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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岛 page 19 作者:彼埃尔·博努瓦

  “天刚刚发亮,我就去找黑人水手。他们正躺在甲板上,利用白人还在休息来偷懒。

  “我找到年纪最大的一个,用威严的口吻对他说话。

  “‘听着,我昨夜在梦中看见了黑乌鸦。它对我说加奥的树影在下一夜对你们的首领是不祥的……’

  “由于我看到他们还躺着,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天,好象没听见似地,我又补充说:

  “‘对他的随从也不祥。’

  “当太阳升得最高的时候,上校正在茅屋里吃饭,还有其他法国人,机械师进去了。

  “‘我不知道那些黑人水手怎么了。他们象天使一样地干活。如果他们这样继续下去,上校,我们今晚就能出发。

  “‘好极了,’上校说。‘但是,他们别太着急把活儿干坏了。我们不必在这个星期末之前到达安桑戈。白天走更好。’

  “我打了个冷战。我走到他跟前,用哀求的口吻对他讲了我的梦。他带着一种惊讶的微笑听我说,然后,他庄严地说;

  “‘一言为定,小塔尼—杰尔佳,我们今晚就走,既然你愿意这样。’

  “他拥抱了我。

  “当修好的炮艇驶出河湾的时候,阴影已经下来了。法国人,在他们中间我看见了我的朋友,久久地挥动着帽子向我们致意,直到我们看不见他们为止。我独自站在浮动的河堤上,望着河水流去,直到冒烟的船的布姆—巴拉布姆的声音消失在黑夜中。”

  塔尼—杰尔佳停顿了片刻。

  “那一夜是加奥的最后一夜。我还在睡觉,月亮还高高地挂在森林上空,一只狗叫了,但时间不长。接着,是男人的吼叫,随后又是女人的嚎叫,那叫声,只要听见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当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光着身子,正和我的小伙伴们跌跌撞撞地往北方跑呢,因为看着我们的图阿雷格人骑的骆驼走得很快。后面,是部落的女人,其中有我的母亲,她们两个两个地被叉着脖子,跟在后面。男人很少。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和我父亲、勇敢的索尼—阿兹甲一起被扼死在加奥的被摧毁的茅屋中,加奥又一次被追杀炮艇上的法国人的一帮阿乌利米当人夷为平地。

  “现在,图阿雷格人催促着我们,催促着我们,因为他们害怕有人追赶。我们就这样走了十天左右,随着黍和麻渐渐消失,走路越来越艰难。终于,在基达尔的伊萨克林附近,图阿雷格人把我们卖给了一个特拉尔查的摩尔人的商队,他们从马布鲁克到拉特去。开头,走得不那么快了,我以为幸福来了。可是,突然荒漠变成了一片坚硬的石头,女人们开始倒下了。男人早就死在棍棒之下了,因为他们拒绝走得更远。

  “我还有小跑的力气,甚至尽量走在前面,试图听不见我的小朋友们的叫声,当她们之中有谁跌倒在路上,而她又显然再也起不来的时候,就有一个看守跳下骆驼,把她拖到商队的一边扼死。可是,有一天,我听到一声喊叫,迫使我转回去。那是我的母亲。她跪在地上,向我伸出可怜的双臂。我一展眼间到了她身边。但是一个高大的摩尔人,全身穿着白衣眼,把我们分开了。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黑念珠,从一个红色摩洛哥皮鞘里抽出刀来。我现在还看得见棕色皮肤上的蓝色刀锋。又一阵可怕的叫声。随后,我被一阵大棒驱赶着,咽下我的小小的眼泪,小跑着回到我的位置上去。

