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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多情(下) page 9 作者:清静

  煌的身高容貌都还和当年相若,气势言行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言。四年的磨练,让他的娃娃脸褪去昔日的稚嫩。眉动见色厉,沉稳内敛,不怒自威。祈世子不由想起当年他在祈王府时,被自己搂在怀里涨红了脸,可怜又可爱的神情,心下一荡,一句奴儿险些脱口而出。

  柳残梦在旁非常用力地咳了一声,引得煌与官慈都看过去。祈也算及时省悟起现在自己是人在无名教的屋檐下,不复当初了,一个说得不好,定会被扁成猪头,只得依依不舍地咽下到嘴边的话。

  「柳兄与煌帝座互有所求,这杯茶喝得下,区区纯属无辜卷入,实在不敢喝了这杯冷香散心茶。」

  「冷香散心茶天地奇珍,世子不愿喝,真是可惜。」官慈在侧冷冷开口。

  祈世子看向官慈,白发如霜,越发显得眉目冰冷如画,眼睛一亮,柳残梦在旁又用力咳了声。

  煌与官慈都看了过来,官慈更道:「柳武圣身子不适吗?可需要本教为你效劳?」

  「没什么,没什么。」喃喃自语着摇头苦笑,「自从认识了某个人后,在下的身子的确是不适的时候居多。」

  祈只当没听到,向官慈笑嘻嘻道:「七大名毒之一,的确是天地奇珍,只是区区体弱虚不受补,无福消受这天下奇毒!」

  「既然如此,来人,为世子换杯药师……」

  「谢了!谢了!」换杯什么还没说,一听药师二字,祈便忙摇头拒绝。笑话,皇上的例子可是记了很多年了,药师制的东西谁敢喝?被柳残梦压榨已经很惨,再拉肚子,他还成不成人形?

  「世子既然不愿喝茶,那不妨到园子里走走散散心好了。」

  「唉,在这谈话的,一定要喝杯茶吗?贵教实在逼人太甚。」

  「这杯茶仅表示诚意,世子不愿表示诚意,又要强留下来,才是逼人太甚!」官慈一见祈便想起他在昊面前对自己的调戏,再见他秉性不改,更是怒上眉梢。眼见双方便要起冲突,柳残梦只得打圆场道:「官侍卫长暂息怒,祈王爷不愿喝,他那杯便由我喝吧!」

  当年轩辕、夜语昊、柳残梦三人天元赌坊一赌,同赴昆仑之际,官慈尚是暗侍卫长,柳残梦在昆仑山谷里如此叫惯了,官慈闻言也未反驳,只是哼了一声。

  煌一直默不作声旁观,此时才一挑眉:「二杯下肚,毒上加毒,柳武圣和世子的交情看来真不错。」

  「非也非也!」祈柳二人同时出声否认。柳残梦笑道:「只不过一条绳上暂时的同命蚱蜢罢了,他毕竟是我带来的,而且事情总不能这样拖着不放。」

  煌点了点头,似有默认之意。祈看柳残梦已拿过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眼珠子眨了眨,突然道:「罢了罢了,区区脸皮还没这么厚……」说到这,见在场认识的三人都用不苟同的目光看向自己,只得咳了声,摸摸脸皮,继续道:「柳公子也不用代替区区喝了,反正你便是喝了,也不代表区区有什么诚意。嘿嘿,这亭子外景致不错,官……官座可愿为区区指点风景吗?」

  祈这改口,出乎众人意料。

  柳残梦笑笑,却已在意料之中。祈的这种个性,别人不肯时,他会死皮赖脸磨到对方同意,但却绝不肯接受对手主动赐予的恩情。

  煌看了官兹一眼,官兹站起身,板着脸:「王爷既有此雅兴,官慈理当奉陪。」4\\&t碧山错落在群峰中,默默无名,自然谈不上什么风景,无名教只是暂借此处,除了上山往亭子这条路有略做修饰外,其他便是荒山野地,遍地都是野花,各色缤杂,星星点点,最多是一种浅黄色上面有着点点红纹的小花。

  祈世子心情甚好,摸摸野花,拨拨野草,又顺手搞了朵浅黄色的小花递给官慈:「香花赠美人,收否?

