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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心而已 page 11 作者:于晴

   

  聂问涯微微一笑,黑眸里虽有温柔,但压抑着一抹激烈。温柔是对她吗?那么那抹激烈呢?也是对她吗?忽地,她冲口说道:

   

  “你说过你念佛是修身养性,改变你原来冲动易躁的性子,可是,我瞧你这样很好啊,你又非圣人,为什么要强自压抑呢?”

   

  他微微一楞。他的掩饰难道有破绽吗?

   

  “聂七!”一声破锣嗓子划过大街喧腾不已的百姓。幼年儿童仍在游玩,但约莫三十岁以上的汉子尽都骇然。

   

  一时之间,大街上静默成一片。

   

  聂问涯回过身,眯起眼暗地诅咒。

   

  余恩跟着瞧去,脱口道:

   

  “是那位谭公子呢……”

   

  大街异样的冷静,谭仲研狼狈的跑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跪下。“聂七!总算有救了!求你大人大量,救我一命、救婉青一命啊!”

   

  “谭公子怎么弄得如此狼狈?”余恩低语,谭仲研像听见她的话,循眼看她,赫然想起她的身分,正要抓住她的衣袖,却让聂问涯结挥了开。他的力道之大,将谭仲研摔在地上。

   

  血从谭仲研额上流出,众人低呼。他不理会额上鲜血,又扑上前抱住聂七的大腿。“你要怎么对付我都行,只要你救婉青啊!我知道我自私自利,你当年为救我,我却这样待你……你再救我、救婉青一次吧!那恶人不死心,追到了这里,要抢走婉青啊——”

   

  “他……就是聂七?”众人交头接耳的。

   

  “怎么一点也不像?”

   

  “自然不像,十年前他才十多岁,年少气盛,打伤了多少人。你瞧,我腿上这道疤就是他打的。”

   

  “赫,如果他真这么横行霸道,怎么没人抓他?”

   

  “聂府家大势大,说通官府,自然放人啊。”

   

  余恩惊诧的张圆限,抬起脸注视聂七。

   

  聂七的脸色铁青难看,“你也怕我?”

   

  “我……怎会呢?”只是太过吃惊,明知他的个性有些躁意,但怎么也没有想过他曾殴打众人。

   

  他瞪着她,再扫众人一眼。众人不由自主的退开,他重哼了一声,俊朗之貌立现愤怒,他撇头就走。不走,怕温和的面具破裂;不走,怕她发现原来他的真实面貌,而被吓走。

   

  拥有这样的火爆脾气,他何尝愿意?

   

  欧阳见状,连忙跟上去。

   

  “等等……”余恩叫道,却被谭仲研抓住了腿。

   

  “小姐救命啊……”

   

  “姑娘还是别追吧。”群众里有人说道:“你是外地人,不知十年前有多可怕。聂七一人足挡数十人墙,他将官爷之子殴成濒死,差点不治,但从此无法下床。凡是在场百姓皆被他打成重伤,连前来挡他的元总管跟十二小少爷也被打得休养好几个月。四年前聂三爷遭人陷害双腿成残,当时三爷要见的正是那官爷,事后,那官爷忽然暴毙,有人谣传那官爷是为子报仇,与海贼勾结,事后遭人灭口。聂七发起狂来,六亲不认,姑娘可千万不要与他有关连啊。”

   

  余恩怔然。“怎会如此?七爷完全不像啊……”她喃喃道。

   

  “他吃斋念佛以偿其罪,所以改变了点吧。”

   

  余恩看了看众人惊惧的脸色,再回头瞧一眼已消失踪影的聂七,想要举步追上前,迟疑了下,问道:“原因呢?”

   

  “什么原因?”

   

  “七爷会打人,事出必有因,应该查清楚再作定论啊。”她鼓起勇气说道:“聂家都是好人。”不知如何解释,只抛下一句:“他若胡乱打人,也不会将我自鬼门关前救回来。”语毕,便急急追向前去。

   

  “作菜之人,首重心思细密,果然不错。”王熙朝双臂环胸,满意的点头说道:“怎么我来南京这么久了,都没有发现她呢?”