  “在阿西乌井那边,摩尔商人受到一伙凯尔—塔兹霍莱特的图阿雷格人的攻击,被杀得一个不留,凯尔—塔兹霍莱特的图阿雷格人是统治着霍加尔的凯尔—勒拉特大部落的奴隶。这样,我就被带到了这里,被献给了喜欢我的昆蒂内阿,从此她一直对我很好。这样,今天用你甚至不爱听的故事来平复你的高烧的人,不是一个奴隶,而是伟大的桑海皇帝们的最后一个后裔,是杀人灭国的索尼—阿里的后代,是穆罕默德—阿兹甲的后代,他去过麦加朝圣,带着一千五百名骑士和三十万米特卡尔①黄金,那时候我们的势力无可争辩地从乍得伸展到图瓦特,伸展到西部的大海,而加奥在其它城市之上竖起了它的穹顶,那天空的姐妹,所有穹顶中最高的穹顶,就是柽柳处于高梁之中也不能与之相比。”

  第十六章

  银 锤

  我不再抵抗了。我只想去察看我应该奉献他的地方。

  (《安德洛玛刻》)①

  我将要讲到的事情发生的那天夜里,天气是这样的:快到五点钟的时候,天色转暗,空气沉闷,出现了风暴在即的种种征候。

  这是我永远不忘的。那一天是1897年1月5日。

  希拉姆王和加雷闷得喘不过气来,趴在我房间里的席上。

  我和塔尼—杰尔佳俯身在石窗上,留神捕捉着闪电的先兆。

  闪电一道一道地出现了,用那发蓝的光划破包容一切的黑暗。但是一声雷也没有。风暴抓不住霍加尔的山巅,不爆而过。使我浑身浸在闷热的汗水中。

  “我去睡觉了,”塔尼—杰尔佳说。

  ①法国剧作家拉辛(1639—1699)的著名悲剧。

  我已经说过,她的房间就在我的上面。窗户在我的窗户上面十几米的地方。

  她把加雷抱在怀里。但是,希拉姆王无论如何也不肯听话,四只爪子抓住席子,发出了愤怒而哀伤的叫声。

  “让它在这儿吧,”最后,我对塔尼—杰尔佳说,“只此一次,它可以睡在这儿。”

  这样,这头小野兽就对将要发生的事情负了很大一部分责任。

  我独自一人,陷入了深思。夜色漆黑,整个儿大山被包裹在一片寂静之中。

  猎狗的吼声越来越刺耳,打断了我的沉思。

  希拉姆王站起来,用爪子划着门,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它刚才拒绝跟随塔尼—杰尔佳,现在却想出去了。它想出去。

  “安静!”我说,“行了,行了,睡觉吧。”

  我试图把它从门上拉开。

  我得到的结果,却是挨了一爪,被打了个趔趄。

  于是,我坐到了沙发上。

  我坐的时间不长。“跟自己要坦白点儿,”我想,“自从莫朗日撇下了我,自从我见了昂蒂内阿,我只有一个念头。培尼—杰尔佳的故事是迷人的,可用它来自我欺骗有什么用呢。这头猎豹是个借口,也许是个向导。啊!我感到这一夜要发生一些神秘的事情。我怎么居然能够这么长时间无所行动!”

  我立即做出了决定。

  “如果我打开门,”我想,“希拉姆王会扑进通道,要跟上它可就难了。得想别的办法。”

  窗帘是用一段细绳系住的,我把它放下来,用细绵拧成一股结实的带子,拴在猎豹的金属颈圈上。

  我打开门。

  “现在,你可以走了。轻点,喂,轻点!”

  果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了希拉姆王的热情,它拖着我在错综、黑暗的通道里穿行。

  快到九点了,壁龛中的玫瑰色的灯几乎全都熄灭了,不时地还碰到一盏,嘶嘶地发出最后的光亮。真是一座迷宫!我已经知道,我再也认不出回房间的路了。我只能跟着猎豹走了。

  开始时,它大发雷霆,渐渐地,它对拖着我也习惯了。它高兴地吸着鼻子,几乎是贴着地跑着。

  漆黑的走廊条条都一样。突然,我产生了怀疑。如果我突然进了赌厅怎么办。但这可是错怪了希拉姆王。这么长时间了,它也是想那亲密的聚会想得心里发痒,这头正直的野兽,它正在准确无误地带我去我希望它带我去的地方。

