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像真的一样。”她转向毕梧低语:“安乔治给我们弄来了一个最暖城的访客。”
裘丽倒抽口气。毕梧的白帽掉落。
雷克放开文娜的手,倾身靠近她。“小心,夫人。这个访客会带给你惊喜。”
她摇摇手杖。“我怀疑。”
齐雷克是不会受她威吓的。“也许你想喝杯酒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
她的眼睛闪动冰冷的光芒。“我不想打扰你和你的朋友,你们似乎玩得正起兴。”
裘丽开口。“那个丑陋的女孩诈赌。她不肯交出骰子,所以雷克爵爷亲自动手。”
蓝毕梧注视雷克。“你拿到骰子了吗?”
“当然,拿去吧。”雷克递出罚款和假骰子。
“谢谢,”巴斯之王说,皱起眉头。“下流的无赖,”他咕哝。“他们以为他们可以到巴斯城来诈骗我们的钱。”
“很难的,先生,”雷克说。“只要这里有你在。”
蓝毕梧挺直身体宣布:“我认为我应该调查这群人,将诈赌者带回去侦讯。”
巴斯之王向他的王后伸出手臂,他们消失在人群中。
“庞杜比在这里。他正在和一个男爵的女儿跳舞,”文娜说。“他也是安乔治的朋友。我以为你要为我倒杯酒,雷克爵爷。”
“庞杜比很亲切地提到你呢,夫人。茱莉有没有告诉你我让她用我的马去布里斯托?”
文娜的嘴角下垂。“她当然告诉我了。她告诉我所有的事。我试着脱服她不要用那匹马,她已经好几年没有驾驭这么活泼的马了。”
太好了。茱莉在文娜面前坚持了自己的决定。“茱莉驾驭得了那匹马。”
文娜敲敲手杖。“啊,可是这匹野兽希望被驾驭吗?”
他愉快地咧嘴笑,伸出手。“我很乐意把缰绳交给她。”
文娜把手放在他的衣袖上。“她不会嫁给你。”
“啊哈。”他开始缓慢地走向摆着酒钵的桌子。“我们谈到问题的中心了。”
“她不会签婚约的,就算对方是尊贵的齐家继承人。”
“别人会以为你不希望茱莉享受我的姓氏能够带给她的好处。”
她手里的木杖颤抖。“等安乔治解决你,你的姓氏就一文不值了。”
雷克利用从桑提斯口中搜集来的消息。“怎么?你拥护安乔治?我还以为你瞧不起他呢。”
“我当然瞧不起他。他是个恶棍,可是他的狡诈足以榨干你。”
雷克双膝用力避免滑倒。如果文娜知道……他甩掉不可能的想法。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文娜夫人?我认为你喜欢和安乔治玩游戏。而我相信你不知道自己对茱莉造成什么伤害。”
“你这无礼的小子!”她发火,可是脸上仍然挂着微笑。“这是我听过最荒唐的事。她是个坚强的好女人,好得你匹配不上!”
有一百双眼睛看着他们,雷克保持理性冷静。“她必须坚强,否则怎么受得了你和乔治的折磨?”
她的手指抓紧他的袖子。“茱莉和我熬过了乔治的把戏。你又了解那个混蛋多少!”
“我只是一个客观的旁观者。”
“随你怎么说。茱莉将为爱情结婚,而不是依从她的父亲的命令。”
雷克打出桑提斯给他的一张王牌。“就像你一样?”
她脸色发白。他们到达点心桌旁,侍者为他们倒酒,雷克递给文娜夫人一杯。
“我的两次婚姻都是别人安排的。”她玩弄手上的扇子。“两个丈夫都是结婚那天才第一次见面。”
她受过伤害。但是她知道如何不让她的外孙女受伤害吗?“你对这两次婚姻感到愤怒,是不是?”
她扬起下巴。“我熬过来了,有我的帮助,茱莉不会像市场的小牛般任人买卖。”
他第一次深思这个娇傲的女人在男人手上受过的苦。但是她不好的经验就使她有权利玩弄茱莉的生活吗?多么奇怪啊,一向将婚姻视为实务安排的他,现在竟然会把它看做是情感的结合。
虽然他同意文娜的看法,却不能告诉她,她会将它视为他的弱点而加以利用。他决定用权势对抗权势。“国王赞成这件婚事。”
她注视他。“他回信给你了?我没有看见信──”她骤然住口。
他忍不住微笑。“偷看别人的信等于偷窃。”
她像个任性的孩子嘟起嘴。“我会告诉茱莉你骂我是贼。”
“你可以顺便告诉她,我将送给你一座庄园──在她和我结婚之后。”
“我会告诉她你企图贿赂我。”
“齐家的人,”他骄傲地说。“不会卑躬屈膝地贿赂任何人。”
“除非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要隐藏,或是要维护浪荡的名声。”她喝完酒,将酒杯递给他。“晚安,我不打扰你玩乐了。”
他看着她跛行而去。乖僻的文娜夫人甚至会伤害最爱她的人。
他的心为巴斯城的邮政局长小姐,以及她多年来忍受的痛苦而痛。附近的嘈杂声退去。他突然觉得空虚而寂寞,甚至在欢乐的人群中。他放下酒杯。
如果茱莉没有去布里斯托,今晚她会在这里,而且会鼓舞他使他摆脱阴郁的情绪。他什么时候不再因需求而想要她,开始为自己需要她?
