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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鸽子 page 6 作者:亦舒

  开明识趣地告辞。

  自有一名保镖一直恭送他到电梯口。

  开明十分懂规矩,欠一欠身,“这位大哥请回。”

  那大汉连忙说:“叫我阿庄得了。”

  开明雀跃,即刻把消息告诉子贵。

  子贵也讶异,“那真是你的面子。”

  开明分析:“秀月对他无礼,已是多年前的事,大人不记这种仇,今日有顺水推舟的机会,他便助我们一臂之力。”

  “不,”子贵说,“他已不爱我母亲。”

  “但他始终觉得是一个责任。”

  子贵抬起头,“也许。”

  在今时今日,那已经是难能可贵,胳臂走马的好汉。

  那一日开明最早到,未来岳父给他一杯威士忌加冰,才喝一口,主角便来了。

  他高大英俊威猛,留着一脸阿胡髭,穿最考究的西装,带着一个保镖,用英语着他在外边等。

  开明没想到日本人一表人才,十分意外。

  那人看见许开明,也是一怔。

  邵富荣连忙介绍:“这是我二女婿。”

  日本人反应甚快,“幸会幸会。”

  这时门一打开,邵子贵进来。

  日本人面孔僵住,“秀月,在父亲大人面前,说话无论如何须公道一点。”

  子贵知道他认错人,笑一笑,温柔地说:“秀月没来,我是她妹妹子贵。”

  日本人惊疑,“天下竟有如此相似的人。”

  子贵走近与他握手,“姐夫喝杯什么?”

  日本人吃软不吃硬,这时松弛下来,摊摊手,“我想秀月回来。”

  邵富荣苦笑,“她那个脾气,你我都领教过。”

  日本人像是回到家里,终于找到理解他苦衷的人,诉苦道:“我丢下生意已有大半个月……”

  子贵劝说:“给她一点时间,也许她就回心转意,你若咄咄逼人呢,她只有更加反感。”

  日本人讶异,“一模一样两个女孩子,怎么你就如此合情合理。”

  子贵笑不可抑,“因为她长得比我美。”

  开明这时咳嗽一下,“我不认为如此。”

  大家都笑了。

  日本人问:“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

  子贵说:“秀月的私蓄发还给她也罢。”

  日本人低头沉吟。

  子贵又说:“你又不在乎,落在人家耳中,只道你刻薄女子,何必赌气。”

  日本人又叹气。

  子贵说:“我知道你心思,你只怕她手上有了钱,更加远走高飞。”

  日本人颔首。

  子贵又道:“那也叫作是没有法子的事,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说什么都不是你的。”

  日本人抬起头,吁出一口气,“你讲得对。”

  子贵打铁趁热,“那你就把那瑞士户口放给她吧。”

  日本人点点头。

  “她还有一点首饰——”

  日本人扬扬手,“我着人带来给她。”

  子贵没有想到一切如此顺利,水到渠成,她过去轻轻与日本人拥抱。

  日本人凝视子贵,“你也是个美人。”

  子贵笑。.日本人拍拍脑袋,“有理智的美人十分难得,”看着许开明,“你比我幸运。”

  开明说:“可是爱里没有理智,”他笑,“你一定热恋过,此生无憾。”

  没想到日本人说:“告诉秀月,我仍然等她。”

  邵富荣大声道:“大家喝一杯,我们都是被征服的男子。”

  许开明笑。

  这时日本人忽然说:“我愿意向岳父请教在本地投资夜总会之道。”

  “你有时间?我们慢慢再谈。”

  许开明知道已经没有他的事,便站起来告辞。

  道别之际,日本人握住子贵的手不放。

  终于出了门,子贵叹道:“不料他一往情深。”

  “我还以为他是个粗人。”

  子贵说:“我有约去见客户,由你把好消息告诉秀月。”

  开明惊悸,“不,别叫我单独去见秀月。”

  子贵笑骂:“你没有问题吧?”