  」

  官慈径直走过,只当没这个人。祈摸摸鼻子,反正被美人们拒绝惯了,早已习以为常。将小花札在自己衣襟上,笑嘻嘻道:「黄花配黄衣,相得益彰,不错不错。」

  官慈停下脚步,顿了顿,唇角微微弯起,慢慢道:「祈王爷,你可知这碧山有个别名,又叫血雨岩吗?

  」

  这名字听来便不吉,祈世子干笑一声:「没听过。」

  「据说就在前朝末期,天炎人祸,兵荒马乱,百姓何辜,逢此异变,纷纷逃离战乱。其中有一世家,身怀异宝,为各方所窥,更不愿留在乱世,就全族逃到山里去了。但是他们当中,却有一位,想在乱世出人头地,不甘就此退隐栎源作武陵人,一路留下暗记,转身通报了敌方。」

  祈世子看看天又看看地,感动道:「君座今日与区区说了这么多话,区区心下感动,莫言以表……」

  官慈不理祈的插嘴,继续道:「官兵追上了这群逃兵的世家,他们手无寸铁,自然是一场残酷的屠杀。

  刘氏宗族四百四十四口人,没有一个逃得活命,流成河的血将土地染成了永世的血红。刘氏一族不散的冤魂带着怨恨,世世代代都在这山岗上幽泣,以至这山岗成了人间鬼域,无人敢近。」

  「君座故事讲得真是动听,不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故事还没完。」官慈淡淡打断祈的话,看着他胸前的黄花,「鬼魂集此作乱,到底引来高人。他本欲布法坛灭了所有鬼怪,但设坛引出刘氏宗族的族长,听得他们怨恨后,怜惜他们身遭不幸累世受苦,便将怨魂封在此地的黄花上,花开一季,魂转一世,一朵黄花上有多少血斑,便寄托了多少的怨魂。搞下一朵花,便是释放了一群怨鬼。」

  「……君座,区区没想到……你居然也相信这些乡野怪谈……哈哈……这不好吧!」祈边说边干笑,僵着脖子慢慢地向下看,先前只觉得娇婉妩媚,如美人脸上晓霞妆的红点,竟变得如斯可怖。血斑不断在他眼内扩大,全身自脚底慢慢麻到脸上,鸡皮一层一层地出。

  「是不好。你可知,道士为何将怨魂寄在黄花上吗?便因,出卖了刘氏宗族的那人,平时便爱穿着黄衣。他出卖了刘氏宗族,确实得到想要的荣华富贵,可惜没命享用,半年后,他就疯了,天天在叫有鬼有鬼。不出一年便被折磨死了,死状有如干尸……王爷这衣服,跟花色相衫,真是相得益彰啊!」

  「哈……哈……」祈世子看着自己黄衣黄花,欲哭无泪,发誓下次再也不随意采花攀柳了,「君座说得太详细太动听了,让区区怀疑这故事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无所谓,想王爷这般风流蕴藉的人物,纵然有鬼找上你,也不会是那些开膛破肚缺膊少腿无头腰斩之类的粗鲁大汉吧?顶多是些头破血流有眼无珠有口无舌有耳难听的佳人小姐们。对佳人小姐,王爷一向最是得心应手,不怕她们不与贵府之人和平相处。」

