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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镜传说 page 4 作者:惜之

  “杨臻和你联络没?”天灏转移话题,想转移她的情绪。

  沂芹没回话,怔怔地重复画圈圈的动作。

  “萧喻和杨臻搬到高雄,以后萧音想挑剔机会会减少许多,毕竟她也要上班,不会大天有空往南部跑。我想,这是比较好的解决方式,我们总是局外人,你和萧音吵架并不能替杨臻解决问题,相反的,萧音生起气就更有借口欺负弟媳。”

  他说的话句句都是理,沂芹无话反驳。

  “我不否认吵架可以发泄掉负面情绪,但你不能不承认,更多时候它会让你看不清真相。放掉偏见,设身处地为他人想想,也许你会找到另一个想法。”

  “我要下车。”沂芹淡淡的,没附带情绪。

  “想去哪里,我送你去。”

  摇头,她哪里也去不得,钱、信用卡、手机、家里的钥匙,全放在皮包里面,耸耸肩,叹气。

  天灏递过手机。

  “我想你宁可向朋友求救,也不乐意跟壁虎低头。”

  沂芹让他的话追出一丝笑容,接过手机,她说:“没办法,我痛恨爬虫类。”

  短兵相接,生命中的第二次接触,天灏和沂芹对彼此都留下深刻印象。

  抬  梧  抬

  天灏从公文中抬起头,喝口咖啡提振精神,工作多得烦人,真想放手一切,好好度个假。

  阖上公文,眯起的眼睛望向窗外,若是十年前的那场空难不曾发生,现在的他会不会不同?

  应该是不同吧,也许他会成为一个画家,成天在颜料堆里,为自己创造一个又一个的丰富世界。

  他的情绪会因笔下的世界紧绷、松懈,心灵会获得最大的满足与成就,而不是在筵堆中,不断制造世人口中的奇迹;在外人嫉妒艳羡的眼光里,证实自己的存在价值。

  低头,天灏看看自己的手,干干净净的十根手指头,指甲缝里没卡上缤纷色彩,腕间的钻表、身上的亚曼尼、脚下的小牛皮皮鞋,他将自己变成一个雅痞,一个心灵空虚的雅痞。

  这些年的努力,将他的社会地位一层层往上拱,他得到所有人的羡慕,却失去对自己的认同。

  他尽责、他拼命、他认真,然而他也缺乏了生命力。

  他收藏每分情绪,再不耐烦也不教对手知道,他像大多数的都会人,掩藏起自己的真性情,戴上假面具迎合社会所需。

  其实他已经习惯得近乎麻痹,直到撞上她——那个敢忠实自己情绪的女孩,他的心重新注入活力。

  两次相遇,她都在和人吵架,吵得凶,吵得理直气壮,吵得不去设想下场。

  他很怀疑,这种直来直往的女人怎能在商场立足?然事实证明,她不但立足了,还站的很稳、站得意气风发。

  手上的钢笔转过几圈,几个利落线条架构出一张生气的容颜,不知不觉中,沂芹的五官跃然纸上。

  她很美丽,相当吸引男人目光的一个女孩子。她的娇颜贴在他的心间,贴得他心情愉快。

  欣赏纸面上的方沂芹,天灏莞尔,这个全身挂满炸弹的女人不知道怎样了,距离上次碰面已过了两个星期,她还好吗?

  敲门声传来,天灏回过神。“请进。”

  门开,王全慈走进来。“天灏。”

  “佳慈姐,怎想到来找我?”起身迎她人沙发,倒来一杯茶,他在她对面入座。

  “我想接孟孟去我那里住几天,小威吵着要和表哥玩。”

  “没问题,下了班我送他过去。”

  “你忙,我自己去接就行了,你打通电话回家给管老师,我接过盂盂再去幼稚园接小威,刚好顺路。”

  “好,我打电话通知管老师,让她放假几天。对了,那天之后,方沂芹和方大哥有联络吗?”天灏主动向佳慈提起。

  “没有,应龙冻结沂芹的银行户头,沂芹整整一个星期没上班,她没回家、没和好朋友联络,我们完全失去她的消息。”

  佳慈愁眉不展,她不希望这对感情浓厚的父女因她起争执,可是……尴尬的立场,让她力不从心。

  “方大哥怎么说?”

