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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路太难 page 2 作者:岳盈

  天香公主愣了一下,纳闷这般无礼的人是谁,她把眼光投向先前没怎么注意的少年身上,发现对方虽不若杜玉笙俊美,但也称得上面容俊朗。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眉目之间有股正气,眼神极端自信,给人一种倜傥不群、允文允武的印象。

  天香公主暗暗称奇。她这几日所见到的新晴亲友,都是些超群拔俗的伟男子。新晴的两个姊夫楚行云和贺飞白,一个俊美得像玉笙般,有如神仙中人;另一个也是豪气干云、粗犷的美男子。而这个——她偏了偏头,想起青黛先前的介绍,好像也是郁新晴的表弟,名叫赵珞。

  莫非江南的水真跟北方不同?她在京中,硬是遇不上这般卓尔不群的男子。

  “公主,我心里也在纳闷。依你看,皇上到底打什么主意?”青黛在一旁催促道。

  天香公主摇摇头。

  她能说什么?

  皇兄三番四次跑到新晴所居的养华轩探视,又派人送来只有嫔妃才能穿戴的衣物、首饰,种种作为,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她不禁同情地瞥了玉笙一眼。他还痴痴盼望着跟新晴成婚,殊不知他的晴姊就要被自私的帝王抢走了。

  当然,对兄长的这种作为,她也十分鄙视,却又暗暗欢喜。若是新晴成了后妃,那失意的玉笙不就需要人好好安慰吗?到时候,他是否会接受她的一片真心呢?

  她满怀希望的眼光投向玉笙,却为他眼中透露出来的凄惶和无助而心疼不已。

  她可以想像若是这种结局,玉笙只怕会伤心而死,而他若死了,新晴能活吗?

  青黛曾说玉笙和新晴的感情坚逾金石,以她堂哥武威亲王的权势、才貌,尚不能打动新晴,可见她对玉笙用情之深。只是这回对象换成帝王,新晴的心志仍能如往昔般坚定吗?

  以她这几日的观察,新晴不用皇兄赐下的衣物、首饰,面对帝王时,态度不卑不亢,端静如养华轩外的松柏,圣洁若夏天亭亭而立的荷花,不可亵玩。这种种举止,皆证明她的感情不因权势而有所动摇。而殷殷嘱托她一定要来探视玉笙,告诉他千万不要忘记两人在杭州分手时,执手相许的承诺,不更表示新晴对玉笙的情意如山高水长,永不变心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身为帝王的兄长可有雅量成全这以真情挚爱的鸳侣,让他们好事得成?

  天香公主轻蹙秀眉,对这种完美结局不抱乐观想法。

  “君无戏言。皇上若是存有私心,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赵珞神情愤慨的说。

  “自古以来,君抢臣妻的事不是没有。”青黛忧心地道。

  “就由得他胡来?”赵珞嗔目怒瞪天香公主。

  天香公主被他凌厉的眼光瞪得心慌,很是委屈地抿了抿嘴,又不是她的错。

  “赵珞,你可别乱来。”青黛以眼光警告他。

  “哼!”他冷笑了一声,“他可别以为咱们好欺负。到时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想不会那么糟,只要新晴心意坚定,皇上也勉强不了她。”青黛乐观地道。

  “晴姊不会负我的。”尽管虚弱的病躯像被掏空般难受,然而在心底深处的一股温热情意,却始终支撑着玉笙。他炽热的眼光越过天香公主,看向虚渺的远方,那里有张皎若朝霞、灿若芙蓉的丽颜正温柔婉约地对他微笑。往昔耳鬓厮磨的绵绵情话,像无尽的涛声般在耳中一再回荡。

