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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漾女人 page 13 作者:楚妍

  轰的一声,谷予轩只觉脑门嗡嗡作响,杂乱得毫无头绪。

  “我、我……”我怎么去呢?

  “我已经订了明早八点三十五分的班机,七点五十以前没见着你的人,我就自己去了。”

  话筒那头传来嘟嘟响声,谷予轩仍呆愣的坐在床上,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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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大清早,谷予安就从中和赶回来。

  “轩轩,你真的要到伦敦去?万一陆昊他……”谷予安不安地塞了一大叠美金在谷予轩手心,再三叮咛,“凡事要看开点,你的生命里头不只有他,还有我和爸妈。”

  “我懂。”谷予轩紧紧抱了抱她,心中的悲伤和忧虑自此决堤。“帮我找个借口跟妈和爸解释。”

  提着简单的行李,坐上李永年的车,她再也止不住泪水,任性地哭得伤心欲绝。

  “不要太难过,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陆昊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他的安慰比不安慰还糟,她甚至哭得比先前更加肝肠寸断。

  到了机场,她才知道同行的不只她和杨珊珊,还有陆昊的父母亲。

  四人目光短暂交会,便各自低眉垂首,生怕触及到不想思考的话题。

  在飞机临到伦敦机场时,陆父突然开口问谷予轩,“万一陆昊有个三长两短,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想那么多,也不愿想那么多。”谷予轩直视着他淡然一笑,“但,如果真的不幸,我会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秒钟。”

  “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所说的话。”

  “需要我录音存证吗?”她嘲弄地牵起嘴角,眉间眼底有股悲凉,更有股不屈的傲气。

  空姐开始广播,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她的心情也跟着荡向谷底。

  全然未知的前程,是什么样的结果等在那里?她直起腰杆,准备即使有千万困难,也要坚忍的挺过去。陆昊呵!等着我,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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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近三十个小时的急救,陆昊虽然已经脱离险境,但仍需待在加护病房观察。

  护士见他眼睛睁开时,马上趋前检查他的意识状态。

  “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给我手机,我要拨一通越洋电话。”陆昊艰难的支起上半身,并示意护士帮他把枕头垫在背部。

  “你的双手目前还不能动弹。”护士望着他俊美的脸庞,口气倍极和善的说。

  “我急着要通知在台湾的亲人。”

  “我们已经帮你联络过了,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赶到。”

  “不,还有一个人。”他痛苦的咽下一口唾沫,麻药逐渐退去后,受到重创的四肢开始如针螫般的疼入五脏六腑。

  “你心爱的人?”

  他喑哑地发不出声音,只能颓然的点点头。

  “把电话号码给我吧,她叫什么名字?”护士善解人意的道:“她要是能来一趟,相信对你的病情大有助益。”

  陆昊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这数十个小时,他跟死神搏斗得已届筋疲力竭,根本还没有时间去询问自己的伤势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几分钟后,护士没有带回任何消息,倒是他想见的、不想见的人统统到齐了。

  杨珊珊很俗气的买来一大束花,却找不到花瓶可以插,只好缠着护士帮忙想办法。

  陆昊的父母和酒厂的部属围着陆昊忙着问明情况,只有谷予轩立在一旁,像是多余的。

  “我去找花瓶。”接过杨珊珊手中一大束五颜六色的花,她来到茶水间,方才那名护士适巧也在那儿洗涤医疗器皿。

  “你叫Fiona?”那是谷予轩的英文名字。

  “你怎么知道?”真是意外,谷予轩瞪大眼睛瞅着她。

  “陆先生告诉我的。”护士从左侧的大铁柜中,取出一只陶瓶递给她。“他醒来时,第一个想联络的人就是你。”

  “但,你怎么猜到那个Fiona就是我?”弃恶从良,发狠K书后,她的英文能力好多了,和老外对答起来,居然丝毫不费力。

  “他的眼神。”护士笑着说,“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的眼神不一样,虽然你们一直没机会多讲几句话。”

  是吗?若真是如此,那倒是她此行最大的安慰。

  “他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护士一愕,脸上的笑变得很不自然。

  “他伤得很重,要完全复元并不容易。”

  “什么意思?请把话说清楚。”

  护士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他手脚的筋骨全断了,就算出院,也还需要一段很长的复健期。”

  “然后呢?他可以走路,可以……”

  “你是想问,他会不会变成残废?”护士愁眉深锁的顿了下,“坦白说,我不知道,你得去问主治医生。花,你把花都插到瓶子外面去了。”

  谷予轩赶紧把花束全部塞进陶瓶里,没注意到水一下就溢了出来,弄得她狼狈不堪。

  “别难过,事情也许没你想像的那么糟糕。”

  护士走了以后,谷予轩还呆杵在水龙头前,心里面异常惶恐,眼泪迅速爬满她的脸。

  “怎么回事呀,找个花瓶找了半个世纪那么久。”杨珊珊从她背后摸了进来。“喂你,”一见到眼前的泪人儿,她就知大事不妙。“坏消息?”

