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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驯霸汉 page 8 作者:余宛宛

  就这么一分神,秋枫儿忘了挣扎。

  莫腾狂乱的唇在察觉到她的安静时,亦随之放轻了力道。

  他是她的夫婿?!

  秋枫儿睁开眼,阴暗的四周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在他如此霸占了她的唇时,她却难得地想开口说话,舌尖於是轻动了下——

  莫腾的身子一怔,以为是她的回应,大掌擦滑过她的颈後扣住她,益愈加深了吻。

  她不觉低吟了一声,因为肩颈的酥痒感,也因为他竟开始轻薄挑弄她的舌。

  她雪玉般的颊渐泛上一层粉,渐握成拳的十指全泌出一层轻汗。

  「爷,有访客哪!」

  江滥滥的声音划破湖边的静谧。

  「爷,有访客哪!你们……」

  一盏圆型红灯笼照出了绿柳间纠缠的二人,浓情蜜意在昏红光线之下,只显得暧昧异常。

  「让他滚!」

  莫腾直起身子,挡住江滟滟的视线——秋儿此时红润的双唇、氤氲的眸,全是该他一人独有的。

  「是宋天远宋公子呢。爷答应他要帮他铸造长剑的,爷向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人……」江滟滟嫉妒的目光和话语滔滔不绝地射向柳荫间的人儿。

  「你滚!把灯笼留下。」

  莫腾粗暴地开口骂人,沉沉目光却不曾须臾离开过秋枫儿。

  「没有灯笼,我连一步路都不敢走!」江滟滟尖叫出声,左右张望著入夜之後湖畔的鬼魅阴森。

  「滚!否则这辈子就别出现在我眼前!」他吼。

  江滟滟倒抽了口气,闭著眼就往前狂奔……

  「我不需要灯笼,月亮透了些光……」秋枫儿轻语道。夜里虫蚊多,江滟滟心中的咒骂全到了她心里。

  「我要看你。」只想就着灯笼的亮来看尽秋儿而今的柔顺依人。

  「你……」怎么就只有这人看不透呢?

  「想说什么?」

  他的唇滑过她的颊,吮著她额间的红菱玉後,威胁地说道:

  「不许再提到鼎!」

  「可是我得在冬季结束前拿到鼎……」

  她才开口,又被捂住唇不许她发声。

  「你是在告诉我,方才的一切都是你在应付我!」声音又低又沉又霸又急。

  秋枫儿不解地摇摇头,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不解。

  「不是在应付我吗?」

  捂在她唇上的巨掌转而叩住她的下颚,炯炯的眼连她些微变换的表情都不愿放过。

  「为什么要应付你?」她拉下他的手,他搓痛她了。

  「为了拿到鼎。」斩钉截铁的语气与他眼中闪过的期望大有不同。

  为了拿到鼎……秋枫儿在脑中反覆地咀嚼这句话。

  她当然是为了拿到鼎,所以才留在他的身边。

  但是,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似乎又多了一些她不知如何说出口的理由。

  她的生命何时多了一个人的存在?而她又是在何时习惯这样的比肩而立、对眸而望?

  想不清,她也就不语,兀自静静地看著他,直到看出了他的怒火。

  「该死的!你连敷衍我都不肯吗?可恶!」

  莫腾猛然地松手向後退去,心是凉了,脾气却恼火了。

  朦胧的灯笼光线只能映照出他半边的脸庞——光是这半边的扭曲与恨,就已足够让一个大男人在夜里狂奔哭喊。

  但她仍是凝望著,不畏不惧。

  沉静的秀眸闪过迷惘,惜是夜晚太深,而他未曾瞧见,便当她的无言是默认。

  他张狂著一身怒气,拂袖而去。

  莫腾消失在黑暗中的高壮背影走得极快,秋枫儿的心却空虚了起来。她拎起灯笼尾随著他,在阴阴风声中朝前方那座已被燃起光亮的主宅石屋走去。

  一向平静的心湖,怎料被他翻起风波。一切,只因命中注定吗?