   

  “她姓苗呢,该不会跟苗冬芽有关系吧?”王熙中哼了一声,舀一碗梅花鸡汤入口,睨看双生弟弟。“你对她倒是有好感。”

   

  “惺惺相惜吧,我想。”他接过碗也喝一口,脸色微变,随即兄弟两面面相觑,久久不再言语。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三月天的天气说变就变,从细雨纷飞到雨势渐大。

   

  单薄的身子有些发冷。原本,是想要追上聂七的,偏偏他行路极快……他不是不懂武吗?怎么跑得如此之快,转眼闲便不见踪影。

   

  “会不会回府了呢?”此念一生,便要往回头路走,拐进小巷,看见熟悉的身影,余恩大喜,叫道:“欧阳公子……”

   

  嘴忽地被人捂住,熟悉的气味扑鼻,她的心一惊,彷佛回到那一夜,恶魇再现。

   

  原追步上前的欧阳回过头去,看见一闪而过的身影。

   

  “好像是苗姑娘呢……”他喃喃,后知后觉的回忆方才见到苗余恩的身影以及……

   

  “啊!有人劫走苗姑娘了,爷!”话才说完,前头的聂问涯立刻转过身。

   

  “你说什么?”

   

  “方才好像有个男人……是了,正是当日我看见的那名男子,苗姑娘叫他一声大师兄啊!”

   

  身影疾快掠过欧阳身边,他一呆,聂问涯所站之地已是空无一人。

   

  慢半拍的,欧阳脸露骇然之色,叫道:“快!大彭厨子,快回府禀告四爷,七爷发怒了!快来救命啊!”话未完,提气死命往前追去。

   

  冷汗滑落脸上。不是没有看过七爷发疯的样子,上一回七爷打到难以克制,连带他这个插手之人也断了肋骨,这一回……他恐怕完了,真的完了……

  第七章

  大雨滂沱,四周是竹林,苗余恩不由得倒抽口气,回忆起那一夜。

   

  一被放开,她连忙倒退几步。“师……师兄!”

   

  “正是我。”他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她,眼底闪过惊诧。“我早就猜,猜你还活着。”

   

  “我……我……”

   

  “若不是见到你在大街上,我恐怕还要千辛万苦的寻你。”

   

  “寻我?”为什么要寻她?

   

  “对!这一回,我要亲自确定你死了,不能再作怪。”

   

  “我不再碰厨艺,如何作怪?”恐惧化为薄怒。以往觉得师兄面貌虽过于冷硬,但与冬芽一配也算天生佳偶,如今不知道是他的狠心让他变样了,还是她太久未见,所以觉得他的面目狰狞起来。

   

  “你不碰厨艺?笑话!方才你在大街上露的那一手是什么?你快快把食记交出来,只要你还没看见内容,我可以留你一条小命!”

   

  “什么食记?你当日不就是为了食记而置我于死地?”

   

  “你还想装蒜?那天除你之外,还会有谁知道我将食记抢了来?”他怒言:“我带冬芽儿离开刘府不到半个月,食记就被人偷了,我怀疑你没死,便潜回刘府,那一片竹林里没有一点踪迹,我更怀疑了。刘府压根儿没有传出有人死的风声,只有几月前逃掉的厨娘。你没死,所以恨我,恨我一掌差点打死你;你要恨我没关系,为何要将冬芽儿的前途毁掉?”

   

  “我没有!”连她也痛恨那本食记,怎会抢?

