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导演。”他的身份浮现心头的同时,唤声亦从口中吐出。
“什么事?”孟琅拧起了双眉,眉梢染上了点点恼火气息,眼瞳流转着不满气愤。
“我……”倏地,拉回的心思在满是慌措的心扉落了地,她嘴一撇,“没事。”
“没事你叫我做什么?”难不成她是想为她之前的态度道歉?
“没事就不能叫你吗?”这个人的脾气真是烂到极点,男人应有的翩翩风度在他身上都没半点痕迹可寻。
“你不是要跟我道歉的吗?”他挑眉,利眸打量了下她。
枉费她被人称做新生代知性女编剧家,结果她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及言辞,除了不友善之外,何来的知性及优雅啊?
“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真是好笑,需要道歉的人是他才对吧!
“因为你的出言不逊!”见服务生送上了几瓶洋酒,他不客气的开瓶、倒酒。
云楚楚很自动的将空杯移到瓶口下,等待他的服务,“笑话,我可不觉得我有哪里说错了。倒是你,你才应该要为你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跟我道歉!”
“我不觉得我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他睨了她一眼,顺手将她的空杯斟满。
见空杯斟满酒液,她自动自发的端起就饮,狠狠饮进一口,带着几分豪气对上他阴鸷的眼,“孟大导演,让我好好告诉你,你的态度是大大的不对!首先,你凭什么侮辱我的剧本?”
“那是你的剧本没有可取之处。”一想起那些肉麻到极点的台辞,身上的鸡皮疙瘩又隐约浮上皮肤。
“你还敢说,那你呢。”她斜眼瞪他,双瞳不服气地冒出点点光火,“你以为在片场内大吼大叫的,就可以增进演员们的演技吗?况且……我不觉得我的剧本没有可取之处,因为现在的观众就是爱看这种戏码。”
“我吼、我骂是因为那些演员太不成材了!”连个走位、脸部表情都要他亲自下去指导,令他不禁想问问,这些猪头演员是从何找来气他的。
“我就说,你太自以为是了。”她好没气的翻翻白眼,仰头又灌进一口辛辣的酒液,“那些可是新生代的偶像演员,你想要他们达到你心目中的纯熟演技,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你为什么不说是那些演员太白痴的关系?”光是教导一个演员做足脸部表情,所有的进度就要因此搁置下来。
这种既浪费时间又费力的戏剧,只有孟玠那个神经病,才舍得砸下大笔制做费,要是他是制做人的话,早早就放弃这部狗屁偶像剧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这句话你懂不懂啊?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一出生就有导戏的天分吗?你以为每个人都该跟你们孟家人一样资优吗?”
孟琅不服的为自己已空的杯子斟满酒,端起酒杯啜进一口,任由充斥香醇气味的酒液滑人喉咙,“我就是不懂,你想怎样?”
“野蛮人!”她气极的啐了一口。
冀望未开化的野人会有文明的思路,是她最大的败笔,孟琅这个野人根本就是一块朽木!
“你又文明到哪里去了?一个文明人会在背后道人长短吗。说他是疯子,专门导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烂片,这种恶毒的话也只有她说的出口。
“我就知道你是个爱记仇的小人。”她闷闷的将所剩无几的酒给咽下喉咙,小嘴不快地犯着咕哝。
“你说什么。”他耳尖的捕捉到她的低喃话语,“你真该在检讨别人的同时,好好反省自己。”
“我有什么好反省的?”一把抢过酒瓶,她忿忿不平的为两人的空酒杯斟满,倔强的神情布满小脸。
对上她那双盈着执拗的双眸,孟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觉得少了眼镜遮掩的双眼,看起来多了分灵气及澄明的晶光,煞是美丽……
他专注且呆若木鸡的神情,惹来云楚楚一个皱眉,“孟导演,你怎么了?干什么一直盯着我看?你该不会是辞穷了吧?”
她嘲弄的言辞将闪神的他拉回现实,眉心不自觉地紧锁,垂下的眼闪过她白净的脸庞,无法解释为何心扉窜进了一丝丝怪异的热潮波动。
难道就为了她那双坦率无欺的清澄眸子?
神经!这一定是一时的错觉,没有任何的意义,所以也就不需要为这突地袭上的怪异情潮,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才辞穷了,我只是想不到像你这种说话毒辣的人,可以写出那种肉麻当有趣的台辞,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在讽刺我?”不用他明说,她也听出藏于语气背后的浓厚嘲笑意味。
“你听得出来?”他缓缓勾唇,深邃幽黑的眼瞳浮现点点笑意,“红牌剧做家果真是冰雪聪明,居然听得出我是在讽刺她,我还以为净会扯着喉咙谩骂他人的剧作家,是个人情世故皆不懂的白痴……”
恍然间,云楚楚竟听不进他接下去的恶劣回语,一双眼盛满了他不经意的勾唇浅笑,弯起的眼角露出极富魅力的笑纹,那双看似冷漠的黑眸在此刻看起来变得温柔和顺许多,教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眼瞳不自觉地扩张放大,眼前倒映他停格的面容,掀起的唇瓣噙着不是令她生厌的冷凝调笑,而是令人难以相信的温柔笑意……
天……老天!她……她是不是看错了?没想到平日只会凶恶吼人的无情大导演,也会有这么迷人的一面。
“你怎么了?”见她杯子空了,孟琅自动为她斟满,“该不会是找不出话来反击我了吧?”
