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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男人遇上女人 page 3 作者:于晴

  破碎的心还会感到疼痛?

  他显得有些心烦气躁的,俯下身朝着车窗里的老劉说道:

  “行李放在三楼的客房里。还有,请医生过来。”

  “医生?”老劉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

  “韦小姐受了风寒。”

  “咦?真的?我还以为她只是身子虛弱点。”老劉喃喃道,贼兮兮的眼神投向他。

  费璋云当作没看见,跨步向前。

  “来吧,我介绍汤家成员让你认识——”话还没说完,一只穿着宽大袖子的玉臂悄悄地勾进他的臂膀中。

  “情人。”她仰起脸,朝他巧笑倩兮。

  她的笑很纯、很亮,让人忽略了她的年龄:她自称已有二十四岁,处事举止方面确像极孩子。

  “你很瘦,我只感觉到一跟骨头攀在手臂上。”他放慢步子配合她。事实上,他发现她很“弱”,不止心脏方面不太好,就连跑几步路也会让她喘不过气来,而且,可以想见她是很容易感染风寒的,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她似的。

  她皱皱鼻。“如果你喜欢丰满些,我会努力吃胖的。”期待的眼睛又望着他。

  这种眼神十分熟悉。相识短短几个钟头里,少说也有四、五次的“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并不是有求必应的神祇,但——

  “你想要什么?”

  “一起吃三餐好吗?”地含羞带怯的。“我们是五十步笑百步,劉伯说你也时常忘了吃饭,我们一起努力吃,至少再加个十公斤。”

  显然,老劉是趁着上楼放她旅行袋的时候,捉住机会出卖他的。她究竟有何魅力,让老劉这元老级的忠仆阵前倒戈?

  “璋云!”汤競声鼓着圆滚滚的啤酒肚。“一个下午跑到哪里去了?非裔那兔崽子没告诉你要相亲吗?没关系,我们改到晚上去……”

  “不关大哥的事,是我忘了。”费璋云礼貌地回覆。“事实上,我不打算相亲了。”

  “不打算相亲?”剎那间,汤競声像是傻掉了。他的身材不算高,红红的鼻头、胖胖的身躯,有点像圣誕公公,长相十分讨孩子喜欢,就差没馴鹿在旁。

  “对,我有对象了,以后不必再烦劳叔叔费心了。”他心不在焉地说。

  闻言,汤競声傻呆呆地看着他,再茫茫然地移到韦旭日脸上。

  “是她?”就凭这个从衣索比亚来的女难民?

  “是我。我是璋云的情人。”韦旭日大声宣布,显得有些紧张,攀住费璋云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那副既侷促又逞强的样子,就如同先前她对他谈条件的时候。不,比起那时候还有一分警觉性。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寒毛豎立起来。

  就像捍卫自己骨头的小狗。

  “你?你是谁?”汤競声悻悻然地瞪着她。

  “我叫韦旭日,叔叔。”

  ※  ※  ※

  在花间,在林间,在视线所及间,到处可见支离破碎的尸首;在风中,在雨中,在每场梦境中,到处可听吶喊: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费璋云猛然张开眼。汗如雨下。

  梦。是梦。

  九年来日夜纠缠着他的梦境。

  花希裴不瞑目。死不瞑目。藉着托梦求救。

  “我要怎么救你?究竟要怎么救你,你才能解脱?”他低咆,苍白的脸色在漆黑的屋內显得格外可怕。

  她究竟受到什么样的痛苦折磨?她的身子原就虛弱,心脏的负荷能力受不住太大的惊嚇;在爆炸的同时,她是先嚇得休克,或是先让炸药给炸得……

  九年的日子他日夜企求是前者。昏迷了就什么也不知情,至少,不会死得那么痛苦。

  他始终无法体验那一刻,希裴究竟有什么样的知觉。是惊惧?或者,什么都来不及感觉?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连那两个美国凶手都不能。

  是他亲手扛那两个凶手进车里,是他亲自确定他们清醒,是他亲眼目睹他们在爆炸声中支离破碎的。

  希裴受过什么样的折磨,他们也必须一一受过!但从没想过,这世上竟还存着杀了希裴的凶手!