  “是啊,新晴还要我转告玉笙,要他别忘了两人在杭州分手时的誓言。”天香公主赶紧接口。

  玉笙一听,心神俱醉。知是晴姊担心他受不住相思之苦,才让天香公主前来提醒他。

  眼前的这场仗,需要他和晴姊一起面对,如果他倒了下去,晴姊一个人如何应付?有了这样的想法后,玉笙立刻将自怜自艾的思绪全都赶出脑外,再度恢复坚毅无比的信念。

  “请公主告诉晴姊,我绝不会忘的。”他露出开朗的笑容,挺直背脊,以往神采飞扬的美少年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

  天香公主看得心荡神驰,却也暗暗伤心。

  “公主,新晴的事就麻烦你了,请你务必要让她知道玉笙一定会耐心等她。”青黛殷殷请托着,而玉笙也满怀希望地以眼神肯求着她。

  天香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就算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在两人真诚的注视下化为乌有。

  不该是她的,投注再多的感情也无益。她不舍地再看了一眼玉笙丰神俊朗的容颜,纠缠的情思在心头绕来绕去,一时之间,竟找不到打紧的结的绳头好拆解。

  第二章

  那一日在杭州红叶山庄,新晴将伤心、气愤的玉笙拉进树林里,欺霜赛雪的纤手无限怜惜地抚上他湿漉漉的眼眸,而自己滚烫的泪珠也悄然无声地滑落。

  原本以为从今而后,两人可以相近相守,再没有人可以分开他们,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武威亲王,将他们硬生生地拆散。

  新晴不是没想过要逃,但杜家家大业大,而和自己有血亲、姻亲关系的扬州绿柳山庄、苏州金刀山庄、玉剑山庄,全是像红叶山庄这般世代立基于江南的豪门,倘若自己和玉笙逃走,万一武威亲王一怒之下对他们不利,她和玉笙也活得不心安。

  就为了这个原因,她委屈地让武威亲王朱麒掳走她,希望能以诚意说服他放她走,却没想到反而引来更大的凶险。才从狼口逃生,又落入虎穴里。

  饶是像她这般冰雪聪明的人,也想不出法子打消帝王的邪念。至于她的孪生姊姊郁疏影,就算那精灵古怪的脑袋里真有助她脱困的妙计,但远在江南,却也救不了她的燃眉之急。

  新晴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己。

  但她考虑的不只是自己啊,还有玉笙。

  他切莫忘了两人在红叶山庄分手时的许诺,千万要为彼此珍重,否则一旦雁失伴侣,剩下的孤雁必定以身殉情。玉笙是杜家的独子,负有传承香火的责任,她再怎么自私,也不忍断了表舅家的香火,让年迈的外婆、舅父、舅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是她也知道,玉笙若失去她,绝不会苟活。他天性中的热情、执着,让他无法顾虑到其他人有感受。他这辈子只为她活,为她欢喜而欢喜,为她悲伤而悲伤。

  如此深情,她也只能倾尽一生回报。她能为玉笙死,但绝不愿玉笙为她殉情,所以她必须坚强地活着,不管眼前的情况如何艰难,不管已身受到何等的痛苦、屈辱,也一定要坚持下去。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困顿多日的愁容,终于转为释然。养华轩外的一盆盆菊花,在她眼里霎时变得万紫千红、仪态万千。

  她记得红叶山庄里玉笙住的“清音雅舍”也养着各色菊花,有几盆菊花还是两人亲手栽植的,此刻必也开得分外灿烂。她的眼角湿润起来,越想越痴。

  想到有一次生病时,玉笙捧了盆红菊到她床畔慰问,两人执手无语,只望着菊花发呆。无言的甜蜜充塞在这对少男少女的胸怀,懵懂之间,她知道自己在表弟心里是特别的。

  那时候他们还小,不懂得这就是情爱,直到外婆将她许配给贺飞白,玉笙为她跳下莲池,她才猛然发现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两心互属,再也分不开。幸好天可怜见,让飞白姊夫爱上大姊无情,她和玉笙才从绝路中又活了过来,而和玉笙指腹为婚的青黛又一意退让,成全了她和玉笙在风雨飘摇中更形坚定的情爱。后来虽又有朱麒来抢亲,但终究化险为夷,这次被皇帝强行留置在宫中,料必也是如此。