   

  “你想唬我?苗余恩,你心里若还有师恩,就将食记交出来。让冬芽儿成为天下第一厨子,是师父临终前的交待啊!”他叫道,雨水滑过他杀气十足的双目。

   

  “师恩?没错,师傅养我十数年,师恩是该报,可是,师傅临终前要你夺去我的性命,你那一掌确实也曾将我打进地狱,我这一条命算是还了恩情,现在的苗余恩是新生的,是再也不欠恩情的。”她激动的说道。

   

  他一怔,难以置信的望着她。方才只觉她有些变了,但却没想到她变得比以往还要有自信。

   

  过去的她,站在冬芽儿身边就像是不起眼的乌鸦,连看上一眼也会觉得心情不佳,难以引人注目。如今的苗余恩身上彷佛多了些什么,是他不曾注意过的。

   

  “你忘了你的名字吗?余恩余恩,不管你如何摆脱,每当有人喊你的名时,难道你不会想到师父的恩吗?”

   

  “那,我就改了名字吧。”她咬唇而笑。“改了名字,苗余恩就不在这世闲上了。”

   

  “你!”她的改变十足让人惊讶。“难道你忘了冬芽儿吗?她与你情同姐妹啊!”

   

  冬芽、冬芽,那个教人心疼又怜惜的妹妹。她闭上眼。“你那天欲致我于死地,也想好对冬芽的说辞了吗?”

   

  “我先告诉她,你远去山间采野菜,半个月之后再告诉她你误食山菜而死。”

   

  她猛然抬头瞪他。“她信了?”雨大到连他的声音也听得模糊,宁可相信是自己听错了。

   

  “她相信了,还为你哭了两天。你竟然还没良心的偷去食记,是我小觑了你的贼心。”

   

  就这么容易信了,连找她都不曾吗?依冬芽天真无知的性子,怎么会不信大师兄的话?可是相处了十几年啊,难道连怀疑都没有过吗?

   

  “把食记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我没有偷,也不会偷这害人的东西。”她眯起眼,撇唇自负说道:“我若要,我可以自己写一本来,哪需古人留下的书。”

   

  “你这个连野菜都不如的贱人,自私自利,连当你是亲姐的冬芽儿都不顾了!”

   

  是谁自私自利?以往好怕大师兄,怕有一天他真要打死她,而无人救她,现在她只觉得啼笑皆非。

   

  雨在下,下得着实可怕,风吹竹林发书魅音。他究竟在争什么呢?难道就要为冬芽儿这样争一辈子吗?

   

  “当野菜有何不好?我该高兴大师兄将我比作野菜。那,我就一辈子当野菜吧,野菜能救人、能救荒,我从此以后专研野生蔬菜。”

   

  “苗余恩,你还有从此以后吗?好,你不肯交出食记,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不管你有没有看过那本食记,你永远会威胁到冬芽儿!”

   

  “只有我吗?难道你每遇一个厨技高手,便要杀了他,将这世间所有的厨子杀个精光,只剩冬芽?你这是在为她着想还是害她?”

   

  “我当然是为她着想!上一回没让你死成,这一回我要你下九泉去面对师父!”一掌运足十成功力,对准的不再是她的肩,而是她的心窝。

   

  她咬住唇,瞪着他的目光不肯转移。

   

  掌才要中,她的身形忽然被人拉往后,一双劲掌推住他的杀气,他的双足极快,攻向来人下盘;来人动作更快,双掌翻了几圈,探向他的腹部,一时之间眼花撩乱,只能瞧见那人似乎是方才大街上人称七爷的男子。

   

  “聂问涯!”雨中余恩定晴一看,差点以为错眼了。是聂七?怎会?他不是不懂武吗?

   

  想起那日他以身护她,让她免遭地痞流氓欺负,今日他又来救她,可是大师兄的武艺远胜那些流氓啊!

   

  一念及此,冲上前要护住他,聂七见状怒吼:“你进来做什么?”她欲挡他身前,他迅速拉她入怀,力道之大,几乎拉脱她的手臂。他的背后承受一掌,雨过大,大到她自骨子里发起冷来,她骇极的眼对上他的,只是转瞬间,她便被推出来,跄跌到泥堆里。

   

  大师兄一掌打得她差点命丧黄泉,聂七也挨了一掌,那岂不是……

   

  “小心,苗姑娘!”急追而来的欧阳及时拉住她又要奔进的身子。“别再上前,小心卷到他们之间!”