  “他想登报脱离父女关系,借此把沂芹逼出面。”

  “这样做不恰当,方沂芹是个傲气的女孩子,让她下不了台,恐怕她真会和你们辈子不相见。”

  “我也担心这个,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根本找不到她,没有工作、没有钱,她连证件都留在包包里面没带走,我们很担心她的安危。”

  “应该不会吧!她是个能干的女孩子,年纪轻轻就能在商场上打响名声,我想她不会那么容易受伤害。”

  “毕竟是个单身女子,一个人在外,当父母的怎能放心?你和她熟吗?那天你追出去,她有没有告诉你要去哪里?”

  “她不会向我求助的。”

  想起她给自己的评语——爬虫类,有意思,反刍久了,他也认同自己是个穿上西装豪服的大蜥蜴。

  “不过,她有一个大学同学,嫁给我的朋友,也许我可以循线找找她。”

  “那就麻烦你了,要是有任何消息,请你马上通知我。”

  “我会的,方大哥那边你多劝说,别把事情弄拧,方沂芹不是个容易低头的家伙。”不知不觉,他把沂芹的事当自己的事。

  “我想也是,当初就是太担心她的反应,才会迟迟不敢把我们结婚的消息告诉她,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早知道就不要办手续。其实我不介意身份证上,自己是不是方太太。”

  “话不能这么说,小威一天天长大,他有权利得到属于他的亲情。你先不要多想,还是先从她朋友着手,至少我们晓得她证件没带,肯定不能出国,搜寻的范围不会太大。”

  “只好往好的方面去想了。”道再见,她走出天灏。的视线。

  谁都不联络吗?方沂芹比他想象的更骄傲,摇摇头,他笑了。他不想让自己错失这样一个固执女孩。

  第三章

  卖掉钻石项链,十几日来,沂芹认同了花钱容易赚钱难。

  拿到手的四万块钱,租屋、买家具、衣服、日常用品,她把每一分钱用到淋漓尽致,但口袋里的钱仍然快速减少。

  再找不到工作,她恐怕迟早要变成干尸。

  环顾四周,四坪大的套房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台前房客留下的十寸小电视和尼龙衣橱,地板一摆一个热水壶和简单餐具。新买的电风扇,迅速转动着周遭空气,让闷热稍稍纾解。

  刚搬进来时,好心邻居提醒她,什么钱都能省,独独冷气的钱不能省,否则她会尝到进地狱做客的滋味。

  努努嘴,拿起毛巾,沂芹把冷水抹上皮肤,再用电风扇吹过,一样有冷气效果。

  打开床,大叠报纸,在上面快速浏览。

  没有……她没找到想看的内容……爸还是不肯低头吗?

  沂芹念高三时,曾为填志愿和父亲闹翻,离家出走过一次,当时她想念商学系,父亲却坚持她念中文,理由很可笑,就为了他希望将女儿塑造成妻子的形象,连科系也要她学母亲。

  后来,他在各大报登启示,当着公众承认自己错误,第二天她就回家了。

  那回,她笑着和父亲约定,将来不管谁离家出走,只要一方肯认错,在报纸上登启示,另一个人就要马上回来,不能让对方担心太久。

  十七天了,她天天吃两包十二块钱的泡面度日,却舍得天天花一百多块买报纸,她企图在上面寻找父亲的悔意,可是,她什么都找不到。

  他铁了心要和那个女人厮守一辈子吗?

  为了她,他再也不要女儿?