  真的招了一群女鬼回去,只怕还没进家门父王就会马上气得与自己断绝父子关系了——祈的脸颊为想像到那时壮观的场面而不断抽搐。

  偷瞧了眼官慈冷淡的脸,想起休了自己的前妻水横波,还有远在京师的小云,摸摸鼻子呻吟了声,再发一次誓,下次绝对不要再去招惹任何一座冰山雪峰。

  山下突然传来鸟鸣声,唧唧啾啾唧唧啾啾,三长两短后,停了下来。官慈白眉一动,现出意外的神情,祈世子察言观色,问道:「有人闯山?」

  官慈瞧了祈一眼,祈急忙摇头:「不是我招的。我一路与柳残梦同行,真的动了手脚,岂能瞒得过他。

  他此番是真心来与你们合作的,事败了对他也没好处……」

  官慈哼了声:「王爷不必越描越黑,柳庄主诚意与否,尚轮不到你来挑拨。」

  「区区说的都是实话,哪有挑拨。」祈世子一脸被冤的不悦和无奈。

  「没有最好!」不再与祈废话,红衣一扬,身形如鹰隼般往山下掠去。

  祈世子耸肩,笑嘻嘻道:「你没让我留下来。所以,君座莫怕,区区来也。」

  官慈在前险些一口真气提不上来摔到树下,恨恨暗忖:真让你别跟来,以你的厚脸皮还不是不当一回事!

  第二十回  鱼网之设

  闯山之人来得很快,官慈与祈没奔出多远便听到喧哗之声,透过林叶,尚未看清人影,远远见着一道丝线扬起,在阳光下反射出晶莹光泽。

  祈世子一怔,停下脚步,想也不想便唤道:「伊祁。」

  林子里身形动如脱兔般灵动的少年闻言定下身形,手中牵情丝一扬一甩,形成半圆弧形,将敌手圈荡开距离后,回过头来。

  分隔不过半月,再见已是恍如隔世。

  自青城山上因为自己失误而让祈世子被柳残梦带走,到跟随靖王再次见到祈柳二人,以及后来的追杀逃离和现在山林的重逢——时间并不长,是人心的煎熬让时间变长的。

  少年看着一身黄衣,依旧笑得无赖又风流的混帐家伙。心下一松的同时,眼圈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却不知是安心还是委屈。

  「哎哎,再见到区区有这么感动吗?瞧你都快哭了,来来,区区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想哭就扑过来吧……反正天孙锦是水火不侵,脏不了的。」后面两句话语声音转小。

  少年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真不知道自己一路辛苦寻找祈世子到底是为哪般。这家伙根本就过得再好不过了,又拐了一位美人相陪。「呸,你那什么见鬼的天孙锦,水火不侵,哪天让我撕了你再去哭吧!

  」

  让人感动的再相会的第一句,显然当事人都没有让人感动的细胞。祈世子垮下脸,「小伊祁,几天不见,你的热情也都不见了。」

  「对着王爷,本座想,很难有人热情得起来吧!」冷哼声自背后响起。警报声也惊动了正在密谈的二人,柳残梦笑笑,负手站在一旁,煌却是面上微现不悦之色——祈方才调戏之语,让他回想起四年前与月后潜伏在祈王府时,曾受过的待遇。

  祈世子噤声,摸摸鼻子,再摸摸下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突然发现,在场这四人,似乎都是被自己调戏过的——虽然有一个是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

  幸好煌说了这句话后,没继续算帐下去,只看向伊祁:「闯山的就你一人吗?」

  伊祁从煌出现,自称本座那一刻起,目光便专注地落在他身上,一眨也不眨——他便是师父的亲兄长吗?

  虽然轩辕说过,那场兄弟之争,两人都是受害者,两人受的伤都一样重,没有谁比对方轻松多少。可是,煌得到了无名教,得到了一呼百万的权力,而师父却得抱着病体,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他不是成熟的大人,他只是个护短的孩子!

