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雅绮能体会爱一个人的那分心情,但她帮不上忙。
「你在这儿坐会儿。」她菜炒了一半。
才走进厨房没多久,厅中即发出喧闹声。
「我说是谁上门,原来是你啊!亲爱的继母。」
秦珍婷回来了;她忙再次熄火地走出去,只见王丝薇拉着案珍婷的手。
「走!你跟我走!我们到孟家去。」
秦珍婷甩开她的手。「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不容你说不!」王丝薇再次强拉着她。「你一定得跟我去!」
「去做什么?」秦珍婷冷嘲。「告诉孟伯伯你水性杨花,娶不得!」
宋雅绮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王丝薇尖锐的指甲,在秦珍婷的手臂上画下几条
抓痕。
「好啊!你竟然动手!」
秦珍婷生气地拳头握紧,便要回手,宋雅绮拉住她的手。
「不能打!」
「姊,你放手!」秦珍婷喊,「是她先动手。」
「是你使毅洋唾弃我、不要我——」王丝薇发狂。「我打死你!」
乱掌噼噼啪啪地打在秦珍婷身上。
「姊,快放手!」她边闪躲边叫喊:「我不能老挨打。」
场面真够混乱,桌椅被弄得乒乓作响,宋雅绮拉住盛怒的王丝薇。
「这样吵吵打打,便能让益伯伯回心转意了吗?」
一句话,王丝薇身子有如用尽了发条般,一下静止下来,瞪着秦珍婷。
「她会为我说好话吗?」
「你全身上下没有个好字。」秦珍婷揉着被打的地方骂。「有的只是‘邪恶’两个
字能形容。」
王丝薇狂怒地要趋过去。「我打死你!」
「来啊!」秦珍婷挑衅地叫,「谁怕谁?」
眼见又要吵起来,宋雅绮一手拉住一个。「我们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跟她有什么好说的。」秦珍婷撇嘴。「与其多浪费口水,不如早些将她扔出去算
了。」
一不要多话!」宋雅绮命令。「坐下!」
秦珍婷屁股重重地坐了下去,脸转往一边。
「王阿姨,请坐。」她说。
王丝薇心急,没打算坐。
「快让她和我去孟家,告诉毅洋是她在兴风作浪。」
「我从不兴风作浪。」秦珍婷恼火地说,「我不会与你去的!」
宋雅绮在王丝薇发怒前,赶紧地开口。
「即使珍婷愿意和你去,我想以你目前的样子,只怕孟伯伯会吓一跳,对你的印象
大打折扣。」
此语惊醒了王丝薇。她摸着散乱的头发,看了下身上肮脏的衣服,她已经有好几天
没打理自己了。
「我先回去一趟。」说的没错,现在的确不宜出现在孟毅洋的面前。
「何必多此一举?」秦珍婷讥讽。「孟伯伯会很乐意看清没有伪装下的你,是副怎
样的德行。」
王丝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会再来的,届时你最好合作点!」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
「这个女人真是个大麻烦。」
「也许我们错看了她,也说不定?」她没说出王丝薇对继父的仇怨。「这次是真动
了情。」
「她不会有感情的。」秦珍婷根深蒂固地说,「在她的眼中只有钱,要榨干男人的
所有,才是她最大的本事。」
是不是她变得软弱了?在孤孤单单一个人时,她想见见熟识的面孔。
秦盈姿脚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一栋矮房前。屋内亮着灯,里面有她所很,却是这世
上与她最有联系的两个人。宋雅统——一个闯入者,秦珍婷——一个有一半相同血缘的
妹妹。她一直恨她们,根她们扰乱她的家庭。可是为什么,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
突然好想见见她们,即使是斗斗嘴也好。
有人开门。
她急急地躲在一根柱子后,她们边说话地走出来。
「只是吃碗面,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秦珍婷说:「你不必陪我。」
「不行。」宋雅绮坚持。「这么晚,我不放心你单独在外面。」
「谢谢你,你是最好的姊姊。」
一句——你是最好的姊姊,秦盈姿感到眼中泛着水气。同样是只有一半血缘的关系,
她们却处得那么融洽,多了个可互相依靠、谈心的朋友;但是她的恨意,使自己孤立了
起来。
她们走了开,她从柱子后走出来,目视着她们的背影,她做错了吗?原可以拥有两
个妹妹、两个朋友,她却用双手、用怨恨将她们推开——
第十章
夏日里,海水浴场挤满了戏潮的人。宋雅绮在泳衣外,披上一条大浴巾后,不自然
地走出更衣室,她很少穿这么少的衣服,暴露在众人的眼下。
这儿人太多了,不该来此的,可是——
“愈多的人愈好,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属于我。”
甜蜜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最近她实在太幸福了,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用满载感情的眼睛,看着躺在沙滩上、闲适地享受日
光浴的他,他真的很出色,宛如细琢出来的男性身躯,发亮的胴体在阳光下闪着光泽,
她真能拥有如此出众的男人吗?
