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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绿叶 page 15 作者:元玥

  异味飘散,沈寒天俊眉一凝,黑眸跳动。「你……」

  筷子疾发,咻地刺出寒风,从高壮男子身旁划过,不偏不倚射入桌缘,直直没入,筷子尾端剩下一寸,正卡在男子肩头上方。「啊……」男子翻眼厥过。

  沈寒天坐下,冷道:「你们警告他,下次说话前想想。」方才气坏,差点要取了他狗命,可看他这般狼狈,不自觉地便想到师姊,若她在,不会要他伤人。

  「有什么话,尽管冲着沉某来,若再说些编派诅咒我师姊的话,死!」

  他倒上杯酒,酒壶已空。「小二,拿酒来!」

  「啊!」小二这才回神。「是!是!是!」他想走路,无奈脚软,另个胆子大的赶紧取了两壶酒来。「酒!酒!」

  他们的大师兄,擦去额上的汗。「小二,拿上最好的酒!」镇定地挤出笑容。

  「沉大侠若不嫌弃,小人代师弟请罪,请大侠喝上两盅,咱们……」

  「不了!」沈寒天打断他。「我与贵派并无交情,不愿攀附;今日恩仇,既已了断,再无往来之理。」径自喝酒,不再搭理其它人的目光。

  「好个真情至性的奇男子。」白衣姑娘忍不住细语,不巧让俊秀的男子听到,瞧上她一眼,姑娘脸倏地红了。「二师兄,咱们把三师兄扶起吧!」

  「嗯。」莫怪师妹会被吸引,方纔他也是大惊。

  抬起高壮男子,他心中直觉自己可笑,以前竟以为能和沈寒天对上手。想到这,他认命地抬起高壮男子,然后埋首清洁桌上地面狼藉的秽物。

  这几个人忙着整理,沈寒天只当是没看到般,径自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

  再来!」才没多久,两壶酒已经见底了。

  酒喝得凶,也喝得闷。能叫旁人不咒诅师姊,却难叫阎王不讨人,更难的是,让师姊不再消沉丧气。

  他一壶壶灌,不久便醉得酪叮。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再醒来,周围暗寂,只隐约有团光亮,定睛寻去,焦点逐渐聚成。「大侠,您醒了!」小二的笑脸,照得清晰。

  「怎么回事?」沈寒天头还发胀。

  「您喝醉了。」今天可瞧过他的本事,没人敢劝他少喝。「在小店睡着了!」

  「啥时了?」沈寒天按揉肿胀的太阳穴。

  「戌时了!」早过打烊时间,可同样没人有胆叫醒他。

  「什么?」沈寒天暴起,小二为他披上的外衣随着滑落。「该死!」他拾起剑,丢下锭银子。「小二哥,这盏灯给我!」撂下小二手上的烛火。小二只觉得手顿空。「啊……」飕地冷风吹过,晃个眼,人便不见了。