  这就是希裴托梦的原因吗?死不瞑目,还是怨他害了另一个女人——

  等等,他的脚踩到的是什么?

  柔软、浑圆,甚至类似骨头的玩意——

  “旭日?”费璋云凶狠地低咆。

  在整棟屋子里,唯一算得上骨类动物的,大概就只有那个像小狗似的韦旭日了。

  “嘎……被发现了。”砂砾磨擦的声音在漆黑中出奇刺耳,却又带有几分温暖。

  真是她!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他咬牙,开启床前的桌灯。床侧下里着一团厚棉被,被里露出张骨感十足的小脸。

  她讨好似的笑着。“我怕生嘛……”

  “那也不该闯进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里。”过去二十四年,她是怎么完好地生存下来的?

  “对我来说,你不算是陌生人。”她皱皱鼻。“我认识你八年,比起这棟屋里的其他人来说,你是我最熟悉的人。”

  “出去。我没习惯与小狗似的女人共度一夜。”他刻意忽略她乞怜的眼神。

  韦旭日将棉被抱得更紧。“我……我以前当然敢独自一人睡,要不是你……自从那一夜后,我怕独处。我怕……在我熟睡的时候,突然有人拖走我……”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顫。“会作恶梦,怕醒来后是事实……”

  醒来后恶梦就是事实!就像他。

  费璋云注视她那张彷彿一抖就连骨头都一齐抖掉的小脸。

  “起来。”他命令。

  “我不走,不走,死也不走!”为表强调,她将身子紧靠在床侧下,就差没抱住床脚。

  “去吃饭。”他把了把凌乱的黑发,套上睡袍,下床跨过她的“窝”。

  “你饿啦?”她眼睛一亮,从层层棉被里爬起来。“我陪你吃。”

  她身上的睡衣就是白天“救济”她的外套。

  费璋云不予置评地哼了一声,开门走下楼。

  她没用晚餐。这是一晚上老劉在他耳边控诉的事实,其实,调控诉还轻描淡写了些,在前一秒钟老劉能疾言厉色地指责她无食欲是因他没下楼用饭,下一秒钟还特地从他门前用力踏着木制的地板绕过,上三楼软声细语地劝她吃晚餐。

  那个叛徒!老劉向来忠心耿耿,是什么原因改变了他的忠诚?

  “劉伯说你常忘了吃饭哩。”她跟着他身后下楼,一张红红的脸蛋笑得既靦腆又开心。

  老劉果真是叛徒!他那张嘴还有什么没说出口的?

  费璋云冷哼一声,打开廚房的灯。

  在保温鍋里的是中式的家常麵。

  “哇,好香。”她呆了呆,瞠目结舌地看着擱至她面前的大碗公。

  “吃。”

  “我吃不了……那么多。”

  费璋云埋首大口吞着麵,当作没听见她的话。

  事实上,他压根不饿,干嘛好心好意做起慈善事业来?一见到她小口小口努力吃着麵,持着汤匙的小手瘦骨如柴,青筋几乎浮现出来了……破碎的心又感到痛楚了,彷彿梦到花希裴那种椎心之痛。