  开明只得应:“好好好,我去。”

  开明站在门外按了许久铃都没有人应,以为无人在家,刚想离去,走廊灯着了。

  沙哑的声音,“是开明吗?”

  “秀月,你怎么了?”

  她开门,“我睡着了。”

  一看就知道是哭过了,眼睛鼻子红红,身上紧紧裹着件大毛巾浴袍,手上还拿着酒杯。

  “坐下,有好消息,山本答应把你那份还你。”

  可是秀月垂头说:“不,我不要他的钱。”

  “那是你应得的。”

  “胡说,结婚又不是一份工作,怎么可以赚取年薪,你们都怕我饿死,所以帮我向山本敲诈,不,我不要他的钱,我会自力更生。”

  开明不禁有点生气,“如何争气,在香槟池中来往游一百次?”

  秀月无言。

  “实际一点好不好。”

  秀月说:“开明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

  那四个字令开明有点心酸,又有点高兴,是,他的确真心为她。

  “此事多亏你奔走拉拢成全。”

  “唏,不要客气。”

  “看我,一塌糊涂。”她饮位。

  “你今日情绪欠佳。”

  秀月走到另一角落去掩脸哭泣。

  第五章

  美人应该如此彻底糊涂的吧,从头到尾,不知想要什么,或是几时要,要些什么。

  秀月像一只小动物般蜷缩在沙发里,室内灯光幽暗,开明有点恍惚,他站起来,轻轻走向秀月。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开明猛地抬起头,一额汗,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急急去应门,脚步踉跄,门外站着子贵,诧异问“为何不开灯?一片漆黑。”

  一边走进来一边脱长大衣。

  “秀月呢?”

  一眼看到她睡在沙发上,子贵替她收拾酒杯,坐在沙发边再轻轻唤她。

  开明只觉得他一背脊汗洋洋而下。

  干贵意外地抬起头,“咦,睡着了。”

  开明连忙说:“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喝得差不多。”

  子贵闻言叹口气,“来,把她抱到房里去。”

  开明双手乱摇,“让她在沙发上睡一宵好了。”

  子贵点点头,到房中取出薄被,盖在姐姐身上。”

  “她一定是听到好消息松弛下来就睡着了。”

  开明只能说:“也许。”

  “我们走吧。”

  开明如释重负。

  子贵轻轻说:“我希望她速速找个归宿。”

  开明笑,“她自管她醉酒闹事,又不碍人,何必一定要把她嫁出去。”

  “嫁了人就是那人的责任。”

  开明诧异他说:“有这样的事?想不到你相信片一套。”

  子贵也笑,“我是逼于无奈,实在没有时间照顾她。”

  “赡养费一旦解决,她就不用什么人关心她。”

  子贵吁出一口气,“是呀,从此本市又多一位名媛。”

  开明想一想,“她不会做那样吃力的事,她不喜欢出风头。”

  “你仿佛很了解她。”

  开明问:“你怎么会过来?”

  “母亲爽约,她打麻将去了。”

  “我肚子饿极,让我们找东西吃。”

  婚期渐渐接近,开明有点踌躇,这一结倒尚可,倘若弄得不好,万一要离婚的话,必然大伤元气。

  开明坐在露台的藤椅子上,看着蓝天白云沉思,一想就一个多小时。

  世上不分手又相处融洽的伴侣是极少的,他与子贵能成为其中一对吗,一年前他倒是有百分百信心。

  子贵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在想什么?”

  他不由得问:“你不后悔嫁我?”

  子贵笑,“后悔也还来得及。”

  开明领首,“是,并不是什么悲剧。”

  子贵凝视他,“可是需要多些时间想清楚?”