  沈寒天接过灯,施展轻功,直往山头奔去,口里不住骂道:「该死!」

  他路上懊恼,不该喝酒,这么晚才回去铁叫师姊着急,还没到家,远远便叫着师姊,可都快跨到门口,还没听到响应。

  踹开大门,厅内满桌菜色,没人动过,显得冷清。

  不祥的念头钻迸脑子,他越想越惊,直冲到里头。「师姊!」绿袖房间同样空荡寂寥。

  「怎么回事?」心头焦的,他片刻都待不住,提着灯,无头苍蝇地乱撞,忽地,灵光闪过,他旋即转身,没于黝黑的后山--那是师父、师娘的坟地。

  *「师姊!」沈寒天果然在墓牌前,发现盏晃摇的灯火,绿袖明明看到他,却刻意往别处闪躲,幸好她的动作虚软无力,沈寒天纵身一跃。「师姊,你……」

  到她身旁,才看到苍白的面颊流过两道清泪。「怎么哭了?」搂住她,惊觉她冰冷的体温。「咱们回去!」他放下灯,脱去外衣裹抱住她。

  才靠近,便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绿袖敛眉。「你喝酒了?」

  沈寒天点头。「嗯。」不去看她微肿的双眼。

  「你心情不好,是吧?」绿袖本能地揪缩成一团,却没有移动的打算。

  难以解释。「咱们回家再说--」他抱紧绿袖。

  「不要!」绿袖使劲挣开,不小心拖着沈寒天跌滚。

  「小心!」好在他护得好,没让她受伤,沈寒天起身。「师姊,你若恼我,我向你陪罪就是,别这样折腾自己。」教他看了难受。

  「我怎么会恼你?」绿袖朝墓碑移去,坐定在旁。「你待我千般好,我点滴心头,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气恼?」黑瞳望进他眸里,绵柔缱绻。

  「说什么感激的傻话?」他伸手。「快同我回家吧!你这样待着,会冻坏的。」

  没握住他伸来的手。「我不回去!」绿袖像个小女孩似地,埋首窝靠在透寒的墓碑。「我要在这陪爹娘,你自个儿走吧!」

  声音飘若游丝,袅如轻烟,鬼气森森,想得是让爹娘来接她。

  「你……」看穿她的心思,他索性坐下。「好!我也在这坐,陪你尽尽孝心。

  里头两个死的,外面两个活的,这样才不寂寞。」气她竟有寻死的念头。

  「寒天……」绿袖嗫嚅,抖颤的唇发成死白。

  「你啊!你啊!」沈寒天抿紧唇,突然发疯似地。一件件地脱去衣服。

  绿袖瞪大眼。「你这是……」还没及反应,一件温热的衣服已经披了上来。

  「你……何苦哪!」他又为她盖上一件,惹得她眼眶湿润,复握住他的手。「别这样,你会冷死的。」

  拨开她的手。「不要你管!」鼻头忽冒酸楚。

  他猛地甩过头,背着她。「什么管我冷不冷死,你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感觉。」

  越说越是委屈,他为她舍下这许多啊,她竟这样对他。「好你个师姊,好你个绿袖,你可恶、可恶、太可恶!」泪水随着他的吼声爆出。「你有没有良心哪?我这样待你,你居然想死在我面前,你怎么可以叫我看着你消沉,看着你固执,看着你冷,然后还看着你死!」他气得抹去泪水。

  哭什么哭?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他越气,眼泪越不听使唤。「谁说男人不能哭的?」气急,他怒吼。

  「没人说男人不能哭。」绿袖捱到他旁边。递条手绢儿给他。「只是你哭了,我心头也跟着难过。」

  回头看见她眼湿鼻红,也是哭得狼狈,他心软,反过来为她拭泪。「那你以后都不许惹我!」特意板起脸孔。

  「我不是要惹你,就是因为替你想,我才不能这样自私啊!」她收起手绢,头低垂,不敢瞧他。「我在寻你的路上,听说了任蝶衣比武招亲……」

  「那又怎样?我就知道,你是听了这事,又见我晚归,才一个人胡恩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绿袖眉头锁紧,心头又犯痛,不自觉地靠向他。

  「你怎么了?」沈寒天察觉有异,马上裹紧她。

  怕有些话不说就来不及了,绿袖死撑。「我想任天嫁女儿,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武林大会,每五年就有。」先前是她自私,怕孤单死去,才将他留在身边。

  「可任蝶衣嫁人,一生才一次……」现在既有机会。她怎么可以埋没他,「你该去争取的,这几个月下来,你对我的种种好处,够叫我一生受用,虽死……」沉寒夭摀住她的嘴。

  她竟以为,只要死了,就再不会牵绊他。

  「所以你才会蠢到……」沈寒天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地起伏。「你……你……」他吐出好几口气。「若不是我先前已经哭过了,眼泪库存不够,我就再哭给你看。」是气她,可也心疼她啊!