  谷予轩没回答,捧着花瓶回到病房。

  当医护人员要求他们不要打扰病人太久时,陆母出乎意料之外的要她留下。

  “她也不能留下来。”护士说:“明天早上八点半,你们才能再来探望他。”

  那一夜,是谷予轩生命中最长的一夜。她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异国的天空,不吃也不喝。

  即使杨珊珊快问破嘴皮子了,她仍是无言地紧抿着双唇。

  三天后,陆昊终于转到一般病房,但医生同时也宣市了他因伤势过重,只有五成机会可能完全康复的恶耗。

  陆母抱着儿子哭红了眼睛,连陆父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哀伤爬上了每个人的脸,只除了谷予轩。这一刻,也许因早已知情,她显得沉静、坚强而冷酷。

  “我儿子伤成这样,你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在医院甬道上,陆母的指责,宛如拿着刀子直剖谷予轩的心。

  如果痛哭流涕就能让他回复原来的样子,那么她情愿哭瞎了眼。

  “陆妈妈……”杨珊珊想开口说几句公道话,立即遭到制止。

  “你别替她辩解,所谓患难见人心。”她虎视眈眈的瞅着谷予轩。“现在陆昊伤成这样,你一定很后悔跟来吧?”

  “如果说这些话能够让你好过一点的话,我不介意。”谷予轩放下背在肩上的行李,整个人跌进一旁的椅子,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来。

  “那你说,你有什么打算?”恨意蒙上了陆母的脸,她急着找一个人来发泄心中的哀戚。”

  “留下来照顾他。”

  “哼,你能照顾他多久?”陆父也失态了。他们都忘了,这是一起意外,谷予轩和他们一样伤心、一样难过。

  “一辈子。”她淡淡的说。

  第十章

  沙谬说:当一个人厌倦伦敦时,他也厌倦了生命,因为生命所能给与的一切,伦敦都有。

  是这样吗?

  步伐轻浮地沿着泰晤士河走,为何她感受不到丝毫的希望和喜悦?

  陆昊催着她无论如何出来吃点东西,但她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里忐忑牵挂着病房内的他,在大街上绕了一圈,见前方有个跳蚤市场,她随便溜了一眼,无意间看中了一对银质雁形的婚戒。记得以前安安跟她说过一个故事,她说鸿雁非常相爱,总是双双对对,连睡觉也要交颈而眠。

  掏出杨珊珊换给她的英镑,没多杀价很阿莎力的成交,匆忙赶回医院。

  她站在病床前,望着陆昊俊朗的脸庞上伤痕累累,四肢都打上了石膏。多么严重的车祸!要是让她碰上那个肇事的司机,非狠扁他一顿不可。

  不过相对于她的披头散发、形容憔悴,狼狈得好似刚遭到打劫的倒霉鬼,他俩还真是天造地设。

  “不认识我了,一直看?”他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地招手要她坐到床沿,让他可以看清楚她美丽的面容。“你瘦了。”

  “不算什么。”她紧握着他因血液循环不良而呈现苍白的手,硬挤出来的笑支离破碎,看在陆昊眼底,反而更难过。

  “你该回去了。”

  “等你出院以后,带我一起回家。”

  “太漫长了,”他伤感的道:“我不该拖累你。”

  “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记得吗?”谷予轩将小嘴凑在他的脸颊上,调皮地用唇与他的耳鼻唇瓣厮磨。“不要叫我报恩,但请让我爱你,好吗?”

  “不,如果你爱我,就乖乖回学校念书,我……”谷予轩的唇吻上了他的,长久的分离,极度难挨的相思,终于等到闲杂人等全部散去,得以一吻暂慰心中之苦。

  谷予轩这记热吻,持续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甜蜜而销魂。

  “我有一个提议。”她用舌舔唇,意犹未尽的说。

  “愿闻其详。”这个神情他见过,以前要耍阴谋、使诡计的时候,她就是这个表情。

  “我们结婚吧。”见他急于出言反对,她马上用食指按住他的双唇。“我是有充分理由的,你爸妈非常介意我那段‘辉煌’的事迹,巴不得赶快将我扫离你身边,所以,得逮住这个机会,趁火打劫。”

  “又滥用成语了。”陆昊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对自己的伤势虽不完全清楚,但也有六七分的了解,她的用心他岂会不明白。“我不答应。”

  “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语毕,她一个纵身跳上窗台,打门窗户,狂风一下涨满她的衣襟。“自二十一楼坠下,准定头裂腿断,面目全非。”

  “不要胡闹。”瞧她一副顽劣相,简直就是如假包换,趁人之危,无恶不作的古惑女。

  “娶不娶我?信不信我说得到、做得到?”为表示意志坚决,她一手抓住窗框,以便让大半个身子倾至窗外。

  “你先下来,我们好好商量。”