  “那倒不必,事情十分简单,何用详加思虑。”

  “我觉得最近你好像有点迟疑。”

  “我有点累,与周家信出来合伙的事又在进行中。”

  “不如先辞职争取休息。”

  “这倒也是办法。”

  子贵坐在他身边,“从前,谈恋爱的时候好像不必忙其它的事,现在,你得把正经工作压缩,才抽得出时间卿卿我我,怪不得最终还是结婚了,实在应付不来,太过辛苦。”

  后边有个声音说,“像一对白鸽一样,头与头,鼻尖与鼻尖碰一起絮絮细语。”

  开明转过身去,看到秀月靠在长窗边。

  隆冬,不知怎地,她却一身米白,白毛衣白裙子配白色鞋子。

  日本人把银行户口与其它东西还了她,她特地找了许开明与妹妹来点收做见证。

  丝绒包袱一摊开来,各种颜色宝石镶的首饰一大堆,似玻璃珠。

  子贵觉得奇突,“是真是假其实都看不出。”

  开明答:“那是有分别的,门外汉也看得清。”

  “我就不大懂。”

  开明笑,“这是我的福气。”

  人那样高的衣箱打开,里边挂着各式皮裘晚服,公寓本来不大,忽然来了许多东西,显得拥挤。

  子贵说:“太多了,那么多身外物要来干什么。”

  秀月闻言转过头来笑,“子贵你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我却非需要这些道具来添增声势不可。”

  子贵感喟,“日本人待你不薄。”

  秀月不语。

  过很久,子贵已在说别的题目,秀月却道:“我俩小时候不是玩一种可穿衣服的洋娃娃吗?”

  子贵说:“我仍然珍藏着那只洋娃娃。”

  “依你说,做洋娃娃也不坏?”

  子贵答:“那就看是谁的洋娃娃了。”

  她到露台找开明。

  可是秀月又跟着出来。

  子贵说:“把珍珠玉石收起来吧。”

  “开明,我想托你把它们估价。”

  子贵略见不耐烦,看着开明。

  开明欠欠身,“我找个人与你联络,这一阵子我较忙,结了婚就好了,婚后我只需替子贵煮三餐做司机以及放水洗澡等,一定有空余时间。”

  可是秀月忽然不高兴,并不欣赏开明的幽默感,她转身进房间去。

  开明问子贵:“我说错话了吗?”

  子贵微愠答:“只有日本人才有精力时间服侍她。”

  开明诧异说:“你怎么也生气了?”

  子贵道:“我不知道有多少事等着要做。”

  她示意开明告辞。

  要等到傍晚,子贵脸色才渐渐缓和。

  这是许开明第一次看邵子贵的面色,日子久了就是这样,大家都渐渐不耐烦,好的一面收起来珍藏,坏的一面伺机而出。

  结婚二十年之际,大家索性举报齐眉,遮住古怪脸色,闲日只用嗯嘿唔这种字眼。

  开明惆怅,知道蜜月期已过。

  十二月中,许开明己脱离黄河企业,周家信特地把邵子贵约出来,开门见山,开心见诚请子贵同意把婚期压后至初夏。

  他说:“子贵,你最明白事理,我不是与你争许开明这种憨人,而且公司新张时期实在不能没有他,他却坚持要如期结婚,把我急得晚晚失眠。”

  子贵大方微笑,“为着将来,我又特别想做老板娘,好威风,我同意押后婚期。”

  周家信抹着汗,“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开明霍地站起来,“我不答应。”

  周家信大大诧异,“你何故急急定要结婚?你又没有身孕!”

  开明说:“我们就在本市注册好了。”

  子贵看着开明,“我不急,我自问经得起考验。”

  开明忽然心虚,一味坚持,“我一定要在一月结婚。”

  “我已经尽了力。”子贵耸耸肩。

  周家信说:“我出去一会儿,你们慢慢谈。”

  开明说:“你别理周某人,婚姻不会妨碍事业。”

  子贵感喟,“可是启业之际事事都忙,我不想在新婚时期见不到你,终身留一个坏印象。”

  开明苦笑,真没想到公司的酒会会比婚宴更先举行。

  “先注册签名不好吗?”

