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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太软 page 10 作者:唐瑄

  “你不会让七英袖手旁观,那是不可能的天方夜谭,你少废话。”宁一没好气地打断他。“当了老爸之后,你不仅智力退化,想象力也跟着八点档狗血化了。”

  “要不要看我家宝娃的最新画面?”展力齐强迫中奖地拿出数字摄影机。

  “昨天才上贵府叨扰令媛满‘两个月’的水酒一瓶,往后还有十个月的水酒要叨扰,你给我省省。”宁一瞄都不瞄,掉头就走。“力齐,我不会坐视任何人利用七英的优点占便宜,即使那人是我的拜把老大,也不例外。”

  “你有病啊,吃亏的是树丫头吧。”他家宝娃真是无敌可爱,不愧是他展力齐的种!啊,可爱到笔墨难以形容的超级境界……

  “明知道她吃亏,你不阻止,问题一样出在你身上。”宁一一口咬定他。

  “你这家伙对我真的很有意见,没看过心眼比针眼更小的男人。”晚安哦,宝娃,老爸回去再补念故事给你听,要忍耐,明天相距千里的咱父女就可团圆啦!

  展力齐嘟起肥唇,狠狠吻住镜头内睡意正浓的心肝宝贝,语音模糊地哼着:

  “怎么,你不看好这桩婚姻吗?”

  “已婚男人的脸嘴,真是令人厌恶透顶。”看不惯他轻慢的态度,宁一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回。

  宁一这家伙……昨晚八成又求婚未遂,导致身心失调……展力齐赶紧打开摄影机,捕捉兄弟狰狞的真面目,以备不时之需。

  啧!爱情长跑真麻烦,亏宁一有耐性一跑就是十年,简直……神经病!

  像七英和树儿这样多么干脆爽快,多么一了百了呀!大受七英的愚勇刺激,难怪宁一要歇斯底里了。自己瞻前顾后、想这想那,太龟毛的结果,最后还不是什么都干不成?当初还敢耻笑他对小秀的感情太闷骚,这无耻之徒!

  宁一与七英这两对对比分明,简直就是实验与对照组。七英是横冲直撞,希望无穷大的实验组;宁一这组,则是对照来千万别重蹈覆辙的毫无希望组。

  展力齐见宁一观望一会,忽然朝闹烘烘又凉飕飕的溪边开步走去。“你干嘛?”

  “没干嘛,也该轮到我向七英大仙许愿了。”宁一微微笑。

  “你打算许什么鸟愿?”摄影镜头因展力齐幸灾乐祸的恶笑而上下晃动着。

  “不能太招摇,多少要顾虑其它兄弟的心情,那就苦花鱼三代同堂喽。”

  “哈哈……哈……哈……”宁一……获胜!哈哈……

  “至于你,我会花点心思想一想,以示对老大的敬重,别急。”

  何必客气……直接杀人灭口算了!

  第六章

  一月底的周日傍晚。

  吱!滚滚烟尘随车轮扬起,银、蓝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减速左转,停在一座开满杜鹃花的可爱小社区前。

  接着,闲磕牙一下午,准备回家弄晚餐的社区居民,透过云彩造型的雕花铁门就看见,一名体型剽悍得极为眼熟的大个子被扔下车。

  背向居民的他,浑身是泥,模样狼狈地趴卧不起。

  碰!车门一关,第一辆蓝色越野车宛如打带跑的游击部队,把人一丢,和来时一样,匆促驶离了现场。

  由于这一幕太过熟悉,太像电影里肉票或人质交付赎款后获释的场景,社区居民与驻守门口的年轻警卫一阵紧张,纷纷收拾笑脸,严阵以待。

  阳明山给人的刻板印象是富户多、爱招摇的有钱凯子多,宵小猖獗自不在话下。小社区人口单纯,仅仅二十户,由两栋五层楼高的双并建筑隔着中庭花园两相对望,座落地点隐蔽且清雅。这里虽属于阳明山的精华地段,平均年龄在六十五岁以上的社区居民却坚称生活困顿,绝不富裕。

