不介意他纳妾,她能容得下那个和他相恋相爱了五年的媚湘姑娘。

  为了成就自己的爱情,去斩断别人的情丝,换了任何男人都要憎恨起她这种肚量狭小的女人,他的恨有理啊!

  想和他把事情谈开,并不是指望他会解开心结,从此拿她当妻子看待,而是心疼那个在康园里,和她一样夜夜拥被自泣的女子,也是心疼那个夜夜笙歌、怀念旧情的男人。

  既知他们郎情妹意,她又何苦卡在中间作梗?她还不起媚湘一个“将军夫人”的名分,那就让她把“将军大人”还给她吧!

  含悲衔泪,她端着小容带回来的糕点,慢慢走向他居住的咏絮楼。

   

   ☆  ☆  ☆

   

  站在门外,她让门口的侍卫给挡了下来。

  “夫人,请稍等一下,将军大人正在办事。”

  紫语点点头,站在门外等候。一阵阵淫秽的字句冲入她的耳膜,她咬住唇,不教自己哭出声。他怎可以这样,大白天这样明目张胆,他可曾把她放在眼里?

  这问话,问出一肚心酸。是啊!他几时把她放在眼里过?嫁入将军府两个多月,她只在那晚见过他。她怎能指望这样的丈夫会把她放在眼里?

  紫语转过身,对侍卫低言:“我先到亭子里等候,若将军忙完了,请转告将军一声。麻烦您了!”她无力地端起盘子,走向亭旁的水池边。

  手捻起一块小点心,掐碎了丢进池里,看着鱼群纷纷游来抢食……若人是鱼就好了,没有太多的情绪,就没有太多的伤心……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

  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

  双鬟不整云憔悴,泪丫红抹胸。

  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她等过一刻一刻,等得落英沾满髻发,始终等不到召唤,轻风拂过,吹干她满颊泪湿,难道她要等到了白头,或是入了黄泉,他才肯见她一面吗?

  他的恨和他的爱是旗鼓相当的吗?他爱媚湘姑娘多深,就恨自己多浓?

  若是这样,就请你开开门,让我把你的爱寻回来,让我的罪孽少一点吧!

  至于……她自己的爱,她该拿把剪子,狠狠地把那满腹情丝切断,断了妄想,死了心,往后她才能在那个僻静的小屋子里安度余生……

  她站起身迎向门前侍卫,等过许久,他才懒懒地唤她进屋。

  手上没了糕饼,没了小容给的借口,她准备开门见山把事情一口气说完,然后,把他在她脑海里的身影,连同那个下午的美好回忆一并拔除。

  门开,她走进去,垂头细数着自己的步子……

  “你都敢走入咏絮楼来,怎不敢抬头看我?”

  他冷冷的声音让她全身泛起疙瘩。深吸口气,她仰起头,落入眼帘的一幕叫她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

  他身上坐着一个半裸女子,淫荡地扭动着下半身,口中还不断逸出让人不解的呻吟。而他的手正在她胸前摩掌搓揉……

  他竟这般糟蹋她?她的心是肉做的啊!怎禁得起他一再的伤害?终有一天,她的心会破碎得再也缝补不起呵……“怎么?看不下去了?是啊,她们不过是低贱下流的女子,哪及得上你这冰清玉洁、贞雅高贵的格格?”

  他讥讽的笑,酸了她的心。“为什么要这么做?好歹……我是你的妻子啊!”她虚弱地问。

  “我哪里做错了?你在指控我宁可和妓女行鱼水之欢,却不愿和高贵的格格行夫妻之实?”他刻意扭曲她的话。她频频摇头,泪水漫过双颊直落云肩,他眼中的恨昭然若揭,真是阿玛的私心维护害了她吗?给她说话机会,她可以解释清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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