  他极慎重地捧起绿袖容颜,四眸凝睇。「听好!我只说一次!」

  脸蓦然发烫,她晶亮的眸愣得老大,逗他莞尔轻吐:「曾经我以为自己对任蝶衣动心,后来才明白,那不是动心,了不起只能算是惊艳。惊艳,影是落在眼底,动心,人是刻在心头,我心头早有了你,再容不下旁人半分。别想把我丢给任蝶衣,你既然占了我的心,就要负责到底。」

  绿袖微晒。「你要我负什么责啊?我……」明白他是认真的。

  沈寒天截住她的话。「你只要让我照顾就好了。」

  「什么照顾,我是拖累你哪!」她又把头垂下。

  「什么拖累?我……我真叫你气死!」再度捧起她。「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说过咱俩『祸福与共』。」

  面对他深邃的眸,她默然,他却追问:「既是祸福相依,那又有谁拖累谁?」

  他眼底缠绵。「知道吗?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会照顾别人。所以你才会以为,自己不需要别人照顾。现在起,你放心地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你……」他让她莫名感动啊。「你这不是叫我放不下你?」

  「答对了!」他死搂住她。「就是要叫你放不下我。为了我,你只能想生,不能想死。多想着几分生,咱们就多有几分机会,治好这怪病。我知道,你有时发病起来,心窝揪得难受……」

  绿袖凑上他肩头,小声他说,「其实最让我难受的是……就这么死了,便再也见不着你了!」比之他的热情,她的告白怕是含蓄许多,不过她心头,还是扑通扑通地猛跳。

  「师姊!」她总算说句人话,不枉他在坟地冻上一宿。「我的好师姊!」

  他好想亲她,可她却整个人钻窝到他怀里。「咱们回家吧!」她苍白的脸透出红润的血色。

  *回到「寄云居」后,绿袖状况较日前为好。倒是沈寒天差点生了场病,好在他底子极好,略做调养,便无大碍。

  这夜,绿袖刚喝完药,便窝进被子。

  「今天好冷喔!」打个冷颤,她翻了翻身,冷风不知从哪个空隙钻进,背后总是飓凉,她干脆卷起被子,裹成粽子样。

  眼睛闭上,她本打算就这样睡了,可今天实在太冷,被子不够厚,虽说已经暖和些,四肢还是冰冷。

  「怎么办呢?」她眼巴巴地瞅着柜子,哀叹:「还没钻进来前,就当换条毯子的。」现在进退不得,该出去拿新毯子,却又不想离开好不容易暖热的被子。

  「算了!」牙一咬,她认命地道。「还是得做长久打算,否则真冷死,就划不来了!」她还不想离开寒天呢!