   

  余恩喘息,心脏的部位像要跳出某样东西,在他们接连的过招对打后,她脱口:“他……懂得功夫?”而且似乎不弱啊。

   

  曾听师父言道,师兄武艺虽非第一,但也算是江湖好手。她是门外汉,看不懂谁占上风,可是聂问涯的拳脚俐落而狂猛,好几次看见师兄连连退后走避。

   

  “懂,怎会不懂?”欧阳紧张的观局,打定一有不对劲,便要硬着头皮冲上前。

   

  “可是……可是当日他救我时,没有任何反抗啊。”

   

  “七爷曾允诺念佛一天,就不再动武。”欧阳诅咒一声,瞧见那男子被七爷打中心口,喷出血来。

   

  余恩睁圆了眼,掩住惊叫。

   

  “该我上场的时候到了。”欧阳伸展双臂,深吸口气,撩开湿发,摸摸自己完好的脸庞,再注意观望一下,见到聂七毫不留情再击那人一掌,他低喃:“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留我命啊,您可以让我躺在床土一年半载,但一定要留我命啊。”语毕,他冲过去叫道:

   

  “七爷,可以了!他快让你给打死了!”说话的同时,出手挡聂七招势,才一对掌便被扫出动丈之外,撞到树干,呕出一口血来。

   

  余恩惊吓至极,连忙跑去扶起欧阳。“你还好吗?聂七他是怎么了?”连自己人也打?

   

  “好痛!完了,完了,四爷还没到,难道这回真要死人了吗?”欧阳勉强爬起来,体内气血翻搅,血汁从嘴角直流如细泉。“苗姑娘别担心我,七爷天生神力又加练了武,他的一拳足够打死一个普通人,幸亏我不是普通人啊……咳咳,不过那擒你之人怕是有生命之危了……”完了,他的血流不止,不得不盘腿运气。

   

  余恩讶然,回头见到大师兄的衣衫已是血迹斑斑,明显居于下风。

   

  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赫然想起众人之言,他就是因为一生气便发起狂来,才会让众人都这样怕他吗?

   

  “聂……聂问涯!”她大声叫道:“别打了!你快将他打死了!”她的话似乎起不了作用。他像打红了眼,从未见过他这样,像脱控的猛兽。

   

  他又一掌打向大师兄,那一掌去得又狠又重,连她这不懂武的人都听得见骨碎的声音。顾不了其它,她快步跑向他。

   

  “你住手啊!”她叫。

   

  欧阳闻言张开眼,大惊。“小心,苗姑娘!”跄跌的爬起来走一步,又倒下。

   

  彷佛听见有人在叫他心爱的女子,掌风在余恩面前及时煞住,她趁机冲上前抱住他的腰。

   

  他的目光凶狠的停在倒地吐血的男人身上,正要往前再打,却觉腰闲沉重不已。

   

  “不要再打了,住手啊,聂问涯!”

   

  “滚开?”他叫道,将腰闲的人一拨,她立刻飞出去。

   

  欧阳拚着一口气,飞步上前没接个正着,干脆当了垫底,余恩立刻摔在他身上。

   

  “苗……苗姑娘,你……还好吧?”欧阳费力地擦去唇血。

   

  余恩猛咳数声,五脏六腑差点移位,也喘了许久,才凝聚焦距。

   

  “爷是天生神力,没将你的骨头给打断吧?”

   

  “我……我还好。”她挣扎的爬起来,见大师兄又挨一拳,血溅满天。

   

  她一惊,在泥地跄跌跑上去。

   

  “苗姑娘……”雨中欧阳的声音显得十分微弱。

   

  她从他的身后环抱住他,任他用力摔了几次,她也紧紧不放手。

   

  “是我!是我!苗余恩啊!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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