这个想法像颗炸弹震撼他的心灵。起初,他痛恨她和自己,以及促使他们在一起的情况。然后,他了解并且尊重她小心保护的感情。后来,他深深地被她吸引。现在他渴求她,需要她。他爱她。
我爱她。
惊愕的雷克找到最近的椅子坐下来,他的眉头渗出汗水。温柔的感情在他的胸腔里膨胀,否认的情绪继之而起。
他没有恋爱的经验。在他看来,婚姻要求的是责任和忠诚,至于“爱”只是殷懃的男人挂在嘴上的浪漫口号。
他爱安茱莉。想着这几个字,承认这事实,他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他爱她,她明天早上就会到家。
她将陪伴他去温泉池,明天晚上他要使她成为他的女人。
第九章
诱惑女人者在巴斯城的公共场所应该节制他们的甜言蜜语。
──蓝毕梧,巴斯城规
今天早上她会和他去温泉池,但是晚上后她将要求他离开。
这是正确的选择。这是她唯一的选择。那么,她为什么心痛?
茱莉穿上衣服,肩膀怎么也撑不起来。鸽子从屋檐下的鸟巢飞出,咕咕地叫着。甚至天气也决心嘲弄她的心情,因为黎明的光线渗入澄清如镜的天空。
她一边扣扣子一边为啃啮决心的疑虑找借口。她试着告诉自己她仍然同情齐雷克,但是她知道令她痛苦的其实是自己对他产生的真感情。
她没有指望他对她的工作产生兴趣,更别提他会不顾危险逮住强盗、取回失窃的邮件。他对道格和昆彼是真的关心。齐雷克的内心并不是个恶棍,感情的真假她还看得出来。她的父亲使她成为识别感情真伪的专家。
雷克似乎是真正关心也在意她的,否则他何必花时间陪伴她?他一定是想要她,否则他为什么会如此放纵地吻她、爱抚她?到底是为什么?因为他必须娶她。
她可以永远欺骗自己,永远相信他是真心地爱她。
但是当面对“生活在谎言之中”或是“独自生活”的抉择时,她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提起袋子拿起手套,她下楼去和外婆一起等他。
文娜站在壁炉前,注视着架上的画像。黎丝为外婆涂了淡淡的脂粉,梳了一个流行的发式。红宝石在她的耳朵上闪耀。
“我仍然认为你应该让我把它带到办公室去,”茱莉说,走到外婆身后。“既然它使你如此心烦。”
文娜生气地看着画像。“他是个下流的漫画家。他应该把你画成端庄聪慧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大眼睛的无知女孩──虽然当时的你相当纯真。”
茱莉的内心畏缩。“哦,外婆。”
她仍然没有看着茱莉。“这个城市的人仍然无法忘记你的愚蠢行为,虽然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如果我不为你辩护,孩子,谁会呢?”
茱莉注视文娜僵直的背。“我会为自己辩护,外婆。我是成人了,我不怕闲话。”
文娜低头,暴露出精色头发里的灰斑。“可是你必须承认,这种事太难堪了。所有的这些婚约。我在想如果我……如果你再签一次婚约,我们会变成什么?”
每一次的婚约都使外婆难堪。“我会是巴斯城的邮政局长小姐,而你会是我最喜欢的外婆。记住,我已经不是画像上那个无知的女孩。”
“我应该烧了这个可笑的东西。当我想到我竟卖了翡翠项链来订制它……”她叹息,摇摇头。“真令人憎恶。”
茱莉感觉仿佛被掴了一巴掌。她一向很欣赏这个画家的嘲讽风格。“你不是认真的。”
“不,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文娜转身,不高兴地歪歪嘴。
“你打算以这种发型出门?”
“我的头发怎么了?”
“它看起来像编起来的马尾巴。你会把头发弄湿,然后黎丝得花几个小时把它弄干。”
茱莉摸摸自己的辫子。“我觉得这个样式很合适。我不打算在温泉池里游泳,而且黎丝从未为我弄干头发。”
文娜耸耸肩。“随便你。不过如果你那短期的仰慕者再不赶紧出现,我们索性留在家里。到七点钟,浴池就会挤得不象话了。”
茱莉瞥向时钟。“现在才六点半,我们有充足的时间。他只是一个朋友。”
“呸!女人和男人永远不可能是朋友,你应该了解这一点,他是你的父亲的可怜玩偶。你不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吧?”
