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焰，我会怕……”雷无瑕眉头深锁，拧出忧虑的痕迹。
“怕什么？”他最不喜欢看见雷无瑕的愁容，如果可以，真希望他再露出那一天的笑脸，他发现自己喜欢看见他笑。
“总有一天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了你。无论是哪一种结局，我都不乐见。”
所以他掩耳盗铃，自以为假装不晓得雷焰的身分，他们之间便不不会有对立的可能；明明清楚这样做没用，他就是不愿正视。
“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永远不会杀了你。”
“那万一有天我必须杀你呢？”
雷焰笑了笑反问：“你真的会杀我吗？”挑眉的样子仿佛对雷无瑕的回答非常有信心。
雷无瑕低下头，摇了摇。“你对我有恩，我怎会杀你。”
“只是因为恩情的关系，嗯？”他勾起他的下颚，柔声问：“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的缘故吗？”
好死不死又提到喜欢这两个字，雷无瑕遂问：“坦白说，你昨晚是不是对我下药？”
“哈！你太小看我了，我需要对你下药吗？”雷焰回答得有几分心虚。
“要不然我怎可能说出喜欢你的话？”这是他的秘密，打算一生都不说的，怎可能轻易就脱口而出？
他们一个是妖、一个是人，怎么看都不可能在一起，他亦不敢奢望，也不打算让雷焰明白自己的心情。
雷焰的寿命无期，一旦自己死去，百年之后他岂会记得自己？那倒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让他明白，如此尚可保住自己的尊严。
“为何不肯说，难道你不希望让我知道？”
“人与妖，你以为世间能容吗？”
“若人世间不能容，你到妖界来，凭我的实力足够保护你。”
“能在一起多久呢？我的寿命不过数十载，匆匆一瞥就过去了；等我死后，你又能记得多久？”
“我不会记着你，因为我不会让你死。”
雷无瑕的唇瓣带着不信轻轻上扬。“你要如何保我不死，你又不是掌管生死的阎罗。”
“我向来说话算话，相信我，说能让你不死就能让你不死。”捧着雷无瑕的脸蛋，雷焰爱怜不舍地又要靠近他的唇，却被他避开。“怎么啦？”
“你说没对我下药，那昨晚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焰这才发现雷无瑕实在有够固执。“妖生来就有迷惑的能力，我运用的是天生魅惑的本事，何须到用药那种地步。而且……那程度很浅，只要你对我没意思，随时都能成功抗拒，看来你的确很喜欢我吧！”
雷无瑕不辩解也不反驳，反正雷焰的自大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他喜欢这么说，他也随他去：就在他捡起散在床边碎裂的衣物，才猛然想到昨夜两人的放浪是否有让娘亲听见。“我娘她……”
“放心，我有布下结界，你满足欢愉的声音只有我一人听见，更没吵醒你娘。不过刚才没有结界，我们的争吵声过大，就不知会不会吵到她了。”他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雷无瑕来不及气他，仿佛是要印证雷焰的猜测，外头的叩门声随即响起。“无瑕，我听见有声音，你们是怎么了？”
顾不得雷焰，雷无瑕想套上衣物，却因为身上的酸痛让他连动一下都很痛。可恶的雷焰，竟然那么不知轻重！
雷焰连忙将他圈住，阻止他的动作，然后对着外头说：“大娘，不好意思，是我更衣的时候撞倒了东西，不碍事的。”
“那小心点，换好衣服赶紧出来吃早饭了。”
“好。”等到门外没了动静，雷焰仍不敢开他。“那么紧张做什么，我们又没做坏事。”
“那是因为你认定这不是坏事吧！”他越来越能理解雷焰的思考逻辑了。
“我们相爱怎会是坏事？”
“雷焰，你吃过人吗？”无心一问，命中雷焰的心坎，令他一时愕然，圈住雷无瑕的手臂又多收紧了一些。
“问这个做什么？”这件事是他的秘密，纵然隐瞒不合他坦荡荡的性格，但他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别那么紧张，我并非是非不分的道师，妖食人是天性，我可以容忍为了求生而食人，但绝不允许任意杀人，或是将人当成猎物般猎杀。雷焰，你是哪一类？”
“我吃过人，但是为了生存，可我已经很久没吃了。”十年前，他便定下百年内绝不食人的条约来惩戒自己。
“我欣赏你的原则，少有妖魔能做到。”
“这是我的信念，我当然会坚持。不过还真没想到你这样开通，我还以为每个道师都是必杀妖魔不可。”
“我们要求生，你们何尝不呢？既然众生都是为了生，只要不要超过自己的本分，那就让一切回归自然。我也不想做一个滥杀的道师，我只是希望人世间的一切生物都能和平共存而已。”他头次对雷焰诉说自己的理念。
