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拍着他的肩——是莎拉。她精致的脸那么像她的母亲,反应着一种内心的悲哀,令他心疼。
“她可以留下来了吗,爸爸?”
她声音中含着的欣喜,使他打心底温暖。这害羞的孩子极少如此主动。
他转向茱莉那对可爱的褐眸闪烁着期待,似乎还有一丝脆弱。在他能仔细瞧时,却已倏然消失。不过此刻他在她眸中看到别的东西,一种哀求探索的特质。
欲望在他腰际煽动。
理智叫他打发她离开。她要在苏格兰寻求更好的工作,理由薄弱而不可信。任何真正有野心的家庭教师都会在厨房小房间巴结他,无论是否撞见葛丝的一幕。如果柏茱莉的动机是真的,她会到爱丁堡的贵族家庭去找工作,不必老远到一个高地公爵的家里来。
“她可以吗,爸爸?”
他的心告诉他要做这件事令莎拉高兴。
“是的,女孩。”他捏一下孩子柔嫩的脸颊。“她可以暂时留下。”
莎拉的微笑有一天会使男人疯狂。雅妮、若婷和玛丽现在或许较引人注目,可是有一天,他必须更加保护她避免和不适当的人交往。
“爸爸说她可以留下,莎拉喜欢她上若婷不假思索地说。
莎拉羞怯地低下头,雅妮和玛丽瞪着柏茱莉。她如天鹅般优美地再次行个礼。那对迷人的眸子闪着和莎拉同样的兴奋,她对他的答应为何这么高兴?他自己又为何这么高兴?
玛丽扯着他的袖子。“她是我们的新老师吗?你要她行礼到晚餐时吗?”
茱莉的眸中闪着试探的耐心。“若蒙允许,我要起来了。”
他点点头,她一下子就已起身。炉火的光照亮地的脸。就是那些一美丽的日子也不如她的脸无瑕,柏茱前将是朵迟开但盛放的美丽花朵。她在二十五岁会是个美人,到三十岁更妩媚。在那含苞待放的可爱和内在的优雅之后,显示着一颗聪明的头脑,一个他打算探索的头脑,他打算调查的人。他会查出她为什么到高地来,如果她想要钓一个苏格兰贵族当公爵夫人,他会阻止她。可是首先他必须知道她愿意付出什么。想到此他的唇变干;他舔舔唇。
“他要责罚她了上若婷说。
抑下男性的冲动,蓝棋将心思转向孩子的福利上。“今晚不会,玛丽。新老师已很累了,而且也没有理由责罚她。”
理智告诉他,她们需要柏茱莉提供的指导。他会审查她的推荐函。无论她的不幸究竟为何,他都要查出来。
他张开手臂,说:“来吧,女孩们。”
她们急忙坐到他的膝上,他抱着她们,冷冷的看茱莉一眼。“你不许用棍子打这些孩子,也不许罚她们不准吃饭。如果你对我的孩子残忍或漠不关心,我会在冬雪融化前叫你走路。你要教她们写字、算术和淑女的礼仪。我要她们很有教养,变得端庄。你做得到吗,柏茱莉?”
她清晰地说:“我做得到,爵爷。你不会后悔你的决定。”
他会吗?他轻笑起来。他不是某个极切需要女人暖床生子的粗俗农夫,暖床的他已有过许多,生子的还有很多时间去发现。
“莎拉会带你去你的房间。我允许你睡到明天早上,然后我们再讨论你的薪资和你的其他责任。”而且他决定到时试探她的野心到什么程度。
她眸里闪着胜利。“谢谢,爵爷。”
蓝棋知道她想要从他这儿得到某件东西,他打算查出那是什么。
第三章
“我告诉你她不会打鼾,地睡觉时甚至不张嘴。你输了,雅妮。把你的红丝带给我。”
“不,玛丽,她会打鼾。女教师一向都打鼾。”
“我们回房去吧!”
“不,莎拉。打赌要到她醒才算,我说她会比华小姐的打鼾更响。”
一阵闷笑。
“闭嘴!”
“我们回房去吧!”