  居民们一致宣称,在生财无道、节流无望之下,两年多前脾气一发作就天摇地动的年轻主委,同时也是社区内最年轻的急惊风少年郎,雪上加霜,连夜召开社区大会,拿出一大箱专家评估报告,以及旧公寓墙壁龟裂惨状的实地堪验照片。

  诡异的是,穿着从来随性得近乎邋遢的雷公喉少年郎,那天不晓得吃错什么药,居然西装革履,还多此一举的手持麦克风,配合震灾、风灾各种天然灾害的幻灯片,一板一眼对居民说明重建的必要性。

  活像在主持董监事大会的反常少年郎,对着一屋子的老弱妇孺,强烈主张三十年的老社区地基严重松动,裂缝处处,俨然成为比辐射屋危险一百倍的特级危楼,必须重建;否则,大家活不过下一个台风来袭。

  此事疏通了快三年,激动的少年郎不择手段到几近恐吓。说明到重点处,他就捶一下白板、就再一次发布最后通牒——

  他们这些老家伙,灌浆的脑筋假如坚持冥顽不灵,他就搬家,不管他们死活!

  这句狠话,由于少年郎同样讲了三年,他每天照样早出晚归,每个月照样固定抽出两天,义务当起社区的水电工。狠话感觉起来,就渐渐没有那么狠了。

  不幸的,那天傍晚六点整,气象局发布了海上强烈台风警报。

  血淋淋的报告与幻灯片历历在目,年事已大的居民们再也禁不起少年郎的危言耸听;加上少年郎这次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整整三天,他看到老人家都不吭一声,连他们送去的饭菜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事态严重!为了不让行为日渐偏激的火爆少年郎走到绝食抗议的绝路,居民们只好接受威胁了。

  原本摇摇欲坠的老旧公寓,在少年郎亲自监督下,历时一年峻工。

  焕然一新的小社区一扫往昔的晦暗,清幽又明亮。最出人意外的,对花草树木从来没给过好脸色的少年郎,竟配合阳明山的土质,在社区内外大量栽植了不同品种的杜鹃花。

  “浴火重生”的杜鹃小社区,此后声名远播,差不多成为阳明山的模范社区。

  出名,对行事低调又贪生怕死的居民们并非福音,因为这表示引人注目。而引人注目则表示,灾难躲都躲不过。

  居民们为了不让自己身陷险境,只好展开自救行动,集体声称重建过后他们的荷包疯狂大失血,早早两袖清风,端差没喝西北风。心理上,更是自动调整至一级贫户的困顿状态,吃简单的、用粗糙的,穿着务求破烂。

  在如此这般“穷途潦倒”的情境下,他们一点都负担不起遭人洗劫的后果。

  因此,光天化日之下,亲眼目睹歹徒丢弃“肉票”的骇人经过,居民们除了吓了个魂不附体,他们力求贫困的信念,也更加牢不可破了。

  “现在的歹徒真是无法无天,无政府状态了,荒唐荒唐……”

  “这种治安怎么得了,怎么住人呀!咱们一定要投书给内政部长……”

  “台北市长也不能放过哪,一定要让那些朝野官员们看看咱们民不聊生,让他们别成天在电视上互揭疮疤。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故民者为国之根本也,他们懂不懂得治国之道呀,成天要嘴皮子,净是献丑……”社区居民们在年轻守卫的陪同下,壮大胆色,七嘴八舌朝大门口的“肉票”小心靠去。