“我欣赏你！”他看上的果然不同于一般人。
“我可不想被一只妖欣赏。好了，快点把衣服穿妥，别让娘等太久。”
雷焰手一圈，把人带入怀里。“趁着你清醒的时候，再说一遍喜欢我，”
顿了顿，雷无瑕终于说出口：“我喜欢你。”
问出了口，但雷焰也明白雷无瑕必定不会照实回答，也想好招要对付他，雷无瑕却笃定地回答，教他十分意外。
“干嘛那个表情？我可不是小心眼的人，既然已经坦诚，又何必隐瞒呢？”
对他无心的话那样耿耿于怀，还说不是小心眼的人，恐怕很难让人信服吧！可既然雷无瑕愿意坦诚，他还是非常高兴。
第六章
又多温存了几日，某日早晨醒来，雷焰说要回妖界一趟。
“为何？”
“放心，我会再回来的，只是回去办点事情而已。”他所知的事情少夜岚很多，他必须回去请教一下，要如何才能让雷无瑕不死，永远陪着自己。
雷无瑕轻蹙眉头，不知怎地，雷焰说得那样轻松，他心头却隐隐产生一股不安，仿佛他们这一分别，就难再相聚。
“怎么？不喜欢我离开吗？我很快就回来了。”雷焰没察觉到雷无瑕的心思。
雷无瑕也不想阻止雷焰，“没有，自己小心点吧。”
“放心，想杀我还得有点本事。”感动雷无瑕对自己的关怀，雷焰忍不住在他脸上偷了一吻。
“雷焰，我不是说大白天别这样对我。”
“现在是在房内，你娘在外头，怕什么！我看等你娘死后，你还是赶快跟我回妖界吧。”
雷无瑕怒瞪着雷焰。“别诅咒我娘。”
“人终不免一死，这是你想怎么改都改变不了的。”
“啊，你不是说有办法让我不死？”
“也限于你一个，我虽然强却非无所不能，懂吧，小子？好了，我要快点出发，你记得乖乖留在这里等我。”他叮咛着。“别又给我去抓什么妖物了！”
“别把我当成小孩子。”
“在我心底，你永远就像个孩子，不过身体倒是……”雷焰圈着雷无瑕的手臂又收紧几分，若是可以，他真想永远将他绑在身边，就不怕会失去他。
“雷、焰！”
“好了、好了，知道你会很想我，我一定早去早回的。”
与雷无瑕话别后，雷焰随即回到妖界，第一站就是到夜岚的住处。
他才要大喊夜岚的名字，却见怀日走了出来。
看见雷焰，怀日原本微笑的表情突然敛下。“我还以为你存心躲起来不敢出来了呢！”
“不劳费心，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笑话！雷焰，你我之间还有一场比斗。”
“怀日，既然难得碰上，就一次解决吧！我根本不想跟你决斗，也对妖王的位置不感兴趣，是谁当王对我也没差，如果你真的在乎夜岚这个朋友，最好放弃你那个无聊的坚持，否则最后我们反目，谁会伤脑筋你我心知肚明。”若非看在夜岚的面子上，他早对这个后辈不客气了。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莫非是怕了我？”
什么，竟然说他怕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在雷焰怒气上升想出手之际，又想到还在等待自己的雷无瑕，继而罢手。
“好歹我是你前辈，懒得跟你这后生晚辈计较，随你怎么说了，只要别来烦我就好。好了，你快闪远点，我还有事跟夜岚说。”不耐地朝怀日挥了挥手，雷焰迳自步入夜岚的住所。
怀日站在原地，眸底迸射出阴森冷火，他一个弹指，唤来一个妖影。
“怀日大人，召唤小的有何要事？”
“我派你去监视雷焰，结果呢？”
“禀大人，这段日子雷焰都在人间陪着一个叫雷无瑕的人，而且，雷焰似乎很重视那个雷无瑕，这趟回来就是要找寻让他不死的方法。”
怀日抿唇一笑，“既然他那么重视那个人类，那我就去会一会他吧。”
若无法除掉雷焰，他将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
* * * *
夜岚在听完雷焰的来意后，静静喝了口茶，凝视雷焰片刻，又思考了会儿才开口。
“你是认真的？”
“再认真不过了。”
“好吧。让人类永远不死的方式有三种。第一是怀日身上的‘炼石’，能让人类不死，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去找他；第二种是让雷无瑕留在妖界的‘幻池’进行蜕变，不过我想他的修为还不够足以承受‘幻池’的妖气侵袭：最后一种则是将你的妖灵分一半给雷无瑕，那么他就能继承你的性命，与你共享无穷的寿命，但这是有风险的，一旦他失去妖灵就会死。”
“看来我只有第三种方式可行。”
“雷焰，望你再三思考一番，毕竟失去一半的妖灵，你的能力会大减，遇上强大的敌人不可能如同过往那样能够从容应付。”
“能力可以再修炼，但雷无瑕只有一个，失去就没有了。”
“真的赌上了？”
“当然。”雷焰咧嘴扬笑。
“当真那么爱他？”对于雷焰的执着，他还真无法理解。
“是。”毫无怀疑的口吻，坚定地仿佛不受动摇。
“那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你自己呢？”
“我？怎么了吗？”