  “好吃。我好久没吃到这么Q的麵了。”她朝他感动又羞涩地笑了笑。

  费璋云的心头猛然撞击,如青天霹靂。那是什么样的笑容?不是最美,然而痛楚忽然消失,熟悉又陌生的暖流再度由破碎的心汨汨流出来。

  他咬牙。九年里不曾响过的警钟在体內敲打着,提醒他必须时时防范韦旭日。她是这么的娇弱,像是随时会消失于面前,却有足够的力量左右他的情感……

  是的,他必须疏远她。

  只要耐心地过完两个月……

  “等等我。我好饱喲。”她努力地吞完大碗公的麵,一瞄到他起身上楼,赶忙跟着他的身影爬上楼梯。

  “你的房间在三楼。”他申明,打开房门。人民保母的责任一了,他只想好好地休息。

  通常,梦过恶魔后是再也无法入眠的,但为了能尽快赶走这烦人的苍蠅,他是宁可在房里守一夜的。

  “不行……”韦旭日趁着他进门之际,赶紧把瘦弱的身子挤进房里。

  “出去。”

  “不要。”她钻过他的腋下,飞奔溜进她的小窝里,紧捉着棉被不肯放。她显得有些喘,在爬完楼梯后又奔跑,对她的负荷有些沉重。

  “我累了。”她特地补上一句:“再爬上一层楼,我会倒下去的。”

  他冷冷瞧她。

  “我还会作恶梦。”她强调。

  他冷哼一声。

  “你答应我的!忘了录音带吗?当情人可不是这种当法呦。偶尔你也该体贴体贴我的嘛!”她抗议。

  “真正的情人你没见识过吗?”

  冰冷的言语才到话尾,韦旭日忽然感觉腾空一起,就给扔在床上,还来不及喘过气,身体的重量压在她的上方。

  “你……你……”韦旭日的俏脸如火烧,圆圆的大眼瞪着他。“你想干嘛?”

  “要治愈你的情感缺乏症只有一种方法。”他俯下头,亲吻她的鼻,再啜她的櫻唇。“用不着两个月,只须几个钟头后,你就能留下录音带,滚出汤宅了。”沿着她的细颈往下印吻。

  他的语气冰冷、他的眼神冷漠无情,完全不像求爱中的男子。

  “不要!”她费力地想推开他,拚命地喘着气。

  “为什么不?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他冷笑。

  “我……我不要这样,我只是想索回当年你欠我的,但这并不包括侵犯我在內。”红通通的眼眶浮着泪珠。“不该是这样的,我知道……我调查过的费璋云不是这样的。”她小声地啜泣着。

  “那么就別来我的房间!”他低吼地坐起。

  须臾片刻之际,他竟教她的眼泪给暫时打动……不,不是打动,强迫侵犯本非他的意图,嚇到她就足够。

  试问,谁会想跟一根骨头交欢?

  韦旭日吸了吸红鼻,挣扎地下了床。

  她的双腿一跛一跛的,先前奔跑显然让她疲累而不良于行。她的房间在三楼,尚有十几个梯子要爬……

  可恶!他的良心刚从冷冻库里挖出来!

  “站住!”他叫住拖着棉被走的她。

  她扁着嘴,回过身子投以哀怨十足的眼神;那眼神足以让明天老劉在他耳边嘀嘀咕咕抗议一整日。

  “啊?”她可怜兮兮的。

  他厌恶地冷哼了一声,扔给她床上的一条厚棉被,保持冰人似的语气开口: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才说完哩,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感激十足地看着他,露出怯懦懦又欣喜的笑容。

  “嘻。”才流过泪的脸又笑得很开心,生怕他反悔似的,像只小狗立刻钻回她的小窝里。

  “別像小狗似的对着我笑!”说不恨自己的心软是假话。然而又暗自庆幸自己做的决定。

  一看见她讨好似的笑容,他冰冷冷地哼了一声,关上桌灯,回温暖的床上睡觉。

  他咬牙睡过这一夜。

  她含笑入睡。

  至于恶梦?

  大概教房里的温暖给嚇跑了吧!

  ※  ※  ※

  漆黑静謐的夜——

  “这个办法一定行得通。”房里的男子得意地笑着。“只要能得到花家丫头,另一半的遗产就有救了。”

  “只需要蠱惑他吗?弄个意外不更简单?”