  吱!已经驶离的第一辆蓝色越野车不知何故,突然匆匆回转。

  居民们抱头鼠窜,纷纷逃入视野最佳又安全坚固的花岗石守卫室,静观其变。

  蓝色越野车驶停在“肉票”的身侧,车门一开,车内就咚咚咚,扔出了三个大型登山背包,将半抬起身张望的“肉票”给压回地面。

  碰!分秒必争地车门一关,越野车又像打了就落跑的突击部队,匆忙逃离。

  老居民们与年轻警卫面面相觑,人心惶惶,顾忌着第二辆银色“匪车”尚未离去,全都不敢轻举妄动。正当大家伙各司其职,有的抄下车牌号码,有的密切监控车中动态,有的拿起电话准备报警,“匪车”紧闭的车门突然打开——

  越野车上,慢慢爬下来一名穿着白色羽毛衣、海蓝牛仔裤的“女绑匪”。

  此匪个头娇小,模样秀气,素净的脸蛋明目张胆地暴露出来,并未戴上黑色面罩遮羞,看上去不像是干坏事的歹人,而且……

  她发现他们了!

  守卫室内,贼头贼脑窥探的一排头颅才想往下缩,却惊诧地发现“女绑匪”面朝这方,躬身微微笑,像是在跟他们打招呼。她软软的笑容亲切无邪又有礼貌,居民们忍不住站起身,微微一福身躯,对她回以极具长者风范的慈祥颔首。

  开步朝左方而去的“女绑匪”见状,赶紧停步,又回以躬身一笑。

  双方你来我往、你笑我更笑,社区内外笑得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居民们的视线尾随边走边笑的“女绑匪”笑个不停,飘飘地往左侧笑了去,落定在自行爬坐起来的“肉票”身上。

  哎呀!肉票危险了!糟糕了!

  他们这里不能成为新闻焦点!不能让SNG车现场连线,不能曝光!他们得先一步将中看不中用的大个头救出,然后蒙上布罩!山路多绕几圈,故步疑阵,确定他不记得来过这里,再把他丢到外县市的警察局去!

  居民们打算采取攻坚行动捍卫家园时,银色越野车的车窗忽然打开,一张他们很面善的脸孔探了出来。咦?那不是火爆少年郎的——

  “树儿,我们跟你交代的事,你记下了吗?”

  寇冰树在垂头丧气的袁七英身边蹲下来,帮他拍掉他脸上的泥沙,纳闷回头:

  “什么事?”他们这两天交代了很多事情耶。

  宁一的大脸旁硬是挤挤挤,挤出另一张笑嘻嘻的大脸,姬玄怂恿道:“总结一句话啦,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不用委曲求全,不用藉此普渡众生……”

  “赶快给我滚啦!废话一堆!”没人性的家伙,这次竟然不让他跟,他们每次登山回来都要去东区朝圣!这样他的就少他们一张了!可恶!“看到你们就不爽!滚啦!最近别在我面前出没,否则我不保证你们不会出事,快点滚啦!”

  哎哟!那声音不就是……果真是——

  “英英!”

  “袁袁!”不顾一切,放足狂奔来。

  “什么?”坐在地上搔发泄恨的袁七英还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像在保护脆弱鸡仔的母鸡兵团一重重护住,又拥又抱,又是拍又是抚的。

  “原来你被坏人绑票了呀!可怜的少年郎,难怪社区这两天这么安静,我就说嘛,事有蹊跷……原来你孤立无援……求助无门……”

  “谁被绑票啊!谁孤立无援啊!”怒吼声破中带哑,“还不快点放开我!”

  “下回又被绑票时,你要记得想法子通知我们呀!”对少年郎的吼叫习以为常般,母鸡兵团拍得更卖力,抚得更起劲,“我们是穷,但为了让你少受点折磨,我们会想法子凑足巨款,尽快赎你回来呀,傻孩子!”

  “你们……你们说够了没有……放开我,听到没有!谁会逊到被绑票啊!谁硬来啊!”这两天在浊水溪饱受兄弟凌虐,袁七英元气大伤,回来又遭遇这等不幸的阵仗,气得他两眼翻白,手脚发冷又发软。“你们到底抱够了没有……给我……一点新鲜空气吸吸……行不行啊!放开我啦!听到没有啊!”