心有所感似的,他张开眼睛地看向她,微笑地朝她招手。
“快过来。”
她走过去,正想坐下时,他喊:“别动。”
在她怔怔的当儿,王豪伟迅速地一把拿下披在她身上的浴巾,修长有致的身体,立
即映入他的眼帘内。
“好美。”他赞叹。
宋雅绮顿感赤裸般的不安,想拿回浴中,他眼睛突然定在她的胸前不动,她的不自
在更加剧了,什么地方不对了?她低下头,发现戴着的项链露出泳衣外。
“我送你的?”
她点头,他或许忘了当时对她的承诺,她却不曾须臾忘却。
“终于能实现当年的愿望了。”他没忘记对她的许诺。“永远地在一起。”
“永远”两字,听起来是那么使人振奋,只是她真能拥有他?还是另一个梦魇的开
端?他看出她眼底浮上的忧虑。
“不会有波折了。”他温柔地说,“如果你担心,我们明天就结婚。”
眼前的快乐,就像多年前的快乐般,她好怕来得快、去得也快。
宋雅绮双手捧起一把沙,让沙子由她的指缝中流下。“我好怕这分幸福,又会从手
中流走。”
他手接住她流下的沙子,包住她的手。“你愿再相信我一次吗?让我再次爱你。”
她抬眼看他,在他柔情的眼眸下,即使又会再次被伤得体无完肤,她仍会毫无迟疑
地纵身进入。
“愿意。”是苦也好、是忧也罢,只要能多拥有他一天。“我愿意。”
“我不会再辜负你。”他温热的双唇,印在她的眼睑上。“从今以后,不让你眼中
再有伤痛,我保证!”
“我先走了。”江小姐走时,关心地说:“不要留得太晚。”
“我知道。”
不知道今天又要待到几点才能回家?一个月了,她还是无法进入状况,虽然午餐仅
以一瓶鲜奶裹腹,利用了所有的时间,仍然无法如时地完成交代下来的工作。
原本十分嘈杂的办公室,在所有的人走光后,显得十分安静;寂静对而言她并不陌
生,反正在家中也是一个人,只不过换了个地方罢了!
别逞强了!明天就辞职,失去了婚姻,秦盈姿已没了斗志,只想将自己层层叠叠地
捆绑起来,埋入又深、又黑的洞穴中,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存活与否。
有脚步声,她感到奇怪,除了她外,还有谁未离开?
“秦小姐,还没回家?”
姜相继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发现外面还有灯光,遂走过来查看,见到她尚在工作时,
相当惊讶。
“动作慢,只好花上比别人多些的时间罗!”她没劲地说,在这种时段,很难有好
精神。“你今天的效率也不佳吗?”
“让你说对了。”对她,他一直很有包容力。“一起走,一个女孩单独留下不太
好。”
“不是女孩。”秦盈姿纠正。“是女人。”
“是女人也需要人保护。”
“我就不需要。”她回绝他的好意。“我自己照顾自己惯了。”
他却不认为。
“那是指在正常的情况下,万一有个突发状况,你也有处理危机的能力吗?”
“这你大可放心,打从十岁开始,我就懂得保护自己。”想不干,也得将事情做完,
她低下头继续工作。“你先回去,我还想多留一会儿。”
“现在就走。”姜相维很坚持。“工作可以明天做,安全最重要。”
“不会有事。”她不耐烦,忘了他是上司。“一个男人怎如此唠叨?”
“不管你怎么说,都必须跟我走!”他神色严肃。“我不能让我的员工,出了什么
差错。”
“从明天起,我就不是你的员工。”她提前递辞呈。“所以你不必负任何责任。”
“害怕挑战?”
“也许吧!”她疲倦地说。
他探索地看着她。“我觉得你很不快乐,能告诉我原因吗?”
该怎么说?一个婚姻的失败者?一个没有人要的女人?
“不能。”她站起来。“走吧!”
他们一起搭乘电梯。
“坐我的车。”
“不必了。”
秦盈姿在一搂停住地走了出去;他则继续搭剩往地下室的停车场。
她走出公司,走过公车站牌,在路上悠悠地走着,一辆白色车子,在她身旁停下。
姜相维探出头。“秦小姐,我送你。”
“不用。”她想走一走。
车子跟在她身边。
“上车吧!”他大着声音说:“没见你安全回家,我不放心。”
“公司那么多员工,你哪来那么多的心可操。”她不希望被干扰。
“只有你让我无法放心。”
她不解地停住身体。“什么原因?”
“你身上有股忧郁感,让人放心不下。”
“怕我寻短?”她没好气。
他打开车门。“请上车。”
不回家,只怕他会这么一直跟着她,秦盈姿只好无奈地坐上车。
“你明天还会上班吗?”他问。
“不会。”
“我以为你会接受挑战。”
如果是以前她是,现在她了无生趣,更甭提斗志了,同样是婚姻失败,何以男人能
毫无感觉?