  突然,在一个拐弯的地方,我们前面的黑暗消失了。一个红绿两色的圆窗出现了,发出暗淡的光亮。

  这时,猎豹停下了,低低地“喵呜”了一声,前面是一道门,那发亮的圆窗就开在这门上。

  我认出了这道门,我来的第二天。白衣图阿雷格人带我从这儿穿过,我受到了希拉姆王的袭击,我见到了昂蒂内阿。

  “我们今天的关系好得多了,”我悄悄地恭维它,不让它发出冒冒失失的咕噜声。

  同时,我试图打开门。地上,彩色大玻璃窗投下了红红绿绿的影子。

  只有一个简单的插销,我一转即开。这时,我收短了带子,以便更好地控制希拉姆王,它已经开始焦躁不安了。

  我第一次看见昂蒂内阿的那间大厅里一片黑暗。但是它外面的花园却闪闪发光,月光混浊,风暴闷在空中,炸不开。一丝风也没有。那口湖象一团锡一样地发亮。

  我在一张垫子上坐下,猎豹牢牢地夹在我的两股间,焦急地发出呼噜声。我在考虑。不是考虑我的目的,那早已确定了。我考虑的是手段。

  这时,我似乎听到了一阵远远的嘁喳声,一种低沉的人语声。

  希拉姆王哼得更响了,挣扎起来。我稍稍松了松带子。它开始贴着阴暗的墙壁,朝着似乎有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我跟着它,尽量小心地在散乱的坐垫中间踉跄而行。

  突然,我绊了一下。猎豹停住了。我感觉到我踩着了它的尾巴。好样的,它没有叫。

  现在,我的眼睛习惯了黑暗,分辨出了昂蒂内阿出现在我面前时所坐的那一堆金字塔似的地毯。

  我用手摸索着墙壁,感到了第二扇门。轻轻地,轻轻地,象推开第一扇门时一样,我推开了这扇门。猎豹轻轻地吼了一声。

  “希拉姆王,”我悄悄地说,“别作声。”

  我抱住了它的有力的脖子。

  我的手感到了它那又热又湿的舌头。它的身子的两侧一起一伏,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掀动着。

  在我们前面,一间新的大厅出现了,中间部分被照亮了。六个人坐在中间的席子上,正在玩掷骰子,一边用极小的长把铜杯喝着咖啡。

  一盏灯吊在顶棚上,照亮了他们这一圈人。他们的周围一片漆黑。

  黑面孔,铜杯,白斗篷,黑暗,晃动的光亮,构成了一幅奇特的腐蚀版画。

  他们屏神敛气,郑重其事地玩着,用沙哑的声音报着点数。

  这时,还是轻轻地、轻轻地,我松开了套在小野兽颈圈上的带子,它早已等不及了。

  “冲,我的儿子。”

  只见它尖声大叫,一跃而起。

  不出我之所料。

  希拉姆王只一跃,就跳进了白衣图阿鲁格人中间,在这些守卫中引起一片混乱。再一跃,它就消失在黑暗中了。我影影绰绰地看见了第二条通道的道口,在大厅的另一端,正对着我刚才停留的那一条通道。

  “就是那儿,”我想。

  大厅里是一片无法描述的混乱,但是静悄悄的,看得出来。邻近就是那个伟大的女王,恼怒的守卫们只好忍气吞声。赌金和骰杯滚在一边,杯子滚在另一边。

  有两个图阿雷格人腰疼的厉害,一边揉着腰,一边低声骂着。

  不用说,我利用这场无声的混乱,溜进了那个房间。我现在紧贴着第二条通道的墙壁,刚才希拉姆王就是从这里消失的。

  就在这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图阿雷格人颤抖了一下,我从中看出我走的路线是对的。