“嘘。”
茱莉装睡,由睫毛下偷瞧。
三个女孩像三只准备扑向线球的小猫般站在床尾,雅妮仍穿着昨晚的半长裤和衬衫,玛丽和莎拉穿着睡衣。
玛丽两眼一翻,沮丧地叹口气,说:“她已睡了一天,爸准许地睡的。”
走道上响起脚步声。雅妮转头看着门,一根辫子打着她的脸颊。“有人来了,躲到床底下去。”
三人还来不及行动,门已猛然打开。若婷走进来,用手指着姊妹们,鼻子朝着天。“我告诉你,她们在这里吧-。”她对站在门口、板着脸的嘉琳低声说。
在急忙冲向姊妹时,若婷被自己的睡袍绊倒。玛丽大笑,雅妮生气,莎拉红着脸。
“你们这群坏蛋甚至足以使罗斯的治安官羞愧,”嘉琳嘶声说。“偷看一位小姐睡觉会倒楣的。”
“胡说,这是迷信,”雅妮眸道。“唯一倒楣的是有若婷这样的姊妹。”
嘉琳眯起眼。“出去,你们这些丢脸的偷窥者”
雅妮没有动,嘉琳抓住女孩的辫子。“等爵爷听到这件事,你会希望生在爱尔兰,孟雅妮。”
“我会告诉他。”若婷走向门口。
“你去告诉爸爸,我就把你的衬裙丢掉,你这个多嘴婆”
茱莉忍住笑,直等到门在她们身后关上,她才将头埋入枕中,捣住笑声。
马具的叮当声和车轮隆隆声引起她的注意,院子传来嘈杂的叫声。
冰冷的现实使她清醒。老天!她使自己陷入何种情境?她颤抖地更深埋入床垫中,并紧张地瞥视四周陌生的房间,阳光在钻石般的玻璃窗上闪烁。就像覆盖于草上的雾,赤裸裸的恐惧笼罩着她的思绪。
自一七六二年的夏天,她收到莉安的信后,茱莉就梦想并计划这次的旅行。可是她天真的期待里根本没有苏格兰城堡中这舒服的房间。在她找到那姓麦的男人之前,她还会遇到什么其他惊奇的事呢?
她的眼中充满泪水,茱莉任痛苦撕裂她的心。几分钟前还闷住她笑声的枕头,此刻则吸收她伤心呜咽的眼泪。
在卖出她未来的十年之后,她收拾行囊,搭船来到苏格兰,梦想着和她姊姊相聚。
可是那个梦在一个月前,她孤独地跪在爱丁堡莉安的坟前时已死了。由圣哥伦布救济院的院长口中,她听说莉安在寄信后的几天因生产而死。可是女婴活着。一个姓麦的男人付了丧葬费,并把孩子带走了。现在茱莉一定要找到他家族的记录,并查出这个姓麦的。为达此目的,她自愿被这放荡的公爵和他没规矩的女儿束缚。一切只为了看看麦家的族谱。
真有族谱存在,或只是公爵的胡扯呢?就算她找到这本族谱,知道那男人的下落,她也必需要设计另一个角色,旅行到苏格兰的另一个地方。她何时才能回家呢?
她真是个天真的笨蛋。
在阴郁的一笑后,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姓麦的坏蛋。然后她会带着外甥女回维吉尼亚和马家庄园去。
她的勇气恢复后,泪也干了,茱莉由床上一跃而起。当她的脚碰到冰冷的石地时,她惊喘一声,匆匆走至渐熄的壁炉,点燃木炭。她作个鬼脸,拿起一根木柴,扔入火中。
当她用盆中的水清洗冰冷的肌肤及更衣时,空气中充满着浓浓的煤炭并混合著泥土味。
她绾起头发用木梳固定,同时斥责自己昨晚为何不花点时间编起来。可是疲惫和公爵提供的热水澡,使她连最起码的需要都懒得动。
想起她醒来的方式,她微笑着。公爵当然不会处罚几个女孩子。
不过她猜他已处罚过了。她好奇的停在餐厅门口,眼光越过像洞窟似的房门瞧着她们。
雅妮和若婷在生气,莎拉看起来良心不安,玛丽却很得意,骄傲地用胖胖的手拍着头上由雅妮那儿赢来的红蝴蝶结。
趁这沮丧的一群未加注意,茱莉走过厚地毯,接近长桌子。公爵竭力保持一切如常的样子,可是她早已看穿他的伪装。他狠狠地看着他的食物,下颚绷紧。一个教师或许会责骂学生,但随即继续她的事,可是做父母的都会对自己的惩罚感到罪恶。
他举起酒杯至唇,由杯缘扫视在座的几个倔强的女孩。然后他看到茱莉,眼中立刻闪现如释重负和欢迎。她感到一股奇异的满足。
“早安,柏小姐”他说。
“早安,爵爷,还有几位小姐。”她说,伸手拉对面桌尾的椅子。
“老师不能坐那儿!”若婷叫道。“爸爸说──”
“你,”他断然说。“注意你多嘴的舌头,孟若婷。这就是我说的。”
若婷惊喘一声,缩身往后。!茱莉对公爵的尊敬加倍。
他起身说:“请坐这里。”他指着他右边的空椅子。“这样你可以替我挡住这些不听话的小孩。”
虽然他的口气含着抱怨,但他眼中的神采和唇的样子告诉她,他是开玩笑的。她轻松地坐下,伸手拿餐巾。“谢谢你,爵爷”
“这儿有蜂蜜牛奶和加水的酒。”他用叉子指着一堆由水果盘围住的白垩器皿。“如果你喜欢,还有小罐啤酒。”
“经过两个星期比海浪还摇晃、颠簸的马车后,我连你那些粗毛的牛群都吃得下。”她自嘲地说。
女孩们格格笑,公爵举起酒杯敬她。“我会记住你喜欢牛肉,柏小姐。可是今天我们只有□鱼、腌肉和圆饼。”
“谢谢你,看起来全都很好吃,我很高兴你没提供内脏,”她回答,并伸手拿鱼。“似乎马车夫都喜欢那些东西。”
公爵笑起来,若婷几乎伧住。
雅妮宣称:“我喜欢吃内脏。”
“但不是在早上,”若婷抱怨道。“即使爸爸也不会在那时吃内脏。”
茱莉把牛奶倒入杯中,偷瞧他一眼。他穿着灰色亚麻衬衫和暗红色羊毛背心,颇像一个维吉尼亚的乡绅除了”头浓密的头发和额角那特异的辫子。她放回牛奶罐,喝着杯里的冰牛奶,仍密切注意着公爵。
“你睡得还好吗?”他问。“你的床够软够暖,被单也不会扎人吧?”