  只要她和玉笙坚持所爱,老天爷一定会可怜他们,让他们在山穷水尽时,终能找到活路通向柳岸花明的桃花源。

  所以她一定要坚强,为玉笙坚强,为两人的情爱坚持下去。

  新晴嫣然一笑,挂在颊边的珍珠般泪水,令她平时的温婉端庄外又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娇柔,而晶莹泪影中的那抹笑容,更映衬得未经人工粉饰的玉容明艳无比,教闯进这座幽雅院落的帝王看得目不转睛,情思渐渐痴了。

  他到这时候才能明了曹植那篇洛神赋中的真义。活生生的洛神便在他眼前,无论是姿貌、神韵,不管是或颦或笑,都深深撼动着他的灵魂,让他渴望拥有。

  后宫三千佳丽,加起来全比不上她。

  他贵为帝王,本该拥有天下间最美最好的事物,如此倾国倾城佳丽,他怎舍得拱手让人。

  不,郁新睛是他的,他绝对不放手。

  他深深地吸口气,恍惚之间,有股清郁如莲的香泽也纳入体内,更加令他如痴如醉。他示意周遭的侍从不要出声,悄悄走近新晴。

  近看之下,更觉得玉颜光润如玉,明眸皓齿,这下更是色接魂与了,他伸出手便要摸向那粉色生春的俏颊。

  “皇上……”新晴及时回过神,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他伸出的毛手,不慌不乱地盈盈下拜。“民女不知圣上驾到,失礼之处,望祈圣上恕罪。”

  “别这么说,是朕来得鲁莽。”皇帝笑咪咪道,待要伸手扶她,新晴吓得倒退数步,故做虚弱地倒入身后宫女的怀中。

  “快宣御医。”皇帝惊慌地吩咐道。

  “不用了,圣上。”新晴立刻拒绝,“民女生来体弱,休息片刻便行。”

  言下之意,大有送客的意味。但也不知道皇帝是太笨,还是故意装做听不懂,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涎着脸道:“让朕送你回房,命太医调制几味强身健体的药方,给爱卿调养。”

  “多谢圣上隆恩,新晴只需要多休息即可。”

  “光休息怎么行?吃几味营养的补品才是良策。”

  “多谢皇上关爱。但新晴的体弱不是任何药物能调理的,许是离家太久,染上思乡情怀;新晴是南方人,过不惯北地的生活。”

  “原来是吃不惯,怎么不早说呢?”皇帝避重就轻地道,“联这就命人调理南方食物,让爱卿享用。”

  “皇上,”新晴脸色一沉,清澈的眼眸染上薄怒。“心病还需心药医。新晴是想家,请圣上允许民女返回江南。”

  “那怎么行。”皇帝俊挺的眉宇微微弓起,清峻的眸光令众侍从微感害怕。这是皇帝不悦的前兆,众人皆替眼前娇柔迷人的少女暗暗担心。“莫非爱卿认为朕的宫殿不够华丽,御厨做出来的食物不合口味,一切都比不上江南的民家?”

  “民女不敢。”新晴颤抖的垂下脸,“宫里的东西自然比民女家中的鄙食陋物精美,只是民女过惯简朴生活,宫里奢华的用品,非民女贱躯所能消受。”

  “爱卿为何如此说呢?以卿之才貌,也只有在皇家才不致委屈了。”皇帝得意洋洋地说,眼光贼溜溜的直往她纤柔合度、娉婷婀娜的体态打转,见她不过穿了件银红对襟袄,绘有朵朵红花的月华长裙,简单的发髻上随意插了一支蝴蝶簪子,便比任何打扮得珠翠满头、罗衣绣裙的后宫妃子还要来得清艳动人、雍容华贵。