  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从我身旁走过,我踩着他的脚印,跟着他。我十分镇静,我的任何微小的动作都是经过精心算计过的。

  “我到了那儿,”我心里嘀咕着,“会冒什么样的风险呢;也许被礼貌地请回到我的房间里去。”

  图阿雷格人掀起一道门帘。我跟着他进了昂蒂内阿的房间。

  房间很大,里面半明半暗。灯罩把光亮限在昂蒂内阿所在的右边,而左边则是漆黑一片。

  进过穆斯林内室的人都知道有一种叫作“布袋木偶”的所在,那是一种挖在墙上的方形墙洞,离地有四尺高,洞口用一块挂毯堵着。有木梯可以进去。我猜到左边有一个“布袋木偶”。我钻了进去。黑暗中,我的血管怦怦直跳,但我一直是镇静的。

  从那儿,一切我都看得、听得一清二楚。

  我在昂蒂内阿的房间里。那房间里除了有许多地毯之外,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顶棚在黑暗中,但是,好几盏灯在发亮的织物和兽皮上投下暗淡而柔和的光来。

  昂蒂内阿躺在一张狮子皮上,正在吸烟。一个小银盘,一把长颈壶摆在她身边。希拉姆王蜷在她脚边,发狂似地舔着她的脚。

  白衣图阿雷格人直挺挺地站着,一只手放在胸口上,一只手放在前额上,一付敬礼的姿态。

  昂蒂内阿看也不看他,口气极其严厉地说道:

  “你们为什么让猎豹过来?我说过我要一个人待着。”

  “它撞倒了我们,主人,”白衣图阿雷格人低声下气地说。

  “难道门没有关吗?”

  图阿雷格人没有回答。

  “要把猎豹带走吗?”他问。

  希拉姆王恶狠狠地盯着他,他的一双眼睛也望着它,那眼神足以说明他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既然它在这儿了,就让它留下吧,”昂蒂内阿说。

  她用她的小银烟斗烦躁地敲着盘子。

  “上尉在干什么?”她问。

  “他刚才吃晚饭呢,胃口很好,”图阿雷格人回答说。

  “他什么也没说?”

  “不,他要求看他的同事,另一位军官。”

  她更急促地敲着那小盘子。

  “他还是什么也不说吗?”

  “是的,主人,”那人回答道。

  昂蒂内阿小巧的额头立刻变得苍白了。

  “去找他,”她粗暴地说。

  图阿雷格人弯身一躬,出去了。

  我听见这段对话,心里充满了不可名状的焦虑。这样,莫朗日,莫朗日……难道那是真的吗?是我错误地怀疑了莫朗日吗?他想见我,但是他不能!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昂蒂内阿。

  这已经不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高傲的、爱嘲弄人的公主了。那个金质眼镜蛇饰也不再竖起在她的额上了。没有一只手镯,没有一枚戒指。她只穿着一件交织着金丝的宽大的长袍。黑色的头发去除了一切约束,象一片乌木一样披在她那纤细的肩上,披在她那赤裸的胳膊上。

  她的美丽的眼皮发青了。一道烦恼的皱纹绞着她那神圣的嘴。我是怀着喜悦的心情还是痛苦的心情看着这个新的克娄巴特拉如此地激动呢?我不知道。

  希拉姆王蜷缩在她的脚边。用驯服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一面巨大的希腊铜镜反射着金光,镶嵌在右边的墙里。突然。昂蒂内阿在镜前站了起来。我看见她一丝不挂。

  又苦涩又辉煌的一幅图景!一个女人自以为独自一人对着镜子,等待着她想驯服的男人,她该如何举措呢?

  从分设在屋内各处的六个香炉内,升起了看不见的烟柱,发出香气。贝特雷阿拉伯的香脂的精华编织着波浪状的网,缠住了我的淫念……昂蒂内阿背对着我,象一株百合花,亭亭立在镜前,她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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