  煌见少年没有回话,只是直直地看着自己,眉一皱,正想继续问,少年却诡密地笑了声:「你便是无名教的现任无帝夜语煌吗?」

  话语里全无敬意,周围无名教护卫都喝道:「无礼!」

  「兄夺弟位之人,不值得我多礼!」

  煌脸色微变;柳残梦瞄了众人神色一下,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场中变化;祈苦笑了声,快步上前挡在伊祁身前,拱手道:「孺子无知,多有得罪了。」

  「孺子无知?!哼,原来有知的人,便该学孔融让梨?」伊祁一脸不服的怒气。

  「伊祁,这便是你师父教给你的礼貌吗?」祈世子沉下脸,「这便是皇上处心积虑想教导的人才吗?」

  「不必拿他们压我……」说是说着,嚣张的气焰却熄了大半。伊祁恨恨一跺脚:「我才不想学师父的忍耐!快意江湖有何不好!」

  ……知道心爱的弟弟被自己影响成这样,只怕皇上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自己了。祈叹了声,言传身教这么有效,为什么小云跟自己这么久了,还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

  煌清澈的目光蒙上层阴影。「这位小兄弟是谁,他的师父又是谁?」目光落在祈身上,带着微妙的压力,既不至强到引起祈的反弹,也让他无法轻易转移话题。

  「让区区介绍一下,这位是伊祁……」祈世子被煌视线逼着,不得不答,话说到一半,微顿。

  关于伊祁资料,无名教与武圣庄到底知道多少,是个难以确定的事。如果让人知道伊祁还是夜语昊的弟子,定会将他推到风浪的尖锋口。「他的师父是当朝太师朱明臣。」

  「你便是伊祁?」煌注视少年,似要将他一寸一寸解剖开,唇角带着恶意的冷笑,「师承朱明臣吗?」

  「我师承是谁,雁荡山上那位紫衣卫长没有与你提起吗?」伊祁冷笑里的恶意,一点都不少于煌。

  煌的唇角一抽,心底永远也平静不下的痛苦再次被掀起。与自己已成陌路的弟弟,和愿随着昊跳崖的少年。太过鲜明的对比,让他对少年的存在抱着极度的厌恶。

  如果没有这种对比,他或者就不会觉得自己是那么——无情?

  「你这般人,一见便知是区区小卒,无足挂齿。你认为你有让卫长特别向本座提起的资格吗?」

  「既是区区小卒,阁下何苦自降身份,放下无帝的架子与我这个区区小卒作口舌之争?」

  「正因为你是区区小卒,本座才有闲情与你作口舌之争。区区小卒的功能,不正是供人打发时间用吗?

  」

  「你!」

  祈世子在旁,俊美的脸庞一片惨淡,已经一句圆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当初雁荡之事,轩辕并未与他多说,若早知伊祁与无名教接触过……他还能如何,该见的还是要见,该说的还是要说。

  想到这,他突然想起重点。

  「小伊祁,你是怎么找来的?」

  「不要叫我小伊祁!」正与人争「区区小卒」争得眼红,一个小字马上让少年爆发了。

  「好好,伊祁老兄。」祈世子能屈能伸,叹了口气,马上换了称谓,「区区再问你一次,你是怎么找来的?」

  众人原本只当伊祁会找上门是祈世子干的好事,此时见祈也不知少年如何寻来,才觉事情不对。官慈不用煌吩咐,已示意『暗』查寻出去。

  伊祁皱皱鼻子,哼了声:「就无名教这种布轩还能有多难,我若要找,自然找得到的。」

  祈想到应是昊有教他关于无名教暗记之类的,所以能寻找上门倒也不算奇怪。只是……「你不是一直跟在靖王身边吗?为何突然寻找上来?」

  少年又哼了声,有些不自在:「我听靖王与萧先生谈话,说你连番动用真气,毒发伤重,目前可能与无名教在一起……」

  「靖王与萧先生!?」祈世子脸色大变,「你是不是偷听?」

  少年瞧着祈的脸色,眉间毒气虽有加重,却未扩散;再瞧他一身完好无缺,哪有半分重伤的样子重逢的喜悦及见到煌的愤怒都慢慢地淡了下去了,少年脸色煞白,咬牙道:「好个靖南王,一直将我留在身边,便是要利用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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