  “如果能弄,我早弄了。遗嘱上说得很清楚,花希裴一死,一半遗产归他。如果他不幸也向鬼门关报到,半数遗产全归慈善机构所有。为此,我让他苟活了九年。”窗簾遮着月色,阴暗的臥房里看不清男人的脸庞。

  “我有权要求你拿到遗产的一半吧!?”

  “那是当然。”男子厚实的手指划过她白嫩无瑕的脸颊。“你能迷惑他的,现在的他就像一只无用的小虫,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他唯一做过的错事,就是得到了半数遗产。”他走到窗边,拉起簾子。

  这是独棟洋房。他的事业瀕临破产,九年前,同样的情形,他起了杀心;九年后杀心再起。

  任何阻碍他拿到遗产的人,他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算是习惯了吧!九年前,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挣扎于动手与不动手间;毕竟他没杀过人,为了事业,那是第一次。

  花希裴之死,他的兴奋淹没了內疚之情,如今要他再起杀心是轻而易举了。

  对于轻易得到的钱财,他已经上了癮。

  当黄金平空而降之时,没理由不去接的。

  “说定了呦,事成之后,我有一半的权利。”

  遙远的东方染起一抹白,朦朧的光线隐约地照映出男子的身影,在他身后的摇椅里坐着一名女性,年纪约莫二十出头。

  “如今的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男子遙望天色,喃喃道:“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第三章

  “韦旭日?”一只肥碩的巨掌搭上韦旭日的肩。

  她弹跳起来,旋过身。

  是汤競声!

  “汤……汤叔叔,找我有事?”她怯怯地说,紧靠流理台,显然相当的认生。

  “把刀放下。”汤競声看了一眼她双手紧握的菜刀。“北岡呢?怎么让客人在廚房做这种事?”

  “北岡先生上超市补貨……我会做蛋炒饭,所以……所以借廚房……”讨厌,她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汤競声冷眼打量她,似在评估她有几两重。过了会,他满面笑容地开口:

  “先別忙。过来书房,我想跟韦小姐谈谈璋云的事。”

  韦旭日犹疑了会,发顫的双手松开菜刀;她点点头。

  “好哇,我跟你去。”她尽力地表现自在点。

  汤競声看在眼里。好打发。满意地走进书房。这种胆小如鼠的丫头最知道知难而退的道理了。

  韦旭日跟进去,小心地不让书房门閤上。

  “坐啊。”汤競声从抽屜里拿出小簿子来,在上头写了几个数字。“韦小姐,你对璋云了解多少?听过他末婚妻的事吗?”

  “我听过。”韦旭日小小地深吸几口。

  “那么你应该明白璋云对希裴的情有多深喽?”汤競声靠向椅背,双手叠塔地注视着她。

  坦白说,他是不懂年轻一辈人的想法。费璋云外在条件极佳,花希裴除了额上的淡红小疤外,也算是粉雕玉琢的小美人,配在一块任谁也说是天作之合。如今花希裘去世,原以为他就算再谈感情,也该是找个足以匹配的女子才对,但,眼前骨瘦嶙峋的女子算不上上帝创作的佳品,脸色也过于苍白,听傭人说还是个药罐子,胆子又小如鼠……在他眼里,她是压根配不上费璋云。

  “我……我明白过去璋云深爱花希裴。”韦旭日一字一字小心地吐出来。

  “不止过去,现在、甚至未来,他的感情只会付给一个女人。韦小姐,像你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如果不是要求一个男人的全心全意,那只剩下一个结论——”

  “贪财吗?”韦旭日努力挤出笑容。

  “既然你这么明白事理,那我也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我关心璋云,而你不配做他的妻子;你的损失我会补償,十万美金足够你釣任何一个凯子了!”

  “我不要。配与不配不是你在说的,花希裴是配得上璋云,可惜她死了,而我还活着。”一口气说完一句话,连她都佩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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