雷焰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坦白说我也是这次才发觉怀日的心情。”
“他有什么心情？”夜岚表情透着疑惑。
“他娥妒我们的交情好，如果我没猜错，他是喜欢你的。对他……你或许也要认真思考了。”
* * * *
雷焰回去妖界，雷无瑕的日子照样过，白天到镇上摆字摊，午后回来照顾娘，晚上则是跟过往同样想着雷焰。
这日回来之时，敏锐的他随即察觉到屋子附近有一股妖气，随即返家。
“娘！”他喊了声。
门应声打开，走出一身白农的男人。
男人面如冠玉，浑身带着一股优雅冷然之气，纵然他神情带笑，依然不掩他锐利的杀气，
雷无瑕记得他，十一年前不过一瞥，他却将此人记住，也记得他的名。
“你怎会在此？”
怀目的唇轻勾，眼底藏着抹轻蔑。“原来你记得我啊？真是受宠若惊。”
不知怀日的来意，但雷无瑕也明白绝对不是好事。“我娘呢？”
“你娘很好客，招待我尝了不少她的拿手点心，现在人正在屋内休息着。”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欣赏你的聪明，既然你开门见山，我也懒得拐弯，一个条件——杀了雷焰。”
若是他杀了雷焰，夜岚肯定会与他反目，他当然只好借由别人的手。
既然雷焰都么喜欢雷无瑕，让他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上，也是一种慈悲吧！
“不可能。”无瑕想也不想便拒绝怀日的条件。
“那你是希望由你娘来代替雷焰死去吗？”
雷无瑕顿时陷入两难之中。
察觉他的踌躇，怀日又道：“不杀他也可以，只要你将他封在‘天苍湖’内，我就放过你娘，这条件应该比较不严苛吧？休想再讨价还价！限你五天之内办妥，要不然就等着领你娘的尸体。”
“你要对付雷焰，为何不直接找上他？”
“这你就不必管了，而且——”怀日阴沉淡笑。“雷无瑕，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真正的爹娘是怎么死的吗？”
“他们真的……死了？”
“就跟你爹一样，死在妖物之手。”怀日得意一笑，随即消失在雷无瑕面前。
雷无瑕还没弄清楚怀日的意图，却已失去他的踪影，此刻他脑筋一片混乱。
怀日竟说他亲生爹娘也死在妖物之手？
莫非怀日得知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握了握拳头，他随即回神，毕竟眼前最重要的是娘的性命安危。
雷无瑕恼得重重一拳打在门板上。
以为不当道师就不会为娘带来危险，怎料却是雷焰把麻烦带回来！
若他不照办，娘肯定没有生路，可……要他封住雷焰，他又怎能做到？
* * * *
三日后，雷焰归来。屋内只有雷无瑕一人，他不免问道：“你娘呢？”
“她去了友人家。”雷无瑕坐着，眉头深锁，仿佛含着浓浓的愁绪，但面对雷焰的同时，他又藏得极好，不想被他发觉。
“我找到了让你不死的方法了……”
雷无瑕却打断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雷焰，今日我有点心神不宁，不想待在屋内，陪我到别的地方好吗？”
难得雷无瑕也会有心烦意乱的时候，雷焰决定先排解他的愁，欣然允诺。“你想上哪里？”
“天苍湖。”怀日开出的条件，做与不做，他心中已有底了。
于是，他们来到景色秀丽的天苍湖畔，在月儿的映照下，夜色变得朦胧，令人一不小心便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雷无瑕席地而坐，雷焰也跟进。他多少也察觉今日的雷无瑕的确有几分反常的紧张与混乱，但他没有问，等着雷无瑕主动告知，若雷无瑕不愿说，自己强逼也没用。
视线盯着月亮，仿佛盯出了神，好半晌后，雷无瑕才幽幽开口：“你晓得吗？我发现一个巧合了。”
“什么巧合？”
“每当我们相聚或分离的时候总是在满月。”
“是吗？”雷焰没注意到这点，刚抬头，果真看见明亮的月亮高挂天空。
“十一年前你救我的时候，前阵子回来的时候，还有今晚……”真是一个令人感伤的巧合，总觉得上苍是有意捉弄。
“也许吧。”雷焰不解雷无瑕为何会特别提到今夜，随即想到他或许是因为月亮才有感而发，便没打算追问。“不过这次满月之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知道。”雷无瑕忽然转过头，视线宛若藤蔓，紧紧缠上了雷焰。
雷焰抚摸着他略微冰冷的脸颊，满心担忧。“你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告诉我。”
面对雷焰的关怀，雷无瑕忍不住倾身靠在他的肩上，贪汲着他的温柔。“只是突然有感而发，不见你的时候想念，见到了你却又怕失去，你懂这种患得患失的心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