  说得多好听,说爱妈妈一世不改变,说爱女儿是他一生最甜蜜的责任……她全信了,哪想得到,才几年,他的爱全给了别的女人和小孩。

  爱情?哼!沂芹对它轻蔑。

  当年爸在妈咪坟上的誓言,现在想来真是笑话,几年过去,笑话尘封,过往那段全然不算数,有新人忘旧人,理所当然�  �

  可不是吗?萧喻曾信誓旦旦说保护,结果连保住妻子婚后不受欺侮都办不到,还谈什么爱情?

  笑话!全是笑话!沂芹变得激昂偏执。

  爸不要她?没关系,她要自己就行。

  他不爱妈咪了?没关系,妈咪有她爱、有她要,她一辈子都不会对妈咪变心。

  抱起双臂,她把脸埋在膝间,一句句没关系,打乱她的心情、她的泪……

  讨厌啦!她是不爱哭的女人,这只是小事,很小很小的事情,不值得哭泣。

  那次辛苦一个月的企划案被人偷走,她也没哭不是?

  还有那次,手下员工看不起她年纪轻轻就来带领他们,联合起来欺侮她,存心和她唱反调、看她出丑,她不也没哭?

  所以,才不要哭呢!反正她已经长大了,有没有父爱都无所谓。

  冲进厕所,胡乱用毛巾擦拭眼泪,她才不哭,哭是弱者的行为,方沂芹是最强势的女人。

  至于眼上汩汩流出的液体……那是、是……对了,是胃液,她饿坏了,只要吃饱就不会再掉“水”。

  走回房间,从纸箱内摸出一包泡面,阵阵反胃传来,未入口,泡面的味道已在她的口齿间翻搅,很恶心!

  别过头,泡面纸箱对她微笑,翻翻跟,她拿起棉被盖在头顶上,阻止她去想象食物味道。

  贫困、饥饿,她是衣索比亚难民营一员,她不后悔离家出走,却后悔没在身上戴颗大钻石备用。

  一吐怨气,她提起廉价的帆布包包,里面有几封求职信还没寄出去,眼前找到工作是最迫切事情。其他的,她不要多想。

  彩  梧  抬

  寄出求职信,沂芹无聊地在街上逛。

  顶着恶毒太阳,满头汗水,是周休假期,所有人全挤到百货公司里,沂芹不例外,到百货公司享受免费冷气是她的新娱乐。

  快步向前,再两百公尺距离,她即将抵达大型冰箱,享受南极乐趣。

  天灏和孟孟坐在车子里,他要带孟孟声买玩具。

  他很早就答应过孟孟的,只不过太忙,一直抽不出空,刚好今天上方家接盂盂,顺道带他到百货公司绕一绕。

  天灏拍拍他的头,十五岁的大男生了,还像个孩子……

  犹记得大哥大嫂空难消息传来,粉碎了他和孟孟的安逸生活。

  处理父亲、大哥大嫂的后事、接手公司,他忙得晨昏颠倒,等到发现时,孟孟已经合自己架构的虚拟世界中陷溺多时。

  早几年,他不肯放弃,硬带着孟孟到各大医院求助。

  固执的孟孟,怎么都不肯从自我封闭的世界里走出,他不说话、不看人、一离开自己的房间就大哭大闹,每次求诊就像战争,战争的结果总是孟孟赢、他输。

  后来管老师的一席话提醒他,她说,既然孟孟觉得躲在那个世界会很平安,为什么不多给他。些时间,让他在安心世界中慢慢自疗?