  “太匆忙,感觉似敷衍也不妥。”子贵不愿多说,“就押后吧。”她站起来结束会议。

  周家信这时进来,“放心,子贵,许开明是煮熟了的鸽子,飞不了。”

  子贵抬起头,“鸽子,不是鸭子吗?”

  周家信竖起大拇指,“子贵你深明大理。”

  聪明伶俐的子贵会不会已经看出端倪?

  开明并无言语。

  启业第一宗生意要到新加坡签合同。

  子贵闲闲说:“秀月正在新加坡。”

  开明一怔,“是旅游吗?”

  “不,访友,她去赴约。”

  开明呵一声。

  “母亲五十大寿,你大可问她愿否回来祝寿,这是她地址电话。”

  开明说:“你自己通知她好了,我只去半日,时间紧凑,不能分心。”

  又怕过分避忌,是心中有鬼的缘故,想一想,再加一句:“第一宗生意,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到了新加坡,自有接他的人,抵达办公室,大笔一挥,许开明才松了一口气。

  业主陪他聊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许,你在这里有亲戚?前几天我碰到星沙置地吴家少爷,他说他未婚妻好像是你表妹。”

  开明十分意外,呵,怪不得业主如此高兴。

  业主呵呵笑,“有吴家做保,我更加放心。”

  可是,周许建筑公司毋需拉这种关系。

  “今晚由我们请吃饭。”

  “是吗,”开明根本不知道他的表妹是谁,“那我可要到酒店去休息一下。”

  业主笑:“待会儿派司机接你。”

  走在街外,才觉得天气炎热,开明又从来没有穿短袖的习惯,故出了一身汗。

  到酒店,与拍档周家信及子贵通过电话。

  “大功告成,今晚十点半飞机返来,明早见。”

  真文明,与两个人说同样的话。

  最近忙得一点柔情蜜意都没有了。

  他换一件衬衫才出门去。

  业主请了两桌客人,开明看见黑压压人头,已经怕了三分,日常生活也要拿出勇气来,他先喝半杯冰冻啤酒,然后挂上笑容,上前招呼。

  主人家过来介绍说:“这是吴日良,你们是远亲。”

  那位吴先生笑,“不算远了,我们二人的未婚妻是亲姐妹。”

  开明闻言一震,看着吴先生。

  “秀月让我问候你。”

  开明脱声问:“她人呢?”

  “今晚没来,在家里。”

  开明只得说:“你几时来见见我们。”

  “一有空就来。”

  吴先生约三十余岁,皮肤黑实,相貌端正,最突出的可能是他的家势,开明真没想到秀月短短时间内跑来新加坡,且订了婚。

  开明终于按捺不住,“下个月岳母五十大寿,我想问她可有空回家。”

  吴日良立刻说:“那是一定要来的。”

  “还是当面问她好。”

  “饭后请到舍下小坐。”

  饭局很早散,握手道别后,由吴日良开车载开明到他寓所。

  那幢顶楼公寓在乌节路一座大厦上,设备豪华,自露台看出去,整个市中心在望。

  可是秀月不在家。

  吴日良说:“我们等一等她吧。”

  开明十分失望,可是心底有一把小小声音说:你够运,你安全了。

  他笑道:“我不等了,还需赶到飞机场去呢。”

  “那我们再联络,下月想必可以见面。”

  吴日良很客气,丝毫无一般人心目中世家子该有的骄矜习气,坚持送许开明到飞机场。

  吴君听一通电话才出门,开明独自在沙发坐下,看到椅垫上搭着一双黑纱手套。

  一看就知道是秀月之物。

  开明把手轻轻放在手套上。

  他像是看到秀月抬起头来,朝他微笑。

  这时吴君出来,也看到了手套,“呵原来在这里,我妹妹一直找它们。”

  开明知道误会了,涨红面孔.低头不语。

  原来那是另外一位小姐的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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