  ⊙⊙⊙

  「秋姑娘,别後可好。」

  宋天远热络地迎上前来,有礼地接过她手上的灯笼。

  她望了他一眼,当成回应。

  「我是特来通知莫腾兄坏消息,让他自己多加小心的。」

  秋枫儿的沉默,让宋天远主动地开口说明道:

  「我在一处林间隐密处小憩之时,意外听见一群蒙面人正在议论如何取得莫腾兄私藏於木屋的兵器。他们还直指莫腾兄是以妖法炼剑,打算找出莫腾兄使妖法的证据,逼他交出所有兵器!」

  「他是吗?」秋枫儿的目光移向江滟滟及柳丝丝的一脸惊惶。

  「姑娘莫开玩笑,莫腾兄的手艺精巧,与妖魔之事岂会有所相干。」宋天远正气凛然地说道。虽说莫腾太凶霸太恶佞的脸眼,著实让人难以视之为正常。

  「秋姑娘,借一步说话。」

  柳丝丝轻推著秋枫儿,和江滟滟一同走到石屋外的一角,低语:

  「能否请秋姑娘这几日夜里陪在爷身边,为他掌灯?」

  「你和她呢?」自己向来早眠。

  「爷方才发了好大一顿火,我们怎么也不敢进门。所以……所以……」柳丝丝吞吞吐吐地说道。

  「爷那么真心相待,秋姑娘怎能完全置之不理?」江滟滟完全一副瞧好戏的神情。爷夜里极易动怒……

  「他需要有人为他掌灯,是因为他总不在夜里睡觉吗?」秋枫儿问。

  「爷不是不能睡,而是——」柳丝丝的声音更低了,眼眶也泛起了红:「爷不敢睡。」

  「不敢?」很难想像莫腾也会有「不敢」之事。

  「爷不敢在晚上睡著,因为梦里总会出些怪事。」柳丝丝想起爷身上那些伤口,出口之语虽是颤抖,但那朴实的脸庞却著实诚恳。「因此,爷总在白天休息,但这阵子车马劳顿,他又挂心於秋姑娘,就算白天也睡不沉。爷不让我们陪在一旁,我真怕他不小心入了眠,而那些来挑衅的鬼怪又正巧看见,那可就……那可就……」

  秋枫儿颔了下首,懂了。她曾经进入过他的梦魇里两次哪!只是她并不知道他竟是夜夜要受到那样的折磨。

  「我试著不让他入睡便是,劳你为我送来一壶浓茶。」秋枫儿说道。

  「谢秋姑娘!」柳丝丝喜色满面。

  秋枫儿推开冰冷的石门,才瞧见莫腾的背影,心口立刻一凛。

  「再给我一杯养心汤吧。」她回头轻声说道,白衣翩然闪入屋内。

  「滚!」

  莫腾没回头,惊人、魁梧的後背僵直地一如石板。

  石门缓缓地合上,发出一道闷声撞击的声音。

  他悍猛地回头,却看到她娉婷而立於门边。

  他颊边的肌肉挛动了下,出口咒骂了几声後,忿然转过身,怒不可遏地将手上的铁鎚往熔炉上一扔。

  她举步朝他走去,却被足下发热的石地板给惊骇了一下。

  「地是热的。」虽是脱口而出的话,声调仍是徐缓。

  莫腾斜侧过头,看著她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个飞入寻常人家的白色仙子,他心中又是想疼爱、又是恼火她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刚毅面容上自然又是一番天人交战。

  「那是地炕。」他指著熔炉的下方,粗声说道。

  「嗯。」

  她低头一瞧,发现熔炉下方烧炭的地方正与一处石板相接,熔炉及炭火的热便依著石板传散热度的特性,将热度传散了整片石板地。

  难怪地踩起来是温热的。

  「鼎不在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放声大吼,以示其心情之坏。他不许她再干扰他!「陪你。」一句简短的回答,让莫腾搅拌熔炉的大掌显些被喷起的铁液烫著。

  他狼狈地抽回手,狠狠瞪她一眼:

  「别想在我面前耍心机。」唇角严厉的线条松懈了一分。

  她听而未闻地拭了下已泌出轻汗的前额,迳自走上离他最近的榻边坐下。

  莫腾不爱改变,这处石屋屋内的布置和京城那儿完全相同,她甚至可以猜测到在屋子的西边定然也有一片菊田,如同那座京城角落的石屋。

  莫腾皱眉,注视著她旁若无人的一举一动。

  心,确确实实地被扰乱了,但自小被离弃而生的孤倨性子却不容得他如此轻易相信他人。

  「你以为牛郎真会将织女的羽衣交还给她吗?」他听见自己讥诮的声音伴著铁液即将沸腾的鼓动声波说道。

  「我不懂你为什么老提这两个人,和我有关吗?」她推开窗户一隅,让秋风透进。

  「我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举动,都和你有关系!」他粗犷的颊被熔炉偎热,大掌下的巨杓舀起火热铁液注入他亲手打制的铁模之中。

  嗤——滋——

  铁浆高热的热嗤声散布在屋内,他的耳朵等待的是另一种声音。

  「你不该总是生气。」别开眼,也没和他争,只盼他能体会不动怒的修为。

  「没人要你来惹火我!」

  他怒火勃发的脸,状似攻击外来生人的野兽。

  莫腾脱下上半身衣物,往地上一扔,肌理分明的躯体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无数长疤,像无数的爬虫寄生其上。

  秋枫儿不经意地抬头看他,却为他身上那错纵复杂的伤口而震撼!一个人要受多少的苦,才能忍受这些?

  当她的脑中闪过这个疑问时,她只是眼睁睁地盯著他的体无完肤,没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已不自觉地掐住了衣袖。

  「没看过被鬼怪啮咬过的身体吧!」他蓄意挑衅地等待她的眼眸与他对上。

  秋枫儿的口轻叹了一声——一声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叹息——望向他的水眸象秋日最怡人的一道风,轻拂过他的身上。

  「现在看过了。我不会再让你睡著的。」她说。

  莫腾狼狈地仓促回过身,逼迫自己若无其事地用铁鎚重重击打那成形的铁块,那粗实的手臂虽有些颤抖,却只有他知道那所代表的意思。

  金铁之声在屋内铿锵回响著,他为淘去铁块中那多余的粗浊材质,掌下的铁鎚反覆不停地敲打著。当钢铁在敲打问达到他所要求的纯黑如镜的程度时,他的眼中进出光采,旋即将钢铁飞快淬入冷水之间。

  他全神贯注於手中那块即将成为剑刀的钢铁,浑然未觉秋枫儿此时已被他身上的异象所惊骇。

  秋枫儿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那无数的妖火开始聚集在他的周身百骸,萤绿色的鬼光罩住他的头颈形成一个又一个的诡异鬼首——