云楚楚沉下脸,刚才她一定是眼花了,像他这种恶劣的男人,不配有那种温柔的笑颜!
“我是不屑理你!”哼了一声,她新开一瓶威士忌,目光瞟向在不知不觉间已成空瓶的两瓶白兰地跟一瓶红酒,“孟导演,想不到你的酒量挺不错的嘛!”
孟琅顿了一下,这才发现在你来我往的对话间,两人合力喝掉了好几瓶洋酒,而云楚楚看起来却仍是一副清醒的模样。
“你也不赖!”嘴巴毒辣的女人不多见,酒量如此之高的女人更是难得一见。
“我很少可以找到一个跟我喝得旗鼓相当的男人。”要不是孟琅是个讨厌鬼,她想她一定会很欣赏他的——酒量。
“我也很少看见一个女人,几乎到了干杯不醉的地步。”除去女人的小心眼,她喝酒的模样倒是豪气的让人无法讨厌她。
“孟导演……”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后,云楚楚深深一叹,“如果平常你有像现在这么心平气和有多好?”
这样他们之间,一定可以少去很多不必要的摩擦,她也不会这么讨厌他。
“编剧小姐……如果平常你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气势,该有多好?”
哼,女人就是女人,就连在感性时刻都不忘往他身上戳一刀。
云楚楚怒眼瞪他,“孟导演,你是不是又想要吵架了?”
“小姐,我看想要吵架的人是你吧?”搞清楚,先挑起祸端的人可是她!
“好吧,休战!”反正她也发泄够了。
“好。”跟一个女人吵架果然是浪费脑力,因为通常女人都是不可里喻的。
两人默默无语的倒酒轻啜,这样的动做不知在重复多少次后,云楚楚突然轻巧地发声。
“咳咳……”她垂下眼,掩饰起不自在的神情,“好吧!对不起。”
“什么?”一心品尝酒液的孟琅没料到会突然天外飞来一笔,“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本小姐敢做敢当,刚才骂你导的戏是一堆烂片……对不起。”她只是在气头上,有些口不择言罢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他才不像女人一样小家子气,“不过你说的也对,我是不应该太过拘泥于意识形态的东西,我也知道现在的电影文化逐渐在改变,我只是一时间无法去接受这种时代的冲击……”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他的软言低语引发出她一时的感慨,或许是酒精在做祟,或许是她也想要好好发泄一番,“我写的东西的确是烂货一堆
“你就把我生气时说的狗屁话给忘记吧!”他只是不太能够接受那种与生理排斥的恶心浪漫剧罢了。
“不,你说的没错……”她扯扯发,任由整齐挽起的长发宛如瀑布般散落,充斥着怨气不快的面容柔和了几分“我知道自己写的东西很肤浅,我也知道这种东西真的是很肉麻……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因为这是流行趋势所致,我没有办法去改变现在的潮流,所以只能随波逐流……我反而很羡慕你;至少你一直往自己的理想迈进,丝毫都不屈服于时势……”
“顺应潮流有什么不好?羡慕我又有什么好的?其实说穿了,我不过是个冥顽不灵的老古董。”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知为什么,她眼前浮现了他在片场内的认真神情,“每次看你认真的教导演员们的脸部表情及肢体表现,还有你对场景、灯光还有服装的严格要求时,我就不禁心想,啊!这个人是真心喜欢电影的,不管是执导电影还是电视,他总是全力以赴……”
“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编剧这个工做的,否则你不会气愤到不顾一切地跟我争论,因为在你眼中,你所编写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心血结晶,所以每当我要你修改时,你一定是相当不舍吧!可是为了戏好,你却又不得不妥协……”
每次见她坐镇在片场、开着笔记型电脑,努力修改他所纠正的文字,他就知道这个编剧跟一般的编剧是不一样的,她对笔下的人物及文字都充满了热情,而这一点他都看在眼里。
不知是酒精,还是气氛,引发出他们两人藏于内心的真心话语,在这一刻他们都深刻体认到一件事实——
其实,孟琅没那么讨人厌嘛!
其实,云楚楚并非是毒辣女人嘛!