  而她一双柳眉,丽如秋水的潭眸,更是不笑而媚,令皇帝心中狂烧的一盆火有若烈焰燎原。但她把自己赏赐的华衣珠宝全弃在一旁,却令他高傲的自尊心像被冷水当头浇下般升起一阵寒意。

  她若肯换上宫装,戴金翠的首饰,缀饰明珠宝石,必然明艳若天人,什么西施、洛神,全被比了下去。

  “联不是赐了你不少华服、首饰,莫非爱卿不喜欢?”皇帝不悦地哼道。

  新晴咬着粉唇,听他左一句爱卿,右一句爱卿,实觉万分刺耳,但对方贵为一国之君,喜怒无常,她又不敢得罪,只好忍气吞声。

  “皇上忘了大明律令有言,平民妻女不许用大红、鸦青及黄色吗?新晴一介平民女子,若用宫中贵妇所穿的服饰,岂不是以下犯上,有违国法?”她不卑不凡地提醒皇帝,直把他说得哑口无言。

  “可是……联没把你当成平民女子。”他眼中射出炽热无比的光芒,缓缓地道。

  “多谢圣上厚爱。但新睛只不过是一介平民,不敢僭越。”她冷冷地开口。

  “什么僭越?只要朕一句话,你就不是平民了。”

  新晴心中一凛,知道皇帝想来硬的。她小心翼翼地回道:“圣上当日在坤宁官当着皇后、公主、武威亲王及定远公爵的面,承诺要替新晴和玉笙完婚的恩泽,新晴心中十分感激,不敢再有非分之求。仅希望皇上能速下圣旨,让新晴和玉笙早日团聚。”

  “如果我不想这么做,要留你在宫中呢?”

  “皇上是明君,当知为所该为。”

  “该死的,朕是皇帝,天下美女财宝尽归朕一人。”他霸气十足地喊道。

  新晴心头一震,无助的怒气在胸中徘徊,身躯颤抖得有如秋天树上的枯叶。听这昏君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她要顾忌的实在太多了,早就跟他翻脸,也不用在这里浪费唇舌。

  她咬紧牙,盈盈下拜。“新晴是圣上的子民,尊圣上如天如父。新睛只知道那日圣上亲口允婚,所谓君无戏言,以圣上的英明,当不至于跟这些小老百姓开玩笑吧?”

  “朕当然不是开玩笑,朕只是……”皇帝的口气软了下来。

  “既然皇上不是开玩笑,新晴便再次叩谢圣恩。皇上整日忙于国事,民女的婚事不敢劳烦皇上费心,只要皇上准许新晴返回江南,新晴和玉笙的尊长会自行筹划。

  “朕不许……不许你走。”皇帝听她口口声声说要离去,心头渐感烦躁,再也顾不得帝王的威仪,上前一把捉住新晴。

  新晴错愕万分地瞪着他,一双向来温柔似春水的潭眸,霎时冷冽若寒冬的冰潭,容光凝冻,如雪地的白梅般圣洁,看得皇帝自惭形秽。

  “请皇上自重。”她轻轻道出的言语,却比千斤重锤还要沉重地击向皇帝的心。

  眼前这张绝色的容颜,他说什么都舍不得放弃。皇帝红着脸,一迳的摇头。

  “你……”新晴气得胸口急速起伏,没料到他是这种无赖,在众内侍面前连帝王的尊严都撇下。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她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想?

  “新晴……”娇滴滴的呼唤自庭院口传来,皇帝轻轻放开她,恼怒的眼光转向声音来处。

  “皇兄,原来你也来看新晴。”天香公主娇憨地道,表情无辜。

  “嗯。”皇帝轻轻应道,板着脸转身离去,众内侍连忙跟上。

  新晴松了口气,无力地倚在玉栏上。

  总算逃过一劫。她向朝自己走过来的天香公主感激地一笑。

  ☆   ☆   ☆

  “我已经见过玉笙,把你的话转告给他,他说他绝不会忘记的。”天香命宫女将新晴娇弱的身躯扶进寝室后,坐在床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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