  他自我治疗了吗?天灏不知道,但是他的确把走出封闭世界的钥匙,交到孟孟手上。

  他请来一个心理治疗师,一周固定两次家庭看访,再加上管老师耐心陪伴,不断地和他说话、试着跟他沟通,终于,三个月后,孟孟不再因为他们的接近哭闹;半年后,他们可以坐在孟孟身边讲话给他听,不遭反抗。

  慢慢地,他偶尔会回应别人的话,他偶尔会露出难得的笑容和情绪,他喊天灏爸爸,他肯走出房间,有时他也看看电视和玩电脑……

  情况走到这里,算是进步相当多了,可是他的行为仍然和五岁小孩一样,仿佛他停留在那个时空,拒绝长大。

  孟孟没有办法上学,天灏只好请不同科目的家教,来教他学校课程。

  没有人能测出他到底学会多少东西,只能从他闲来无聊,看英文书籍、解解数学题型的举止中,看出他的确将学问装进脑袋里。

  司机减缓车速寻找停车处,突然,孟孟像发狂般,没等车停,径自推开车门往外冲——

  长腿在人行道上跨几步,他把一个行人揽进怀里。

  天灏大惊,忙跟下车,追过去。

  “妈咪,孟孟好想你,你说不要去天堂的,又骗人……呜……”他哭得好伤心。

  天堂?她还没买到票啊!哪能去?要是有直达票,她早来来回回,在她“妈咪”面前将老爸告上千万次,告到他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这回,沂芹没太多的惊讶,被一个一百八十公分的“儿子”抱在怀里,不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他的眼泪从她的刘海滴下,唉……真舍不得儿子流泪。

  反手拍他,沂芹无奈说:“你再不放开妈咪,我就真的非到天堂报到不可。”

  “孟孟,你在做什么?快放开这位小姐。”

  天灏一嚷,孟孟的手圈得更紧。

  “不要,妈咪,你陪我好不好?”他固执的将她收纳在怀中,一刻不松手。

  “好、好,孟孟乖乖,妈咪陪你,不走开了。”

  沂芹的脸闷在他怀中,嘴巴被压得变形。

  好痛苦哦!她的视线被固定在右前方,只能用一只眼睛偷瞄四周。

  不知何时,聚来许多看热闹民众,看戏般团团围住她和孟孟。

  这些没同情心的人类,要是害她死于窒息,飘上天堂后,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一定找这群不施援手的路人甲乙丙丁报老鼠冤。

  “孟孟,你再不放手,爸爸要生气了。”天灏实在不愿意对孟孟发脾气,但孟孟的手扣那么紧,他担心自己出手,孟孟怀里的小女人会死得更快。

  “那个孟孟的爹,你要是想害死我的话,就请尽管大吼大叫。”被钳制的沂芹没本争,否则她早上腿勾过去,狠狠绊一下那个只会吼叫不会用大脑的男人。

  “很抱歉,请你稍微忍耐,等我和孟孟谈谈。”

  等他谈完?干脆请他把“对不起”直接刻在她的墓碑上会比较实际。

  “不用,你闭嘴就行了。”抬高两只手,沂芹抚下男孩的脸,眼泪鼻涕一堆,哭得她好心疼。

  真不懂礼貌!天灏观察起这个一身地摊牌的女人,恶意陡然升起,双手横胸,他加入路人甲乙丙丁,用看八点档的心情,观赏她的即兴演出。

  “孟孟乖,妈咪想帮你擦眼泪,可是看不到你,你把妈咪放松一点点好不好?”

  她的声音出奇温柔,和刚刚的嚣张咆哮有着天壤之别。

  “不要,你会跑掉。”有过一次经验,孟孟打死都不松手。

  “不然,你用手抱妈咪的腰,我就跑不掉了,好不好?”沂芹软言相哄。

  “你真的不跑掉?”

  “当然不跑,上次是有坏人来抓你,这回你转头看看,那些坏人有没有站在旁边等着抓人?”

  沂芹推黑锅的功力一流,屁股一扭,把罪全推向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让他们黑锅在肩上不得不背,恨天怨地没人理。

  孟孟依言向四周望去,右边没有、左边没有、前面没有、后面也没有。

  孟孟看得非常认真,直到确定那些“坏人”不在身边,他才稍稍松开手。但下一秒,他稳住“妈咪”的腰,仍然是用尽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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