侍曲杯中物,两位酒逢知己干杯少的男女一路攀谈,喝掉了服务生陆续送上的红酒、白酒以及各类洋酒,也一并喝掉了服务生好心送上的醒酒汤。
结果一转眼便到了酒吧打烊时刻,两人似乎还没喝过瘾似的,也似乎在经过一番真心恳谈后,他们皆折服于对方的才华及认真,于是乎——
“我有一瓶珍藏多年的酒,你有没有兴趣品尝一番?”
就在孟琅的邀请下,云楚楚二话不说便点头答应,带着微醺的醉意,与他一同回到了位于市中心的公寓。
第四章
伴着摇曳洒进室内的月光,云楚楚举杯与孟琅的酒杯轻碰了下。
“来,干杯。”语毕,她也随之举杯就口,任由火辣辣的液体窜入口、流入喉咙,形成一道无法言喻的刺激热浪。
“啊——好喝!”她哈了口气,小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满足光彩。
“好喝对吧?”孟琅神情愉悦地再为她的空杯斟入酒。
“嗯,你这瓶酒是打哪来的?”看着未加以标示出处及日期的酒瓶,她提出了疑问。
“我自己酿的,想不到吧?”抚着瓶身,他的思绪回到了从前,“大概是在八、九年前吧!我在法国一个乡下地方跟一个酿酒老师傅学的,那时候还不懂酒的成份及知识;就懵懵懂懂的学着老师傅酿酒,结果老师傅说我这瓶酒是失败之做,若要让味道完全沁入酒精内的话,最起码也要等个十年左右。”
他啜了一口,继续说道:“嗯——是没什么苦涩味,但是葡萄的香气及味道也没有完全出来。”
“罗嗦,如果每个人喝酒都要像你一样讲究的话,那这个世界嗜爱杯中物的人士就会锐减许多。”云楚楚一把抢过酒瓶,为他半满的杯子斟满,“别管这瓶酒是不是失败之做,我倒是挺喜欢这酒滑进喉咙时的火辣感,这种刺激的滋味是一般洋酒无法比拟的好味道!”
在她的怂恿之下,孟琅也抛去了脑中的酒类知识,望着她因酒精而酡红一片的脸蛋,笑意不自觉地在唇角边漫步。
“云小姐,你真是我第一个所见的酒国女英雌,我好久都没有喝得如此愉快了。”
“孟导演,你才是酒国英雄呢!通常可以跟我喝到这种地步的男人,你知道吗?只有你一个人!我佩服你!”
“我的酒量是在游走多国的情况下训练出来的,我记得德国一级棒的黑麦啤酒、法国的高级红酒及白酒滋味最令我难忘,还有以阿尔卑斯山流下的雪水所制成的冰酒,那更是无可比拟的好味道!”
“真是羡慕你可以游走各国,我的酒量是从小被我爸给灌出来的,他那个人没有什么兴趣,唯一的嗜好就是品酒,所以自小时候起他从国产酒喝到洋酒,我的酒量也就这么被他训练出来。”
孟琅露出大大的笑容,“这么说来还多亏了你的父亲,否则你也没有这种好酒量。”
“我……”打了个酒嗝,云楚楚知道灌下肚的酒精已经开始在体内发酵,“我大概快不行了……”
“嗯——”目光扫向矮几上的瓶瓶罐罐,记得他们在半途又买了一打啤酒继续畅饮,“我也有点头昏了。我看我们今天就喝到这里如何?”
“嗯……”她点头赞同,眼儿有些迷蒙,酒精的效力在瞬间扩散开来,令她无法控制脸部神经,不住地发笑,“我赞成,我……我先回家去,改天……我们再出来喝个痛快!”
“你今天还喝得不痛快吗?”见她巍巍颤颤、摇摇摆摆的站起身,内心翻搅出一阵阵关怀,“时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很痛快,而且我头脑还清醒,所以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她可是酒国英雌,满肚子的酒液算什么。
“你是女人,女人天生就该接受男人的保护。”
“我最讨厌听到这种隐射女人是弱者的变相说辞。”她皱皱俏鼻,信手一挥,“我说不用就是不用,我自己知道回家的路。”
不顾她的反对,他执拗的重复,“你罗嗦什么,我说要送你回家就是要送你回家。”
“你很烦耶!我说不用就是不用……呃——”她不快地一横眉,脚下一个打滑,尖叫还来不及逸出口,身子便直挺挺地往欲起身的孟琅身上跌去。
“哎唷!”咚的一声,孟琅的后脑因她扑进怀里的冲击力,而撞上了沙发。
“喂,你没事吧?”她慌忙的出声,抬眼察看。
“我没事。”他低头,伸手按抚着撞疼的后脑。
她垂下小脸、他抬起首,两人的唇不偏不倚的在半空中相遇胶合。
滋的一声,一种恍如电流流窜的声音,在唇片交合间传递开来,两人的眼在同一时间倏地瞪大。
她的脸儿嫣红醉人、他的眼儿迷蒙惑然,一股无法言喻的奇异气氛,在这沉静时刻流转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