“离开你的婚姻,你一点也不难过吗?”她唐突地说。
姜相维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问,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僵了下。
“要说有难过,不如说是迷茫。”他短促地笑了声。“四十多岁的人还说迷茫,听
来很可笑是不?”
“的确很可笑!”她没说好听话。“男人都喜欢为自己找推委之辞。”
“是哪个男人伤透你的心?”他敏感地说。
“没有男人能伤我。”她傲然地挺直下巴。“还是谈你的婚姻、你的迷惘吧!”
姜相维明白她不想谈自己,只好说他自己的事了
“我和我前妻是邻居,可以说从襁褓中即认识、看着对方长大的;相识了大半辈子,
却因一个简单的理由——个性不合而离异。两人关系的结束,与其说是伤痛,不如说是
对过去的一种失落感来得恰当。”
她对过去可有失落感?宋雅绮?珍婷?秦盈姿闭了下眼。不!她不要那段纠结不清
的过去!
姜相维在她家门前停住。
“明天来上班。”他说:“我不希望失去一位优秀的员工。”
是在消遣她?
“你在寻我开心吗?”她不悦。“一个全公司最没效率的人,会是好职员?”
“是真话。”他脸上瞧来很诚恳。“虽然你目前还有待磨练,但以一个没有工作经
验的人来说,你的表现已很出色,相信不用多久,你可以做得更好。”
能吗?她没有因此有愉快之感。“这是赞美吗?”
“这是事实,对你能力的肯定。”他微微一笑。“如何?”
“我得考虑看看。”
看来,秦盈姿并不孤单,至少还有个姜相维对她关怀——
她的心跳快停止了,秦珍婷手不断地颤抖,老半天就是无法将联考的成绩单信封拆
开。
“姊,还是由你来。”
宋雅绮也感染上她的紧张,接过成绩单。
“你确定让我来?”
秦珍婷点头。“我怕受不了刺激。”
她准备拆开时,秦珍婷忙喊:“还是我自己来吧!”
宋雅绮交还给她。
“成败不必太在意。”
秦珍婷头微点了下,闭上眼睛口中边念着,边拆开信封。
“老天爷,请开个好数字!”
她微张开只眼睛,看了眼分数后,离地双眼大睁地直喘。
“喔!天啊!”
宋雅绮忙拿过她手中的成绩单。
她又叫又跳,眼中充满了喜悦的泪水。“我办到了!我办到了!”
比录取分数多了三分,很险!但她真的做到了,宋雅绮比自己上榜还高兴地紧拥抱
住她。
“你太棒了。”
秦珍婷用手背抹去泪水,老天听到她努力进取的心了。
“我要告诉孟天星。”
她一刻也无法静待地奔出去,外面的阳光好艳、好温暖哦!有谁会相信她能考得上,
不知会跌破多少人的眼镜?
远远地,她看到孟天星站在门口,她大喊:“天星!”
她太乐了!太兴奋了,以致未看见从路口驶过来的车子。
“小心!”他喊。
太迟了!车子将她的身子弹得老高,落了下来——
“珍婷——”
孟天星脸色发白地跑过去。不会有事的,他抱起她,阳光下她的睑是白色,血是殷
红的。
“珍婷!”他叫。
她困难地张开眼睛,微弱地说:“我考上了!”
“我知道,我在放榜的名单上见到你的名字,正在等你。”他好心疼:“我送你去
医院——”
“天为什么黑得这么快,我记得刚刚还艳丽得很。”她眼光散涣。“我觉得好冷……
阳光呢?”
阳光仍在、温度也仍在。孟天星抱紧她,想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温暖。
“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她就这么走了,从他的怀里走了;甚至来不及听到他说声喜欢她,就这么走了!他
的体温无法温暖她、无法使她逐渐冰凉的身体暖和起来。
孟天星像尊化石般的看着躺在雪白床单上,仿如睡着般的她;如果他未站在那里,
如果她不是见着他奔了过来,一切将不会发生。而她现在的眼睛将是明亮、充满鲜丽色
彩。
“醒来,求你醒来好吗?”他无声地呐喊着。
那个踢走他的球,趾高气扬地指着他自以为了不起的女孩,请你睁开眼睛看看,此
刻的他一点也不神气、无助极了,他是那么、那么地喜欢她,喜欢看着她毫不矫揉造作
的笑脸,喜欢听着她开朗的笑声。
病房门“碰”地打开,一道人影卷了进来。
“不!一定是弄错了!”惊惧、悲戚的叫喊。“她只是睡着了对不对?”
是的,她只是睡着了,孟天星对着自己说,上天不会夺走如此年轻的生命。
“珍婷!”宋雅绮轻轻地推着她。“你醒醒?”
请你醒醒、醒醒,他在心中祈求着。醒来!请你快醒来!
“珍婷!”她动作剧烈了起来。“别吓我,你快醒来!”
护士走了进来。
“请节哀,她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在她身上盖上白布。
“你做什么?”宋雅绮惊慌地将白布扯掉。“她只是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