茱莉咬住嘴唇。“不,”她低语。“当然不。你教会我许多。”
外婆拍拍她的手。“因为那个家伙为了娶你会说和做任何事。如果你愚蠢得相信他的赞美和承诺,亲爱的,你会发现自己被困在他的城堡里,肚子里怀着孩子,没有人关心你。”她摇摇手杖。“我告诉过你那个小气鬼说要送给我一幢在北方的农舍吧?想象我住在一个佃农的茅舍里。不到一年我就会死于肺病。到那个时候,你就无依无靠了。”
茱莉的心似乎枯萎了。为了鼓舞自己,她注视房间里她最喜欢的东西:画像。可是预期的喜悦没有出现。“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外婆。”
“我知道你不会遗弃我,亲爱的。你是我的一切,我是真的想帮助你。”外婆跛行向前,轻轻地拥抱她。“我可不打算和金夫人那种母鸡站在一起,任由你的‘朋友’诱惑你。”她眨眨眼睛。“她可能会啄出我的眼睛。”
茱莉强迫自己轻声地笑。“你这么高,她碰不到你的眼睛。不要担心齐雷克,我不想嫁他。”说出这句话应该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可是茱莉却怅然若失,仿佛看到彩虹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
文娜两眼发亮。“你是聪明的女孩。那个恶棍毫无羞耻心。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看见他抚摸一个下贱的女人?你才上路不久,他就到魏家俱乐部去赌博玩女人。嘿,他的手埋在那个女人的胸部里呢。好了,微笑,亲爱的,告诉我你去布里斯托的情况。”
茱莉很高兴有机会让自己混乱的情绪喘口气。“布里斯托的分类帐做得非常精细。”
“我们有没有赚钱?”
“有──尤其是包里运送这部份,我甚至可以订制一部马车。邮务车已经破旧了。”
文娜双手握住手杖,倾身向前。“贺亚伯相当年轻,他还不能驾驭马队。”
茱莉不想提会教亚伯驾车的人,因为提起车夫,话题又会回到齐雷克身上。“马车要到夏天才会完工,”她避重就轻地说。“到那个时候,亚伯就有足够的经验了。”
“我们有没有钱付伦敦快递马车的制造费?”
“有,马车这个月底就会完成。”
文娜扬眉。“这么快?”
“现在是马车制造的淡季。”
“但愿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歪头向窗户。“那是什么声音?”她走到窗帘旁,用手杖分开帘幕。“啊,他来了。他的马车真不赖。”她惊呼。“你看看那个车夫!有谁听说过未来的公爵的车夫会穿得像个小丑?”
她听见前门开启。雷克低声和墨林交谈,靴子发出的嘈杂声从大厅传来。茱莉想起他第一次出现的情景。她记得他映照在镜子上的愤怒表情,然而甚至愤怒都损伤不了他的英俊。
他到达巴斯城那晚,她同情他。今天,她同情自己。
“微笑,亲爱的,”文娜说。“齐家的男人习惯女人献媚奉承。”
当他踏入汉柏室,茱莉不需要强迫自己微笑。
他穿着传统的洗温泉的服装:一件短外套和长及脚踝的白色帆布裤。唯一不同的是雷克的服装是量身订做的,因为出租的对他来说一定都不够长。白色的服装使他显得黝黑而充满逼人的男性魅力。他的肩膀似乎比平常还宽,他的手臂下挟着一个褐色的包里。
他微笑地走近,送出包里。“嗨,茱莉。我带了一份礼物给你。”他的绿色眼眸搜索她的脸,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美极了,你的头发梳成这种样式,使你看起来像女神。”
她的情绪飞扬起来。
文娜用力地敲敲手杖。“冒失!”
茱莉接下包里。“这是什么?”
他露出顽皮的笑容。“打开来看看。”
文娜清清喉咙。雷克脚跟靠拢,鞠躬。“早安,夫人。你真好,愿意加入我们。”
“早安,雷克爵爷,是的,我是太好了。”她的愉快语气带着点任性。“你是想用礼物收买我的外孙女的感情吗?”
“外婆!”
“这得由你的外孙女决定。茱莉,打开来看看吧。”
他似乎没有察觉文娜的轻蔑;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茱莉身上。无法承担他期待的眼神,她看着包里。好奇使她的脸颊泛起红晕。她拉开蝴蝶花结,褐色包装纸敞开露出一件帆布浴衣。这件浴衣不是传统的白色,而是鲜红色。
“你喜欢吗?”他热切地问,如此近的距离,她能够闻到他刮过胡子的香气。
他曾经赞美她穿红色的衣服。茱莉回想那天的情景,轻轻地触摸手工精巧的领子。鲜红色浴衣上的金色纽扣对她眨眨眼睛。
她抬起头,他们的目光相遇。“谢谢你。这颜色非常漂亮。”
“我也这么认为。”他微笑,触摸她的脸颊。“不客气。”
文娜把手杖插进他们两人之间。“是什么东西?”
茱莉转身向文娜。“是件浴衣。”
文娜皱皱鼻子。“可是它是红色的。”
“哎,”雷克说。“最适合茱莉的颜色,你不觉得吗?”
文娜抓住手杖的手用力得指关节发白、“只有妓女才穿红色浴衣,她会成为笑柄。”
“她会成为最出色的女人。”他真诚地说,握住茱莉的手臂。“大部份的女人去洗温泉都会涂抹胭脂,有些甚至戴假发。”他盯着文娜的耳镮。“你自己也戴着红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