他似森林的刮胡皂香味飘入她鼻中。他是自己刮胡更衣,或是有仆人帮忙呢?谁编他的头发?对自己竟会关心感到些微困窘,她答:“谢谢你。”切都很好,我很喜欢。”她为何要猜想这家伙的一天是如何开始呢?他已有风骚的葛丝和他调情,还不够吗?柏茱莉有比这放荡的公爵更重要的事要去想──比如说找到麦家的族谱。
他仔细地打量她。“你洗过头发了,它就像烤过的玉米一样漂亮。”他说。
很惊讶他竟在餐桌上谈这么私人的事,茱莉搜索着适当的回答。他灼热的目光、慵懒的微笑,使她说不出话来。
玛丽又拿了一个饼,涂上奶油和蜂蜜。茱莉抓住它。“你真爱吃甜食。”这女孩目前已太胖了。
“做得好,柏小姐,”公爵耳语道,然后又较大声说:“等我们吃完早餐,我带你参观城堡。”
或许她会找出嘉琳把那些记录放在哪里。她抑下兴奋问:“城堡里有多少房间?”
“我从没数过。”
“有多少个大厅?”她问。
“四个,包括仆人的还有一间厨房小室”
茱莉的脑中兴起恶作剧的念头。“舒服的那一间” ─译注:舒服的与葛丝之名皆为COZY
他直视着前方。当他微笑时,下颚的线条缓和下来。“是的,那舒服的小房间。你想再看看它吗?”
“不,告诉我其他房间的情形”
他的眉毛立即挑起。“我们可以由卧房开始,不过你需要关心的只有一间。”他暧昧地说。
“我是说,”她对他引诱的目光感到不安。“我对你的家你的城堡感到十分好奇。除了书上的图片,我从未见过真正的城堡。”
“莎拉对整个金拜尔堡了若指掌。”若婷自动说。
茱莉再次被他俊美的侧面吸引。他或许是个有名的风流人物,而且十分富有,可是这位高地公爵毫不掩饰对私生子女的感情。
“不只是长得像,”茱莉又说。“她努力模仿你每个姿势和细微的动作。”
他严厉地看着她。“你的工作是改变她的顽皮,我要她成为”个淑女。”
“你不用担心,爵爷,我有办法的”
“你也比我昨晚认为的更漂亮。”
茱莉出奇高兴地说:“谢谢你的奉承,但我宁愿你不要这么做。”
“你想要告诉我怎么说和怎么做吗?我要你记住,我有我的喜好。”
“你显然有许多喜好。”她脱口而出。
他的眸子闪烁。“这令你不安吗,柏小姐?”
“当然不是,我只是对几个女孩的母亲下落何方感到好奇。”
他的兴致突然消失。“这不关你的事,”他直率地说,眸子如夜晚的暴风般阴沉。“你是来这里教书,不是刺探主人的私事。我只给了你一个职务,并没叫你多管闲事。”
他的生气令茱莉惶恐不安。她的好奇或许不对,但他没有权利待她像个没教养的仆人。
她耸耸肩说:“你既然谈到我的打扮,我以为你喜欢在餐桌上讨论私事。”
“噢,我是如此,只是不准你谈这些女孩的过去。除此外都是公平的游戏。”
“我也不是多管闲事,我只是想雅妮若有个人可写信,她会渴望学习认字。我不是爱在背后说闲话的人,爵爷。”
他玩着他的一根辫子,以这随意的姿势掩饰他严肃的表情。“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的女孩们怎么来的是历史,你要关心的是她们的未来。”
她真想骂他是自大的贵族,她又没做什么必须道歉的事,她开始起身。“请允许我告退,我必须告诉波克,我们将要留下来。”
公爵也站起来。“我了解,不过我会亲自送你去。或许在城堡附近走走,会使你的坏脾气冷静下来”
她转身太快,腰下撞到桌子。她缩身揉揉那地方。“你错了,爵爷,”她咬着牙说。“我从来就没有脾气。”
“没有吗?”他咧嘴一笑。“那么你漂亮的鼻子为什么在翕动呢?为什么我在你眼中看到火光,柏茱莉?”他目光飘向她的腰。“因为你僮痛了吗?我会很高兴查看那个瘀伤。”
她猛然拿开手。“不必了。”
他放声大笑像是什么私人的笑话,一边向门走去。“那就走吧。我有十几个人等着见我,还有二十几处的产业要管理。可是我可以拨给你几分钟。”
“不必劳动尊驾。”她喃喃地说。
“他转身,拱起一道眉。“什么话?这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