  陆昊好话说尽了,也劝不动她的驴子脾气,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惊扰到医院里其他病患。“好吧,我答应你就是。”

  “万岁!”谷予轩像中了头彩似的,兴奋异常的蹦到床边,赏给他一个特大号的香吻,然后拉开房门,对着外头吹了一声口哨,立时走进来五名笑盈盈的护士,在病床前一字排开。“根据中华民国宪法规定,婚姻必须有公开的仪式,两人以上的证人,所以,我就把她们请来了。”

  是谁说的,当一个人竭尽心力想要做一件事情时,全世界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他。

  “不不,结婚非儿戏,关于婚礼的部分……”在尚未确定他何时能够康复前,他是不可能同意她此等天真的想法。

  “婚礼只是外在的形式,”谷予轩很快的接口道:“实际的两情相悦比什么都重要。”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两枚廉价的银戒,一只小的递给陆昊,一只大的则直接套进他的中指。“嗯,大小刚刚好,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你这是……”陆昊惊诧的叫了起来,没想到她连戒指都准备好了。

  “很抱歉,我打工存下来的钱只够到跳蚤市场买这个,嘿,脸色可不可以别那么难看?”她倒是心花怒放,喜滋滋的。“卖给我的老妇人说,它会为我们带来好运,让我们白首共偕,恩爱亿万年。现在换你帮我戴婚戒了。”

  “希望你是闹着玩的。”陆昊在众护士的起哄和掌声中,心情沉重地将戒指套在谷予轩左手的无名指上。

  “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认真且庄重。”她心满意足的说:“现在起,清大家叫我陆太太。”

  谷予轩连结婚证书都写好了,外国人不懂中文没关系,会签字就可以。

  陆昊执着她递过来的笔,专注的望着她。

  “我该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

  “我会等的,你就是想赖也赖不掉。”谷予轩赶鸭子上架似的催促他,“快点签字,我还急着寄回台湾,请安安去帮我迁户口呢。喔,我倒忘了,你的手还没法使力,不如,我帮你。”

  “不,轩轩,这太草率了,我不能签!”他现在如同被迫缴了械的将军,唯有任其摆布,当真是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说好了的嘛,这是权宜之计,等将来再补办婚礼、补请客。快,不然待会儿你爸妈来了,就功亏一箦了。”谷予轩抓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陆昊两个字,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一幕,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对不对?”

  这些护士不知是听不懂她的英语,还是特别擅长演戏,居然非常配合的点头含笑,并知趣的在任务完成后,先后告退。

  四下无人,最适合使坏。谷予轩攀到陆昊身上,帮他把深锁的眉头抚平,两手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相信我,我们会渡过这一段艰苦的岁月,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

  “情况比我想像的还糟?”他从她晶灿的水瞳读出了忧郁。

  “最糟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路我会陪你走。”

  陆昊仍是那样直勾勾的望着她的眼,仿佛要望穿她的心灵深处,窥见她心底的所有秘密。然后,他什么都懂了,他颓然地垂靠在枕头上,一滴属于铁铮铮男儿的英雄泪无声地淌落枕畔。

  ∽ ≌ ∽

  三个礼拜后,医生帮陆昊拆掉身上所有的石膏。历经一个下午的挣扎,他只能笨拙的拄着拐杖,在房里走上三两步。

  “每天配合复健,会进步得快一点。”这是医生不带感情的专业观点。

  相较于陆家二老只是不断的叹息垂泪,谷予轩的表现可就积极多了,她打电话要谷予安帮忙寄来一大堆复健的相关书籍,并且每天为陆昊按摩四肢,甚至连气功疗法都用上了。

  她买来好多曲调优美的CD,为访客送来的每一束花找到一只相衬的花瓶,让整个病房看起来赏心悦目,生气盎然。

  “没有人能够做得比她更好。”护士跟陆父说:“你儿子的命真好,能娶到这么贤慧的妻子。”

  一句无心的话,害谷予轩平白遭到一顿痛责。但陆母尽管非常不能原谅她的“胡作非为”,但在这节骨眼也只得先忍下来,一切等陆昊身体全好了以后再说。

  倒是杨珊珊那个矛盾怪人,实在看不下去陆家二老无药可救的心态,发起了飙,说了一大长篇重话,直说得陆父面红耳赤。

  “像她这样用心,就算木雕泥塑的人,都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唯独你们竟执意装聋作哑,这是做人的道理吗?”火大了,她一气返回台湾去了。

  她的仗义执言并没有立即发挥效果,等到三个月后,陆昊的四肢灵活度让医院人员大感意外,奇迹似回复到近九成,陆家二老的态度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那是一个冬日云雾艨胧的黄昏,充满灰涩与绝望的医院大楼外是喜悦热闹的圣诞气氛。没有阳光,没有蔚蓝流云的天空,飘着淡淡如雨似雪的冷冰冰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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