  「咦?」听到开门声,她抽回脚。「寒天吗?」

  「是我!」虽说烛火微弱,她还是看得清楚,沈寒天抱着一床大被子来。

  「寒天!你真是……」他对她真可谓无微不至,只是见他来,心头就暖上大半,遑论他为她铺开整床被子,蓬松暖热。

  沈寒天带笑。「今儿个可冷了!」掀开被子,不分由说地往里埋。「师姊,过去点啊!」理直气壮地用肘顶她。「这种天,还是要两个人睡,比较暖喔!」

  侧转了个面,手搭在她肩上。

  过了半晌,碰到他温热的身躯,绿袖才搞清楚怎么回事。「沈寒天!」她大吼,使力推开他。「你出去!」

  「不要啦!」沈寒天不动如山,死赖在床上。

  绿袖脸都胀红。「出去啦!」索性起身翻开被子,叫他吹冷风。

  「呼!呼!好冷呢!」沈寒天半躺,揪紧棉被。「师姊,你可不能赶我,我走了谁替你暖被?」

  绿袖啐道:「谁要你替我暖被?」狠狠地拍着他露出来的手。

  他反手握住她。「哎呀!瞧你手冷的。你心头无力,气血循环不好,可莫冻着。」他说着说着,还将脚搭上她的脚,「你看!你看!脚好冰啊!」

  「啊!」绿袖尖叫。「你做什么?」甩不开他黏上来的脚。

  沈寒天斜睨她。「帮你窝脚啊!」那语气分明说她不知好歹,不懂感激。

  绿袖瞪眼。「谁要你窝脚?」气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想把脚抽出来,可……可……可他的脚真的好暖和,而且……而且他也没再……没再……乱动。「你……」她叽咕碎吐。「你……」

  「你要说,我是好人是吧?」他得意地笑。「你放心,我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占你便宜。」

  「你……沈寒天!」气结,她抽身侧躺,再不理他。

  这次他学乖了,脚悄悄地捱上她冰冷的双足。「师姊,天地良心,我真的只是替你暖被,再没其它邪念。」

  当然,若额外讨了什么便宜,也就……也就只好诚心谢天了!

  绿袖怎么不晓得他的心思。「你最好规矩点」若不是他脚真的很暖,现在就一脚踹他下床。

  「当然、当然--」他满口应承。

  可才没多久,他又揽上她的手。「哎!」绿袖立刻抗议。「不是叫你规矩点!」

  翻身瞪他,迎上却是他满溢幸福的笑颜。

  「是啊!是啊!」沈寒天拚命点头,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胸口。「所以我只握手,再没碰别的地方。」

  「师姊!」他的声音突然低柔。

  害她心跳漏拍。「怎么?」

  「我想每天陪你,好吗?」他说得真挚,再不轻浮。

  「又不是每天都冷,谁要你每天陪?再说,若我怕冷,多添几床被子,也就是了,谁需要你?」嘴上这么说,可唇畔却笑得娇俏。

  「话不是这样说,我和棉被可不同了。我不只可以为你暖手暖脚,还可以陪你谈天说地呢!」

  他轻柔地摩挲她双手。「师姊!我想过了,之前我老爱怪你胡恩乱想。可易地而处,若我是你……每晚一个人躺着,就会想到死亡……很可怕哪!」思及此,他心头冒出阵冷,将她拥入怀中。「我怎么能就这样把你一人丢着?让你孤单。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每晚都要来陪你。」

  「寒天!」绿袖躺在他胸前,听着他起伏的心音。「你这样,我真的会很舍不下你的。」手环上他的颈肩。

  他嘴角逸笑。「不是和你说过,就是不要你丢下我。我打算好了,除了每晚陪你,还要天天赖在你身边,夜夜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多需要你,叫你心中牵挂,永远离不开我。」

  他的吻,轻落于她额上。「咱俩相依相靠,不只祸福与共,还生死同命。你想,绿叶调尽,红花还能独放吗?再开,怕也只是残红,未几便要枯了!」

  「别说这话!」秀容攀上俊颜。「我答应你,绿叶不凋,红花不残,咱永生永世,把对方记在心头。」朱唇主动点落,当是她的誓言。

  四瓣相接,幽香攫住他的情欲。他忍不住深探,汲取她更多的软甜。

  缠绵中,他俯身,无意间四脚勾缠,她柔软的身,压落他情欲核心,细碎呢喃自她喉间逸出。他突惊,害怕翻涌情潮无力控制,嘎然退出,舌头在此时逃逸遁离。

  「怎么了?」黑眸瞅住他,她眼底波光荡漾,春水盈盈。

  「我……」喉干舌燥,他润喉,滑落的口水,唐突滑稽。「我去喝水!」昂然七尺,他竟是几乎落荒而逃。

  她喃喃:「怎么了?」揣到他的心思,秀脸嫣然灼烧。

  盼了会儿,未见他回来,她不觉微哂,想来他还不敢回来。

  穿起外衣,她胸口突然又好痛,她吸气。吐气,不让自己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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