  鬼首,恶眉、青眼、血红大嘴,两颗露出的长牙森白地吓人。

  全神投入的莫腾,半侧过脸庞在她的视线中,秋枫儿心一惊,竟发觉他的脸庞正在与妖魔同化。

  咚——咚——敲铁声再度响起。

  修饰出刀胚之後,莫腾举起锉刀,带著嗜血的笑容割锉出剑脊上的血槽,全然不知青色妖光已顺著他的胳膊攀上了那尚未成型的剑锋。

  「你——」她开口想唤他。

  著迷的莫腾听而未闻,一迳低头琢磨著手中的长剑,而妖魔也就顺势爬占了他的身躯。

  难怪他不敢睡!秋枫儿沉吟。

  一个松懈,他便要掉入妖魔虎视眈眈的众多利口尖牙之间。

  他极阴的人气被妖魔所喜,而他则在不知不觉间运用妖魔的杀气来助长他铸剑的剑气;然则,他愈是与妖魔不离,他身上的阴气也就反增不减,他也就越发无法有一张正常人的脸。

  一柄泛著青蓝杀气的长剑在秋枫儿的注视下约莫成型,他吐出一口长气,唇边浮出一个极煞诡笑。

  陡地,他倒卧在熔炉边,人事不省,

  鬼面血唇大嘴一张,便将他的身形笼在其间。

  秋枫儿倏站起身,快步朝他奔走过去,他沉稳的呼息声已开始转变成低嚎呻吟,才平静的面容再度扭曲。

  她避开鬼面邪惑的妖眼,发冷的手紧握住莫腾的手,还未开口唤醒他,她额上的红菱玉却冒出斗大灼光,逼得她闭上了眼。

  吱——一股腥味冲过她的鼻尖。

  她睁开眼,已不见任何鬼影在石屋之中,心乱稍缓,也就略松开他的手……

  岂知,不过是一个眨眼的时间,鬼面又再度在他身後朦胧成形。

  下遑多想,她坚定地握上他的大掌,包裹得极紧极紧。

  她额上的红菱玉徐徐地放射出柔和的红光,来不及成形的鬼面在她的身旁滑了一圈,尖啸著离开。

  没事了——她清亮的眼仔细地看过屋内的每个角落之後,放下了心。

  她额上的红菱玉亦黯淡了光采,如同一块饰额的寻常美玉。

  「多亏了你。」她单手抚过红菱玉,目光却凝望著睡卧在她身边的男子。

  几时见过莫腾这般静谧的神态?

  当他内心的兽安憩时,他下抿的唇角,竟似有著数千数百不为人知的无奈与落寞;而戾气不再的脸上,只显得疲累异常,与……孤单。

  左手手掌传来些许微痛,秋枫儿定神一瞧,才察觉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右手已反客为主将她握得极紧。

  而他,仍在沉睡……

  她不明白自己就这样看了他多久,只是凝睇到他的神情渐舒缓,只是凝睇到她也渐渐合上眼,闭目养神。她原不是晚睡的人……

  夜上三更,月明星稀。

  「秋姑娘。」

  柳丝丝才在门口轻声唤道,江滟滟却已自作主张地推开了门。

  「啊!」

  入目所及的一切,让她们同时定住了脚步——

  爷,躺在地上,沉沉而眠;秋姑娘偎坐在他身边,雪颊倚著墙亦是入眠神态。

  秋风自门口吹入,爷不安地动了下身子,一侧身便让他的健硕身子泰半压住秋姑娘雪白的衣摆:秋姑娘蹙了眉,右手轻挥了下,正巧抚住他的脸颊;爷轻喟了口气,不再妄动。

  而在这一阵波折之间,爷的大掌与秋姑娘的柔荑始终紧紧地交握著。

  爷,在睡觉且表情宁静。柳丝丝红了眼眶,心里满满地全是感动。

  她使劲将江滟滟拉出房门,知道爷的良缘喜事终於到来!

  第七章

  天色已亮,日照仍不甚浓烈之际,秋枫儿漫步到湖边,弯身将左手掌浸入冰冷的湖水间。

  手,被莫腾握了整夜,皮肉上的瘀青不提,红肿的手腕甚至伸展不开。

  而他看来是有好长的时间不曾这样安眠了,因此才会睡得那么深沉,即连她在鸡鸣之时用了许多力气及方式松开他的手,却还不见他醒来。

  这男人是来人世间受苦的,而且是不得不苦哪!

  当啁啾的鸟鸣声传诵著莫腾昨晚因她而沉睡的消息时,她却从如镜的湖面见到自己一双不算平静的眸。

  以往别人的苦是别人的苦,但,莫腾的苦,什么时候开始记挂上她的心头?

  ——莫腾陷入情网了……

  ——秋姑娘要那样一个怪物吗?

  ——她不走来找鼎的吗?鼎和莫腾做的那些兵器一并藏在那栋布满暗器的小木屋里,除了莫腾之外,谁走进去都要丧命的!

  虫鸟鱼兽如是说道。

  啊,鼎!

  秋枫儿心神一凛,闭目一算,倘若再扣除回程所需的天数,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若她真做不到他所说的心甘情愿,那么鼎就当真不取吗?

  不,她答应过白芙蓉的。

  自冰冽泉中取回自己的手,她徐吐了一口气,轻旋身想找寻虫鸟鱼兽们口中的小木屋。

  这些古鼎个个都具备了相当的灵性,若非是它命定的主人趋使搬动之,往往非死即疯。她虽不能妄动,但至少该知道鼎被安置在哪儿吧。「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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