  悄悄地退到最外围,寇冰树看不见被包围住的袁七英,却清楚听到他时强时虚、忽高忽低的垂死挣扎声。

  起初她有些点担心,但是看着看着,她忽然有种……

  展力齐将车子开到怔忡失神的寇冰树面前,与她一同凝视三姑六婆,戏谑道:“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呀?树丫头。觉不觉得这群欧巴桑,很像咱们村里那堆有理说不清的老妖婆?”

  寇冰树恍然大悟。

  “嗯。”她对满眼兴味的邻家大哥哥开心点头,笑了起来。“真的好象哦。”

  是呀,就是这种熟悉又老迈的笑声与氛围,让她感觉亲切,让她……仿佛回到桃园般温暖又自在。

  这几位长辈没有姑婆与婆婆们那么老,应该只在六、七十岁。刚才他们一直对她微笑致意,看起来似乎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呢。七英先生住在这里好好哦,有这么多长辈可以聊天,好好哦……

  看着她欣羡的表情,展力齐笑道:

  “树丫头,你看这些长舌妇每个都又干又瘪,七英一颗拳头就可以将她们捶成肉泥……哥哥我只是比喻……比喻而已……你别吓成那样嘛,真是!我的意思是说,她们卯足劲围攻七英,七英这家伙耐性一向烂,这两天又被几个挟怨报复的死家伙操得人仰马翻,你知道这表示什么吗?树丫头。”

  寇冰树蹙起秀眉,为难地想一下,才对车内三张静待答案的大脸摇了摇头。

  “表示七英是一只外强中干、虚有其表的纸老虎啦,哈!哈——唔……唔……”

  宁一一拳堵住姬玄的嘴巴,直截了当道:“这表示七英面恶心善,就算盛怒,他都不会伤害任何人。他大的只有体型,你不必怕他。懂了吗?”

  “懂、懂了,我会改进的,宁一先生。”寇冰树为自己的观察不力感到汗颜。

  “七英不成材是他的问题,你没什么好改进,只要接纳就好。我们走了,七英交给你。他好象有点感冒,人在生病的时候会特别难相处,你要多担待。”宁一缩回车内之前,忽然深吸一口气,朝吵吵闹闹的人堆一吼:

  “兄弟们,出发吧!上东区朝圣去吧!走吧!”

  “可——恶——”间杂着感冒鼻腔的咆哮,饮恨地突破重围而出。“你们给我小心点!这阵子在路上不要被我堵到!可——恶!”转身仆倒在地。

  “哎哟!想不到英英会有昏倒的时候,来人呀!快来人救命呀,英英昏倒啦!”

  “我……才……没有……”他也要拍大头贴……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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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色大床上,发高烧的病人辗转反侧之际,伤心地不断呓语着同一句话:

  “……我要拍……大头贴……可……恶……”

  大致帮忙整理一下房子,拖地拖进了主卧室,听到伤心欲绝的呻吟,寇冰树身子一顿,缓缓转头,望着病得昏昏沉沉的病人。

  “……大头贴……”

  大头贴对七英先生好象真的很重要……将拖把往门柱一搁,寇冰树担忧地走近大床,探了探大个子高烧不退的额头。有点烫……

  跑到客厅,从对门张奶奶刚才过来探病时塞给她的医药箱里拿出电子体温计,快步回转卧室,让念念有词的病人含住。

  等待的时间里,她跑到浴室拧了条湿毛巾,帮全身病红的大个子擦脸降温。

  湿毛巾轻轻柔柔地,由袁七英剑挺的眉毛转下,拭过他刚劲有力的浓眉大眼,轻柔地擦上他紧闭的眼睑,专注的手势顿住。

  密集相处了一段时日,突然之间,天天活蹦乱跳接送她上下班的大男人一病不起了,软心肠又重感情的寇冰树无法适应,难受得直想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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